馬軼才
(西北民族大學 外國語學院,甘肅 蘭州 73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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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圣史學的興起、發(fā)展及其現(xiàn)實意義
馬軼才
(西北民族大學 外國語學院,甘肅 蘭州 730030)
[摘要]圣史學是伊斯蘭文化史上的一門傳統(tǒng)學科,主要對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生平歷史進行研究。從圣史學的最初發(fā)端到發(fā)展成熟,再到今人對圣史學的重新解析和專題研究,其中不僅蘊含著重要的歷史文獻價值和學術價值,而且還蘊含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因此,進一步開展對圣史學的研究,不僅有助于穆斯林正確理解和把握伊斯蘭教的中正仁愛思想,弘揚伊斯蘭教的和平寬容精神;而且有助于人們客觀、公正、全面地了解伊斯蘭文化,消除誤解,促進文明對話,維護社會和睦。
[關鍵詞]圣史學;穆罕默德生平;伊斯蘭教
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在穆斯林心目中占據(jù)的地位,無可比擬。千百年來,他的一舉一動直接影響著億萬穆斯林的生活規(guī)范和思想方式。因此,對他的生平事跡的記錄、傳述、考證和研究歷來受到穆斯林學界的高度重視,很早就形成了一門獨立的學科——圣史學(Ilmal-siirah)。這門學科長期以來長盛不衰,研究成果層出不窮,表現(xiàn)出極大的生命力。它似乎成為知識與智慧的瀚海,其中蘊含著取之不盡的寶藏,每個時代的人都能從中擷取時代所需要的智慧珍寶。
一、圣史學的興起與發(fā)展
先知穆罕默德生平歷史中的許多大事件,散見于《古蘭經(jīng)》中,成為穆斯林永恒記憶的“阿也提”,①原意為“跡象”“標志”等,用于《古蘭經(jīng)》則專指意義完整的一句或一段經(jīng)文。也成為圣史學興起與發(fā)展的基礎。另外,先知穆罕默德在世時,其弟子們非常重視對他言行舉止、儀表神態(tài)及生活活動的記錄。他們大多數(shù)人憑記憶口耳相傳,個別能書寫者也有零星筆錄。但是,作為伊斯蘭文化史上的一門獨立學科,圣史學并沒有在早期圣門弟子時代形成。據(jù)阿拉伯-伊斯蘭學術史權威德國籍土耳其裔學者甫阿德·斯茲肯(FuatSezgin,1924年—)考證:圣門弟子晚期,圣史學雛形初見端倪,到再傳弟子時代,圣史學以“先知傳”(Al-Magazii)之名逐漸形成,并最終以“圣史學”(Elmal-Siirah)之名趨于成熟。最早使用“圣史學”一名的是再傳弟子伊本·什哈卜·左海里(678年—742年)。這一名稱的確立,標志著圣史學已經(jīng)脫離圣訓學和歷史學而成為了一門獨立的學科。
伊斯蘭歷史上最早開始記錄先知穆罕默德生平事跡的人是圣門弟子賽義德·本·賽爾德·赫茲拉吉。他記錄了有關先知生平事跡的若干片段,傳至阿巴斯王朝初期,由他的孫子賽義德·本·阿姆爾傳述。另一位圣門弟子賽海里·本·艾比哈斯麥也記錄了先知的一部分生平事跡,后來由他孫子(著名歷史學家瓦基迪)的老師傳述,并由瓦基迪輯錄入其圣史名著《先知傳》一書中。繼圣門弟子之后,早期再傳弟子當中的大學者如賽義德·本·穆散伊卜(637年—715年)、歐白杜拉·本·卡爾卜(?—716年)、舍爾比(641年—721年)等人成為記錄先知生平歷史的先驅和先知史史料的傳述人[1]。
伍麥葉王朝(661年—750年)時期,再傳弟子在對先知史進行口頭傳述和零星文字記錄的同時,開始展開對先知生平史上的各種傳述的搜錄、匯集、整理、考證及甄別工作,并將其編纂成書。很多人以窮畢生之力,研究先知生平史而聞名遐邇,如阿瓦爾·本·祖伯爾(643年—713年)、艾巴乃·本·奧斯曼(640年—723年)、舒拉哈比里·本·賽爾德(?—741年)、左海里(678年—742年)等[2]。上述史學家都曾記錄過有關先知的生平事跡,但主要是有關征戰(zhàn)方面的傳述,大多以記錄口傳逸事為主。他們被認為是撰寫先知傳記的先驅,他們撰寫的先知傳記被后輩視為圣史學這一偉大工程的基礎。但遺憾的是,他們的作品隨著時間的推移均已佚失,我們無法找到任何遺存。唯有再傳弟子沃海卜·本·穆楠比赫(654年—732年)記錄的有關先知征戰(zhàn)史方面的一些傳述,其部分內容有幸傳世。該記錄現(xiàn)珍藏在德國海德堡市博物館內[3]。據(jù)說歷史學家泰伯里(838年—923年)在他的《歷代民族和帝王史》(又名《泰伯里歷史》)中引用過其中的不少內容。不久,比較完整的先知生平史專著相繼出現(xiàn),早期的主要著作有:
伊本·伊斯哈格(704年—768年)的《先知傳》(Al-magazii)。該書被公認為是先知穆罕默德生平歷史方面最早的完整著述,是作者根據(jù)自己在麥地那和埃及親耳聽到的許多圣訓傳述編纂而成的。史學家們一致認為,伊本·伊斯哈格所撰寫的先知傳記,當屬那個時期最為可靠的先知傳記[4]。遺憾的是,這部偉大的圣史學開山著作沒能完整地流傳下來。如今,我們只能通過伊本·希沙姆的《先知史》窺其概貌,因為伊本·希沙姆輯錄了他的老師巴卡伊的傳述,而布卡伊是伊本·伊斯哈格的得意門生,伊本·希沙姆主要根據(jù)該書前兩卷編成自己的先知傳記,故,伊本·伊斯哈格的這部3卷本《先知傳》保存下來的部分是由伊本·希沙姆整理的本子而得來的[5]。這是在伊本·伊斯哈格撰寫該著作不到五十年的事[6],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瓦基迪(747年—823年)的《先知傳》(Al-magazii)。此書是我們今天能夠見到的最早的圣史學專著,它比較詳細地記錄了先知親自領導的歷次戰(zhàn)役的情況,以及先知派出的大小分隊親歷的歷次戰(zhàn)斗的情況,它還比較詳細地記錄了先知在麥地那時期的生活活動,這是研究麥地那時期伊斯蘭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史的重要史料。
伊本·希沙姆(?—828年)的《先知史》(Al-siirah al-nabawiyh)。此書是伊本·希沙姆根據(jù)他的老師茲雅德·巴卡伊傳自伊本·伊斯哈格的傳述,再加上他自己多年搜集整理的新史料編纂而成的。一方面,作者對伊本·伊斯哈格的《先知傳》進行了比較徹底的???,因為他從中刪除了一些不足以確證的、與先知史沒有多少關聯(lián)的,以及他的老師巴卡伊認為不可靠的傳述和詩歌;另一方面,他在??痹瓡幕A上,增添了許多自己搜錄和考證的成果,使得自己的新作史料豐富翔實,編纂科學嚴謹。該著一經(jīng)問世便廣為傳播,被公認為最完整和權威的先知生平史藍本,成為研究先知史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料。因其在圣史學上的重要地位,所以人們直接用“伊本·希沙姆的先知史”來命名此書,而逐漸不再提原書《先知傳》和其作者伊本·伊斯哈格了[7]。
另外,伊本·賽爾德(?—844年)的《人物志》、泰伯里(838年—923年)的《歷代民族和帝王史》、伊本·艾西爾的《歷史大全》、伊本·凱西爾的《始與終》等,雖然都屬于通史類史書,但也都以大量篇幅對先知穆罕默德生平歷史作了專門論述,也都是圣史學重要的參考資料。
此后,歷代有關先知穆罕默德生平的傳記作品層出不窮,可謂汗牛充棟。這些著述風格迥異,各有側重,或鴻篇巨制,或簡明扼要;或側重對歷史事件的敘述,或側重對先知人格的描寫;或用歷史考究手法,或用文學創(chuàng)作手段;或直述歷史,或評論史實;或詳或略,不一而足。
當代研究者在此基礎上又開創(chuàng)出新的研究方法和領域,比如:
1.用現(xiàn)代人的理解和認識重新解讀先知的生平事跡,以期借古喻今,以史為鑒,尋得解決當今問題的教訓與借鑒。在這一方面較有名氣的當代著作有敘利亞穆斯塔法·西巴依博士的《先知史——教誨與訓誡》,以及埃及穆罕默德·安薩里、敘利亞穆罕默德·拉瑪?shù)ぁ⑸程卦缘隆ぐ⒉范趴死锬碌葞孜粚W者的同名著作《圣史解讀》(Figih al-siirah),還有瑞士籍阿拉伯裔學者塔里格·拉瑪?shù)さ摹断戎率ド绞论E及現(xiàn)實意義》等。
2.就某一領域對圣史學進行專題研究,從而挖掘先知對該專題方向的特殊指導,如教育領域、政治領域、軍事領域、商業(yè)領域、外交領域等。在這一方面較有名氣的當代著作有阿爾及利亞阿布杜·哈米德·哈什米博士的《阿拉伯的教育家先知》、巴基斯坦法兌里·伊拉赫博士的《尊貴的先知——導師》、埃及學者拜迪爾博士的《先知的育人方針》、埃及學者阿巴斯·安伽德的《穆罕默德的天才表現(xiàn)》、伊拉克上將邁哈穆德·罕塔卜的《使者——統(tǒng)帥》、敘利亞政治家和軍事家安瑪?shù)隆つ滤顾āね欣沟摹稇?zhàn)爭的藝術》等。
可以說,阿拉伯-伊斯蘭世界圣史學研究成果斐然,發(fā)展方向明晰,前途一片光明。相信,除了用阿拉伯語寫成的著作不計其數(shù)外,其他語種的著作也一定不少。
在我國伊斯蘭學界,圣史學方面最早的漢文著述當首推清代回族學者劉智(約1655年—1745年)所著的《天方至圣實錄》(又名《天方至圣實錄年譜》)。該書始著自康熙六十年(1721年),脫稿于雍正二年(1724年)。該書采用我國傳統(tǒng)的編年史體裁,用古漢語記述了先知穆罕默德一生的歷史事跡。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首次刊印于金陵回族經(jīng)師袁國祚的啟承堂,至乾隆四十七年,因“海富潤案”*中國清代乾隆時期對回族穆斯林進行的一起文字獄迫害?!短旆街潦嶄洝芬虼耸录闯是〉郏?jīng)御批而布告天下,使此類書籍得以合法印行。而因禍得福,以乾隆“御批”而馳名海內外,乾隆五十年再印,以后又有道光四年及七年江南還淳堂本,同治十一年錦城寶真堂本,同治十三年京口清真寺本及民國十四年馬福祥刻本等[8]。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于1984年印行了穆斯林學者馮增烈教授的點校本。該書問世幾百年來,廣為流傳,成為中國穆斯林了解先知穆罕默德生平的一手資料,也為中國伊斯蘭學術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史料,深受中國伊斯蘭教內、教外學者的重視?!短旆街潦嶄洝分两裨谖覈滤沽置耖g及學術界都有著較大影響,對該書本身的研究也已成為學者們樂此不疲的課題。外國伊斯蘭教研究人員對此書也很重視,先后被翻譯成英、俄、法、日等文字,成為國外學術界研究中國的伊斯蘭研究狀況的重要資料[9]。毋庸置疑,劉智的《天方至圣實錄》極大地豐富了中國伊斯蘭文化,為漢語世界的穆斯林了解先知生平及伊斯蘭文化發(fā)揮了重大作用。然而,囿于當時的歷史社會條件所限,加之作者“會通諸家,而折中于天方之書”[10]的著述理念,書中多少顯見諸家之影響,內容上存在一些神秘色彩,也存在不少中國封建禮教的儒家理學思想。當然,那個時代,資料匱乏,劉智雖“求之天方之書,無從可得”[11]。這不能不說是那個時代留給這部文獻巨著的一點遺憾。
“自從《天方至圣實錄》問世至今,大約300多年的時間,在我國沒有再出現(xiàn)一部切合歷史實際,記述穆圣生平的漢文著作?!盵12]這是《伊斯蘭教至圣世界歷史偉人——穆罕默德》的作者馬崇義先生在談及他寫作此書緣起時所說的一句話。此話雖有偏頗,但基本上道出了直到上世紀90年代,中國伊斯蘭教民間及學術界對圣史學研究的真實情況。民國時期,中國穆斯林學者對于圣史學只有過一些零星介紹。新中國建立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由于對宗教的偏見和邊緣化,阿拉伯-伊斯蘭文化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就圣史學而言,中國確實沒有再出現(xiàn)新的著作或譯作。好在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國內學術界對阿拉伯-伊斯蘭文化譯介的日益重視,有關圣史學的譯作和著作也漸漸問世,為中國的伊斯蘭文化研究注入了新鮮血液。現(xiàn)已出版的有關圣史學方面的中文譯作和著作有數(shù)十種之多,此外還有不少民間印刷的學習資料。
筆者所見到的有關圣史研究的漢文譯作主要有:[埃及]穆罕默德·胡澤里著《穆罕默德傳》(秦德茂、田希寶根據(jù)買買提·賽來維文譯稿轉譯為漢文,寧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埃及]穆罕默德·??栔?,王永芳、趙桂云譯《穆罕默德生平》(新華出版社,1986年);[英]庫克著,周燮藩譯《穆罕默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麥赫穆德·薩里姆著,王彤譯《穆圣的故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敘利亞]穆斯塔法·西巴爾著,馬金鵬譯《穆罕默德評傳》(又譯名:《先知史——教誨與訓誡》,綠色火焰工作室出品,2003年);[土耳其]法土拉·葛蘭著,彭廣愷、馬顯光、黃思恩譯《先知穆罕默德的生命面貌》(宗教文化出版社,2006年);[印度]蘇菲·穆巴拉克夫勒著,呂鳳翔譯《塵封的天醇》(又譯名《穆圣傳》,原著系1976年世界伊斯蘭聯(lián)盟舉辦的《穆圣傳》作品大賽一等獎獲獎作品,民間出版,2006年);[沙特]阿伊德·哥爾尼著,王二維譯《走進穆圣》(呼和浩特清真小寺內部印行,2006年);[埃及]拜迪爾著,韓建興譯《育人圣道》(香港天馬出版有限公司,2007年);[安達盧西亞]尕迪·安雅德著,馬效佩譯《心靈的良丹》(中國社會出版社,2008年);[沙特]穆罕默德·阿里·哈希姆著,綻學明譯《使者的品格》(民間出版,2008年);[印度]索菲尤·拉赫曼·穆巴拉克夫爾著,馬俊譯《穆罕默德圣人傳略》(香港和平書局有限公司,2009年);[澳大利亞]胡散穆·迪博著,冶福東譯《穆圣傳》(甘肅民族出版社,2012年);[巴基斯坦]哈里德·阿拉維著,潘世昌、趙新霞譯《穆圣傳記·演講集》,(甘肅民族出版社,2013年);[瑞士]塔里格·拉瑪?shù)ぶ?,蔣敬譯《使者——先知穆圣生平事跡及現(xiàn)實意義》(甘肅人民出版社,2014年);[敘利亞]穆罕默德·拉瑪?shù)ぶ?,馬東旗譯《圣傳解析》(云南大理市伊斯蘭教協(xié)會,2014年);[土耳其]奧斯曼·努日·托普巴希著,譚卉穎譯《仁慈的先知穆罕默德》(香港基石出版有限公司);[土耳其]奧斯曼·努日·托普巴希著,譚卉穎譯《最后的先知穆罕默德·穆斯塔法》(香港基石出版有限公司)……
筆者所見到的有關圣史研究的漢文著作主要有:北京清真書報社編輯部譯著《至圣穆罕默德的生平》(北京清真書報社,1951年);陳克禮著《從穆罕默德看伊斯蘭教》(北京市回民學習會,1951年);馬堅著《穆罕默德的寶劍》(天津進步日報社,1951年);熊振宗著《穆罕默德傳》(中華文化出版社,1958年;臺北中國文化大學出版社再版,1982年);馬明道編著《至圣穆罕默德傳》(臺北沙烏地阿拉伯王國駐華文化參贊處,1983年);李運明編《伊斯蘭教創(chuàng)世人穆罕默德》(商務印書館,1987年);馬崇義著《伊斯蘭教至圣世界歷史偉人——穆罕默德》(中國社會出版社,1994年);[清]劉智著,周致一編譯《天方至圣穆罕默德傳》(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周燮藩、王俊榮著《伊斯蘭教的先知穆罕默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王俊榮,沙秋真編著《穆罕默德》(遼海出版社,1998年)……
上述譯作或著作,是新中國建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穆斯林民間及中國學術界對圣史的譯介和研究的部分成果,*從1978年至2013年,國內圣史學譯作、著作及贊美先知穆罕默德的頌歌類作品,包括正規(guī)出版物及穆斯林民間印行的內部讀物等共有78種之多。參見:海默的“1978-2013年伊斯蘭教漢語圖書出版綜述”載于《伊斯蘭文化論壇:絲路文化與中國穆斯林學術研討會論文匯集》,蘭州大學,2014年。足以反映出中國的圣史學研究正在取得令人欣喜的進展和成績,劉智的《天方至圣實錄》之后“沒有再出現(xiàn)一部切合歷史實際,記述穆圣生平的漢文著作”的現(xiàn)象將永遠的成為過去。但是,這些成果大多是對阿拉伯語、英語或土耳其語原著的翻譯,而且就內容而言大多都集中在了對先知生平事跡的陳述方面。
至于國際伊斯蘭學術界現(xiàn)已開拓了一些研究的新領域,并不斷取得成果,如對圣史的時代解讀和專題研究領域,據(jù)筆者有限的了解,國內除了寥寥幾本譯作外,似乎還沒有更多相關的研究,可以說這仍然是一塊處女地。就圣史的時代解讀而言,國內目前已出版的譯作有馬金鵬翻譯的敘利亞穆斯塔法·西巴依的《穆罕默德評傳》(非全譯本,綠色火焰工作室,2003年)、白建國翻譯的同一作品《至圣生平的教誨與鑒戒》(民間出版,2003年)、馬東旗翻譯的敘利亞學者穆罕默德·拉瑪?shù)ぁげ纪频摹妒鹘馕觥?云南省大理市伊斯蘭教協(xié)會印行,2014年)、蔣敬翻譯的瑞士學者塔里格·拉瑪?shù)さ摹妒拐摺戎率ド绞论E及現(xiàn)實意義》(甘肅人民出版社,2014年)等;而就圣史的專題研究而言,國內已翻譯發(fā)行的專著有韓建興翻譯的埃及學者拜迪爾的《育人圣道》(或譯為《先知的育人方針》,香港天馬出版有限公司,2007年)、綻學明翻譯的沙特學者穆罕默德·阿里·哈希姆的《使者的品格》(民間出版,2008年),前者側重教育,后者側重品德;而就圣史學研究而言,只有丁俊教授為馬俊翻譯的《穆罕默德圣人傳略》(2009年)所撰寫的序言,可以說這是中國學者對圣史學研究開展專門研究的較早論述,他在文中將“Ilm al-siirah”首次翻譯為“圣史學”,并介紹了圣史研究在中國的發(fā)展情況。除此之外,興許是筆者孤陋寡聞,尚未見到更多論著或論文。
綜上所述,中國的圣史學研究起步晚,基礎薄弱,資料匱乏。所謂“研究”,基本上是簡單介紹或陳述史實,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研究”。但這并不是說此項研究沒有前途,相反,隨著六大部圣訓集和著名圣史專著中文翻譯的不斷出現(xiàn),隨著學術界對阿拉伯-伊斯蘭文化的不斷認知,以及圣史學本身的無與倫比的特點,圣史學一定會得到更多學者的青睞而成為顯學。
二、研究圣史學的現(xiàn)實意義
筆者認為,每個時代的人都可以對先知穆罕默德生平史上的歷史事件和故事有時代意識的理解和認識。正如瑞士學者塔里格·拉瑪?shù)げ┦克f:“先知穆圣的所有經(jīng)歷都是歷史,是過去發(fā)生的事件,但是我們今天可以從中受益。那些是發(fā)生在公元7世紀的社會活動和人情世故,在當時政治、社會和文化環(huán)境中,是先知穆圣遵奉真主的尊名和啟示的正當反應和表現(xiàn),我們可以總結出許多處世原則和道德準則?!魏斡袃r值的歷史,都是對現(xiàn)實的借鑒。我們必須從我們現(xiàn)實的需要看待真主使者承擔的使命和傳播的思想,應當感覺到他是在對我們說話,為我們解決現(xiàn)實的實際問題?!盵13]從這個意義上說,先知穆罕默德的歷史是常說常新的,是沒有止境的,其意義也是重大的。
《古蘭經(jīng)》是伊斯蘭的根本大法,是穆斯林的行動指南,而先知穆罕默德圣行就是對《古蘭經(jīng)》的詮釋與實踐。故,沒有對先知穆罕默德生平史的足夠了解和把握,就很難理解甚至無法理解《古蘭經(jīng)》。
《古蘭經(jīng)》中大多數(shù)經(jīng)文有著各種各樣的下降背景:或回答某一問題;或解決某一事件;或評價某種行為;或解析某一疑惑等不一而足。比如在白德爾戰(zhàn)役、吳候德戰(zhàn)役、誹謗事件等許多場合和事件上,都有若干古蘭經(jīng)文因為上述種種原因而降示。顯而易見的是,對先知穆罕默德在這些場合和事件中的反應和表現(xiàn)了解甚少的人是很難正確理解相關經(jīng)文的意義;相反,對此比較了解的人,很容易根據(jù)當時的時間、空間、歷史背景及事件的來龍去脈深刻理解經(jīng)文,做出合乎時宜的詮釋,并從中汲取豐富的精神養(yǎng)料和生活指導。舉一個例子。當一個人讀到下面這幾節(jié)經(jīng)文時會作何理解和領悟:“難道他沒有發(fā)現(xiàn)你伶仃孤苦,而使你有所歸宿?他曾發(fā)現(xiàn)你徘徊歧途,而把你引入正路;發(fā)現(xiàn)你家境寒苦,而使你衣食豐足。至于孤兒,你不要壓迫他;至于乞丐,你不要喝斥他,至于你的主所賜你的恩典呢,你應當宣示它?!?《古蘭經(jīng)》93:6-11)如果讀者對先知的童年及少年時代的艱難遭遇有所了解,他對經(jīng)文的理解和體會就會更加深刻:還沒出生,父親撒手人寰;6歲,母親與世長辭;為了生活替人放牧……他就會明白“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他就會體會到,生活中的磨難是一種人生歷練,當一個人境遇好轉時,應深思真主的恩典,知恩感恩,體恤貧弱,提高自己的人性品質。
更為重要的是,先知穆罕默德的言行舉止無不是對《古蘭經(jīng)》的注釋和其精神的領會與實踐。正如有人向圣妻阿依莎詢問先知的品格修養(yǎng)時,阿依莎說:“他的品格就是《古蘭經(jīng)》。難道你不曾讀到安拉關于他說的‘你確實具有偉大的品格的(《古蘭經(jīng)》68:4)’這句經(jīng)文嗎?”*圣訓編號:25108,為可靠圣訓。參見艾哈邁德·罕百里《穆斯奈德圣訓集》,黎巴嫩:國際思想書社,2007年,1829頁。同理,他的信仰是《古蘭經(jīng)》,他的功修是《古蘭經(jīng)》,他的生活活動也是《古蘭經(jīng)》,他是行走在大地上的《古蘭經(jīng)》。
先知穆罕默德的生平歷史有兩個特點格外醒目:一是他的普通人性。他的歷史告訴我們他是凡人,有血有肉;二是他的圣品地位。他是為人類展現(xiàn)行為示范的先知,從信仰到生活,從法律法規(guī)到倫理道德,無不如是。對此,《古蘭經(jīng)》明示:“希望真主和末日,并且多多記念真主者,你們有使者可以作你們的優(yōu)良模范?!?《古蘭經(jīng)》33:21)“你(穆罕默德)說:‘如果你們喜愛真主,就當順從我;[你們順從我],真主就喜愛你們,就赦宥你們的罪過?!?《古蘭經(jīng)》3:31)對穆斯林而言,兩節(jié)經(jīng)文昭示了兩件義務:一是喜愛先知,二是效法先知。喜愛推及效法,效法見證喜愛。根據(jù)伊斯蘭法“義務借以落實的途徑也是義務”的立法原則,學習和研究圣史學對穆斯林來說就成為了一項“瓦直卜”(應盡的義務)。因為只有對先知的信仰、功修、品德及為人處世之道有所了解,喜愛他繼而效法他才有可能。比如,先知說:“你們當中最優(yōu)秀的人是最善待妻室的人,我就是你們中最善待妻室者?!?圣訓編號:1977。參見伊本·馬哲《伊本·馬哲圣訓集》,利雅得:達爾·賽倆目,1999年,283頁。毫無疑問,先知本人就是這方面的表率,但是,他是怎樣對待妻室的?具體有哪些表現(xiàn)?他對夫妻相處之道有哪些指導?沒有對圣史學的足夠了解是回答不了這些問題的。
誰能代表伊斯蘭?盡管穆斯林是伊斯蘭文化的代言人,但他們都代表不了伊斯蘭。真正能代表伊斯蘭的只有先知穆罕默德。我國著名穆斯林學者陳克禮先生深諳此理,于是就有了他的傳世之作——《從穆罕默德看伊斯蘭教》。阿爾及利亞著名學者及穆斯林學者聯(lián)盟創(chuàng)建者阿卜杜哈米德·巴迪斯(1889年—1940年)也曾這樣說過:“理解《古蘭經(jīng)》建立在理解先知生平及圣訓的基礎之上,理解先知生平建立在理解《古蘭經(jīng)》的基礎之上,而理解伊斯蘭則建立在理解《古蘭經(jīng)》和理解先知生平及圣訓的基礎之上?!盵14]
伊斯蘭文化,即伊斯蘭思想、伊斯蘭制度及伊斯蘭倫理道德和價值觀念的總和,這一切的源頭就在先知穆罕默德,他的一生包含了伊斯蘭信息所包含的全部要素:認主獨一的信仰、崇拜真主的功修、規(guī)范人類社會的法制、激發(fā)人類善性的教育,以及伊斯蘭提倡的寬容、包容、中正不偏、大愛無疆、和諧共生等普世價值,而這些我們都能從先知穆罕默德的生平事跡中找到最好的詮釋??梢哉f,了解他的生平事跡,是對伊斯蘭全面知識登堂入室的最快捷、最直接、最正確的途徑。
東方學家在圣史學方面頗有建樹,在國際上也有相當大的影響。但是,東方學家的研究,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大多都包含著對伊斯蘭教根深蒂固的歪曲,亦不乏對先知本人的污蔑和攻擊之詞。這不足為奇,因為東方學的最終目的是為西方殖民主義服務,故對先知的生平事跡極盡歪曲之能事,可以說這也是東方學及一些東方學家研究圣史學之動機之一。W.蒙哥馬利在《在麥加的穆罕默德》一書中說了這樣一段話,我們可以從中看出西方對先知的生平事跡的解釋有多糟糕:“……確實,沒有一位歷史偉人在西方社會所得的評價比穆罕默德所得到的更槽!”[15]中國的圣史學研究雖然沒有受到東方學的直接影響,但東方學的影響依然散見于各類圣史著作和譯作中,阿拉伯通史類著作尤甚。
圣史學不同于一般的人物傳記,它的最大的特點在于其中記錄的各種事跡不是“傳說”或“據(jù)說”,而是經(jīng)得起嚴謹?shù)氖穼W考究的史實。研究圣史學,可以幫助我們甄別出哪些是史實,哪些是民間的善意發(fā)揮,哪些是“東方學家”的蓄意歪曲,從而還原歷史真面貌,認識真實的先知穆罕默德,這有助于人們消除對伊斯蘭和穆斯林的誤解,有助于人們客觀公正地認識和對待伊斯蘭文化,進而促進文明對話與社會和諧。
先知穆罕默德的生平事跡,從歷史學的角度看,那都是過去的事,但從宗教學的角度看,今天乃至將來都不會失效,其教誨與訓誡意義長久存在,且歷久彌新。因此,尊重歷史,古為今用,以史為鏡,借先知生平歷史上的經(jīng)驗與教訓,思考并解決今天的現(xiàn)實問題,是我們今人學習和研究先知史的時代意義,也是當前研究圣史學的核心價值所在。筆者以為,穆斯林需要學習和研究圣史學,從而去繼承和發(fā)揚先知的美德,尤其是寬容、中道的美德,中國穆斯林尤其需要;學術界需要研究圣史學,從而以現(xiàn)代人的理解和認識去解讀這位偉人的生平事跡,為更好地解決我們當今面臨的問題提供殷鑒。
我們不妨選一件先知生平中的事跡,來分析一下它們能給今人什么樣的啟迪。先知20歲時,參與了一個道德公約的簽署,該公約的核心內容是,各部落要相互尊重,擯棄部落偏見和血親偏袒觀念,共建文明麥加:在麥加,無論是麥加人還是客居麥加的外來人,都不可以遭受侵害,一旦有侵害他人的事情發(fā)生,參與公約的各部落都要站在受侵害者一邊,為他伸張正義。故名“正義之盟”。這是發(fā)生在伊斯蘭許多年以前的事,是發(fā)生在被穆斯林稱之為“蒙昧時代”的一件正義之事。多年后,先知多次表露對該公約的贊賞,他說:“我在阿卜杜拉·本·扎德阿尼的家里參加了正義之盟的簽署,即使我得到一峰紅毛駱駝,也比不上我參加那個聯(lián)盟的喜悅。在我傳播伊斯蘭的今天,假如有人號召我參加那樣的同盟,我也會欣然前往?!盵16]從先知這番談話中,我們不難看出他對這類正義事業(yè)、公益事業(yè)的贊賞,因為樹立地方正氣符合伊斯蘭精神。他的這番談話對今人的啟迪是:第一,對前人的文化遺產(chǎn)和成就應當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加以繼承。凡是正義的、公益的都是伊斯蘭的,都應當拿來為我所用;第二,穆斯林不應作繭自縛,不應夜郎自大,應該尊重人類文明的偉大成就,要有虛心學習的精神……[17]。
所以,雖然先知生平歷史上的每一個事件發(fā)生在那時,但并不局限于那時,它的意義穿越了歷史,對于今天的人今天的事依然有重要的啟示意義和借鑒價值。
三、結語
先知穆罕默德的生平事跡是有限的,但是先知的生平事跡對今人重新認識他,認識伊斯蘭,去挖掘他身上的人類價值則意義深遠,決不是有限的。當今,我國伊斯蘭教學術界對于阿拉伯-伊斯蘭文化的各項研究正在逐漸展開,圣史學,作為伊斯蘭文化的重要源頭之一,必會受到中國學界有志于研究阿拉伯-伊斯蘭文化史的學者越來越多的重視。期待研究者們能從這門古老的學科中推陳出新,從歷史事件中汲取營養(yǎng),為今日人類社會的和平發(fā)展尋求更多歷史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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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洮水責任校對張瑞珊)
[作者簡介]馬軼才(1976-),男(回族),青海門源人,在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伊斯蘭教與中國穆斯林文化。
[基金項目]西北民族大學研究生科研(實踐)創(chuàng)新項目“圣史學的興起、發(fā)展及現(xiàn)實意義”(項目編號:Yxm2014055)
[收稿日期]2015-11-22
[中圖分類號]B96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5140(2016)01-002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