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麗

(山東理工大學 齊文化研究院，山東 淄博 255000)

齊史研究

齊桓公的箭射及其體育精神

郭 麗

(山東理工大學 齊文化研究院，山東 淄博 255000)

齊桓公生長在東夷地區(qū)的齊國，這個地方原住居民主要以打獵為生，箭術普遍較高。受當?shù)丨h(huán)境影響，齊國歷代君主多喜好箭射，齊桓公是其中的佼佼者。齊桓公喜歡箭射，這成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對其征戰(zhàn)與治國影響也很大。齊桓公在爭奪君位時，面對管仲射來的一箭，反應敏捷，麻痹了管仲，爭取到主動，最終成為齊國的君主。齊桓公具有競爭精神和創(chuàng)新精神，善于團結材能優(yōu)異之人，與官員群體密切合作，齊國因此富強；在處理與諸侯國的關系時，則依靠盟約來維護秩序，為自己贏得信譽，為當時的中國創(chuàng)立了新局面，這都是齊桓公體育精神的體現(xiàn)。

齊桓公；箭射；體育精神；霸業(yè)

齊桓公是春秋五霸之首。他尊崇周天子，救助被北方少數(shù)民族侵擾的燕國、邢國、衛(wèi)國，有效遏制楚國，維護了當時的秩序，后人對他評價很高?？鬃臃Q贊齊桓公的霸業(yè)，是“正而不譎”；曹操則有《短歌行》贊美：“齊桓之功，為霸之首。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不以兵車，正而不譎，其德傳稱?！盵1]13桓公稱霸的原因很多，研究者多關注桓公功業(yè)及管仲對桓公的輔助[2]。其實齊桓公稱霸，與他的射箭技術及體育精神密切相關，遍檢群書和期刊，發(fā)現(xiàn)此點為研究者所忽略，故嘗試論之。

春秋時期，男子以射獵征戰(zhàn)為本職，箭射是不可缺少的一項技能?！抖Y記·射義》：“故男子生，?；∨钍噶?，以射天地四方。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蹦泻⒆映錾胰艘陨Ｄ咀鞴?，蓬梗為矢，射天地四方，象征男兒應當有志于天下。從天子到諸侯國君，他們不僅是行政首腦，也是軍事總長，都要研習箭射。觀《左傳》可知，君主常常親自參加戰(zhàn)爭，所以必須有很好的軍事才能，包括軍事組織指揮能力和技巧。因此君主多按時節(jié)，歲中每季畋獵，以進行軍事訓練。鄭玄注《周禮·春官·甸?！罚骸疤镎?，習兵之禮。”根據(jù)《穀梁傳》，春天打獵叫“田”，夏天打獵叫“苗”，秋天打獵叫“搜”，冬天打獵叫“狩”，《穀梁傳·桓公四年》：“春曰田，夏曰苗，秋曰搜，冬曰狩。”《太平御覽》引《韓詩內傳》的說法有不同：“春曰畋，夏曰獀，秋曰狝，冬曰狩。”[3]3707名稱雖有不同，但都說明是按照時節(jié)進行獵獲。打獵的目的，首先是獲得獵物，其次，是進行軍事演習。周代重視農耕生產，故限制狩獵次數(shù)。但四境的少數(shù)民族對中原地區(qū)多有侵擾，所以田獵進行的軍事訓練必不可少。打獵是遠距離獵獲動物猛禽，故佩劍匕首用之甚少，所用最多的當屬弓箭，軍事作戰(zhàn)所用較多的也是弓箭，從《左傳》中的戰(zhàn)爭描寫可知。

一、姜齊田獵之風

有周一代，從天子到諸侯國君，重視箭射，其中齊國的箭術普遍高于中原各國，主要原因是齊國與東夷文化有密切關系。東夷人箭射發(fā)達，《說文解字》：“夷，平也。從大從弓，東方之人也?！币倪@個文字由“大”和“弓”組成，“大”是人張開雙臂站立之形，《說文解字·大部》：“大，象人形?！盵4]213則“夷”由“人”“弓”組合而成。東夷之人善射，傳說中的后羿即是東夷人。西周封建，姜太公分封到齊。太公“因其俗，簡其禮”，因地制宜，將周代的禮樂文明與東夷當?shù)氐奈幕袡C結合。受東夷文化的影響，齊國歷代君主多擅長射獵，影響了齊國的風氣，《詩經(jīng)·齊風》就有齊人喜好射獵的詩歌，《毛詩序〈還〉》說：“哀公好田獵，從禽獸而無厭，國人化之，遂成風俗。習于田獵謂之賢，閑于馳逐謂之好焉。”孔穎達《疏》曰：“君上以善田獵為賢好，則下民皆慕之，政事荒廢，化之使然?！盵5]349因為哀公喜好田獵，全民都受到影響，歡欣異常去射獵，《還》云：“子之還兮，遭我乎峱之間兮。并驅從兩肩兮，揖我謂我儇兮?！盵5]349姜太公之后，經(jīng)過四世而至哀公。哀公之后經(jīng)過九位君主而至齊桓公[6]1477-1484?；腹昂?，齊國好獵之風依然盛行不衰。桓公之兄齊襄公也喜好射獵，根據(jù)《毛詩序》，《盧令》就是因為齊襄公過分沉迷于打獵，不理政事而作：“《盧令》，刺荒也。襄公好田獵畢弋，而不修民事，百姓苦之，故陳古以風焉?！薄豆茏印ば】铩芬舱f，齊襄公“田獵罼弋，不聽國政”，最終因為打獵負傷而被殺。齊人喜好射獵之風影響了這個國家的審美。齊人看重箭射技術，以之為最美。齊僖公的女兒文姜嫁給魯國君主魯桓公，所生之子成為后來的魯莊公，按照血緣關系，魯莊公是齊國人的外甥。魯莊公射箭技術很高，每次射箭都能中靶心，甚至箭頭能穿過箭靶，齊國人很喜歡莊公的這一點，作《猗嗟》贊美其箭術[7]，言其“射則臧兮”“射則貫兮”“終日射侯，不出正兮”，稱贊他真是齊國人的外甥：“展我甥兮?！濒斍f公高超的射箭技術，當是受到齊國風尚的影響。

二、齊桓公喜好射獵

齊國有喜好射獵的大環(huán)境，齊桓公則成為其中的箭術高手。其主要原因，是他特別喜歡。齊桓公自己曾說：“寡人不幸而好田，晦夜而至禽側，田莫不見禽而后反?！?《管子·小匡》)句中的“禽”，泛指禽獸?；腹浅Ｏ矚g射獵，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過了。桓公說，自己太喜歡田獵，為獵獲禽獸，不惜在烏黑的夜間去捕捉，必須有獵獲而后返。齊桓公喜好射獵的習慣一直保持到晚年，上博簡《鮑叔牙與隰朋之諫》中，隰朋和鮑叔牙說齊桓公過分喜歡射獵，“迨逐畋，鄉(xiāng)亡旗宅”，說明齊桓公在去世前幾年，還以射獵為樂，對百姓的生活造成困擾[8]。先秦兩漢其他典籍也有桓公田獵的記載，《莊子·達聲》：“桓公田于澤，管仲御?！笔钦f桓公到沼澤地去打獵，管仲為他駕車。有時齊桓公為追趕白鹿，到了麥丘，《韓詩外傳》：“齊桓公逐白鹿至麥丘之邦?！庇袝r逐鹿到山谷之中，《說苑·政理》：“齊桓公出獵，逐鹿而走，入山谷之中?！鄙厦嫠觯际驱R桓公到郊外射獵。齊桓公高超的箭術，在其征伐過程中不可或缺。齊桓公北征孤竹時，在卑耳之溪忽然看到異常情況，他馬上引弓，準備射箭，《管子·小問》：“桓公北伐孤竹，未至卑耳之溪十里，闟然止，瞠然視，援弓將射。”根據(jù)這段記載，可知齊桓公的勇敢和敏銳。

齊桓公除了到郊外打獵之外，在忙于政務的同時，其閑暇時間，也喜歡弋射?！斑?，是用帶絲繩的箭來射[9]，《管子·戒》載：“桓公明日弋在廩，管仲、隰朋朝?！本陀涊d齊桓公在糧倉附近弋射。可見箭射已經(jīng)成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齊桓公的人格精神，使他的體育精神更加突出。

三、齊桓公的體育精神與其功業(yè)

齊桓公喜好箭射，高超的箭術和不間斷地射獵，對其心性產生很大的影響，從現(xiàn)代體育觀點來看，箭射對齊桓公的體育精神有巨大提升。根據(jù)傳世文獻，可以發(fā)現(xiàn)，齊桓公的體育精神對其建功立業(yè)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反應敏捷。齊桓公的兄長齊襄公被公孫無知殺害，齊國人殺公孫無知，君位空缺。公子糾與公子小白(就是后來的齊桓公)都奔回齊國爭奪君位[10]。公子糾從魯國回齊國，小白從莒國回齊國。公子糾的老師管仲在中途截殺，抽箭射向小白，小白應弦而倒。管仲看到公子小白倒在車上，以為小白已死，就“使人馳報魯”。公子糾以為沒有競爭，行進遲緩，用了六天時間才從魯國來到齊國。此時小白早已到了齊都臨淄，成為國君。管仲射中的其實是小白衣服上的帶鉤，《史記·齊太公世家》：“管仲別將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帶鉤。”箭射到小白身上，小白“佯死”，順勢仆倒，說明小白思維敏銳，反應很快。公子小白的佯死，好處有兩點。其一，避免管仲的進一步攻擊，保護了自己的安全。其二，麻痹了對方?！妒酚洝R太公世家》說：“桓公之中鉤，佯死以誤管仲?！苯Y果是公子糾放松腳步，為小白贏得時間，從而登上君位。齊桓公這種敏捷反應，成為他的思維和行為習慣。管仲非常贊賞齊桓公的這種品質，管仲認為：“小白之為人，無小智，惕而有大慮?！边€說：“吾君惕，其智多誨。”(《管子·大匡》)這里的“惕”，是思維敏捷疾速之意，韋昭《國語·吳語》注：“惕，疾也?！盵11]608管仲評價齊桓公，認為他思維迅捷，有大謀略。齊桓公思維做事敏捷的特性，幫助他成為齊國君主，也是其稱霸的重要因素。

第二，具有競爭與創(chuàng)新精神。齊桓公的競爭精神主要表現(xiàn)在與其兄公子糾君位的爭奪方面。根據(jù)宗周禮樂文明制度，君主確立繼承人，首選嫡子，就是正妻所生的兒子。若是沒有嫡子，則立長子。齊桓公的父親齊僖公有三個兒子，分別是公子諸兒、公子糾、公子小白。他們三個人都不是齊僖公的嫡子。公子諸兒因為是長子，所以在齊僖公去世之后，成為君主，這就是齊襄公。當齊襄公被殺，齊國君位空缺之后，按照宗周禮樂文明制度，則應該是公子糾作君主。但是公子糾不得民心，國人憎惡公子糾的母親，這種情緒也轉移到公子糾身上，大家轉而同情小白沒有母親的身世，“國人憎惡糺之母以及糺之身，而憐小白之無母也?！鼻倚“椎哪赣H在世的時候，很得其父齊僖公的喜歡，“小白母，衛(wèi)女也，有寵于釐公”(《史記·齊太公世家》)。齊桓公抓住國人的心理，當仁不讓，在公孫無知被殺之后，快速趕到齊都臨淄，登上了君主之位，成為五霸之首。

齊桓公成為君主之后，在他身上表現(xiàn)最突出的是創(chuàng)新精神。其一，是對國家進行了改革。在管仲的輔助下，“相地而衰征”“叁其國而伍其鄙”，改變齊國原有的管理模式，繁榮經(jīng)濟，救助孤弱，齊成為最富裕的諸侯國。其二，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開創(chuàng)性地成為霸主。齊桓公時期，周天子權力衰微，各個諸侯國沖突不斷，邊遠國家也遭到少數(shù)民族的攻伐，《淮南子·要略訓》：“齊桓公之時，天子卑弱，諸侯力征，南夷北狄，交伐中國，中國之不絕如線?！饼R桓公在稱霸過程中，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是救助被少數(shù)民族侵擾的國家?；腹?，山戎攻打燕國，燕國向齊國求助，“齊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還” (《史記·齊太公世家》)，徹底將山戎驅逐。齊桓公二十八年，衛(wèi)國遭到狄人的侵犯，衛(wèi)文公向齊國求助，齊率諸侯為衛(wèi)文公修筑楚丘，保護了衛(wèi)國的安全。衛(wèi)國人非常感動，作《木瓜》以謝桓公[12]。齊桓公“存亡繼絕，崇天子之位”，各個諸侯國敬服他的功業(yè)，尊齊桓公為霸主，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當時的秩序。

第三，團結與合作精神。齊桓公也具有團結與合作的精神。齊桓公善于團結國人，在他還沒有登上君位的時候，這個特征就有明顯體現(xiàn)?；腹晟贂r，與大夫高傒是好朋友。根據(jù)文獻推測，齊桓公作公子的時候，也獲得了國子的信任。齊國的高子、國子世代都是上卿，對于齊國政局有很大影響。當齊國君位空缺，高、國兩家先派使者到莒國召小白，小白因此取得主動權。在高、國兩家?guī)椭?，順利成為君主[6]1484。

齊桓公成為君主之后，與諸位臣僚的合作精神表現(xiàn)的非常明顯。首先是齊桓公與管仲的合作。齊桓公與管仲的合作，是齊桓公釋私仇而重用管仲[13]。齊桓公登上君主之位后，齊桓公放下“管夷吾親射寡人，中鉤，殆于死”(《管子·小匡》)的疑慮，將治理國家的很多權力，交到管仲手中。同時任用鮑叔牙、高傒、隰朋、賓胥無、寧戚，齊國大富[6]1487，說明齊桓公任用的是一個優(yōu)秀的官員群體?！秶Z·齊語》云：“唯能用管夷吾、寧戚、隰朋、賓胥無、鮑叔牙之屬而伯功立。”這些優(yōu)秀的官員群體，在齊桓公的帶領下，按照各自的政治才能，治理國家，齊國空前富裕，國力強盛，尊王攘夷，稱霸天下。晉平公曾經(jīng)與叔向、師曠討論齊桓公稱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是齊桓公的作用大，還是群臣作用大。討論的結果是，雖然管仲善于制定計劃，賓胥無善于實施方案，隰朋善于完善任務，但總其成的還是齊桓公，因為君主是所有計劃實施的最終決定者。師曠用土壤和草木打比方：“君者壤地也，臣者草木也，必壤地美然后草木碩大?！?《韓非子·難二》)國君就像土壤，大臣如草木，必須土地肥美草木才能碩大。

第四，盟約精神。齊桓公稱霸之后，為維護當時的秩序，齊桓公與諸侯在葵丘會盟約定，尊重宗周禮樂文明，維護當時的秩序。其主要內容有：孝敬父母，君位繼承人不準隨便更換，保護嫡妻的地位，尊重賢能才德，敬老愛小，照顧旅途賓客，大臣不得世官，賢臣乃得世祿，為官公平公正，重視農業(yè)[14]2759。桓公稱霸之后，自覺維護宗周禮樂文明。齊桓公二十三年，齊桓公幫助燕國將狄人趕走，燕君非常感激，送齊桓公到齊國境內。但根據(jù)周代禮節(jié)，諸侯送別，不能走出自己的封地。齊桓公于是請燕君還車，割讓燕君走到的齊國土地，送給燕國[6]1488。

齊桓公的盟約精神還表現(xiàn)在，就是要盟也會遵守，并在一定程度上變不利因素為有利因素，為齊國贏得信譽。齊桓公五年，齊桓公擊敗魯國。魯莊公請求與齊桓公締結和約。他們在柯盟會，魯莊公抽劍逼迫齊桓公，要求返還侵占的魯國土地[15]?；腹黄却饝Ｖ簖R桓公決定遵從約定，把占領的魯國土地還給了魯國。諸侯因此覺得齊國講究信譽，故而愿意依附齊國。此后不久，到齊桓公七年時，諸侯和齊桓公在鄄城會盟，從此齊桓公成為霸主[6]1487。

齊桓公所處的春秋時代，是男子以箭射技術高超為美的時代?；腹蚵斆艉蜔釔?，他的箭射技術，成為其中的佼佼者?；腹募g高，膽量大，反應快。在危急關頭，當管仲一箭射來時，齊桓公反應敏捷，不僅保全生命，還贏得時間，取得了主動。齊桓公成為君主，是他對自己身份的挑戰(zhàn)，也是對未知的將來挑戰(zhàn)。齊桓公團結官員群體，發(fā)揮官員個體的優(yōu)長，同時取得諸侯國的信任，有效打擊了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侵擾，制服楚國，尊重周天子，穩(wěn)定了當時的秩序，成為春秋的首霸。齊桓公勇敢面對挑戰(zhàn)，改革創(chuàng)新，為當時的中國創(chuàng)立了新局面，這都是齊桓公體育精神的體現(xiàn)。

[1]黃節(jié).魏武帝魏文帝詩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

[2]胡家聰.齊桓公霸業(yè)考實[J].管子學刊，1991，(3)； 顏世安.齊桓公霸政基礎之探討[J].江海學刊，2001，(1)；張福信.論齊桓公小白[J].東岳論叢，2003，(2)；趙儷生.齊桓公與管仲[J].管子學刊，19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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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孫奭疏.孟子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影印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1980.

[15]郭麗.曹劌劫持了齊桓公嗎[J].中華文化論壇，2009，(2).

(責任編輯：張越)

2016-04-20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歷代《管子》文獻整理與研究”(12BTQ030)和山東省教育廳項目“出土文獻與《管子》研究”(S07WE04)的階段性成果。

郭麗(1968—)，女，山東淄博人，山東理工大學齊文化研究院副教授，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先秦兩漢文獻學，先秦諸子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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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3828(2016)04-003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