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水英(凱里學院人文學院,貴州 凱里 556011)
《黔詩紀略》詩歌材料來源考略
●何水英(凱里學院人文學院,貴州凱里556011)
[關鍵詞]《黔詩紀略》;詩歌來源;類型;特征;考略
[摘要]《黔詩紀略》詩歌材料來源類型多樣,具有集大成性;文集尤其是別集因其詩人作品豐富而成為《黔詩紀略》最主要的詩歌來源。貴州明代文集散佚嚴重,史乘方志因其藝文志全文錄入詩作的撰寫方式而成為《黔詩紀略》另一重要來源??疾臁肚娂o略》詩歌來源對了解《黔詩紀略》編纂特征、作者詩學觀念、明代貴州詩歌文獻亡佚情況以及文獻??倍加兄匾饬x。
《黔詩紀略》是被譽為“西南大師”[1]的貴州布依族學者莫友芝編纂的黔詩總集。貴州建省之后,文風日盛,選本編纂活動在清代已蔚然成風,出現了多種黔詩選本,而獨《黔詩紀略》“號為博綜”,[2]最為人所重。它不僅保存了大量的文史資料,為研究貴州古代尤其是貴州明代社會及詩歌提供了極為寶貴的文獻資料。同時也是貴州現存的第一部由少數民族編纂的地方性漢文詩歌總集,在貴州少數民族文學發(fā)展史上同樣有重要地位。目前,學界對《黔詩紀略》的研究正逐步深入,但仍有很多問題值得商榷,其詩歌材料來源問題就是其中之一。弄清《黔詩紀略》的詩歌材料來源不僅有助于人們對《黔詩紀略》的編纂特征、莫友芝的詩學觀念的理解,而且對了解明代貴州詩歌文獻的存逸情況及今后進一步完善《黔詩紀略》的點校工作都有幫助,故而弄清《黔詩紀略》的詩歌材料來源很有必要。
今存《黔詩紀略》卷首署題“遵義唐樹義子方審例、遵義黎兆勛伯庸采詩、獨山莫友芝子偲傳證”,據莫友芝之子莫繩孫云:“咸豐癸丑,遵義唐威恪公欲采黔人詩歌薈萃成編,以國朝人屬之黎先生伯容,因亂,稿盡亡失。先君任輯明代?!保?]1知《黔詩紀略》原為唐樹義、黎兆勛、莫友芝共同計劃編纂,黎兆勛負責編纂清朝黔詩,莫友芝負責采輯明代黔詩,黎兆勛所編清朝黔詩因世亂而亡失?!肚娂o略·楊文驄傳》中又提及“當龍友兩卷間,而方伯湖北殉難報至”,[3]819可見唐樹義未及審例而沒,故清代同治十二年金陵首刊的《黔詩紀略》實際為莫友芝所纂部分。莫友芝“有足征文考獻者,罔不窮力蒐訪”,[3]1收集了貴州明代至清初①2498首詩歌,編成《黔詩紀略》。這些詩歌材料來源大致有以下幾類。
1.1文集
文集作為《黔詩紀略》詩歌編纂的來源,主要有兩類:一是別集,如《黔詩紀略》所選孫應鰲詩出自其集《學孔精舍詩稿》;所選潘潤民詩有68首來自其集《味淡軒集》;所選謝三秀詩有112首出自其集《遠條堂小集》;所選楊文驄詩有126首出自其集《山水移》,178首出自《洵美堂》;所選談亮詩14首出自其集《賣閑愁集》;所選吳中蕃詩有351首出自《蔽帚集》,44首出自《斷硯草》,等等?!肚娂o略》選用的別集有14種,從中選錄詩歌數量1739首。二是總集,如《黔詩紀略》錄有楊彝《霅溪翁山居圖》《南城偶題》這兩首詩,莫友芝注:上二首見《明詩綜》;[3]39錄李時華詩10首,其中,8首“見《凌云詩鈔》”;[3]427錄費道用詩16首,“則取之《黔風錄》”,[3]717等?!肚娂o略》選用的總集有《明詩綜》《黔風舊聞錄》《播雅》《瑞陽阿集》《凌云詩鈔》等13種,從中選錄詩歌252首。
1.2史乘方志
《黔詩紀略》收錄的詩歌有的直接注明錄于方志,如林晟,“僅從方志得三律、一絕句”;[3]28沈勖,
“僅《方志》各載數詩,又非杰構”;[3]41黃紱,“唯見《方志》載《平越衛(wèi)學》一記、《飛泉》《月山》等五詩而已”,[3]55如此注明錄于方志的詩有122首?!肚娂o略》還有不少詩歌雖未指明出處,但見于地方志中,很有可能也是從方志中輯出。如道光《貴陽府志》有《王訓傳》提及王訓詩文僅剩作一記,一頌和五律,并予以收錄?!肚娂o略》的《王訓傳》基本依《貴陽府志》,將一頌五律錄入其中;道光《銅仁府志》按五律、七律、七絕的順序收錄徐以暹30首詩,《黔詩紀略》亦按此順序收錄這30首詩。道光《思南府續(xù)志·藝文門》收錄孫順一首,《黔詩紀略》收錄相同。
1.3石刻文獻
《黔詩紀略》源于石刻文獻的詩歌有11首:包括楊斌詩7首,其中《桃源洞題刻三首》,莫友芝按:洞在遵義郡治東二里桃源山?!捌岂摹笔啄┛睢邦嵪勺砉P”,“沽酒”首末款“神霄散吏”,“七絕”末款“顛仙”,皆草書。[3]94《致政公宴有作》《鶴鳴洞避暑二首》《夜讀書道》,莫友芝按:四詩刻遵郡城南三十里天池上鶴鳴洞壁也。[3]95孟道善《奉和五開衛(wèi)守陳公游祠山宮》,莫友芝按:是詩與陳天策并刻開泰中潮所祠山宮后巖壁間。[3]705普濟橋磨崖無名詩一首,莫友芝按:壁上刻此詩,草書,其署款舊認柴存,載入《府志》。今細審存字,終不確。[3]1301東山杜子詩二首;《黔詩紀略·杜子傳》云:綏陽縣西螺水上三教寺壁間有《答天峰》二詩。[3]1303朝陽洞石刻無名一首,莫友芝按:詩雋洞壁,無年月名字,蓋勝國遺民之詞也。[3]1304
1.4族譜、傳記、文章、口傳、木刻、畫幀等其他文獻
除文集、史乘方志和石刻文獻之外,《黔詩紀略》的詩歌來源還有族譜、口傳、文章、木刻、他人抄錄保存等其他方式。如源于族譜者有莫天麒詩2首,《黔詩紀略·莫天麒傳》云:“惜其集無存,唯見《潘氏譜》載其為馴作《回文詩序》及此二詩而已?!保?]503源于口傳者有劉安鼎詩一首,《黔詩紀略·劉安鼎傳》云:“后人傳其憤語若有韻者,今亦列為一家?!保?]515胡奉旌詩一首,《黔詩紀略·胡奉旌傳》云:“詩文多不存稿,以傳誦得存一律耳。”[3]1230源于他人文章者有:顛仙詩一首,莫友芝按:昆明鄒志學《紫霞石室碑記》云……乃朗吟云云。[3]1305吳時中詩一首,莫友芝按:吳嘉麟《還金傳》云:忽夢白首翁授絕句云云……[3]1306源于木刻文獻者有艾友蘭《春日眺靜暉寺》二首,莫友芝按:二詩有木刻在寺中,書崇禎庚辰,則十三年歸老后作也。[3]706他人抄錄保存者有:鄔昌期詩六首;(莫友芝按:乙卯夏重整舊稿,僅門人輩私錄六首存。[3]924許善所詩一首;《傳》云:“今存一律,其后人從他所抄得者?!保?]928王炯,著有《闇齋詩稿》?!秱鳌吩疲骸霸娪讶嗽S畫幀《題四隱詩》,署闇齋名,亟錄出?!?/p>
莫友芝為輯《黔詩紀略》,窮力蒐訪,盡可能占有材料。文集、史乘方志等各類文獻無所不用。詩歌總集是編纂者對材料銓擇、辨析的結果,這一結果能反映出編纂者對各類材料來源的利用特征?!肚娂o略》詩歌材料來源主要有以下幾個特征。
2.1《黔詩紀略》詩歌來源的集大成性
(1)辯證吸收《黔風舊聞錄》《播雅》等黔詩總集的成果。在《黔詩紀略》之前,貴州主要有兩部詩歌總集收錄明代黔詩,一是《黔風舊聞錄》,一是《播雅》?!肚L舊聞錄》是第一部專力收錄明代黔詩的詩歌總集;《播雅》專收明清遵義詩人詩歌,莫友芝稱之“搜定之勤、別裁之審,一展卷而曩昔若存若亡之文獻,燦然表暴于后人之耳目”。[4]莫友芝在編纂《黔詩紀略》時多次利用了這兩部書,但非全盤接受兩書所采詩歌,而是通過采用收錄、辨?zhèn)?、點評、擴增等方式取其精華、補之不足。如《黔詩紀略》所錄費道用16首詩均取自于《黔風舊聞錄》;所錄鄒宗孟詩12首錄自《播雅》;所錄文和、通醉、真從、大治、云山、西山寺僧等僧人的詩均源于《播雅》。在收錄貴陽王訓詩歌6首,莫友芝考辨云:“永寧衛(wèi)鄉(xiāng)舉者,復有一王訓,字圣謨,官知縣。國朝嘉慶中,甕安傅縣尹玉書撰《黔風舊聞錄》,以教授六詩屬圣謨,編周草亭之后。玩詩中‘百戰(zhàn)休題馬上勞’、‘曾于丹徼提三尺’等語正合教授事實,圣謨安得而有之!”[3]6認為《黔風舊聞錄》收錄有誤,永寧王訓詩應為貴陽王訓所作。收錄陳啟相詩,莫友芝云:“詩惟《播雅》據陳州同《懷仁碎拾》25首。友芝復汰其誤收羅兆珄者,存十九首,益《南路》所載一首?!?,[3]1038對《播雅》所錄陳啟相詩進行辨?zhèn)问珍洠瑫r從他處錄詩擴充。潘驤,“所著《淡遠亭詩集》,十無一存?!肚L錄》收者僅十八篇,更就其從孫元煒《潘氏八世集》增七篇”,[3]1012除吸收《黔風舊聞錄》所錄潘驤詩歌外,通過其他方式增加潘驤詩歌的選錄數量。
(2)《黔詩紀略》詩歌材料來源廣泛,取材方式多樣?!肚娂o略》材料來源有文集、史乘方志、石
刻、族譜、傳記、文章、口傳、木刻、畫幀等文獻,原始材料、二手材料甚至藝術作品都進入莫友芝的采集視野?!肚娂o略》以采集明代黔中詩人詩歌為目標,指定明確。為了最大限度收集黔詩,莫友芝或博覽全書,析出詩歌;或遍訪黔中,竭力搜尋,尤其是一些詩歌或刻于石壁,或木刻于寺,或存于他人,能收集于《黔詩紀略》都依靠莫友芝走出書齋,四處尋訪而得。此外,《黔詩紀略》有少部分詩歌也由他人搜集,莫繩孫提到“舊所征錄既多,而黔西潘君文炳及先君門人胡君長新益相助采拾”,[3]1可知有潘文炳和胡長新協助了采詩。正因為莫友芝窮其力而為之,故而《黔詩紀略》有“博綜”之稱。其所錄詩歌從內容到形式林林總總,豐富多樣。不少詩歌有賴《黔詩紀略》保存,如莫繩孫所言:“如孫文恭《學孔精舍稿》,歲甲寅,麻哈艾茶村先生據其祖侍講公手錄,錄副相寄。麻哈旋不守,原稿已燼。其他僅賴是編以存者,不知更幾何也。”[3]2
2.2文集是《黔詩紀略》詩歌材料的主要來源,選錄詩歌量大且集中
《黔詩紀略》利用的文集有別集與總集兩類。別集歷來被視為總集材料的重要來源,別集匯集了作家的幾乎全部文學作品,是第一手材料,可以說總集編纂者從作家別集中選錄作品是最能體現選本文學文獻價值的?!肚娂o略》2498首詩歌中有1739首來源于詩人別集,加上《黔詩紀略》源于總集的252首詩,也就是說《黔詩紀略》的詩歌有80%以上是源于文集,可見文集是《黔詩紀略》詩歌材料的主要來源?!肚娂o略》對詩人別集的利用有明顯的特點,就是別集種類少但選錄集中?!肚娂o略》利用到的別集只有14種,利用別集的詩人也只有12人,從別集中選錄的詩歌數量都在10首以上,其中,孫應鰲、吳中蕃、楊文驄、越其杰和謝三秀5人為主(見表1)。
表1 《黔詩紀略》5位詩人源自別集的詩歌數量統計
《黔詩紀略》有名可考的詩人257人(包括方外16人),利用別集作為選源的詩人所占《黔詩紀略》詩人總量比例不到6%。這不到6%的詩人詩歌占到了《黔詩紀略》詩歌總數的70%,而這其中孫應鰲等5人的詩歌就占了詩歌總量的60%,足見《黔詩紀略》對這些詩人別集的重視。《黔詩紀略》對總集的利用有選錄集中的特點。在《黔詩紀略》所利用到的13種總集252首詩中,《黔風舊聞錄》《播雅》《詩慰》這三種總集的詩歌數量分別為78首、63首、60首,共201首,占到所錄總集詩歌數量的80%。
2.3史乘方志成為《黔詩紀略》文集之外的另一重要詩歌來源
《黔詩紀略》總共錄有2498首詩,其中源于文集的詩有1991首,剩余的507首詩中直接注明源于方志的有122首,還有一些詩歌雖未指明源于方志,但與史志關系密切。這說明史乘方志已成為《黔詩紀略》文集之外的另一重要的詩歌來源。我國明清時期總集編纂尤其是地方性文學總集將史乘志作為材料來源利用也不乏見,但如《黔詩紀略》利用史乘方志之頻繁還少見。史乘方志成為《黔詩紀略》文集之外的另一重要詩歌來源有兩大原因。
(1)地方文集的匱乏所致。貴州古代文獻因戰(zhàn)亂逸散嚴重,莫友芝曾感嘆:“吾黔自軍興,十余年以來,……自余府、廳、州,縣數十,殘破千里,人民能孑身脫難者,百不一二,何問文獻!”[3]2他在《黔詩紀略》的人物傳記中屢屢提及文集散佚情況。如云趙侃“當時奏章白余上亦散無一存,尤可惜也”;[3]69敖宗慶“所著《梅坡集》,惜不傳”;[3]141馬廷錫“著有《警愚錄》《漁磯集》,惜不傳”;[3]161“今宗魯三《集》與伯元兩《錄》并無一存”。[3]117文集的匱乏促使編纂者在編纂詩歌總集時不得不另尋詩歌來源渠道。
(2)貴州地方志中藝文志全文錄入作品的編纂特點,為《黔詩紀略》采詩提供了方便。自《漢書》以來,藝文志成為史書撰寫的一個重要內容。傳統史書的藝文志撰寫主要是錄入作者及著作篇目的名稱,貴州地方志如《黔記》的藝文志撰寫即仿此例,但大多數貴州地方志的藝文志是采用按分體編錄、全文錄入的撰寫方式。如萬歷《貴州通志·藝文志》分記、傳、序、解等21種文體全文錄入作品,其中,記和詩兩體下有小類,如詩又分五古、七古、排律、五律等8類,依類逐篇錄入全詩。嘉慶《黃平州志》、康熙《貴州通志》、乾隆《貴州通志》、道光《遵義府志》
等地方志的藝文志亦采用此類分體編錄、全文收錄的編纂方式?!蹲窳x府志·藝文志》認為地志之專載篇章雖異于傳統史書藝文志體例,但可以“于山川風土利弊因革多藉以明”。[5]這種全文錄入編纂方式使不少詩歌通過地方志得以保存。在文集散佚嚴重的情況下,貴州地方志無疑成為《黔詩紀略》重要材料來源。
《黔詩紀略》詩歌材料來源類型多樣,特征明顯,具有集大成性,但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莫友芝編纂《黔詩紀略》帶有強烈的文獻保存意識,他目睹貴州戰(zhàn)亂,“病黔中文獻散佚,欲私成一書以記之”。[3]1其子莫繩孫評論《黔詩紀略》云:“是編若僅論詩,則孫、謝、楊、吳諸家以降,應錄殊少,是故不能無桑梓之私。”[3]2正是擔憂黔人文獻散佚無傳的“桑梓之私”,莫友芝將不少非精華之詩錄入《黔詩紀略》。從性質上而言,《黔詩紀略》屬詩歌選本,而莫友芝強烈的文獻保存意識在保存大量的黔詩文獻資料的同時也弱化了《黔詩紀略》選本性質。其次,《黔詩紀略》雖有80%的詩歌源于文集,但是,只集中于12個人身上,大部分詩人的詩集散佚,其來源都是二手材料。這種間接性取材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黔詩紀略》的學術價值。
3.1有助于理解《黔詩紀略》“因詩存人,亦因人存詩”編纂體例特征
莫友芝子莫繩孫介紹《黔詩紀略》編纂體例,云:“其書因詩存人,亦因人存詩,旁征事實,各系以傳,而大要以年為次;無詩而事實可傳、文字有關暨山川可考者,相因附見,按以證之;國朝人文字足備掌故者,間附錄焉?!保?]1學界對“因詩存人,亦因人存詩”的具體內涵理解模糊,②如果了解《黔詩紀略》詩歌材料來源,對理解“因詩存人,亦因人存詩”之意很有幫助。
一般而言,總集可分全錄式和選錄式兩類,通過考察《黔詩紀略》詩歌材料來源可知,《黔詩紀略》有“選”的性質,但非純粹的選錄,而是將全錄和選錄結合。全錄者如楊遵“《方志》失其事跡,僅從《舊衛(wèi)志》得詩一首”;[3]76周仕國“《省志》失其事跡,從《云南志》得一詩”;[3]448陳詢產“事跡失傳,唯一詩載《滇志》”。[3]504選錄者如從孫應鰲《學孔精舍詩稿》900余首詩中選錄457首;從吳中蕃《蔽帚集》1091首詩中選錄351首;從越其杰《屢非草選》中選錄了半數詩歌;道光《安平縣志·藝文志》載黃皚詩14首,《黔詩紀略》錄6首。“因詩存人”和“因人存詩”實際上是清代詩歌總集普遍使用的編纂方式。“因詩存人”側重詩歌審美和評價,“因人存詩”側重人物評選及詩歌文獻保存?!肚娂o略》哪些詩歌選錄屬于“因詩存人”,審美標準是什么?哪些詩歌屬于“因人存詩”,所選錄詩人有何特征?如果對《黔詩紀略》全錄和選錄這兩種編錄方式進行仔細分析,對編纂者“因詩存人”和“因人存詩”的具體操作原則就會有新的認識。
3.2為研究莫友芝的詩歌觀念提供一個視角
詩歌選本是編纂者在某一詩學觀念的支配下對詩歌材料進行選擇利用編排的結果。反過來,從這種結果中亦可透視編纂者的詩學觀念。目前,學界主要通過分析莫友芝的詩歌作品來研究莫友芝的詩學觀念,極少從選本視角來考察??疾臁肚娂o略》詩歌材料來源,可以看出編纂者對詩歌原本的接受特點,為研究莫友芝的詩歌觀念提供一個視角。
例如通過考察《黔詩紀略》詩歌來源發(fā)現莫友芝選錄詩歌時對詩歌原本有改動的情況。如林晟文集散佚,莫友芝僅從方志中得林晟詩三律一絕。絕句為《豐樂秋成》題下注:《大定志》題作《豐樂鄉(xiāng)》,依《通志》。全詩為:野老仗藜山徑里,牧童吹笛晚風前。要知擊壌聲中事,社酒新篘樂醉眠。[3]29從乾隆《貴州通志》和道光《大定府志》所載此詩來看,兩者所載略有不同,一是《通志》載此詩題為《豐樂秋成》,《大定府志》則題為《豐樂鄉(xiāng)》;二是《通志》載為“要知擊壌聲中趣”句,《大定府志》則為“要知擊壌聲中事”??梢?,《黔詩紀略》所載林晟此詩實際上是莫友芝對《通志》和《大定志》所載進行綜合的結果,詩題依《通志》,內容依《大定志》?!敦S樂秋成》較《豐樂鄉(xiāng)》而言更能凸顯詩歌主題,詩題的選擇體現出莫友芝對詩歌題目與主題關系的看法。此詩第三句中“事”較“趣”所含信息量更大,將秋成之時人們的各種情感都融于其中,這種選擇亦反映出莫友芝對詩歌情感的理解。
此外,在《黔詩紀略》之前,《黔風舊聞錄》和《播雅》這兩部詩歌總集是貴州明代詩歌的主要收錄者,成為了《黔詩紀略》重要的詩歌材料來源之一。莫友芝對這兩部總集的利用不是全盤吸收,而是有所選擇。將《黔風舊聞錄》《播雅》《黔詩紀略》三者整體考察,辨析莫友芝對《黔風舊聞錄》《播雅》所錄詩歌的剔抉情況,亦可透視莫友芝的詩學觀念。
3.3有助于了解明代貴州詩歌文獻在清代的存逸情況
《黔詩紀略》于咸豐癸丑(1853)開始編纂,莫友芝《黔詩紀略》在人物傳記中對詩人著述情況進行了說明,從中可以了解明代貴州詩歌文獻在清代的存逸情況。《黔詩紀略》提及在清代咸豐尚存的詩文集有:龔詡《野古集》;孫應鰲《學孔精舍詩稿》;袁應?!稘O磯詩草》;潘潤民《味淡軒集》;謝三秀《遠條堂小集》;越其杰《屢非草選》;楊文驄《山水移》《洵美堂集》;談亮《賣閑愁集》殘卷;鄭逢元《谷口集》;吳中蕃《蔽帚集》《斷硯草》;傅爾元《居易堂詩集》;語嵩《語嵩語錄》。
已亡佚的詩文集有:王訓《寓庵文集》;詹英《止庵集》;林晟《墨莊道人集》;宋昂、宋昱《聯芳類稿》;楊彝《古今律選》《鳳臺貴竹》《東屯南游》諸集;沈勖《迂思遺稿》;易貴《竹泉文集》十五卷;安康《青鸞溪集》;徐節(jié)《禪噪集》;越英《西園集》;王木《東巡集》《晴溪詩集》;汪大有《宋元品藻》《陶陶亭集》;湯冔《逸老閑錄》《續(xù)錄》;何敏樹《滄浪童子集》;趙維垣《攻玉集》;繆文龍《詩文集》;李渭《詩文》三卷;敖宗慶《梅坡集》;蔣宗魯《詩文集》;馬廷錫《漁磯集》;宋炫《桂軒拙稿》;王蕃《一瓢齋集》;王璘《樵隱雜稿》;汪成《納庵詩集》五卷;陳嘉瑞《獨齋集》;潘子安《南坡集》;孫世禎《就正詩稿》;蕭重望《奏草》;越其杰《薊門》《白門》《橫槊》《知非》《屢非》諸集;丘禾實詩四卷;丘和嘉《蔬水堂詩稿》;樊師孔《聽命堂集》《冷況集》;費道用《碧桃軒集》;蔣勸善《春游草》《峨石齋集》;袁明哲《鏡予集》;潘驤《淡遠亭詩集》;王珣《胝泉集》;朱文《湄云集》。從以上文獻陳列可見貴州明代詩文集散佚的確嚴重,如果這些文集均被保存下來,或者莫友芝能見,貴州明代詩歌史當是另一番景象。
3.4文獻??币饬x
清楚《黔詩紀略》詩歌來源,對于后人進行《黔詩紀略》點校工作很有幫助。關賢柱點校本是目前唯一且較為通行的點校本,該書作為“貴州古籍集萃”叢書之一由貴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一次出版,至今通行20年。關氏點校坦言“由于本書涉及作家作品甚多,不是一個集子或者幾種版本就能解決的,且不少資料現已難見,增大了點校難度。”[3]前言通過考察《黔詩紀略》詩歌來源,可以發(fā)現關賢柱點校本在??鄙系囊恍┎蛔?,略舉幾例:其一、《黔詩紀略》源于傅玉書《黔風舊聞錄》的詩歌有78首,而關賢柱點校時并未利用到傅玉書的《黔風舊聞錄》。其二、林晟詩《豐樂秋成》,關賢柱校勘用的是乾隆《畢節(jié)縣志》及同治《畢節(jié)縣志稿》,未利用到此詩之源——《貴州通志》及《大定府志》進行???。其三,萬歷《黔記·藝文志》載楊彝“有《萬松集》《鳳臺集》《屯東稿》《南游稿》”[6]。乾隆《貴州通志》載楊彝“著有《鳳臺》《貴竹》《東屯》《南游》諸集,《古今律選》”[7]。而關賢柱點校本《黔詩紀略·楊彝傳》云:……著有《古今律選》《鳳臺貴竹》《東屯南游》諸集,并未見。[3]37據此可知關賢柱點校本系標點有誤。這些問題的發(fā)現有利于進一步完善《黔詩紀略》的點校工作。
[注釋]
①學人一般都認為《黔詩紀略》收錄詩歌限于明代,但實際上《黔詩紀略》所錄詩歌始于明代但止于清初,而非止于明代?!肚娂o略》所收吳中蕃詩中有35首詩注明了在清的創(chuàng)作時間。在《黔詩紀略》有確切年代可考的詩歌中,所錄最晚的是吳中蕃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所作《再入志局》《志成》。
②如周復剛《黔詩紀略芻議》(《貴州文史叢刊》1986年第1期)認為:因詩存人“謂某人不見史傳,因某詩而得以留名后世”,因人存詩“謂某人雖官外省而本隸黔籍,或雖籍外省而曾游宦貴州。其詩雖與黔省無涉,亦得因人存錄”。關賢柱在《黔詩紀略》點校本(貴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前言中稱:“‘因詩存人’體例異于他書。這種體例是說,某一個人,因無詩流傳,而別人的詩句提到他,使他的事跡得以隨詩而傳存下來。”李美芳《貴州詩歌總集體例安排芻論》(《貴州大學學報》2013年第1期)認為“以人存詩”和“以詩存人”就是“人有可記存其詩,詩有可存記其人。前者重在其人,后者重在其詩。同時,也可以二者兼顧”。并且認為《黔詩紀略》“做到了二者兼顧”。這些觀點或意見相左,或解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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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清)鄂爾泰.乾隆貴州通志·中國地方志集成本[M].成都:巴蜀書社,2006:37.
[收稿日期]2014-08-26 [責任編輯]宋玉軍
[作者簡介]何水英(1978-),女,瑤族,文學博士,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
[基金項目]本文系貴州省教育廳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項目“清代黔詩選本研究”(項目編號:12QN021),貴州省2013年度社科規(guī)劃課題“晚清貴州文士與曾國藩牧府之關系研究”(項目編號:13GZQN05)研究成果之一。
[文章編號]1005-8214(2015)04-0047-05
[文獻標志碼]E
[中圖分類號]G256;I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