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秀山
[清華大學(xué),北京 100081]
歐洲中古“神學(xué)”的“天國”
葉秀山
[清華大學(xué),北京100081]
關(guān)鍵詞:基督教;信仰;自由;科學(xué)
收稿日期:2014-08-03
作者簡介:葉秀山,男,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學(xué)部委員,清華大學(xué)哲學(xué)系雙聘教授,博士研究生導(dǎo)師。
中圖分類號:B503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碼:A
文章編號:號:1671-7511(2015)01-0011-12
摘要:歐洲中世紀(jì)基督教神學(xué)對古代希臘哲學(xué)施加了諸多影響,作為東方宗教的基督教也很快被“西化”,成為“西方-歐洲”文化的“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支柱,在這個“西化”的“過程”中,傳統(tǒng)的歐洲哲學(xué)起到了“催化”的作用,使這個宗教更具有“理論”的“深度”,漸漸地成為一股強(qiáng)大的意識形態(tài)和思想力量。這一宗教的“教化人心”的力量在于把“信-信仰”放在“知識”之上,而由“哲學(xué)”之助,它的“信仰”不是“迷信”,而是“理性”的,有“理論-理路”根據(jù)的,故而有“凝聚”為一種“力量”的可能性。
歐洲古代希臘哲學(xué)留下一個“紛爭”的局面,在古代的種種條件下,要在“二律背反”的“基礎(chǔ)”上“建構(gòu)”一個“形而上學(xué)”的“統(tǒng)一”的“哲學(xué)王國”,亞里士多德未能完成這個“大業(yè)”,他的“哲學(xué)”顯得那樣“龐大”但較少“純粹性”,所以后世對這個古代的“百科全書”也有“折衷”之議。
于是,當(dāng)亞里士多德“統(tǒng)一”不起來的時候,人們又“回到”了柏拉圖,遂有“新柏拉圖主義”的出現(xiàn),而這個學(xué)派對于后來成為“一統(tǒng)”的“基督教”“神學(xué)”在理論上和思想上的影響當(dāng)然是不可忽視的。
“哲學(xué)”原本是要在古代原始宗教“迷信”的“紛爭”中“收拾山河”的。古代希臘哲學(xué)將人們的思想集中到“事物自身”上來,“排除”那些“超越自身”的“武斷-迷信”之“判斷”而建立“合理”的“理性王國”,通過“理性”,人們得到了對“事物”“正確”的“判斷”,“認(rèn)識”到“事物”的“前因后果”,“時間”成為“可以理解”的,而不再是“神秘”的;人們不可以到鳥的內(nèi)臟中去“預(yù)測”人們的“命運(yùn)”,而“人們”的“命運(yùn)”“掌握”在“人”“自己”手里。“人”用自己的“理性”“掌握”“異己”的“事物”的“自己”,在“認(rèn)知”的意義上,“異己”也是“自己”,“異己”是“自己”(設(shè)定)的“對象”。
古代希臘的先哲要在“異己”的世界建立起“自己”的世界,“對象-客體”的世界,也是“合理”的世界;不過,我們看到,這個“合理”的“世界”仍是一個“紛爭”的“戰(zhàn)場”,“(第一)哲學(xué)”的“一”“產(chǎn)生”了“多”,“產(chǎn)生”了懷疑論、斯多亞派、伊壁鳩魯派,等等,“哲學(xué)王國”成了一個“戰(zhàn)場”,“眾多”的“自我”不僅“各霸一方”,而其“戰(zhàn)禍連綿”,并不“各就各位”,“理性-自我-自由”成為“僭越者-侵犯者”;“哲學(xué)”作為特殊的“科學(xué)”-特殊的“知識”,由“建構(gòu)”走向“解構(gòu)”,而“哲學(xué)”這種獨(dú)特的“二律背反”使任何“建構(gòu)”都不可避免地要“被”“解構(gòu)”,“一時”的“和諧”敵不過“永久”的“紛爭”。
人們的“思想-意識”“需要-缺乏”“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思想-意識”“沒有-缺少”“自己”的“家園”,“思想-意識”“不存在”。
基督教的產(chǎn)生有許多的社會歷史條件,當(dāng)從各個角度仔細(xì)研討,在這個論題中,我們想說它順應(yīng)了人們的“思想寧靜”的要求,而在一段很長的時期內(nèi),它將“哲學(xué)”“壓制住”,其理由也在于“哲學(xué)”只會“引起”“紛爭”,而盡管基督教神學(xué)要“利用”“哲學(xué)”的“理論”來“維護(hù)”自己的“存在”,但“哲學(xué)”只是處在“婢女”的地位,“哲學(xué)”為“宗教”所“用”?!罢軐W(xué)”是“宗教”的“工具”?!盎浇獭薄坝谩薄罢軐W(xué)”之“一”與“多”“關(guān)系”之理路為“宗教”的“一”“服務(wù)”。
在“基督教”“歸一”的主導(dǎo)下,“哲學(xué)”只能以其“一元論”才能為它更好地“服務(wù)”。希臘“哲學(xué)”的“自己-絕對”-“理念”由新柏拉圖學(xué)派發(fā)展起來的理論,對于基督教“神學(xué)”也就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當(dāng)柏拉圖被感性事物的“經(jīng)驗概念”所“困惑”時,基督教神學(xué)強(qiáng)調(diào)的是“理念”的“絕對”之“一”的意義。同時,反過來說,基督教神學(xué)也是從它自己的角度把“哲學(xué)”從“多元-混亂-紛爭”中“拯救”出來,“神”“拯救”“世界”,也“拯救”“哲學(xué)”,“令”“哲學(xué)”“意識”到“自己”“陷入”了“紛爭”的境地,“哲學(xué)”的“自己”已經(jīng)“分裂”,無能-不可能“建立”真正的“自己”的“家園”,“哲學(xué)”“分崩離析”而又“相互攻擊”,“哲學(xué)”無以為“家”。
當(dāng)歐洲“哲學(xué)”“無家可歸”時,基督教給了“哲學(xué)”一個“家”,但這個“家”不是“哲學(xué)”“自己”的“家”,“哲學(xué)”“住在”一個“異己”的“家”里,只能是一個“仆人”的“地位”,從理論上做一些“服務(wù)”工作?!罢軐W(xué)”“寄養(yǎng)”在基督教神學(xué)的“家”里。
在這個“神圣家族”里,“神”為一家之“主”,而且是“唯一”的“主”?;浇虨椤耙簧窠獭保ㄓ小耙簧窠獭辈庞锌赡堋棒推健边@個“家族”中的一切“紛爭”和“禍亂”。
基督教之“一神(教)”向“水深火熱”中的“世人”顯示,也向“爭論”得“不可開交-難分難解-難分上下”的“哲學(xué)”顯示:凡求“寧靜”、“平和”者,“入我門來”。
然而這扇“門”卻是一個“時間隧道”,“門里門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神”的“世界”是“另一個”“世界”,對于“世俗世界”來說,是一個“異己”的“世界”?!吧瘛薄白≡凇薄氨税丁?,“天國-神城”與“人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在這個意義上說,“人”必須“異化”“自己”,“脫胎換骨-洗心革面”,才能“進(jìn)入”“神城”?!叭恕睘椤邦I(lǐng)取”通向“神城”的“通行證-護(hù)照”,必有一番“程序-手續(xù)”,這些“程序手續(xù)”的目的在于將“人”的“自己”“轉(zhuǎn)化”為“異己”?!叭恕睘榍蟮谩昂推?寧靜”,不能“近取諸身”,必須“致遠(yuǎn)”才得“寧靜”,不但“靜”則“遠(yuǎn)”,而且“遠(yuǎn)”則“靜”。
然則,“世間”之“紛爭”此起彼伏,“神城”又在“彼”不在“此”,于是便有“教會組織”“垂示”一個“人間天堂”,成為“遠(yuǎn)離”“塵世”的“世外桃源”,基督教“許諾”:一旦“彌賽亞-救世主”降到“人間”,“普天之下”“莫非桃源”,則“開萬世之太平”,這樣,“彼-此”之“區(qū)別”也被“敉平”,“異己”又“復(fù)歸”“自己”,而“自己”為“同”,“自己”就是“非己”,“神學(xué)”“化解”了“哲學(xué)”?!熬啪艢w一”,“眾人”也是“一人”,“團(tuán)結(jié)起來”,“擰成一股繩”?!翱思簭?fù)禮”,“人-己”為“一”,“無分彼此”,“同(禮)”“恢復(fù)-復(fù)(覆)蓋”一切“差異-區(qū)別”。
于是我們看到,古代希臘的“哲學(xué)”固然受到“東方”思想的種種影響,而真正在西方-歐洲世界“推行-擴(kuò)大”這種影響的,早期基督教神學(xué)可以當(dāng)仁不讓。
當(dāng)然,基督教很快就被“西化”,成為“西方-歐洲”文化的“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支柱,在這個“西化”的“過程”中,傳統(tǒng)的歐洲哲學(xué)起到了“催化”的作用,使這個宗教更具有“理論”的“深度”,漸漸地成為一股強(qiáng)大的意識形態(tài)和思想力量。
這個宗教的“教化人心”的力量在于把“信-信仰”放在“知識”之上,而由“哲學(xué)”之助,它的“信仰”不是“迷信”,而是“理性”的,有“理論-理路”根據(jù)的,故而有“凝聚”為一種“力量”的可能性。
一、“為知而信”
“為知而信”,也就是說,“信”在“知”前,“信”而后“知”。
“哲學(xué)”因為“追求”“真知識”(亞里士多德),引起許多“紛爭”,陷入“不可自拔”的“矛盾”中,雖說可以“設(shè)定”一個“終極目標(biāo)”,但“知識”要以“無窮”的“探索”來“接近”這個“絕對”,這個“絕對”似乎是“可望不可及”的。于是乎“知也無涯”,“紛爭”“難免”;“智者”“淪為”“蠱惑者”,甚至“欺騙著”,“挑起爭端者”,“唯恐天下不亂者”。
“天下分久必合”,“人心思一”,基督教神學(xué)教人“信”字當(dāng)頭,“知”“在”其中。“信”為“不疑”,“信”“規(guī)定”“知”,“不疑”才能“真知”,“不信-疑”出來的“知”,只是“一知半解”,沒有“力量”“克服”“疑”,“知也無涯”,則“疑也無涯”。于是,人生-甚至人類-人族無非是一群“疑疑惑惑”的“懵懂者”。
于是,基督教“開啟”“人族”心中的“信念”,唯有比“知識”更為“強(qiáng)大”的“信念”才有“力量”“克服”人心中的“疑惑”。
我們看到,在這個意義上,歐洲文化,在“知識就是力量”(培根)之前的格言乃是“信仰就是力量”,“知識”永處于“疑惑”之中,何來“力量”可言?
“信”的“力量”來于“權(quán)威”,“哲學(xué)”則“不信-懷疑”任何“權(quán)威”。古代希臘哲學(xué)將“真理”和“意見”嚴(yán)格區(qū)分開來,“權(quán)威”的“言”只屬于“意見”,只有經(jīng)過“證明-論證”,才是“合理”的“真理”;“意見”為“多”,“真理”為“一”,只是古希臘哲學(xué)的實際狀況,很難“證實”這個“理論”,它們“紛爭”不斷。
基督教神學(xué)“顛倒”了這個關(guān)系,“知識”只“停留”在“意見”上,“知識”為“多”,而“權(quán)威”則只能是“一”,“多”和“權(quán)威”本身的意思相左,唯有“唯一”才是“權(quán)威”,這個“權(quán)威”則是“超越”“眾人-多”的“唯一”之“神”?!靶拧本褪恰靶拧边@個“唯一”之“神”。因為他“高高在上”,“超越”一切“眾生”,“超越”“萬物”,故而中文在“信”的后面加上一個“仰”字,“仰”為“下面依賴上面”的意思,應(yīng)是相當(dāng)“傳神”。
這樣,歐洲文化傳統(tǒng)中,就有了“信仰”與“科學(xué)(知識)”的對立。
基督教設(shè)定的“權(quán)威”是它的《圣經(jīng)》,唯《圣經(jīng)》所“言”,不“可以、允許”“質(zhì)疑”;凡“質(zhì)疑”《圣經(jīng)》-“圣言”者,必受到“懲罰”。蓋“質(zhì)疑”《圣經(jīng)》即“挑戰(zhàn)”“權(quán)威”,當(dāng)這個“權(quán)威”為“唯一”時,這種“挑戰(zhàn)”就是“犯罪”,因而必受“懲罰”,“罰”與“罪”“相隨”,才能化“紛爭”為“和諧”,將“多”轉(zhuǎn)化為“一”,維持著基督教《圣經(jīng)》之“唯一性”。在這個意義上,“知識(哲學(xué)與科學(xué))”皆因“質(zhì)疑”而受到“懲罰”,發(fā)揮“權(quán)威”“迫使”它們“放棄”“質(zhì)疑”,“回歸”到《圣經(jīng)》的“道理”上來,而《圣經(jīng)》的“道理”在于“信仰”:“信而后知”。
二、唯“圣言”可“信”
“圣言”之所以“絕對”“可信”,是因為它是“立法”之“言”,世間“萬物”皆“按”“言”而“存在”,這與古希臘的哲學(xué)傳統(tǒng)觀念是不同的。古希臘的“始基”只是從“萬物”中“尋求”一個“原始之物”,以此來理解萬物之“元祖”;至柏拉圖的“理念”,理解為萬物之“原型”,類似一些“設(shè)計圖形”,“神”“設(shè)計”出這些“圖形-圖式”以此“創(chuàng)造-制造”“萬物”,力求讓實際的“事物”“接近”他的“圖形”,這個(或者“這些”)“神”有點像世間萬物的“總工程師-總設(shè)計師”,“神”是萬物的“設(shè)計者”、“制造者”,至亞里士多德遂有“形式”與“質(zhì)料”之分,探討的是“世間萬物”的“構(gòu)造”的“原理”。
基督教《圣經(jīng)》教導(dǎo)就很不一樣?!妒ソ?jīng)》教導(dǎo)人們,“神”“說”“(有)光(存在)”,“光”果然就“有”了,“存在”了,“神”“說”有“水”,于是“水”也就“有”了,“存在”了,以此類推,“神”“說”“有”“什么”,就“有”了“什么”,“神”“說”“什么”“存在”,“什么”果然就“存在”了;“神”從“沒有-無”中“產(chǎn)生”出“萬物”,“神”的“創(chuàng)世”是一個“奇跡”。
如果古按希臘以來傳統(tǒng)哲學(xué)的觀念來理解這個“圣言”,未嘗不可以將它當(dāng)作“概念”講。萬物本是“混沌”,唯有“概念-語詞”將其轉(zhuǎn)化成“可以理解”之“事物”,在這個意義上,“神”為“萬物”“命名”,“名正”而“言順”,“順”者“有序”,“言”將這個“序”“開顯”出來,“世界”“有序”而“可知”,成為“宇宙”。“混沌”“開顯”為“宇宙”,“質(zhì)料”而有“形式”,是為一個“奇跡”。于是,《圣經(jīng)》的“圣言”是“邏各斯”。
“邏各斯”是“名正言順”。在這個意義上,不僅“道成肉身”,而且“肉身成道”,“天下紛爭”,“歸于”“和諧”;因為有了“(圣)言”,“世界”才有了“理”,因而“邏各斯”是“言”,也是“理”。
“言”使“萬物”“存在”,“(語)言”是“存在”的“家”,“存在”“居住”于“語言”中,在《圣經(jīng)》的意義上,也就是“神”“令”“萬物”“存在”,亦即,“神”“令”“奇跡”“發(fā)生”,“神”“創(chuàng)造世界”,也就是“神”“令”“奇跡”“發(fā)生”;“神”“使(用)”“奇跡”“令”“萬物”“存在”。
于是,“神”為“創(chuàng)造者”,天下萬物為“被(創(chuàng))造者”。
三、“人”作為“神”的“獨(dú)特被造者”
“神”“創(chuàng)造”“萬物”,也“創(chuàng)造”“人”,但“人”是“神”的“獨(dú)特被造者”,“人”是“神”按照自己的“形象-模樣-模式”“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是“神”的“寵兒”,“人”“接近”“神”,這就意味著,“人”是最“有可能”打破“唯一”的“信條”成為對“神”的“權(quán)威”的“挑戰(zhàn)者”,凡是“接近者”,也就會是“挑戰(zhàn)者”;越是“接近”,就越容易“挑戰(zhàn)”。
“人”之所以有可能-有能力“挑戰(zhàn)”“神”的“權(quán)威”,其實也是“神”“賦予”“人”的一種“權(quán)利”,“神”“給予”“人”一種與生俱來的“力量”,這個“力量”就是“自由”,“自由”是“神”“賦予”“人”的“天賦人權(quán)”。
“自由”就是“自己”。萬物混同,本無“自己”,“圣言”使萬物有了“自己”,有了“自己”的“存在”;“神”更“賦予”“人”以“意識-思想”,“人”遂有能力“意識”到“自己”,“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也就是“意識”到“他者”的“存在”,“意識”到“萬物”的“區(qū)別”,而不是“混沌”的“同一”。
“人”“在”“世界”中,意味著“人”“有”一個“世界”。“動物”也“在”“世界”中,“萬物”都“在”“世界”中,但只有“人”有權(quán)力說“萬物”之“存在”,因為“萬物混同”,“萬物”“沒有”一個“世界”;在這個意義上,“自由”“令-使”“萬物”“存在”,“人”也跟“神”一樣,“有權(quán)”“說-判斷”這個“世界”。
既然“自由”的“意識-覺悟-覺醒”“令-使”“萬物”不是“混同”,而是有了“區(qū)別”,有了“各自”的“自己”,則“人”也“有權(quán)”“自由”地“判斷”“自己”的“世界”。
對于“神”來說,“自由”的“糾結(jié)”在于:既然給了“人”以“自由”,就有可能“喪失”“神”“自己”的“權(quán)威”,這是一個“神學(xué)”的“二律背反”。“自由”“建構(gòu)”“權(quán)威”,又“解構(gòu)”“權(quán)威”?!吧瘛睂ⅰ白杂伞薄百x予”了“人”,“自己”只“剩余”了“權(quán)威”,則“權(quán)威”必以“懲罰”來“維護(hù)”,即“消滅”已經(jīng)“給出去”的“自由”,來“維護(hù)”“權(quán)威”。
“神”“創(chuàng)造”了“人”,也就是“制造”了“麻煩”,在“萬物混同”的“伊甸園”里安放了個“定時炸彈”。
從“消極”的意義來說,“偷吃禁果”并非是“積極”的“自由行為”,而是受到了“美食”的“誘惑”之“(被動)行為”,談不上“自由”;然而,一切“自由行為”都可以通過“感性”的“途徑”來表現(xiàn),“自由”不等于“克己”,而“正己-證己”——“證明”和“證實”“自己”的“自由”才是“現(xiàn)實”的“自由”,因而“偷吃禁果”才可以被看作一個“自由”的“行為”,而并非一種“貪欲”;于是“神”的“震怒”,不是因為“人”“過于貪欲”,而是在于“違反禁令”,“挑戰(zhàn)權(quán)威”?!吧瘛本X地意識到,如此膽大妄為下去,“人”就會跟“神”“平等”了?!叭恕薄疤魬?zhàn)”了“神”的“唯一性”。于是,“神”必須把“最近者”——自己身邊的“叛逆者”加以“懲罰”。
四、“自由”的“誘惑”
“偷吃禁果”是“人”的“原罪”。“人”并非“吃”“果子”而獲“罪”,“偷-盜”才是“原罪”?!俺院取蹦耸恰叭恕钡摹白匀弧狈A性,而“偷盜”則是“挑戰(zhàn)”一個由“權(quán)威”“頒布”的“禁令”,“原罪”并不在于“順從”“人”的“自然稟性”,而是“挑戰(zhàn)”“權(quán)威禁令”,并“維護(hù)”自己的“自然稟性”;不是“克己復(fù)禮”,而是“無禮復(fù)己”?!白杂?自己”“挑戰(zhàn)”一切之“禮”,“自由-自己”“膽大妄為”。
在這個意義上,“神”“視”“自由”為“萬惡之源”,而并非“人”的“自然稟性”?!叭f惡淫為首”,“自然稟性”之所以會“泛濫(淫)”,乃“植根”于“自由”,“自由”為“無度”,打破“界限”。古希臘人告誡世人“自知-無過”,阿那克薩哥拉的“無界”觀念,受到了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的批評,“事物”的“自己”,正是“事物”的“度”。
基督教的“神”把“自由”給了“人”,也就把“無度-無定”給了“人”,“無度-無界-無限”不是“人”的“自然稟性”,不是“貪欲”?!叭恕敝浴坝蛛y填”,乃是“自由”的“慫恿”,“我要”而無視一切之“度”。“自由”不是“自然”的事,而是“理性”的事,“自由”乃是“理性”的“僭妄”。“理性-自由”“努力嘗試”“挑戰(zhàn)”一切之“度”,無論“自然”給出的,“人”給出的,還是“神”給出的。
“理性”的“僭妄”也是“理性”的“誘惑”。
《圣經(jīng)-圣言》告訴我們,“人”之所以“犯禁”乃是“蛇”的“誘惑”,因受“誘惑”而“墮落”成為“偷盜者-挑戰(zhàn)者”?!叭恕痹凇吧瘛钡摹敖睢迸c“蛇”的“誘惑”之間做出了一種“選擇”,“選擇”是“自愿”的,“人”居然不“聽命”于“神”,而“聽命”于“蛇”,此種“選擇”“加重”了“神”的“憤怒”,也“加重”了“神”的“懲罰”。實際上,“神”對“蛇”的“懲罰”無非是永遠(yuǎn)匍匐于地,永世不得“翻身”,原本也是“蛇”的“本性”,而對“人”的“懲罰”則是“人”必須付出“艱苦勞作”來“維持”“人族”之“存在”。
“人”從“悠閑”走向“勞作”,“人”從“思想”的“智慧”走向“勞作”的“技能”,“人”必須永久地“學(xué)習(xí)”“技能”和“知識”?!爸R”和“技能”是“自由”的“成果”,這個“成果”以“放棄”“悠閑”為“代價”。
“人”“自愿”地“放棄”“伊甸園”的“悠閑”而“甘愿”以“勞作”來“維護(hù)”自己的“存在”,“人”不惜“流汗-流血”來維護(hù)“自己”的“自由”,“鞠躬盡瘁,死而不已”,“子子孫孫”永久地為“維護(hù)”“自由”而“斗爭”。
于是“人”意識到,“神”“賦予”“人”的“自由”,并不是“逍遙自在”的“自由”,而是“沉重”的“自由”,“自由”是一種“擔(dān)當(dāng)”,“人”要“承擔(dān)”“養(yǎng)活”“自己”和“他人——家人以及鰥寡孤獨(dú)”的“重?fù)?dān)”。在“自己”面前的“他人”“有權(quán)”向你“要求”“一切”,因為“他人”“一無所有”?!白约骸薄皳碛小钡摹白杂伞?,使“他人”“屬于”“你”,“他人”“為你”,“你”也“必須-應(yīng)該”“為他人”,“你”的“自由”使“你”“意識”到,“你”“為己”,也就是“為他”,“他人-他者”使“你”的“自由”成為“現(xiàn)實”的,而不僅僅是“思想”的,“他人”“有助”于“你”的“自由”的“實現(xiàn)”,“保障”了“你”的“自由”的“現(xiàn)實性”,“他人”“施恩”于“你”,“他人”將“自己”的“一切”“用”來“維護(hù)-促使”“你”的“自由”;“他人”“犧牲”了“自己”的“自由”,“奉獻(xiàn)”給“你”,以便“你”的“自由”得以“實現(xiàn)”,“他者”“一切”皆“屬于”“你”?!白杂烧摺薄安蝗省保浴叭f物”為“芻狗”,“他者”“一無所有”,則“有權(quán)”向“你”“要回”“一切”。
“人”作為“自由者”“以天下為己任”,“天下萬物”都與“你”“息息相關(guān)”,“任務(wù)”當(dāng)然“繁重”,“責(zé)任”自然“重大”,于是乎“自由者”并不“逍遙”,而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自由者”“受”“神”的“重托”,“自由者”“受命于天”。
“神”因“人”的“自由”“挑戰(zhàn)”而“震怒”,使“人”的“自由”“脫離”“自由天放”的“原始狀態(tài)”,進(jìn)入一個“文明道德”的時期,“自由”與“責(zé)任”永遠(yuǎn)“相隨”的時期。
“神”因“震怒”而“遺棄”了“自由”,“令”“自由”“一切自理”,“人”不可以以“神”“賜”“自由”而將“責(zé)任”“推脫”給“神”。“神”“遺棄-不要”了“自由”,也就“遺棄-不要-不負(fù)”了“責(zé)任”?!叭恕弊鳛椤白杂烧摺薄俺袚?dān)”著“世間”的“全部”“責(zé)任”。
于是,“自由”的“誘惑”,也就成為“責(zé)任”的“誘惑”。“自由者”作為“負(fù)責(zé)人”,自有一種“威嚴(yán)”,“責(zé)任”越大,“威嚴(yán)”也越大?!耙蕴煜聻榧喝巍?,也就是“天下”的“負(fù)責(zé)人”,“威嚴(yán)”不可謂不大了。
“負(fù)責(zé)人”的“欲望”,也就是“權(quán)力”的“欲望”,“權(quán)威”的“欲望”?!皺?quán)力欲”不是“自然”的“欲求”,而是一種“理性”的“欲望”,是一種“自由”的“意志”,因而是“不可”“滿足”的“無限”的“欲望”。
“人”作為“自由者”,不僅要“他人”“理解”,而且要“令”“他人”“崇拜”,“自由者-責(zé)任人”行使著“信而后知”的“模式”,“令”“他人”“信仰”。
“人”“挑戰(zhàn)”“神”的“權(quán)威”,要“樹立-建立-建構(gòu)”“自己”的“權(quán)威”。
五、“圣言”與“人言”
“圣言”“啟蒙”世人,使蕓蕓眾生“得知”“人”“有”一個“世界”,“人”“有”“日月山川”、“小橋流水”?!叭恕薄奥犘拧薄笆パ浴倍坝兄??!吧瘛睘椤笆澜纭薄傲⒀浴保傲⒀浴奔词恰傲⒎ā?;“法”自有“權(quán)威”,“神”因“圣言”而“樹立”“威嚴(yán)”。
在“神”的“(被)創(chuàng)造物”中,只有“人”才會“說話”,“神”按自己的“形象-模型”“創(chuàng)造”了“人”。
“言為心聲”,有了“言”,則有了“內(nèi)-外”的“分別”,有了“心-物”的“區(qū)別”,有了“主-客”之分?!叭恕币蛴小皟?nèi)”而成為“主體”,也因“言”而“有”一個“客體”。于是,按照“神”“創(chuàng)世”的“模式”,“人”的“客體”,也是“人”之“主體”的“創(chuàng)造物”。
“名正”而“言順”,“言順”而“有序”?!把员赜袚?jù)”,這個“據(jù)”乃是“證據(jù)”,也是“根據(jù)”?!皠游铩被蚩捎小氨砬椤保挥小叭恕薄坝心芰Α薄罢f理”,“語言”的“本質(zhì)”“根據(jù)”于“理性”?!叭恕庇小罢Z言”是“人”有“理性”的“證據(jù)”和“證明”。
在這個意義上,“人”“立言”也就是為“萬物”“立法”,也就是“理性”為“天地”“立法”?!叭恕币颉把浴倍辛恕傲⒎?quán)”。“人”“有權(quán)”按照自己的“意志-內(nèi)-心聲”“替”“天地”“立法”,“自由”地“建立”“自己”的“王國”。在“天下-地上”“建立”“人的王國”是“人”的“理性”的“神圣使命”,因為“人”“言”之權(quán),原本是“神”“賦予”的,是“神受人權(quán)”,“人”乃是在“天下-地上”“替神立言”,“替神行道”,“理應(yīng)”得到“神”之“嘉許”;但是“人言”不是“神言-圣言”,“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使”自己的“權(quán)力”,“人言”既然是“理性”的,也就是“自由”的。
于是,古代希臘的“理性”“自身”的“二律背反”,就轉(zhuǎn)化為“圣言”和“人言”的“二言背反”,“言”即是“律”,是“自由律”與“自然律”的“背反”,也是“自由”與“命運(yùn)”的“背反”。
“圣言”并非根據(jù)“自由律”,而是根據(jù)“必然律”?!吧瘛辈⒎前凑兆约旱摹白杂梢庵尽眮怼皠?chuàng)造”“世界”;如果“神”按照“自由律”來“創(chuàng)世”,則將對于世間一切“負(fù)有責(zé)任”,因而對于世間的一切“惡”“負(fù)有責(zé)任”,也就是說,世間的“惡”其“原因”也在于“神”,而“神”不可能是“惡”的“原因”。“神”固然也“懲惡揚(yáng)善”,但“神”之“罰”不是古希臘式的“平衡”,“懲罰”不是“終極目的”,“拯救”才是真正的“神”之“意愿”,“懲罰”“屬于”“救贖”,“拯救”出于“神”對自己的“創(chuàng)造物”之“愛”,“神”“愛”“世人”,凡“懺悔-贖罪”者,一律皆可“回到”“神”的身邊?!疤拱住币欢ā皬膶挕保耸恰吧瘛钡摹扒Ы鹨恢Z”,“神”的“許諾”從來不可能“收回”,“神”之“圣言”乃是“必然”的“命運(yùn)”,“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皆在“必然”的“大箍”之中。
在“必然律”中不存在“惡”的問題,“惡”只是“命定”的“過程”中的“現(xiàn)象”。在“神”的眼里,“為惡之人”猶如“迷途的羔羊”,早晚“歸隊”,“回到”“牧人”的身邊,對于“迷途”的、“歸隊”的,“牧人”一概充滿了“愛”。
“神”“拯救”“世人”并非“神”的“責(zé)任”,“神”因“愛”“人”而“救”“世人”。
一切“責(zé)任”皆在“人”,在這個“天下-地上”,“人”是“責(zé)任者”,因為“人”是“自由者”,“人”“自由”地“發(fā)號施令”,“人言”遵守“自由律”,因而“人言”盡管“模仿”“圣言”,“申言”“服從”“神”的“權(quán)威”,但“骨子里”卻是按照“自由”的“原則”“發(fā)言”,“借用”“圣言”的“權(quán)威”來“建立”“自己”的“權(quán)威”。
按照“宗教神學(xué)”的理路,是“人”“借口”“自由”“行使”種種“惡行”,“自由”為“萬惡之源”?!叭搜浴迸c“圣言”的“二律背反”,也就是“善-惡”兩種“不同原則”的“言”,乃是“相互”“對抗”之“言”,盡管它們在“語言”形式上是“共通”的,但在“精神-原則”上是“對立”的。
可能最初的“言”都有“令-命令”的意思在內(nèi),盡管在語句的形式上未必全采用“命令式”語句?!笆パ浴薄坝泄狻?,內(nèi)含著“令其有光”;“人言”“吃禁果”,也是“讓我們吃果子去”,作為“語言-概念”“基礎(chǔ)”的“命名”就是以一個“令-讓”的意思,一個“這是什么”的“判斷”,不僅是“描述”,也包含著“令其”為“什么”的意思在內(nèi)?!笆パ浴睘椤鞍l(fā)號施令”,“人言”也是“發(fā)號施令”,是從“兩個司令部”發(fā)出的“號令”,“人”這個“自由”的“司令部”因“言”而“建立”了自己的“權(quán)威”,而因其“自由”就有“對抗”“另一個”“權(quán)威”的可能性,而又因其“自由”,“人言”為“維護(hù)”自己的“權(quán)威”,就會將這種“可能性”發(fā)展成為“現(xiàn)實性”,從而使“自由”在“另一個”“權(quán)威”的眼里是一種“犯上作亂”,“為非作歹”為其“本性”。
六、“善”-“惡”兩個“原則”的“二律背反”
在這個意義上,“圣言”與“人言”的“二言背反”,也就是“善”與“惡”的“二律背反”,這是“神學(xué)”的斷定。
基督教“神學(xué)”不愿意把世間的“惡”歸因于“神”,于是“人”的“自由”就“背上了”“惡”的“罪名”,因為“人”是“自由者”,也就是“惡”的“責(zé)任人”,“人”“改變了”“世界”,“承擔(dān)著”“惡”“名”;一切的“科學(xué)發(fā)明”都曾受到過“神”在“地上”的“代表”——“教會”的“譴責(zé)”和“懲罰”,“教會”的“寬容”是“相對”的、“暫時”的,“譴責(zé)”是“絕對”的、“永久”的?!吧瘛钡摹奥蓷l”要“行使”在“人世間-大地上”,必定與“人”的“律條”發(fā)生“不可克服”的“矛盾”,“人”按照“理性”的“自由律”“行為”,終究是要使“人”成為“僭越者”?!百栽健笔恰白杂伞钡摹氨拘浴??!叭恕薄霸敢狻薄凹缲?fù)”“責(zé)任”的“重負(fù)”,“不斷地”“僭越”,“不斷地”“超越”。
在這個意義上,“圣言”是“宗教性”的,而“人言”是“科學(xué)性”的。“圣言”突出一個“信”字,“人言”則突出一個“知”字?!白诮獭薄靶哦笾保翱茖W(xué)”則“知而后信”。只有在這兩個“原則”“劃疆而治”,“各不相干”時,才因“避免接觸”而不發(fā)生“二律背反”。這是歐洲人晚近才知道的道理。
“神管神的事”,“人管人的事”是一個理想的“境界”,但“裂土分疆”又常常是“紛爭-戰(zhàn)爭”的“根源”,“神”為避免“紛爭”,力求“一統(tǒng)天下”,“神”“要”“管”“人”的“事”,其結(jié)果,仍然是“二言背反”的“紛爭”,因而,“二律背反”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也可以說是“不可避免”的現(xiàn)象。
在“神”看來,“人”作為自己的“子民”,在得到“自由”,有了“人言”權(quán)之后所做的第一件稱得上“自由”的“事”居然是“反抗”“神”的“禁令”,可謂“大逆不道”、“忘恩負(fù)義”;而在“人”看來,如果永遠(yuǎn)“安于現(xiàn)狀-忠實服從”,“自由”則是一個“虛設(shè)”的“空位”,“自由”不在“人”的“言行”中“顯現(xiàn)”出來,則同樣“違背”“神受自由權(quán)”的“初衷”,“人”不能讓“神”陷于“虛偽”,則“人”“勇敢”地承擔(dān)起“自由”的一切“責(zé)任”,寧可陷“自己”“為惡”之“險境”,也要“勇敢”地、“愉快地”、“心甘情愿”地“行使”自己的“自由權(quán)”,而“承擔(dān)”“自由”的一切“后果”,將一切“榮耀”歸于“神”,而將一切“苦果”自己“吞吃”了。
在這個意義上,“人”是“神”的“替罪羊”。
“人”能為“自己”尋求的“出路”和“理由”,只是努力將“為非作歹-犯上作亂”的“自由”轉(zhuǎn)變成就其本質(zhì)而言,乃是“絕對”“善”的。
“人”為自己的“自由”“辯護(hù)”:“自由”的“根據(jù)”在“理性”,并不“受制于”“自然”,“偷吃禁果”并非為“自然情欲”所驅(qū)使,而是“理性”的“嘗試”,是“我要知道”,由“無知”而“知”,“自由-理性”有“權(quán)”“懷疑”一切“現(xiàn)成”的“事物”,為“知識”“敢于”“挑戰(zhàn)”一切包括“權(quán)威禁令”在內(nèi)的“權(quán)威”,“自由”“動搖”一切“既成事實”,通過“知識”而“建立”“自己”的“事實”。
于是,“圣言”固然是“至理名言”,而“人言”也是“合理”的?!叭恕薄白杂傻亍薄鞍凑绽硇浴眮怼皹?gòu)建”“自己”的“人的王國”。
“自由”當(dāng)然承認(rèn)自己一定會“犯錯誤”,而恰恰是“人”的“自由理性”承認(rèn)“惡”是“不可避免”的,在“人世間”要想“避免”“惡”是一個“空想”;但“自由理性”也可以承認(rèn),“惡”不是“絕對”的,“惡”是要“被克服”的“消極”的“負(fù)能量”,但“惡”是“自由”在“開創(chuàng)”“自己”時,會“不斷”出現(xiàn)的,“人”與“惡”“斗爭”具有“持久性”;而“神學(xué)”的觀念,則是要“建立”一個單一的“天國”,一個“全善”的“王國”。
“人”沒有“能力”“在地上”“建立”一個單一的“全善王國”,“人”持久地與“惡”“抗?fàn)帯?,只有“神”才有“除惡?wù)盡”的“大能”;于是,“神”“派遣”他的“特使”做“人”的“救世主-彌賽亞”?!叭恕薄捌谂巍边@個“特使”的來臨,但至今“人”尚在為“自由-理性-善”而“斗爭”,“人”仍處于“二律背反”之中,在作出“自由”的“選擇”中,“付出”“沉重”的“代價”,“肩負(fù)著”“自由”的“責(zé)任”,“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人”之“死”意味著把“自由”“交還給”“神”,“交出”了“自由”,也就“交出”了“責(zé)任”,“擺脫了”“二律背反”,“回歸”“單一”的“純善”的“存在方式”。
七、歐洲的“世外桃源”
中國的“世外桃源”在“人間”,無非是“避亂隱居”,在那個“小天地”里,照樣“生生不息”,也有“變化-運(yùn)動”;只是因為“小國寡民”,“矛盾”經(jīng)?!皡f(xié)商解決”,這樣,“桃花源”只是一個“在”“時空”中的“王道樂土”;基督教神學(xué)“克服”“紛爭-矛盾”之道,要“徹底”得多,它的“伊甸園”“在”“天上”,“超越”“時空”,是一個“永恒”的“天福樂園”。于是,“地上”的“桃花源”只是“時間”中“長短”的問題,而“天上”的“伊甸園”卻是“超時空”的“永恒”。
古代人民無論中外,無不“向往”從“紛繁”的“世界”“解脫”出來,從“因果律”的“必然大箍”中“解放”出來,“有”一個“自由自在”的“天然”的“樂土”,在那里“既無風(fēng)雨又無晴”(蘇東坡),“永享”“天?!?。
只是歐洲的基督教神學(xué)提出了一個“超越時空”的“永恒”問題,將古代希臘哲學(xué)中比較“含糊”的“時間長短”的問題推進(jìn)到“絕對”的層面,改變了“神”只是比“人”“活得更長-更強(qiáng)有力”這類的“經(jīng)驗”“尺度”,而建立了一個“絕對”的“尺度”:“神”真正成為“不死者”、“永生者”、“永恒者”。
“永恒”問題從“經(jīng)驗尺度”中走了出來,“超越”了這個“尺度”,成為“絕對”的“尺度”,“尺度”而又“絕對”,則為“無度”,“永恒”完全從“經(jīng)驗時空”中“超拔”出來?!敖?jīng)驗世界”“需要”“度”,而那個“超時空”的“絕對世界-天堂”,則不需要“度”,“無度”為“無需度”。
于是,在這個意義上,基督教神學(xué)改變了古代希臘德爾菲格言的方向:不是“勿過”,而是“超越”;不是“知己(此岸)”而是“信他(彼岸)”,將“科學(xué)”“顛覆”為“信仰”,從而也“顛覆”了“自由”的古代“自然天放”的意義,“自由”“擺脫”了“自然”,也成為“超越”的“意志”,“自由”一旦“進(jìn)入”“自然-經(jīng)驗世界”,則“辛辛苦苦”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一個“異己”的“世界-自然界”中“開辟”“自己”的“道路”。“天上”的“自由”是那樣“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地上”的“自由”則沒有那樣的“有趣-好玩”。
在某種意義上,“自由”是“萬能”的“神”手中“懲罰”“人”的一個“武器”,也是一個“計謀”?!叭恕睗M以為得到了“自由”就立即可以“自在”,不曾想到,“自由”不能“馬上”“自在”,“自由”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才“看得見”“自在”的“可能性”,而將這種“可能性”“轉(zhuǎn)化”為“現(xiàn)實性”,需要“歷史發(fā)展”的“無限的長河”,“自由”是一個“無限”的“綿延”。在“自由”的“壓力”下,遂使許多“人”寧愿“利用”“自由”的“選擇權(quán)”,“選擇”“放棄”“自由”,“回歸”“自然”,將“自由”“歸還”給“神”,“人”“回歸”“自然”,于是乎“優(yōu)哉游哉”,“逍遙遨游”,或者甚至“無知無識”,“歸于”“涅槃”,已經(jīng)是東方道家和佛家的一種“選擇”。
“自由”只有在“地上”才會“遇到”難以對付的“對手”——“自然”,產(chǎn)生“不可克服”的“矛盾”——“二律背反”。因為“自由”原本“在”“天上”,如今“被罰下地來”,原本是“超越時空”的,如今“被罰”到“時空”中去,要求“兩全其美”,就怕“難矣哉”。
歐洲的哲學(xué)向“自由”“提供了”“理路”而“挽救”了“自由”,“自由”不必“放棄”“自己”,“交還”給“神”,而從“現(xiàn)實”思路上,為自己找到“根據(jù)”:“自由”為“自己”“創(chuàng)造”“時間”。
“自由”“擱置”“現(xiàn)存”的“時空”,通過“自由者”的“行為”,“創(chuàng)造”“自己”的“時空”,所以,就“自由者”(這個視角,這個觀測器)“看來”,“時間”是“自由”的“綿延”,“歷史”“銘刻”著這種“綿延”的“軌跡”,“歷史”不僅僅是“事件”的“因果鏈”。這是“歷史發(fā)展”的“二律背反”,“自由”與“因果”遵循著“兩種不同”的“原則”。從“因果關(guān)系”來看,一切皆為“自然”,“人”“聽命”于“自然規(guī)律”的“擺布”,無非是“隨波逐流”;但就“自由”的眼光來看,則“人”作為“責(zé)任者”,對一切“貌似”“自然”“無可選擇”的“事件”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每一個“事件”,“人”都是“肇事者”,是“始作俑者”,因此“歷史學(xué)”不僅“斷”“因果”,而且“評”“功過”?!笆芳摇钡摹肮P”,乃是“春秋”之“筆”,“歷史”讓“亂臣賊子”“懼”,不僅“口誅筆伐”,“令”其“無遺族”,而且“載入史冊”,“警惕后世”,亦即“令”其“無后”,于是,“史家”之“筆”,也是“刀筆”。
然而,“自由”既然與“自然”“相遇”,這種“二律背反”就“不可避免”,“現(xiàn)實”的“歷史”是一部“紛爭”的“歷史”,不僅“因果”的“關(guān)系”有種種“不同”的“證據(jù)”,就連“史家”“評判”的“功罪”,也有種種“對立”;“史家”固力求“公正”,但畢竟不是“神”的“末日審判”,“翻案”文章,屢見不鮮,“后人”的“評說”,也難得“同一”,即使寄希望于“人民”,無奈“人民”也會“眾說紛紜”,“因時而異”,不是完全“固定”的。
于是,“自由”“開創(chuàng)”的“時間”,是“異”,而不是“同”,“權(quán)威(包括現(xiàn)實政治的)”只能求“一時”之“同”,不能“永久”地“泯滅”“異”。
然而,一個“絕對”的“權(quán)威”——“神”則在“道理”上有“可能”“消弭”一切之“異”,“建立”一個“完全”的“同”。在“天國”的“大同世界”,不允許“異”的“存在”;這個“大同”世界,“避免-克服”了“二律背反”,只有“神”的“一條”“律令”,“聽從”“神”,則“同享太平”,“神”為“萬世開太平”。
為此,“神”“收回”了已經(jīng)給予“人”的“自由”,“消滅”了“自由”,也就“消滅”了“異”。為“收回-剝奪”“人”的“自由”,“神”“令”“人”為“有死者”?!坝兴勒摺倍帧白杂伞?,是為“有限的自由者”,而“自由”本意為“無限-不受限制”,這樣,“人”“自身”又成為一個“矛盾體”,“人”“自相矛盾”,“人”的“生活”,“人”的“意識”,“人”的“智慧”意味著對“死”的“抗?fàn)帯?,“克服”“自己”的“二律背反”,即,“人”既是“自由”的,又是“自然”的,“人”依靠“理性”的“智慧”“保持”“自己”的“自由”,使“死東西”也成為“活東西”的“軌跡”,“自然”成為“自由”的一種“存在”方式,使“死東西”成為“活東西”的“記錄”,“自由”“激活”“自然”。
“人”不必把“自由”“交還”給“神”,“人”努力使“自由”在“時間”“中”“永生”。
“人”一旦“意識-覺悟”到“人間”“自由”的“永生”,也同時“意識-覺悟”到那個“超越時空”的“永恒”乃是一個“僵死”的世界,“自由”被“貶抑”為“自然”,“神”“收回”了“自由”,如同“寶物”一樣“藏諸深山”,“束諸高閣”,只是“以備不時之需”。
于是,這個“神”的“伊甸園”雖然“自然天放”,甚至“其樂融融”,但猶如“一潭死水”,“水波不興”,園中一切“生物”,也如“行尸走肉”,“了無生趣”,其“處境”遠(yuǎn)不如“桃花源”。
“神”的“伊甸園”“凍結(jié)”“時間”,“終止”“變化”,也就是“萬物”的“終結(jié)”。“神”是“異”的“終結(jié)者”,使“萬物”“絕對”“保持”“自身同一”?!肮瞎嫣摇惫倘徊粫案癄€”,但“種子”也不會“發(fā)芽”,“種子”就是“種子”,“存在”就是“存在”。就哲學(xué)的眼光來看,那個“伊甸園”以最壞的方式“圖解”了巴門尼德的“存在”和柏拉圖的“理念”。由“終止”“自由”得來的“伊甸園”因“避免”了“二律背反”而取得“永久和平”,似乎是“萬物”在“神”的“唯一條律”“安排-控制”下,“各安其位”;然則,如果真有“神”“在”,當(dāng)不會“滿意”于這樣一種“永恒”的“局面”,就“神學(xué)”的眼光來看,這種“死寂”的“世界”,只能“炫耀”“神”的“權(quán)威”,而無法“增添”“神”的“榮耀”,“伊甸園”將成為“神”的“玩物”,而不是“神”“光環(huán)”。
“自由”“在”“時間”中的“創(chuàng)造”給“人”帶來“功業(yè)”,也給“神”帶來“光彩”:“自己”的“被造者”同樣也會“創(chuàng)造”。“人”的“自由”的“創(chuàng)造”如何“顯示”“神”的“榮耀”,這個課題,給“神學(xué)家”留下了“工作”的余地。一旦“神學(xué)家”“完成”這個“課題”而被“神”以“優(yōu)良”成績“通過”,則“人”-“神”都不再“需要”那個“鐵板一塊”的“伊甸園”的“存在”,這樣,“終結(jié)”的就不是“自由”,不是“時間”,而是“伊甸園”。
八、“人世間”的“紛爭”、“和諧”與“同一”
“人世間”與“天上”的“伊甸園”完全不同,那是一個“征戰(zhàn)之地”,因“自由”“進(jìn)入”“自然”,是兩個“不同來源”的“規(guī)律”的“相遇”,“兩個”“原則”的“激蕩”,“紛爭-沖突”“不可避免”?!白杂伞蓖ㄟ^“人”的“意志”和“行動”“自己”“創(chuàng)造”著“自己”的“時空”,“自由”“改天換地”。
當(dāng)然,“人”不是“神”,“人”在“創(chuàng)造”“自己”的“世界”時,須得“審時度勢”,不僅“自由地”,而且也要“聰明地”(尼采)做自己的工作?!叭恕惫倘慌Α皵[脫”“現(xiàn)存”的“時空條件”,“創(chuàng)造”“自己”的“新時空”、“新世界”;但“人”“必須”“在”“既存”“時空條件”的“基礎(chǔ)”上,“建立”“自己”的“世界”;而對于“神”來說,那個“伊甸園”恰是一個“既存”的“世界”,“人”“被罰”“進(jìn)入”一個“新世界”,要用“血汗”“開發(fā)”出來;而“開發(fā)”出來的“成果”卻又“歸于”“神”,是“神”的“奇跡”,是“神”“證明”“自己”“存在”的“證據(jù)”?!叭恕薄氨涣P”“有死”而使“自己”一切的“勞作”皆歸于“無”,“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人”的“自由”也因“死”而歸于“滅寂”。
于是,“人”既然“帶著”“自由”“被貶”“下凡”,第一要務(wù)則為“爭取”“自由”“存在”的“權(quán)力”,而不使“自由”成為“空談”,亦即“自由”不僅是“思想”的,而且也是“現(xiàn)實”的;但“現(xiàn)實-既存”的“時空”是“銅墻鐵壁”,是“自然”的“必然”,于是“沖突”變得“不可避免”?!白杂伞薄懊暌暋币磺小凹瘸伞钡摹般~墻鐵壁”,“確信”“自己”有“摧枯拉朽”之力,有能力在“廢墟”上“建立”“自己”的“時空”,“時空”是“屬”“自由”的,而不是“屬”“自然”的,“自由”為“自然”“立法”,而不是相反?!白杂伞辈幌瘛皩O悟空”有“大鬧天宮”的本領(lǐng),而只能“大鬧地宮”;“自由”的“證據(jù)”在“地上”,而不在“天上”。
于是,“自由”“需要”“科學(xué)”,“自由”要“通過”“科學(xué)”來“實現(xiàn)”“自己”。“自由”通過“科學(xué)”使“自己”“自然”,也使“自然”“自由”。于是,在這個意義上,“科學(xué)”來自“自由”,是“自由”“創(chuàng)造”了“科學(xué)”,“自由”為“科學(xué)”的“創(chuàng)造者”,而“被造者”“出”,“創(chuàng)造者”“隱”,“雕塑(象)”“完成”,“雕塑家”就“隱”去,除非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切科學(xué)藝術(shù)之“作品”之所以多有“署名”,初不在“維護(hù)”“知識產(chǎn)權(quán)”,而是“彰顯”“自由”。
“自由”“創(chuàng)造”了“科學(xué)”,同樣為“自己”樹立了一個“對立面”。“科學(xué)”的“原則”不是“自由”的“原則”,“自由”由“確信”“自己”開始,而“科學(xué)”以“不信”“自己”開始。“自由”以“確信”“求知”,“科學(xué)”則以“不信”“求知”;反過來說,“自由”“不信”任何“他者”“有可能”“限制”“自己”,而“科學(xué)”則“確信”“有一個”“他者-客體”“正在”“給”“自己”以“限制”。“自由”“高傲”地宣稱“自己”為“無限”,“科學(xué)”則“謹(jǐn)慎而自謙”地“承認(rèn)”“自己”為“有限”的?!翱茖W(xué)”的“可能”的“對象”,“在”“經(jīng)驗世界”。
“科學(xué)”在“經(jīng)驗世界”“建立”“秩序”?!翱茖W(xué)”在這個“世界”也“發(fā)號施令”,“令”“萬物”“各安其位-各行其道”,在這個意義上,“秩序世界”也就是“和諧世界”;只是這個按“科學(xué)”“原則”“建構(gòu)”起來的“和諧世界”并不是“永恒”的,“科學(xué)”的“和諧”并不“終結(jié)”“萬物”的“變化發(fā)展”,“變異”留下了“紛爭”的“可能性”,而已經(jīng)“進(jìn)入”“經(jīng)驗世界”的“自由”,雖然“被”“隱蔽”起來,但卻“暗潮涌動”,“攪動”這個既存的“和諧世界”,不使“陷入”“死水一潭”的境地,“自由”給這個世界“注入”“活力”。
“科學(xué)”“治理”這個“經(jīng)驗世界”,是這個世界的“管理者”;“自由”卻“引導(dǎo)”著這個“世界”的“方向”,“自由”“維護(hù)”著“科學(xué)”在“時間綿延”中“無限”發(fā)展的“權(quán)力”,但“科學(xué)”“面對”的是“有限”的“時空”“世界”,“承受”著這個“時空”的“制約”;“自由”“引導(dǎo)”著“科學(xué)”“超越”“當(dāng)下直接”的“時空”而“協(xié)助”“自由”“開辟”“另一個”“新”的“時空”,于是“科學(xué)”同樣具有了“自由”的“權(quán)力”?!翱茖W(xué)”不僅是“維持”“現(xiàn)實”的“和諧”的“手段”,而且是“改造”“當(dāng)下現(xiàn)實”的“強(qiáng)有力”的“武器”?!翱茖W(xué)”是“自由”的“武器”,“科學(xué)”為“自由”“工作”,“科學(xué)”“協(xié)助”“自由”“開辟”“理性”“自己”的“(新)時空”。
“科學(xué)”的“旨趣”是在“現(xiàn)實世界”“建立”一個“和諧”的“王國”,“確信”“自己”“建立”起來的“和諧”是“合理”的;但“科學(xué)”的“精神”又自“懷疑”“開始”,“科學(xué)”“總是”“打破”“自己”“已”“建立”起來的“和諧體系”,“重新”“取得”“更高級”、“更深入”的“發(fā)展”,在“科學(xué)領(lǐng)域”“學(xué)無止境”。
“科學(xué)”由“疑”而后“立”“信”,似乎“疑”是“絕對”的,而在“懷疑”“暫?!睍r這個“信”是“相對”的,“與時俱進(jìn)”的,“信”“在”“時間”中。
“自由”則似乎有一種“相反”的“過程”:“自由”的“理性”似乎是確立一個“無可懷疑”的“信”,“信”“自由”“自己”的“現(xiàn)實性”,由此“懷疑”“一切”“現(xiàn)存”的“持續(xù)-和諧”,“推動-引導(dǎo)”“科學(xué)”“打破”“已建立”的“和諧”,“重新”“建立”“和諧”。
在這個意義上,“和諧”是“經(jīng)驗”層面的,而“自由”的“同一性”,則是“哲學(xué)”層面上的“意識”;也只有在這個意義上,即“理性”有了以“自由”為“同一”“核心”的“哲學(xué)意識”,“理性”才有“化解”“宗教”的“可能性”。
就“知識論”來說,“有理智”的“人”有了“人、手、足、刀、尺”的“知識”并不能與“宗教”“抗衡”,“人”或許有資格“候補(bǔ)”一個“神”的“天使”的“差事”,發(fā)揮一些“管理”的“才能”;“人”只有具備“自由”的“意識”,亦即“有了”“善惡”的“知識”,才“觸怒”了“神”而“被趕出”“和諧”的“伊甸園”,因為這種“認(rèn)”“自由”為“絕對”之“善”的“知識-意識”,將“破壞”包括“伊甸園”在內(nèi)的“自然和諧”,使“人”這個“被造者”成為“創(chuàng)造者”。
所謂有了“善惡”的“知識”,也就是說,有了“善惡”的“評判”“權(quán)”,而“人”在沒有“自由意識”之前,這個“權(quán)杖”一直都在“神”的手中。
“在”“人世間”,“人”“自己”來“評判”“善惡”,盡管“神學(xué)-宗教”會說,爾等所作一切比起“絕對神圣”來說,都是“惡”的,“惡”是“善”的“闕失”,“人”的“自由”的“抗衡”,則意味著“善惡”“人”自“評判”,如果“人間”之“事”只是“不同程度”的“惡”,則任其為“惡的輪回”,“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科學(xué)”“尊重”一切“人”的“評判”,但并不“僵化”一切“評判”,唯“理性”是從,唯“自由”為“絕對”。
于是,在歐洲文化傳統(tǒng)中,“哲學(xué)”是一門很“特別”的“科學(xué)-知識”?!?經(jīng)驗)科學(xué)”以“感覺世界”為“對象”,而作為“超越科學(xué)”的“哲學(xué)”則以“理性自由”為“對象”,以“絕對”為“對象”,以“(同)一”為“對象”,亦即以“理性”“自身”為“對象”。于是,在這個意義上,古代希臘德爾菲神廟的兩句格言,都有了“交代”:“勿過”是對“經(jīng)驗科學(xué)”說的,“知己”則是對“哲學(xué)”說的。
“勿過”為“謹(jǐn)慎”的態(tài)度,而“知己”則為“確信”的態(tài)度?!拔宜脊饰以凇?笛卡爾),“確信”“自己”之“存在”;在這個意義上,“經(jīng)驗科學(xué)”“面對”的是一個“可能”的“世界”,而“超驗哲學(xué)”則反倒面對的是“必然”的“世界”?!敖?jīng)驗科學(xué)”“在”“外在”“時空”“內(nèi)”中“工作”,“哲學(xué)”則“在”“自己(內(nèi)在)”的“時空”中“工作”。哲學(xué)作為一門“不同于”“經(jīng)驗科學(xué)”的“特殊學(xué)科”,后來歐洲哲學(xué)家經(jīng)過“超時空”的“本體-思想體”的“理解”,到“在”“時間”中“同時-瞬間”“工作”(克爾凱郭爾)以及“時間性”“運(yùn)思”(海德格爾)的發(fā)展,理論闡述固然并不相同,對于基督教神學(xué)的態(tài)度各異,但在這個“塵世間”堅持對“自由”的“確信”態(tài)度則“一”。
“人”的“理性”“在”“人世間”有自己的一套“原則”,無需求助于“神”,“理性-自由”自己就是“立法者”,而又以“科學(xué)”來“管理”,猶如“神”“身邊”的“天使”,“管令”“世間萬物”“井井有條”,“歡樂和諧”,“在”“異”“中”求“同”;“和諧”者乃因“異”而“求”“和”,故曰“和而不同”?!翱茖W(xué)”“求”“不同-異”中之“關(guān)系”,以探索“萬物”“運(yùn)行”之“規(guī)律”,使“萬物”“和諧相處”,“和諧發(fā)展”,如古人仰望之“星空”,“群星燦爛”而“各有其位”、“各有其道”,“科學(xué)”“探索”“種種”“不同”的“位(置)”和“道(理)”。
然而,“科學(xué)”“面對”“大千世界”,只能“與時俱進(jìn)”,“不斷修正”“自己”,“和諧”總是“相對”的,而“紛爭”倒是“永在”的,“科學(xué)”永遠(yuǎn)是“未完成”,是“雜多”而不是“同一”?!皶簳r”的“和諧”不意味著“同一”?!巴弧睘椤俺鲇凇薄耙弧倍帧皻w于”“一”。
于是,“理性”“在”“人世間”不僅“要”“建立”“科學(xué)王國”,而且“要”“建立”“哲學(xué)王國”。“哲學(xué)”“出于”“一”,而又“歸于”“一”。
“神學(xué)家”常批評“哲學(xué)”“制造”“紛爭”,當(dāng)然“事出有因”,古代“哲學(xué)”以“科學(xué)”的形態(tài)問世,“科學(xué)”原本從“懷疑”開始,才有“經(jīng)驗知識”在不斷“爭論”和“積累”中的“發(fā)展”,“哲學(xué)”作為“科學(xué)”的一種形態(tài),當(dāng)然也在“疑”字上下功夫,甚至是“于不疑處生疑”。“理性”之“自由”更是一種對一切“既成觀念”的“否定者”和“挑戰(zhàn)者”?!白杂伞笔且环N“消解”的“力量”。
不過,“自由”除了“否定”的“消極”意義外,尚有“積極”的“建構(gòu)”意義。“自由”“懷疑一切”,但不“懷疑”“自己”,“自由”“確信”“自己”的“現(xiàn)實性”,因為“自由”的“現(xiàn)實性”“來源”于“自由”“自身”,“自由”的“理想性”與“現(xiàn)實性”“同出一源”,皆“出于”“理性”自身?!叭f法歸一”,“同出心源”。
于是,“哲學(xué)”是一種“特殊”的“科學(xué)”,“哲學(xué)”以“自由”“自身”為“對象”,“客體”也是“主體”,“哲學(xué)”遵循著“認(rèn)識你自己”的古訓(xùn),為“自由”的“科學(xué)”,在“主體客體”為“一”的意義上,是“同一”的“科學(xué)”,“純粹”的“科學(xué)”,亦即“純粹自洽”的“科學(xué)”。
在這個意義上,出乎“神學(xué)家”意料之外的,我們說,唯有“哲學(xué)”才有“避免”“紛爭”的“可能性”?!罢軐W(xué)”的工作,包括了“論證”“終止紛爭(同一)何以可能”。
歐洲哲學(xué)的傳統(tǒng),由于“披上了”一件“科學(xué)”的“外衣”,也會像“經(jīng)驗科學(xué)”那樣“紛爭蜂起”,“學(xué)派林立”,又由于“暗含著(無論有意或無意)”“終止紛爭(同一)的可能性”這個問題,“哲學(xué)”的“諸學(xué)派”又各自擺出一副“唯我獨(dú)尊”、“唯一真理”的架勢,遂使“哲學(xué)學(xué)派”之間的“爭論”,也都成了“二(眾)律背反”,不能像“(經(jīng)驗)科學(xué)”那樣,有較為明顯的“進(jìn)步”,“哲學(xué)”在“歷史時間”中的“發(fā)展”,會令“哲學(xué)山頭”越來越多,各種“主義-論”“層出不窮”,每一個“哲學(xué)學(xué)派”都有可能成為“銅墻鐵壁”,成為一個“沒有窗戶”的“單子”(萊布尼茲),“單子-學(xué)派”“內(nèi)部”力求“自洽”,“單子”之間則“一片混戰(zhàn)”。
于是乎,“哲學(xué)”“退居”“內(nèi)線”,“修整內(nèi)部”,“苦心經(jīng)營”起“自己”“內(nèi)在”的“一片樂土”,使之“天衣無縫”,“自洽融通”,而又“與世無爭”;并不是說,“哲學(xué)”“放棄”“世界”,歐洲的“哲學(xué)”傳統(tǒng)中固然也有像斯多亞派那樣的“逃離”“現(xiàn)實世界”的,但在嘗試了各種“逃離”方式之后,發(fā)現(xiàn)可以像基督教那樣以一種“超越”的方式,從“自由”的“創(chuàng)造”再“回歸”“自由”的“基地”,“哲學(xué)”的“工作”就可以在“認(rèn)知-認(rèn)識-意識”這條道路上尋找出自己的立足點。
“哲學(xué)”仍是一種“科學(xué)知識”的形態(tài),但是一個“特殊”的“科學(xué)知識形態(tài)”,它不再以“(經(jīng)驗)科學(xué)”為“外衣-形式”,而是將“(經(jīng)驗)科學(xué)”“吸收-融化”為自己的“內(nèi)容”,成為“哲學(xué)”的“內(nèi)在”的“世界”,成為“自由理性”“開創(chuàng)”“自己”的“世界”的“經(jīng)歷”,也就是在“經(jīng)驗”的“世界”中“意識到-認(rèn)知到”“自由”“發(fā)展”的“歷程”,在“種種”“可能性”中“認(rèn)出-識別出”“自由”“實現(xiàn)”“自己”的“必然性”。
在“必然-絕對”的意義上,“哲學(xué)”果然有“化解”“宗教”的“可能性”:一切“紛爭”在“哲學(xué)”的“同一”中被“化解”為一個“必然”的“過程”,“哲學(xué)”由“始基”“出發(fā)”,又“回到”“始基”(亞里士多德),“哲學(xué)”的“一”“經(jīng)過”“多”,又“必然”地“回到”“一”。
■責(zé)任編輯/盧云昆
“Paradise” of theology in Europe in the Middle Ages
YE Xiu-shan
Although Christian theology as an eastern religion in the Middle Ages had much influence on ancient Greek philosophy, it was quickly Westernized and became the important base of the central values for the Western-European culture. In this process of westernization, the traditional European philosophy functioned as a catalyst for strengthening this religious theory which gradually became a strong ideological force. The moralizing power of Christianity consists in putting belief upon knowledge; with the help of philosophy, its belief is not a kind of superstition but a kind of rationality based on reason and the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