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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下人文

        2015-11-22 02:26:19石紐山
        劍南文學 2015年19期
        關鍵詞:古道

        ■石紐山

        這是最青春的湖,這是最美麗的湖,這是最凄婉的湖……尾水靠近陰溝里,出口流經巖房子,藍藍的一片,像是大地靈動的眼睛。一陣山風吹來,湖面被吹皺了,湖里山的影子以及不時變幻色彩和形態(tài)的云朵,就被吹化了。山風停了,湖面靜了,不料又遇調皮的水鳥一個俯沖,這碩大的鏡子就給敲碎了,漣漪由小而大,化作微微蕩漾的清波;樂于自我欣賞的云朵像是生氣了,眨眼功夫,飄到山那邊不見了。白鶴、鷗鷺以及其他一些不知其名的水鳥,常在湖面上輕飛、盤旋,要是餓了,就一頭砸進水里捉出一條活蹦亂跳的魚來,然后刁到岸邊有滋有味地啄食。幸存的魚兒受到驚嚇,一晃,就游到水草里去了。魚兒們或許也會抱怨,唉!要是沒有水鳥、沒有天敵,那該多么快活,多么自由!不過,魚兒們的見識畢竟遠遜于人,他們不懂歷史,不會在意這湖水下面曾經有過多么神奇的風光、驚險的古道,有過多么蒼涼的羌笛、動人的情歌,有過多么絢麗的舞蹈、生動的故事,有過多么精彩的生活。

        生命:水的恩賜

        小河順著峽谷,由北向南流得十分愜意;一河圣水清得猶如看不見的清風,到了下坡路段,還會學著小男孩、小女孩的腔調格格地傻笑,吐出大的小的、一串接著一串的浪花。

        小河發(fā)源于陳家壩與都壩兩鄉(xiāng)交界的某個地方。那里,是生動的原始森林,花草樹木應有盡有,其中紅豆杉、鴿子樹和金絲楠名號最亮。那里,是神奇的大千世界,飛禽走獸林林總總,其中大熊貓、小熊貓和金絲猴中的幸運者,還曾擔任特使,見過外國的月亮。小河流出森林流經平溝村流過陰溝里繼續(xù)吵吵嚷嚷一路向前流經巖房子匯入陳家壩河,沿途山坡上的小溪和懸崖上的瀑布主動加盟,水勢愈來愈大……因為來自森林,春風吹散的花香、秋風采擷的紅葉,一層一層堆在地上,經雪水、雨水和露水浸泡、發(fā)酵,這些花葉中的精華與之相融入,滲入地下,又從洞穴和巖縫中滲出,搖身一變,就升華成水中的上品了。

        山民砍來竹子,把內部的結打通,一根連著一根,連成長長的管道,把這山泉引至房舍,注入石缸,存放十天半月,也不會變質變味。外出耕種、收割,或是放牧,山民渴了,既可蹲在溪邊用手捧著暢飲,又可摘下一片樹葉折疊成碗的模樣盛滿之后豪飲,還可嘴唇直接伸入水中吮吸……盛夏時節(jié),水一下肚,神清氣爽,妙不可言。正是緣于圣水滋潤,這山野間,中老年人壯而不肥,姑娘們一個個靈動得就像這水一樣,娃娃們一個個壯實得就像牛犢一樣。

        沿河形成一些水塘,大大小小連成一串。每到夏天,放學之后,或是午間,時有小孩三五成群,背倚太陽,裸露酮體,跳進這些水塘里快活。為人師者、為人父者無不憂心,不少同伴為此寫過檢查,甚至受過皮肉之若。然而,泡在瑤池里的少年,總是不曾少過。不光有男孩,也有女孩,男女之間楚河漢界分明,自始至終,都不會泡在同一個水塘里。偶有男孩因為好奇,遠觀感覺模糊,就貓著腰想靠得再近一點,看得再明白一點。不料,那個胖胖不小心給暴露了,一河的女孩群起而攻之,或扔石子打,或拿棍子追,或拉開嗓門罵……看到胖胖狼狽逃竄的熊樣,我們有的笑趴下了,有的笑躺下了,我把肚子都笑痛了但還是忍不住要笑。第二天,消息傳到學校,胖胖受到更多男孩一致的溪落,一兩個月都抬不起頭來。男孩們膽子大,從陰溝里到巖房子之間好多深不見底的水塘,都讓他們一一征服;而女孩們膽子小,她們中愛的水塘深不過膝,在水中打鬧、嬉戲,也純粹是為了涼爽,為了開心。我受雙哥鼓動,初次零距離接觸這深得泛黑的水塘,難免膽怯。雙哥卻說,見過青蛙,就會游泳……看見大哥哥們一絲不掛,大同小異的小雞雞一覽無余,我油然感覺臉上發(fā)熱。他們澆水拍拍胸口,次弟跳入水中,一串串浪花里,頓時有了一群鮮活的美人魚。太陽拴在背上,狠狠地燃燒著,我終于忍受不住,厚著臉皮把皮去掉,學大哥哥們那樣澆水拍拍胸口,小心翼翼地探入靠近沙灘的淺水,模仿記憶里青蛙的姿態(tài)反復地試,反復地游……我驚喜地發(fā)現,我可以浮到水面上了!我又學大哥哥們那樣躺下去,身子打直,曲項朝天,兩腳輕輕地蹬著,雙手微微地劃著,居然也在水面上飄起來了。雙哥給了結論性的評價,不錯,會了。然而,以后幾次跟隨他們下河,我還是不敢游向水塘中央……雙哥生氣了——我那時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把我高高地提起來,像扔一件東西,一下就扔到水塘正中去了。一時上不沾天,下不著地,耳邊吵得厲害的水聲,呼應著岸邊傳來的萬惡的笑聲。怎么辦?我只好雙腳亂蹬、兩手亂刨,雖然沒有沉底,但是速度很慢…這時,雙哥游過來了,我像得到救星,雙腳蹬得更有力,兩手刨得更有勁,一會兒就到岸邊了。我渾身猶如燈草,毫無力氣地躺在沙灘上,但心里樂滋滋的,因為我真的會了——下可潛入水底,上可浮在水面!

        河里最大一個水塘叫龍?zhí)蹲?,地處陰溝里和巖房子之間。那龍?zhí)蹲哟蠹s有兩三畝地那么大,靠上、靠左、靠右,三方組合成椅子狀的崖壁,一簾瀑布沿著椅子的靠背從半空中沖劇下來,在一片顫抖的碩大的荷葉上面澆開一朵動態(tài)的神性的偌大的蓮花;瀑布由上而下撞擊嶙峋的巖石,飛花碎玉,彌漫開來,形成若有若無的水霧。陽光從天空中瀉下來,以這若有若無的水霧為道具,幻化出一道道彩虹,這些彩虹,居然會捉迷藏,當你站在遠處,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當你靠得近些,就什么都看不見了……教我學會游泳的雙哥是個高手,但是這個龍?zhí)蹲铀冀K沒有膽量一頭砸下去。他曾找來一根竹桿綁上麻線,又在麻線上系上一個石子,像釣魚一樣把麻線沉入水中測量,結果他說有兩丈多深,但他聲稱不帶我們下去不是因為水太深,而是害怕惹惱這深潭中的龍。有人不以為然,當場表示懷疑,這時,雙哥急了,他說,哪個要是不信,就和我一起砸個猛子到水底下去看——走!水聲震耳欲聾,像是龍在呼嘯,大家無不心虛,乃至于恐懼,所以,心里雖然不服,嘴里還是都說不去算了。

        龍?zhí)蹲游靼?,有個神奇的溶洞,比好幾間房子還要大。洞里,石筍石柱,晶瑩剔透;石人石獸,百態(tài)千姿;大小浮雕,光怪陸離……還曾見過一塊奇石,長滿一排排牙齒,一共有八九排到十排,每顆拇指大小,顆顆潔白如玉,排得整整齊齊。教我學會游泳的雙哥確切地說,這就是龍?zhí)蹲永铿F在那條龍的爺爺的牙齒,又說,從前這個洞子就是龍爺爺的家,后來龍爺爺老了,死了,肉身化成泥土了,骨頭變成石頭了,只有這堅實的牙齒一直保留著原來的樣子……洞外,瀑布沖刷的聲音傳入洞內,引發(fā)強大的共鳴,更有立體感,更有威懾力,加之雙哥這權威性的說法,讓人既感到有幾分驚奇,又感到有幾分害怕。多年以后,我才了解到,那并不是龍爺爺的牙齒,而劍齡象的牙齒,他們生活在幾萬年到十萬年以前……現在回想起來,那洞里洞外的風景,真是美到了極至,可惜當時沒有相機,沒有留下影像。

        龍?zhí)蹲由舷碌暮拥览?、河床上,還有好多或大或小、或扁或圓的石頭,同樣讓人不可思議。這些石頭表面、石頭里面,竟有好多大小不一、形態(tài)各異的蟲兒蛆兒。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里面奇奇怪怪的小生命就沒人數清楚過。有的腳腳爪爪長得十分恐怖,讓人看了擔心他們會爬出來,爬到身上,鉆進肉里;有的長得圓溜溜的,身子肥碩,肉質細嫩,似乎可作誘餌用來釣魚,用手一摸,卻分明感覺到那是石頭……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些蟲兒蛆兒,原本不是石頭,而是兩億多年前活躍在古地中海中的生靈。那時,沒有陰溝里,沒有龍?zhí)蹲?,沒有巖房子……那時,古地中海無邊無垠,這里,不過是其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而已。

        古道:穿越時空

        兩山之間,一條古道自北方延伸而來,經過陰溝里,繞過龍?zhí)蹲?,再過巖房子,一直通往陳家壩。古道并不寬敞,勉強能過騾馬,在草木深處,在竹林之間,在懸崖之上,時而盤旋而上,時而搖擺而下,時而隱沒無形。有的路段下臨深淵,倘若一不小心跌下去,就會粉身碎骨。有的路段上靠懸崖,那些懸空的巖石明目張膽地掛在頭頂上,似乎對你稍看不順眼就會狠狠地砸下來。有的路段,同樣懸空的巖石又隱藏在花葉藤蔓之中,行人不光感受不到什么兇險,還會讓斑斕的色彩陶醉,為那些大自然勾勒的畫卷拍案叫絕。有的路段,剛才還在此岸,轉眼間又飄到了彼岸,再向前面延伸一里兩里,又從彼岸回到此岸,如此周而復始,同一條路,同一條河,古往今來就這樣彼此纏繞、不離不棄。古道雖小,卻也生出若干岔路,向著兩岸山頂上蛇行,躥入云端,又從云端下移,牽動山那邊的峽谷和炊煙。

        有人認為,人類最早的橋,是獨木橋。不過,根據實情,或許此說并不完全可信。比如,這條古道需要從此岸伸向彼岸,山民就發(fā)明了一種叫石步子的渡河設施。在河面比較寬敞的地方,就地選用籮筐大小的石頭,幾個人一起依次搬運到水里排成一排,間距一尺左右,石頭一半沉在水里,一半露在外面,魚從石頭之間游過去,搖著尾巴,戲著浪花,人從石頭上面飛過去,腳不沾水,鞋不會濕。城里人偶然進山,倘要過這石步子,往往會左右搖晃、大呼小叫,生怕失去平衡,一頭摔入水中??墒巧嚼锲甙耸畾q的老人,即便背上幾十斤、上百斤重的東西,他們也能在石步子上往來自如,身輕如燕……這讓城里人驚嘆不已。

        當然,這石步子還不能算橋……人類最早的橋,或是山民最先走過的天生石橋。在這段古道上,就有這樣一座石橋,結構堅固,大氣磅礴,穩(wěn)穩(wěn)地橫在龍?zhí)蹲涌可喜坏揭焕锫返暮拥郎?。平常,人來人往,都過石步子。但是,每遇山洪爆發(fā),濁浪排空,驚濤萬丈,這時,有人若有要事需要過河,就得過這石橋。這橋是怎么形成的呢?相傳,多年以前,有位年輕人,他母親病了,就連夜背著母親到陳家壩去看醫(yī)生,可是洪水滔天,沒法過河,黎山老母受到感動,就把山上的三塊石頭趕下山來,在河上搭起了這座石橋……顯然,這是藝術想象。不過,說這三塊石頭是從山上下來的, 也不是沒有道理——某年某月日,或因特大地震,或因山體滑坡,石頭從山上滾下來,恰好其中兩塊墊在下面作為橋墩,另外一塊正好放在上頭作為橋面。當時,和這三塊巨石一起擠向河谷的,必定還有若干大大小小的石頭以及泥沙,后因河水洗刷,都被沖走了,只留下這三塊巨石巧妙地疊在一起……聰明的先民,在那蠻荒歲月,或像最初食用野果一樣,自然而然地就把這橫在河上的巨石當著橋來使用了。

        距離這石橋不遠處的半山上,有塊平地,坐落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寨子(院落),古道貫通這個寨子生出若干岔路,伸向山上各個角落,將這個被稱為青林的百余戶人家串成了一串。

        兒時,聽人唱過一首古歌:“豆子山,打瓦鼓,陽平山,下白雨。下白雨,娶龍女,織得絹,二丈五,一半在石泉,一半在平武?!钡胤绞分居涊d,這個寨子和陳家壩、都壩等地一樣,本屬龍州土司領地。后來,土司大人活膩了,興風作浪,為害一方,大明王朝就設了個龍安府(駐地平武),土司大人也就換成知府大人了。相傳,知府大人身著大紅大紫的官服,戴著耳朵長長的官帽,曾經親臨這個寨子體察民情。他是騎馬來的,還是坐轎來的,是踏著石步子過河的,還是翻越石橋過河的,已經無人知曉。據說,當時全村都轟動了,老老少少沿著麻繩一樣的小道趕來看熱鬧,頭人還給知府大人敬獻了羌紅。那時,當地以種大麥、小麥、蕎麥、燕麥和青稞為主,間或也有少許梯田。以前,百姓每年都要給土司大人上貢,貢品是什么呢?有人說是一只殺了晾干了的公雞,有人說是一塊禮菜(一兩斤重的一塊豬肉),還有人說是幾個銅板……這次,知府大人來了,卻給百姓送了禮物,一是玉米,二是洋芋。知府大人聲稱,這兩樣東西,在龍安已經試過了,產量高得很,只要種上,可以保證大家衣食無憂……知府大人走了之后,栽洋芋漸成時尚,種玉米蔚成風氣,幾年以后,每到盛夏,洋芋盛開的花朵把整個村子點綴得猶如花園一樣;先前漫山遍野的青稞,也被綠油油的玉米林取而代之了。大麥、小麥、蕎麥和燕麥之類,至今還有少量種植,青稞被徹底淘汰了。

        我小時候感冒發(fā)燒,又齁又咳,可是恰遇漲水,沒法過石步子,父親曾經帶我過過這橋。先要來到橋的一端,順著石壁爬上兩米多高到達橋面,橋面弧形,上面古往今來走過的人太多,被磨得油亮,過了三五丈長的橋面,又梭下兩三米高的石壁,就過河了。橋下,洪水撞擊亂石,濤聲如雷,橋身顫抖不已,讓人不寒而粟……父親見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伸手把我夾在腋下,像走大路一樣——這時,我緊閉雙眼,渾身發(fā)涼,生怕父親腳下打滑,或是手里一松……最后,父親朝下一放,我感覺到腳下是堅實的大地而不是洪水,這才鼓足勇氣睜開眼睛,這時,腦子里一片空白。中國最早建橋的工匠,是否受到這類石橋的啟示,只有天知地知。

        連接這座石橋的古道,長度不可小覷,具體而言,一是體現在空間方面,二是體現在時間方面??臻g方面,古道向南延伸,過了巖房子,到了陳家壩,左拐經桂溪上可通往平武,下可抵達江油,右拐經曲山上可到達禹穴,下可進入川西壩子;向北一直延伸,過了陰溝里,到了平溝村,翻過一個叫雙土地的山梁,可以通往松潘、九寨乃至甘肅。也就是說,這短短的一段山路,其實與整個中國、整個亞洲乃至整個世界相通??梢姡祟愖钤玳_通的互聯(lián)網,那就是路。當然,互聯(lián)網也有天然的,那就是水——水流成河,河流成江,江系大洋,把這生命的搖籃點綴成一顆巨大的藍寶石。而在時間方面,這段古道,已經很難確切地知道始于何時。有些路段,全是鏨子鑿出來的,不同性別的赤腳、不同朝代的鞋子,把路面磨得油光可鑒,只有靠上一側的石壁上,還可依稀看到鏨子走過的痕跡——那些痕跡,已經嚴重缺鈣,用手輕輕一扣,就會化成粉沫,落地為泥。鏨子是什么時候發(fā)明的,我不知道,許多偉大的發(fā)明,因為融入日常生活,人們司空見慣,對其產生過程反被淡化了。但我知道,早在春秋戰(zhàn)國, 就有鐵器敲打的聲音了,所以, 這段古道的起點或在一兩千年以前;當然,如果從青銅時代算起,則可能始于大禹呱呱墜吵醒華夏民族的第一聲啼哭。有人說,“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若依此理,這段古道甚至可能始于一、兩萬年前晚期智人留下的足跡——那個時候,順著這條古道上行一、二十華里,鴿子花開得像今天一樣美麗。

        馬鈴:丁丁當當

        沿著古道進入平溝村,有個地名叫尚家店子。其實,那個店子原本姓權,只因“千年田地換百主”,到了民國初年,就被尚家給取代了。相傳,權家當年建了一個銀庫,每到夏天,那些銀子都要被搬出來,在門前寬敞的壩子上堆成一座山,并由家丁荷槍實彈地守護。當然,這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在太陽下面把這些銀子曬得更亮……在這窮鄉(xiāng)僻壤,不偷不搶,哪來這么多銀子呢?當時,沒有公路,沒有鐵路,川西壩子盛產的大米、自貢上好的井鹽,還有輕若祥云的絲綢、色彩細膩的瓷器、大大小小的鐵鍋以及中國特色的筆墨紙硯、四書五經、佛道經典,都只有經過曲山才能運到陳家壩,再經過這段山路才能翻過雙土地運到都壩等地。都壩等地出產的生漆、天麻、花椒、蜂蜜以及其他山珍野味,也只有通過這段山路才能銷到外地。因此,在那時間近于凝固的漫長歲月,這段古道上除了水聲風聲,還有清脆的馬鈴聲和趕馬人為了消除寂寞吼出來的山歌;除了鳥鳴蟬鳴,還有背腳客(舊時以背運謀生的人)脈搏的跳動聲以及他們歇氣的時候炸響整個山谷的號子。正是由于古道上不光流淌汗水,還流淌白花花的銀子以及豐富多彩的文化,這古道上就有了大大小小的店子。這些店子為這些來來往往的運輸大隊提供茶水、食宿,他們自己家里的銀子也就愈來愈多了。

        盛極一時的權家,養(yǎng)了一個閨女,嫁給了百里開外的安縣,新郎名叫李森林,是個貢生。銀庫對面,茶園之中,有座墳墓,據其碑文,始知原為權氏夫婦合葬墓,碑上確有“婿李森林”和“貢生”之類字樣。翻閱安縣舊志,我也的確查到過李森林的訊息,他也的確是個貢生,系千字溝人氏(安昌鎮(zhèn)雙龍村),曾任彭山縣訓導。李森林的父親李開元,也是一名貢生,曾任金堂縣教諭。后來,李森林的長子李珉琛考中進士,金榜題名,曾為封疆大吏和北洋大學堂第二任督辦,更是名噪一時。由此可以想見,在寧靜的山國,在幽靜的深谷,在古道的羊腸之上,富家千金與學界精英喜結良緣,那是多么盛大的喜事……我仿佛看見迎親的隊伍,在優(yōu)美的瑣吶聲中,這一端還在山梁上蠕動,那一端已經隱藏到峽谷里去了;我仿佛看見新娘身著盛裝,拜別父母,含著思親的淚水,懷著美好的憧憬,跟隨迎親的隊伍,送親的兄弟姐妹、侄兒侄女,消失在這段古道的盡頭;好多好多的嫁妝,用水磨漆點染得油光發(fā)亮,在漫天祥云的映照下,緊隨新娘,一往無前,過曲山關,過擂鼓場,進了遠在安昌的新房。從此,她就由石泉人變成安縣人了;從此,她就由富家閨女變成為人之妻了。

        兒時,村民被統(tǒng)一安排到隊里從事集體勞動,一般要等十天半月才有機會放一天假,而且禁止房前屋后種瓜種豆,更不允許私下買賣什么東西,因而這段古道一度十分冷清。我曾親眼看見,也有大膽的村民把玉米、魔芋和黃豆之類順著這段古道背到陳家壩街上去,像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地避開市管會人員的搜查,賣給外地人、賣給城里人,換回油鹽醬醋,換回小姑娘頭上的花朵。還曾見過四類分子,三五成群,在背夾子上面把煙酒之類捆成一座山,手里拄著拐耙子,彳亍在這段古道上。他們多是被迫參加義務勞動,心里或有不服,但又不能抗拒。當時,都壩等地需要的煙酒、鍋碗、食鹽、醬油、棉被、布匹之類,都得派人翻山越嶺、爬坡過河,走過六十多里山路,來到陳家壩街上,然后才能背在背上原路返回。民國時期,除了人背,也有馱運各種貨物的馬幫,然而,幾經周折,到了大躍進后期,那些充了公的馬兒都不幸餓死了。因此,我等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炸出來的年輕一代,關于馬幫,只聽到過一些有限的傳說。后來,改革開放,這種傳統(tǒng)的運輸模式,又曾出現回光返照,我也終于有幸見過那必將退出歷史舞臺的物流形態(tài)。那些毛色各異的馬,少則幾匹,多則幾十匹,組成或大或小的團隊,早晨從山那邊翻過來,馱著山貨,不慌不忙地路過平溝村,經過陰溝里、巖房子,然后抵達陳家壩場鎮(zhèn),然后換成鈔票;午后,又是這支隊伍,馱著山外出產的物品,經過這段山路,要到天黑才能返回都壩。馬鈴丁丁當當,和山泉流淌、山風吹拂的聲音,和云朵飄動、花朵開放的聲音,構成完美的交響樂。大約2000 年后,都壩通了公路,這段古道也改成了機耕道,馬隊很快就消失了……現在,那遙遠的馬鈴聲仍舊不時飄到我的耳際,丁丁當當,似有若無,讓人感動,引人嘆息……我知道,那是農牧文明的挽歌。

        液態(tài):不光是水

        這峽谷中流淌的,不光有時間和山泉,還有鮮血和眼淚;這古道上往來的,除了金銀與財物,還有戰(zhàn)爭和饑荒。但我十分幸運,因為不曾親歷。 這段古道向南延伸的一個節(jié)點——陳家壩,曾有一處軍事設施,叫罐子堡,滄海桑田,現已看不到任何痕跡,只有罐子堡這個抽象的名稱偶然有人提及。向北延伸的另一個節(jié)點——都壩,那里也有一處軍事設施,叫伏羌堡,至今遺跡尚存。有軍事設施自然就可能有戰(zhàn)爭,只是戰(zhàn)爭的細節(jié)已經風化了,查閱地方史志,那些記載簡略如同電報,讓人感受不到戰(zhàn)爭的慘烈與血腥。但從字里行間,也能找到一些引發(fā)戰(zhàn)爭的緣由,諸如刀耕火種太苦、生活用品太缺、官民矛盾太大,等等。當時,山民僅靠青稞、小麥之類低產作物充饑,為了生存,他們當然喜歡山外盛產的大米,甚至中央政府經過石泉(北川)運往藏區(qū)的戰(zhàn)略物資,也膽敢攔路取而用之……這樣,朝庭與地方,就難免爆發(fā)沖突。到底是王道無情,還是百姓無義?彼蒼無語,大地無聲,我也很難回答,但我知道,戰(zhàn)爭帶來的必是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必是聲聲哀鴻、累累白骨!

        大清咸豐年間,有個叫藍大順的人,率領義軍攻城掠地,受到官軍追殺,便向石泉縣城治城進發(fā),可是曲山關易守難攻,義軍被迫向東直取陳家壩;又有官軍從江油方向圍堵過來,義軍腹背受敵,只好向北經過這段古道逃往都壩方向……義軍不太熟悉這樣驚險的古道,加之后有追兵,難免亂了方寸,或摔下河谷頭破血流,或掛在荊棘叢中上不沾天、下不著地……有幸活下來的當然更多,他們浩浩蕩蕩地過了陰溝里,進入平溝村,鉆入一片箭竹林,并在箭竹林里踩出了一條比曬墊還要寬的大路……義軍中人,大致分為兩類,一類屬于精英,有頭腦、有智慧,有統(tǒng)領和慫恿將士沖峰陷陣的能力;另一屬于草根,沒家室、沒文化、沒財產,一般而言,他們參軍首先是為填飽肚子,然后才是希望能從鬼門關上闖過來飛黃騰達。這些義軍,皆以殺富濟貧為法寶——若不殺富,就無法維持生計;若不濟貧,就難于招兵買馬。所以,每遇義軍起事,富人無異于見了閻王爺,財物倒霉不說,如果配合不夠主動成為刀下之鬼更是大有人在。那些普羅大眾,雖然大都知道自己打打殺殺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但也找到了釋放仇恨積壓于心的機會,同時看到了或能改變命運的一線希望。因此,藍軍走過,凡有錢糧的人家都被洗劫一空,而上無片瓦、下無寸土的貧民,則有相當一部分加入了他們的隊伍。義軍過了都壩,據說打到了陜西,實際情形怎樣,我沒探究,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最后輸了,因為大清與民國之間并沒出現一個以藍大順為國父的全國性政權。

        戰(zhàn)爭和死亡,是恒古不變的孿生兄弟。殺敵三千,自傷八百,所以,無論首領多么用兵如神,都免不了將士馬革裹尸。以殺富濟貧為例,殺富固然不難,但是斬草除根不易,因為富人大都腦子靈活,曉得如何消財免災,還有一些富人腿腳靈活,曉得如何盡早開溜。腦子靈活的富人,往往還會投機鉆營,混入義軍的抉擇層;腿腳靈活的富人,倘若喘過氣來,絕大多數都會大打出手,瘋狂報復。相傳,藍軍不敵官軍,退了,走了,這之后,那些幫助藍軍帶過路的、出過點子的、殺過富人的、分過浮財的,大體上都難免一死。比殺戮更可怕的則是瘟疫與饑荒……兵荒馬亂之后,一度有人病死餓死而又無人收尸,任由野狗充饑,任由餓狼撕扯,或是腐敗生蛆,爛肉味道茫無際涯,最后變成殘缺不全的遍地白骨。有些人家甚至死得一個不剩,那些蓋著小青瓦、懸在半空中的吊腳樓斷了炊煙,時隔數年,就讓茂盛的巴茅、雜樹摭避,柱子上長出木耳,裝板上生出菌子,野豬在臥室里打鼾,野兔在陽臺上蹦跳,錦雞在走廊間嘻戲,松鼠在竹樓上追逐……又過了些時日,梁柱朽了,房屋垮了,除了腰磨、石墻之類,幾代人之后,一切都消失了。原來的宅基地上,又建起了新的吊腳樓,燃起了雞鳴狗吠之聲,吹響了調子蒼涼的羌笛,喊出了在山坡上滾動、在峽谷間跳躍的號子。

        這段古道雖窄,這個峽谷雖小,但與抗日戰(zhàn)爭也有一些聯(lián)系。國土淪陷,生靈涂炭,這些消息相繼傳來,山民無不義憤填膺,然而,要讓大家參軍,那就有難度了。因為除了原住羌人之外, 來自他鄉(xiāng)的移民多是為了避亂——他們選擇如此苦寒的環(huán)境繁衍生息,就是為了追尋夢中的世外桃源,誰還想過后世子孫當兵?但是,國民政府定了規(guī)矩:三丁抽一,五丁抽二。普羅大眾想不到辦法,只好心一橫——去就去!臨別,吃肉喝酒,親友相送,彼此淚眼汪汪,卻又無可奈何。而有錢人家,弟兄姊妹再多,也不愿意少一個,怎么交差?就是大把大把地花錢。有三弟兄,湊足三千大洋,買了一名壯丁……縣兵役科如獲至寶,湊足人數隨即送往簡陽,不料體檢時發(fā)現他是個癮君子——身子很虛,皮包骨頭,跑不動,又跳不高,還打什么仗啊?驚聞噩耗,三弟兄找到壯丁退錢,沒想到壯丁也有充分的理由:不是他不愿意去,而是政府不讓他去,這個錢如果要退,完全應該由政府來退??h兵役科沒交到差,反挨了訓,非要三弟兄去一個不可!這三弟兄互相推托,吵得一家雞犬不寧。恰在此時,有個自稱家門的壯漢主動上門,賣價也是三千大洋,此外,如果被打死了,還須把他老母送老歸山……前方戰(zhàn)況, 空前慘烈,因此,這位“本家”剛送走不到一年,陣亡通知書就來了,撫恤金卻一直沒有來。買家一連扔出去六千個大洋,房子賣了不少,田地賣了很多,但也信守諾言——像當兒子那樣贍養(yǎng)其母,直到1950 年代壽終正寢。當然,最黑還是要數官場中人,他們居然在乞丐中,在浪浪漢中,在勢單力薄的百姓中,公然去抓去綁,弄得雞飛狗跳……在那八年——自愿的,買來的,抓來的——這三類壯丁,經過這段古道、這個峽谷送走的,總數不下百余人。當年,抗戰(zhàn)軍興,確有無數有抱負、有覺悟、有使命感的青年,甘愿沖峰陷陣,血灑疆場,比如50 華里開外的曲山場,就有一位名叫王建堂的熱血青年,率壯丁百余名請纓殺敵,威名遠揚。而更多壯丁則是源于社會底層的底層——他們或有滿腔的怨恨與不平,或有欲哭無淚的迫不得已,但是勿容置疑——他們也是保家衛(wèi)國的主力軍。

        那些壯丁大都編入川軍……在戰(zhàn)場上,死了的就地掩埋,如今只見香花野草;傷殘的遣返回鄉(xiāng),編入所謂的營墾隊。營墾隊采用軍事編制,設有團長、營長、連長、班長。他們一兩百人住在一起,或租用民房,或修建草屋。政府也要發(fā)餉,但是數量有限,入不敷出,不得不開荒種地。經過這段古道、這個峽谷,翻過雙土地,在都壩一個叫瓦湖溝的地方,就有一支營墾隊。他們中間,好多人的身體殘缺不全,因而找不到對象,孑然一生,后來還被當成歷史反革命輪番批斗,生不如死;也有個別幸運的獨腿、獨臂,竟讓山里的姑娘給看上了,他們現在雖已不人世,卻也兒孫滿堂。這一波人,只有壽比南山的少數,才盼來了揚眉吐氣的短暫時光:物質方面,民政部門多少給了點關照,更重要的是社會形象大為改觀。這一變化表面上的原因,就是縣城公開上映了一部叫《血戰(zhàn)臺兒莊》的電影。起初,他們不信;后來,確信無疑。于是,幾個老人拄著拐杖,結伴而行,翻雙土地,經陰溝里,過巖房子,來到陳家壩買了車票,乘公共汽車到了縣城……看了電影,出了影院,才去打館子——雞鴨魚肉,把桌子都要壓垮了;城里的老白干,讓他們都快喝干了。這之后,他們回到都壩,腰桿就挺得直了,尤其有人恭維他們是抗日英雄的時候,那一張張老臉就會笑成大美的夕陽。

        有些時候,戰(zhàn)爭是必然要爆發(fā)的;任何時候,戰(zhàn)爭都不是好玩的。國泰民安,政通人和,有人造反,那是叛亂;官場腐敗,民不聊生,有人起義,那是革命;抵御外辱,戰(zhàn)死沙場,他們的犧牲,就是來者的新生。鑒古觀今,文明之間的沖突或許難于避免,但是不大可能永無終止;人分士農工商以及其他階層(階級),乃是源于社會分工進而彼此依存的必然需求。中國所謂盛世,無非就是不同階層較好地形成了一個利益相對均衡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為什么禹湯之裔多為平民?為什么無數英才出自寒門?可見,徹底消滅階級并不那么現實,相反,不同階級周而復始地相互轉化,倒是一種常態(tài)。無數智者或野心家抓住各種機遇、找到各種借口,繼而發(fā)動戰(zhàn)爭從中撈取到了最大利益;而戰(zhàn)爭中受苦最慘的、送死最多的,始終都是黎民百姓,尤其是他們中間最底層、最可憐的那一批。千百年來,世人老是夢想某次戰(zhàn)爭是最后一次,然而,這謂之最后一戰(zhàn)的戰(zhàn)爭,又老是說來就來……這是人類的不幸,也是天道的無情。

        古墓:先民的家

        這段古道,一側下臨河谷,一側上靠懸崖,懸崖向著山頂延伸,支撐若干坡地或是臺地。那里,常見一些古墓,讓人感覺神秘。這些古墓,風貌相同——都建在坎上,上、下、左、右四方,各鑲有一塊青石板,墓門大致呈正方形,活像陜北窯洞。不過,窯洞可以住一大家人,而這古墓則是寬、高、深一般都不超過三尺的斗室。這些斗室,春季,掩映在花草中;盛夏,蔭蔽在綠葉中;秋冬,蕭瑟于風雪中……父親說,那是古羌人的家,古羌人在幾百年前實行火葬。但什么叫火葬,我沒具體問過。后來翻了幾本古籍,查到一些史料,才在想象中望見那火葬的獨特場景。寨子里的人死了,鄰里鄉(xiāng)親排開隊伍,或在潔白的雪地上,或在荒涼的山野間,讓羌笛蒼涼的氣息默默地把他托放在一堆干柴上面,接著釋比念經,接著用火鐮取火,接著星星之火得以燎原……逝者的靈魂,就順著縷縷青煙飛上屋頂,飛過云朵,飛到天堂里去了;而那骨灰,就被安放到了青石板鑲砌而成的活像窯洞的墓室中去了。

        最大一座古墓,建在龍?zhí)蹲訉γ嬉粔K臺地上,可惜因為那一場大夢,與我同齡、比我年少的人,再也沒有機會看見。當時,全陳家壩的勞動力一律被統(tǒng)一調配,十幾個村寨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今天集中在這個村耕種,明天集中在那個寨收割;而且一律實行軍事化管理,大家上坡之前,須按口令行事:全體集合,立正,稍息,報數,齊步走——出發(fā)!早晨天不亮出門,晚上摸著黑回家,一早一晚,數以千計的火把排成一條一條的火龍,在這邊的山坳間起伏,在那邊的山坡上盤旋,蔚為壯觀。為了增產,挖墳掘墓,甚為流行。凡稍微平整一點的地方,倘若有墳,全都平整成了田地。現在需要死人讓地,事先得發(fā)通知、給活人發(fā)點補貼,那時沒有這樣繁瑣——誰有意見,只要糾出來一批斗,啥事都化解了。

        那座最大的古墓,就在這場鬧劇中消逝了。村里村外,我不只一次聽人提到過這古墓的命運,聽人講到過這古墓的奇聞。墓室全由青石板鑲成,石板之間幾乎沒有縫隙。墓里設有排水系統(tǒng),并不怎么潮濕。墓門設有機關,可以推開,可以關上,門上裝有早已生滿鐵銹的扣子,扣子上配有一把銅鎖。推開墓門就是餐廳(或可視為客廳),里面放有一張石質方桌,數十個瓷碗和好幾個瓷盤都擺放得十分到位。還有一個傳說更為有趣:從前,富人很少,窮人很多,有些人家辦紅白喜事缺碗少盤,就到墓前燒一柱香,招呼一聲,把碗盤借出來,等把事情辦好了,又到墓前燒一柱香,把碗盤還回去。過了這個餐廳(客廳)就是逝者長眠的臥室,尸體置于棺木,用鐵環(huán)懸掛在半空中,棺木已經腐朽,但尸骨保存完好,看那骨架,都說比我們現在的北川人要高得多,大約有將近兩米高。兩邊還有幾個小房間,也是全用石板鑲成,這些房間是用于存放物品還是供其子女居住,不得而知。里面裝了一些什么寶貝,也永完成了秘密——民間一致認為,當年挖墓的積極分子,大都背地里發(fā)了一點小財。

        我讀初中,往返都要經過大墓前的那段古道。我曾懷著好奇心想去那些土塊之間找到那些碗和盤子的碎片,但沒成功;也曾希望找到幾個銀元或是一定銀子,亦未如愿。多年以后,每當回家看望老母,我也順便要去那里走一走、看一看,然而,除了殘缺不全的青石板東一塊、西一塊地躺著倚著斜著之外,沒有任何發(fā)現。不過,依據殘留的蛛絲馬跡,我確信那是一座羌墓,因為漢人的墓如果埋得這樣豪華,必有墓碑,必有碑銘——此墓沒有這些元素。我猜想,這座大墓形成的時間,大致不會早于明朝后期,也不會晚于清朝中期。地方史志記載,大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朝庭平定了龍州土司叛亂之后,就已著手推行“改土歸流”……從那之后,羌人可能逐漸改用棺木,不再火化遺體,但因習慣使然,在墓室結構、材質選用方面,仍保持著原有特色。而到了大清雍正三年(1725),當這古道兩邊方圓百里作為“讓鄉(xiāng)”由龍安劃給了石泉之后,當地風俗,包括喪葬形態(tài),就幾乎與漢人無異了。

        那一整塊青石板構成的墓門,風化得并不十分嚴重。墓門上的鐵叩子,不少老人都曾見過,甚至摸過;鐵易銹蝕,如果太老,必已無形。即便那叩子是銅的,說是鐵的或是眼睛看花了,這樣長年暴露在外,日曬雨淋,也不大可能萬壽無疆。這些情形,皆可佐證:此墓不是先秦遺物,也不是現代建筑……遺憾的是,任何推測都有可能與真相之間存在誤差。

        墓主的后人,有多種說法……有一李姓人氏,他的思想觀念與時代的脈搏貼得很近,所以并不避諱。這位大叔公開承認,他的遠祖是拓拔氏,唐賜李姓,宋建西夏,成吉斯汗亡其故國,被迫逃難,輾轉來到北川……直到民國年間,每年除夕,他們全族都要教導少兒背誦記載這一苦難歷程的史詩。然而,因為不可承受之重,每當除夕一過,就再也不許提及,更是嚴禁告訴外人。當然,墓主并不姓李,但是根據傳聞,可以肯定,他的后裔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只因時過境遷,這古墓與其后裔在血緣上的聯(lián)系,已讓那強勁的山風吹得比較淡了。

        因為迷戀鄉(xiāng)土文化,近些年來,我走遍家鄉(xiāng)的山山水水。像我王氏先民那樣的漢族墓葬,倒是愈來愈多,而那種古羌人留下的令人震撼的大墓,恐已無存,小墓倒是還有,但也不被重視,全縣羌人十萬,卻無一處古羌人墓列為文物保護單位,甚是讓人感到凄涼。

        生活:三件喜事

        四五歲時,我由母親背著,到過知府大人當年到過的那個寨子。那時,寨子已經不叫寨子,而叫院子,或稱院落,住戶仍然只有十來家。村里也沒有什么頭人了,負責行政事務的人被稱為主任。地勢險要,是這個村子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朝對面望去,羊群與云朵都在同一高度;拉著犁頭的牛,翻耕的似乎不是土地,而是上接云天的一面土墻。云霧之間,這里一家,那里一家,多是瓦房,間有草房,全都像是建在半山上、掛在懸崖上。那個院落,全是青一色吊腳樓,四面開窗,房頂蓋著小青瓦;這些吊腳樓,錯落有致地建在一片臺地上,背面靠山,左溝右壑,前臨深谷,兩邊溝里的山溪潺潺流淌,注入前面深深的峽谷。

        那天,是二伯家娶媳婦,午餐吃了兩輪。第一輪款待送親客,每桌八人,長者上坐;每桌都有專人倒酒,謂之陪客。我隨母親要等第二輪,等得我口里不時生出涌泉,匯聚在舌頭周圍打轉。支客師招呼我們就坐,漫長的等待終于結束。母親貼近我的耳朵嚴加訓誡:“上了桌子,要知禮數……”桌上十大碗,實為十小碗,燒白、咸肉和糖肉之類,薄得似乎山風稍微大一點就會吹到山坡上去。但那味道很美、很正,以至于多年以后,我還記得好多細節(jié)。

        陪客舉起筷子,輕輕一揮,笑道,大家莫客氣,都是一家人,請!大家斯文地把筷子拿起來,等長者把菜挑(夾)了,晚輩才挑。先吃干盤子、喝老白干,接著上熱菜、用湯菜。每份主菜,都有九片(塊),這是因為考慮到還有抱在懷里的小孩——小孩雖小,也是客啊。我們那桌沒有這樣的小孩,“老九”該由誰吃,就出現了相互推托的態(tài)勢。那片燒白,陪客挑到筷子上晃來晃去,晃到了皮掛掛碗里,并說,這個桌子上就數你輩份高……一桌子目光隨著燒白位移,但都不約而同地表態(tài),您是長輩,該孝敬您!皮掛掛卻挑到筷子上晃了兩下,意外地晃進了我的碗里,這個娃娃,你看多乖,我們當長輩的,應該關心后輩人啊!母親推辭幾句,然后發(fā)話,老爺爺關心你、愛護你,快說謝謝……我雖暗自驚喜, 但也做出了斯文的樣子——不慌不慌地放進嘴里,不慌不慌地嚼著、品味著。第九片咸肉,又讓陪客放進了皮掛掛碗里,皮掛掛又挑起來開始晃了,我迫切地希望再次晃到我的碗里,然而,大失所望,因為晃到了坐他右邊的那位云云鞋的碗里,云云鞋挑起來晃了一會兒,又晃成了物歸原主的結局,皮掛掛說聲,大姐,你太客氣了,恭敬不如從命……我眼睜睜地看見,那片咸肉就這樣消失了。第九塊糖肉,你晃過來,他晃過去,最后云云鞋享用了。第九塊膀肉——不是薄薄的一片,而是沉甸甸的一方實體——照樣晃來晃去,結果是以帶小孩辛苦為由,晃到我母親碗里了。母親嘆了口氣,唉!我這人啊,一見葷菜就暈……老二,你幫個忙吧,那塊膀肉就理直氣壯地飛到我的碗里了。那砣酥肉,陪客繼續(xù)晃來晃去,可是沒人接招,皮掛掛終于發(fā)話:你辛苦了,這片肉啊,不用來謝你,大家心里過意不去,于是,陪客就享用了。

        多年以后,我已衣食無憂,然而,每當想起那位上坐的皮掛掛讓我多吃了一片燒白,母親讓我多吃了一塊膀肉,我仍心懷感激。我稍大的時候,聽村里人講到過“三年困難時期”喝面湯的故事……母親舀來一碗,放在桌上,過一陣子,干一點的就沉到碗底了,母親喝掉面上一層近于白開水的部分,然后把剩下的有點內容的部分倒給我的兄長。當時,母親正值盛年,但因較長時期喜歡這樣的面湯,很快就患上了腿腳浮腫的毛病。我到20 來歲以后,物產逐漸豐富,根據觀察,發(fā)現母親見了葷菜并不發(fā)暈,后來到了80 多歲高齡,一頓吃那么二、三兩肉,也好像沒什么問題。由此,我不能不更加嘆服母愛的神圣和偉大。

        族別不同,文化相通。在這窮鄉(xiāng)僻壤,同樣流行“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但是究其內涵,卻與山外不盡全同——山里有女不孤,早就成為定論;山外重男輕女,有時近于變態(tài)。

        光緒年間,山外有個拔貢,曾任巫山縣令,大老婆不會生男孩,娶了個小老婆還是不行,接著又娶……合計娶了九個。每遇更小的老婆臨盆,拔貢都緊張得打哆嗦,聽見嬰兒啼哭,也不敢進屋探視。下人向他稟報,老爺,您添了個千金!拔貢不打哆嗦了,但是瘋了——跑到床前,把女嬰舉過頭頂重重地摔到地上,隨即裹到一床爛席子里用腳殘忍地踩下去……嫩骨嫩肉碎裂,聲音微弱得仿佛并不存在。然而,直到拔貢在第九個老婆那兒累死,也沒得到一個男孩。墳前,九位夫人將功補過——給他燒了九個特意聘請藝人安裝上了小雞雞的童兒。

        而在山里,無論添兒添女,都是一大喜事。坐月子的時候,產婦像寶貝一樣,除了喂奶,除了陪著嬰兒睡覺,什么事情都不用去做,甚至什么事情都不用去想。飯菜,有人做好給她送來;衣物,有人洗凈幫她曬干……一家老少,無不開心。而且,那種幸福并不是這一家子的,而是整個村子、整個寨子的。遠親近鄰,依照古俗,紛紛送來月禮,一起分享快樂。送月禮并沒固定在哪一天,而是約定俗成,只規(guī)定了一個時段,確切地說,就是從小孩出生算起,在40 天以內,主人家勿須招呼,沾親帶故的、互有往來的,都會不請自到。不像現在,先定吉日良辰,再把親友弄請來,喝得天昏地暗。不過,為了不讓添人進口的人家過于麻煩,根據親疏,大家也會自由組合,一般都是幾個或十來人相約成行,一起到府上去。

        記得那回吃了喜酒,過了大約不到一年,我隨母親翻山越嶺,也給二伯家送過一次月禮。那天,母親事先約了我的姨娘、我的三嬸,三家送出去的禮輕重大致相當,母親送了一只公雞,姨娘送了一只母雞,三嬸送了一個肘子(豬的前腿),大家都送了不大不小一籃雞蛋。那天,產婦娘家的親戚也來了好幾戶,客人較多。鄰里鄉(xiāng)親為了這一家子更加熱鬧,也趕來了不少,不過他們的禮都很輕,送的多是小菜,雞蛋不是一籃,而是每戶十個。二伯忙著取煙,二伯娘忙著倒茶,剛當爸爸那個堂哥忙著煮飯、炒菜……這些,我都沒有多大興趣;我所關注的,是嫂子懷里無師自通盡情吮吸的嬰兒,他的腦袋那么壯實,怎么可能從那個地方生下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便詢問。太陽稍偏西了,終于開飯了,飯是難得一見的金裹銀,菜的花樣卻沒那回在酒席上的那么多,但很實惠。飯后,有幾個少男少女提議,這么大的喜事,大家應該跳跳薩朗,好好慶祝一番。潔白的云朵飄到夕陽身邊,化成流光溢彩的晚霞,在山頂上盡情地紅著黃著金著銀著。堂兄把碗筷收拾進屋,在壩子頭點燃熊熊篝火,鄰里親友手牽著手圍成圈兒,唱著跳著,喜悅的心情就隨著優(yōu)美的旋律旋轉起來……

        山民要求不高,有衣穿、有飯吃、有酒喝,有遮風擋雨的房舍,那就“大同”了。他們一生稱得上是大事也是喜事的,除了結婚、生子,剩下一件就是埋死人——父母到了風燭殘年,老了,也被稱為喜事,色調尚白尚綠,忌諱大紅大紫。有句俗語,“送老歸山才算兒,穿過孝服方為女”,意思是說,兒女如果先于父母死去,就是來收賬的——成贗品了。

        從平溝村出發(fā),過了陰溝里,到了巖房子,就可望見一個叫大竹坪的村子。民國二十四年,我的祖父母不幸早逝,葬在大竹坪的一塊田地里。那場大夢伊始,流行掘墓還田、撤碑做橋,我大伯就把那幾根骨頭撿了置于蜂巢,放在自家樓上。撿了也就撿了,就是不該抱怨:“現在不光活人造孽,連死人都不得安寧……”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遂被告發(fā),一連批斗了好幾個晚上,一連作了好幾次深刻檢查。為表誠意,大伯把那個蜂巢抱到會場,希望任由干部群眾處置,可那里面畢竟不是什么寶貝,難免讓人忌諱,所以,最終責令我的二伯處置。二伯將那蜂巢抱到山上,獨自藏入一個巖窩——所謂巖窩,就是不深不淺的山洞。

        到了1980 年代,大伯已故,二伯和我父母,又按舊俗在趙家梁上給祖父母簡單地造了座墳,墳里沒有棺木,只有那個蜂巢,已經腐朽得很不像樣了;還立了個碑,載其生平事跡、生卒年月。遺憾的是,“5·12”特大地震那年,泥石流爆發(fā),那墓那碑徹底消失了,我祖父母就和這片土地更加完美地融合了。但那墓的模樣,仍在我的眼前清晰,石頭砌成,活像一個人的鼻子;那大理石碑,寬不過兩尺,高不到一米,上面楷書字跡格外規(guī)矩。這種樣式,是“改土歸流”之后,當地平民墓葬的標本(富家祖塋,則用條石砌成,雕龍畫鳳,書法一流)。但不管怎么改土、怎么歸流,把埋死人(長輩)當著喜事,則是不變的情結。

        毀滅:如此徹底

        記不清曾經多少次路過那個地方——知府大人曾經蒞臨的那個寨子,我兒時吃過喜酒的那個院落。少年時代,我到陳家壩中學念書,每周都要經過這段古道,穿越這個峽谷。那時,二伯一家已經遷到別處去了,其他人等我雖不大清楚姓甚名誰,但也比較面熟。平溝村人上街趕場,大體上要花一整天時間。上午,為了換點鈔票,他們要背一背東西,諸如梨子、洋芋、魔芋、麥子之類山貨;下午回家,又要背上油鹽醬醋、衣褲鞋襪之類用品。他們無論上街還是返家,都要在這個院落歇息一會兒。剛坐下來,滿臉汗水就像早晨的露水一樣飽滿,又像傳說的寶珠那樣晶瑩。歇息期間,院里幾戶人家的開水就成了公共產品,可以按需分配。盅盅放在那兒,你要喝水就自己去倒,但須向主人禮貌性地打個招呼,某叔某伯,找口水喝,走的時候也要表達謝意,勞慰你??!多謝??!對方則說,這水是上天賜予的,我只是添了點柴燒了把火,謝啥?水喝好了,汗歇干了,腿腳也有勁了,就起身繼續(xù)上路……

        記得最后一次路過那個院落,滿山遍野的野櫻桃花正在開放,在青青的麥苗之間,在發(fā)芽的野草之間,這里一簇,那里一簇,似乎要把原本雄性的大山全都打扮成花枝招展的姑娘。貫通這個院落的古道,已經改換成了鄉(xiāng)村公路,鄉(xiāng)村公路雖然寬敞多了,但是左臨深谷、右靠絕壁的狀態(tài)依然如故。沒有客車、少有轎車,常見摩的載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隨這路的升降時而爬升到云端,時而滑行至河谷,讓人老是擔心出現意外車毀人亡。院里添了一家小店,陳列香煙白酒、油鹽醬醋,方圓幾里、十里以內的人家,家里要是缺什么,可以馬上叫個小孩到那兒購買。老房子減少了,新房子增多了。最讓人感覺變化大的,是基本上每戶屋頂上都多了一個“鍋蓋敞敞”接收電視信號。村民有了電視,看得也就寬了,看得也就遠了……我看見幾位老人圍在一起,正在討論什么是奧運。有人說奧運是打籃球,有人說奧運是打乒乓,有人說奧運是游泳,還有人說,這個奧運就是全世界跑得最快、跳得最高、舉得最重的人, 聚在一起公平地友好地比個高低……這次中國舉辦奧運,鬧熱得很,可以在電視上看,唉!要是有錢,還可以到北京去看。夕陽西下,老人們的笑臉被映照得燦爛而又輝煌。

        然而,天真的不會塌下來嗎?那天,山民吃過午飯,正想到坡地上去割草,或是到林子里去撿柴……他們驚奇地發(fā)現,天居然塌下來了。不過,真正塌下來的不是天,而是山,但那強大的震撼力,在親歷者的心目中,比天塌下來還要可怕。據一位在巖房子那邊山頂上放羊的老人回憶,對面連接老母頂的蒼頭山像水波紋一樣一波一波地蕩漾開去……腳下強烈震顫,老人驚愕不已,他放牧的羊兒像是遇到了狼群,全都發(fā)瘋般地狂奔、亂跑。忽然,老人看見蒼頭山就像踩在滑雪板上,向著山下俯沖……牧羊老人被強大的沖擊力震到了半空中,怎么掉下來的,掉下來之后隔了多長時間醒來的,他都不知道了,但他醒來之后確切地知道自己臉上、手上、身上撲滿了篾片厚一層灰,他想爬起來但是骨頭像是散架了,舉目望去,對面的蒼頭山被撕開了一塊巨大的傷疤,山坡上這里一群、那里一群就像云朵一樣飄浮、就像野櫻桃花一樣潔白的羊群不見了,那個有十多戶人家的院落不見了,那些掛在半空中的吊腳樓不見了……腳下原本深不見底的峽谷地帶,陡然冒出了一座高山,這山上全是沙土、亂石,泛出死亡一樣的冷光,峽谷里古往今來一直流淌著的平溝河,被攔腰截斷了。

        半個月后,我繞道回家,遠遠望見眼前多了一座山,綿延起伏,山上沒有一點綠,像是沒穿衣服——那山,就是蒼頭山俯沖下來受到河谷和對岸阻攔向上爬升而形成的。于是,水位慢慢上升,形成了這個年輕的湖。我當年游過泳的小河不見了,那湖就是這一河的圣水積少為多、聚沙成塔。我先前走過的古道不見了,這水越積越深,將其全部淹沒了。我原來吃過喜酒、聽老人談論過奧運的那處院落以及院落背后的半個村子,也隨著山體翻了個身打了個滾湮滅了。一起走了的還有幾十號、上百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們全都失去了看奧運的機會。這時,我確切地知道,這峽谷里幾千年、上萬年的人文,全被湖水淹沒了。

        春天:如期而臨

        任何災難過去之后,春天都會如期而臨……

        這是災后第七個秋天,我又見到了這個年輕的湖。兩岸原本像是強奸過的山體,現已披上新綠;這里一叢那里一叢的野櫻桃花,開得就像云朵一樣圣潔,就像嬰兒一樣好動。湖畔新修的公路,比過去的機耕道寬敞多了、平整得多了,而且增加了長度。路上行走的不光有中國人,偶然還有外國人;奔跑的不光有拖拉機、小四輪,還有不同檔次的轎車……

        或許,毀滅即新生。但毀滅了的,與新生的,他們之間必有一根臍帶彼此牽連。

        這水,還是那么清,清得猶如看不見的清風。這水,孕育了幾億以前的海綿生物,幾萬年以來的劍齒象,還有幾千年逾萬年的人文。不過,如此看重這水,也不太公平——如果沒有水流成河的峽谷、沒有積水成海的大地,那么,這水,也只能以彗星的狀態(tài)游弋于茫茫宇宙,不大可能造就生動的生命以及人類創(chuàng)造的奇跡。因為存在生命,宇宙才能意義;因為存在人類,生命才有價值。這水面上的風景、湖畔上的車鳴,以及幸存者遷居他鄉(xiāng)升起的縷縷炊煙,全都是水下人文勃發(fā)的生機……正因如此,我眼前的美,才會如此驚艷!

        我想,縱然有一天,我們這一代人,在完成我們的使命之后,或早或遲,全都死了,但我們的思想與言行,我們的歡樂與淚水,我們倒下去站起來的姿態(tài),都會化作美麗而凄婉的傳說,和這水下的婚禮、水下的產婦、水下的一切,在這更加美麗的土地上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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