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興剛

老墻門（組詩）

蔣興剛

初六之井

這是新年，晨曦從遠處趕來

青青的苔衣

光陰之井庭院中安坐

父母安好——

老人把上灶的豆芽洗成光亮

我有一剎那的哽咽

我用竹籃再一次打水

水是密集的

裝了被燈紅酒綠遺忘的暗色

裝了我的經(jīng)年

在井里，每個人都還長著前世的面容

四十年后的新年初六

這口水井遠比我年輕

老墻門

藤蔓和珠簾像年少時

認識的自己

只等有風(fēng)來

這里，青苔

躲在看不見的另一側(cè)

手繪的蟬

叫個不?！?/p>

不聞不問

我覺得每塊石板的硬朗

是因為

學(xué)會了不呼吸地活著

龍游石窟

甬道孤僻的憂郁像我們頭頂?shù)挠忠黄?/p>

天空，被烏云裹住

巖石閉上最后的眼睛

把這些疑問的果子裝了滿滿一筐

現(xiàn)在開始，洞窟是用來儲存秘密的罐子

從石壁頂上發(fā)出尖叫

我們再次被嘲笑

背后的寧靜正把現(xiàn)在變成未來

時光書

燕子窩已經(jīng)空了多久

這個小小的鳥窩也許睡著了

靜靜的、高高的

像遠離了既定的想法

把它看作一盞關(guān)了的燈

掛在堂前

我把它看作安靜

走遠了才發(fā)現(xiàn)身后已經(jīng)空曠

現(xiàn)在，它不再是三月的風(fēng)景

而一定是幅遺像……

春風(fēng)里

我用時間劈柴

這是一切偉大力量的一部分

我要找出其中幾塊

用生活的釘子做成鏡框

建造一條神秘通道

其余的——無限的一部分

我把它們

構(gòu)造成高高的火堆

它們是一縷煙

它將告訴你它們是另一群人

用手鼓和長笛為你演奏

生活

每天早上，嘰嘰喳喳的麻雀

總是吵醒我

一天最美好的幾個小時像蒙上了灰

“誰在偷走我手上的蘋果”

我是個愛睡之人——

而清晨插在白天和黑夜之間多么美妙

當美好忽然被打破

許許多多問號都成了深淵

在睡夢中渡過黃河

床鋪在車輪上晃

對鋪的女子

像一朵開在夜幕下的玉蘭

蕩漾著淡淡的

陌生之美

像火車一路醞釀的北方

黑暗取出斑點

緩和著白天的壓迫

比一場童年的雨讓人驚喜

夜宿開化城

今夜在等我意外失眠，開化城接待了我

沒有星光的夜黑暗如此濃密

車燈背后，我把浙西大片森林交還給夜色

就像經(jīng)歷一場綠色洗禮的靈魂凈身更衣

把不屬于我的留下來

眼睛里——街市再次上起平庸的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