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東師范大學學前教育與特殊教育學院張明紅

3～6歲兒童的親社會行為及其發(fā)展

華東師范大學學前教育與特殊教育學院張明紅

闕賢東/攝

親社會行為（prosocial behavior）一詞最早由美國社會心理學家艾森伯格（Eisenberg）于1972年提出，用來指與侵犯等否定性行為相對立的，可以讓他人乃至社會獲得益處的行為。因此，親社會行為又稱積極的社會行為，屬于社會性行為這個大范疇，是個體社會化發(fā)展的一個重要指標。我國教育部2012年頒布的《3～6歲兒童學習與發(fā)展指南》（以下簡稱《指南》）將親社會行為的發(fā)展視為兒童人際交往和社會適應過程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

一、親社會行為的界定

親社會行為是指人們在社會交往中表現出的對他人有益或對社會有積極影響的行為，如幫助、分享、合作、安慰、同情、關心、謙讓等行為。

關于親社會行為的界定，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認為，不但要考量該社會行為是否對他人有利，而且要辨析其背后的動機；另一種則認為，只要該社會行為對于他人有積極影響，就可以將其認定為親社會行為，而不必考慮其背后的動機。隨著對親社會行為研究的深入，越來越多的學者傾向于認同后一種觀點，即從結果而非動機來界定親社會行為。其理由主要有以下三點：第一，行為背后的動機是很難判斷的，而且人的動機往往很復雜，如果以動機為衡量標準，那么現實中對親社會行為的判定就很難進行了。第二，動機與行為之間是一種動態(tài)關系，不單單是動機決定行為，行為的后果也能影響動機的形成。第三，既然是對社會有積極影響的行為，那么其背后的動機是什么可能并不那么重要。因此，當前對親社會行為的界定一般以行為結果為依據。

《指南》對3～6歲兒童的親社會行為發(fā)展作了描述性的規(guī)定，主要涉及同情、安慰、幫助、分享、合作和社會公德行為（如誠信與保護環(huán)境）等與學前兒童發(fā)展水平相適應的行為。其中同情、安慰、幫助、分享和合作行為在“人際交往”子領域的“愿意與人交往”“關心尊重他人”等目標中有所體現；而社會公德行為在“社會適應”子領域的“遵守基本的行為規(guī)范”等目標中有詳細的敘述。

二、親社會行為的價值

親社會行為是個體在社會化過程中形成的。促進兒童親社會行為的發(fā)展有助于兒童更好地進行人際交往并適應社會，從而為兒童的終身發(fā)展奠定基礎。

首先，對兒童個體而言，親社會行為的發(fā)展有助于其融入周圍環(huán)境。人與人之間的團結友愛行為是友善和聯(lián)盟的信號，能引發(fā)交往對象的積極情感，有利于在交往過程中形成更為密切的人際關系。兒童表現出的合作、分享、幫助等親社會行為，會幫助他們在社交活動中獲得成功。兒童因幫助等親社會行為而獲得他人的感謝和贊美，可以使他們在能力感與價值感上獲得滿足，從而形成積極的自我意識。

3～6歲兒童在人際交往中傾向于做出積極的行為，因此3～6歲是培養(yǎng)親社會行為的最佳時期。身邊的人每次出現親社會行為都會成為兒童學習的榜樣。當兒童自己成為親社會行為的受益者時，他們通常會更仔細地觀察和思考這種行為是如何實施的，以此作為自己身體力行的樣板。兒童年幼時在親社會行為方面受到的良好影響會一直持續(xù)到成年，那些具備親社會態(tài)度與行為的兒童成年后也會表現出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

其次，親社會行為的出現還有助于形成具有積極意義的群體，進而影響整個社會文化氛圍。一般來說，注重實踐親社會行為的群體，其成員之間的互動更加友好，而且群體行動的效率更高。同時，兒童若在群體活動中能關注他人的感受，群體成員之間經常出現互助、合作、分享等行為，這對群體歸屬感的產生具有積極的作用。在這樣的群體中形成積極的群體意識的兒童，無論到了怎樣的新環(huán)境中，都能成為其群體關系的“潤滑劑”。

三、3～6歲兒童親社會行為發(fā)展的主要特征

1.同情、安慰與幫助

同情、安慰與幫助行為都屬于人際交往中單向的親社會行為。兒童對于他人的苦難憂愁，從最初情緒上感同身受，到通過言語等方式撫慰，再到以實際行動給予幫助，其中的親社會行為有著清晰的發(fā)展脈絡。

同情是兒童產生親社會行為必不可少的基礎。同情又稱移情，指的是對他人的處境和遭遇感同身受，愿意分擔他人的苦難憂愁，并發(fā)自內心地愿意在行動上給予慰藉、關心和幫助。這是兒童適應社會和進行群體合作的基礎。3～6歲的兒童普遍具有同情心，并且隨著兒童年齡的增長，同情的對象日益擴展，表現形式也趨于多樣化。一般認為，同情行為發(fā)展的關鍵期是4～6歲。在3～6歲期間，兒童同情行為發(fā)展主要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3～4歲，兒童由于理解他人的情緒情感而產生同情。此時兒童開始意識到他人的情感、需要以及對事物的理解不同于自己，這使得他們會對涉及他人真實情感的表現作出反應。第二階段，4～6歲，兒童由于理解他人的生活狀況而產生同情。隨著年齡的增長，兒童的認識能力也在不斷增長，他們不僅能借助當前的情境，還能借助更廣泛的生活經驗來理解他人的感受。如，當兒童看到電視宣傳片中干旱缺水地區(qū)的人們連喝水都成問題，洗澡、洗衣更是一種奢侈時，他們自然會萌發(fā)同情心，從而意識到要節(jié)約用水。

安慰行為是指個體覺察到他人的消極情緒后通過言語或行動使他人擺脫消極情緒狀態(tài)的親社會行為。能覺察他人的情緒狀態(tài)以及能以一定的技巧使他人的情緒狀態(tài)得到改善，是安慰行為產生的兩個要素。3～6歲兒童安慰行為的發(fā)展呈現出如下特征：第一，對他人消極情緒的知覺由表面現象向內在原因過渡。3～4歲兒童往往通過他人的面部表情、言語或肢體動作等外部特征來覺察他人的消極情緒等；4～5歲兒童則在此基礎上開始試圖了解造成他人消極情緒的原因；而5～6歲兒童不但會詢問原因，還會進行分析，例如，知道生病了是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康復的，所以在安慰時會教對方忍耐。第二，安慰的技巧隨年齡的增長而不斷成熟。一般而言，3～4歲兒童表達安慰的方式往往是陪伴、輕撫對方等；4～5歲兒童已會用簡單的語言來安慰了；5～6歲兒童還能表現出多樣化的安慰方式，如講故事、送禮物等。

兒童在具備一定的社會技能后，才能產生幫助行為。幫助行為是指無私地關懷他人并給他人提供援助的行為。助人者通常不會直接獲益，有時甚至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幫助行為的產生是兒童期望參與社會互動的結果。3～6歲兒童幫助行為的發(fā)展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3～4歲，這時兒童出現幫助行為大致有兩種動機：一是出于對權威命令的順從，如幫助媽媽收拾玩具是因為這是媽媽要求他做的；二是為了他人給予的即時回報，如小班幼兒已會自發(fā)地幫助別人，但需要別人馬上表示感謝或給予回報。第二階段，4～5歲，這時兒童出現幫助行為多是出于對社會規(guī)范的遵從。兒童開始了解到某些行為是被社會或權威所期待的，若與規(guī)范的行為相一致，將會得到贊許和獎勵，反之則會受到批評或懲罰。第三階段，5～6歲，兒童出現真正意義上的利他行為，這時的幫助行為是兒童自發(fā)、自愿的，對他人有益且并不期望有回報。如，看到地上有垃圾會主動撿起放入垃圾箱，看到別人的物品灑落在地會幫助撿起來，會主動幫助遇到困難的同伴，等等。

總之，同情、安慰和幫助這三種親社會行為的發(fā)展并不是孤立的。對此，《指南》以這樣的描述呈現了這三種行為的發(fā)展脈胳：

3～4歲：身邊的人生病或不開心時表示同情；

4～5歲：能注意到別人的情緒，并有關心、體貼的表現；

5～6歲：能關注別人的情緒和需要，并能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

2.分享與合作

分享與合作行為都涉及多人之間的相互作用，具有人際交往多向性的特征。它們是重要的親社會行為，也是兒童社會化的重要方面。

分享行為是指個人拿出自己所擁有的物品與他人共享，從而使他人獲益的行為。分享行為的發(fā)展呈現出與其他親社會行為不一樣的曲線，即2歲兒童的分享行為出現頻率要高于3歲，其中一個根本原因就是兒童認知的發(fā)展。一般而言，3～6歲兒童分享行為的發(fā)展可分為如下三個階段：第一階段，3～4歲，兒童分享行為出現頻率較2～3歲有所下降。3歲后，兒童對于物品所有權的概念開始建立，高度的自我中心意識使得他們非常珍視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小班幼兒雖然已經萌發(fā)了分享的意識，但其認知和行為嚴重脫節(jié)，在行為層面上還很難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分享。第二階段，4～5歲，兒童產生“均分”意識，即他們的分享建立在維護自身利益的基礎上，比如分享后要求對方一定要有所回報。這一階段的分享行為還具有對象性的特征，兒童往往愿意和自己喜歡的人分享。第三階段，5～6歲，兒童表現出“慷慨”的分享行為。這時，他們出現分享行為的動機或是希望分享能帶來快樂，或是出于對社會規(guī)范的遵守。雖然動機不同，但都屬于真正意義上的分享行為?！吨改稀访枋隽瞬煌挲g兒童分享行為發(fā)展的典型表現：

史宏亮/攝

3～4歲：不爭搶、不獨霸玩具；

4～5歲：對大家都喜歡的東西能輪流、分享；

5～6歲：有高興的或有趣的事愿意與大家分享。

所謂合作，是指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個體為達到目標而協(xié)調活動，以促使一種既有利于自己又有利于他人的結果出現的行為。3～6歲兒童合作行為的發(fā)展可分為以下三個階段：第一階段，3～4歲，兒童多為平行或獨自活動。3～4歲兒童仍處于自我中心階段，還沒有產生合作的意識，因此同伴間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合作。小班幼兒的游戲最為明顯的特征是平行或獨自活動。第二階段，4～5歲，兒童開始有共同活動。這時兒童開始出現合作行為，合作的目的性和穩(wěn)定性也逐漸增強，但很少有自發(fā)的合作行為；在教師組織或分配的小組共同活動或區(qū)角探索活動中，他們能為了同一目標共同完成任務。第三階段，5～6歲，兒童開始有自發(fā)的合作。大班幼兒由于同伴交往意識的不斷增強，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合作行為，表現為較多自發(fā)的合作，合作的內容和范圍不斷擴大。在合作的過程中如果發(fā)生了問題，幼兒還會自己討論解決?！吨改稀穼Σ煌挲g兒童合作行為的典型表現作了如下描述：

3～4歲：想加入同伴的游戲時，能友好地提出請求；

4～5歲：活動時愿意接受同伴的意見和建議；

5～6歲：活動時能與同伴分工合作，遇到困難能一起克服。

3.社會公德行為

如果說前述幾種行為都是人際交往中發(fā)生的親社會行為，那么還有一些親社會行為是基于一些大家共同認可的社會責任規(guī)范的、對于公眾有益的行為，這些行為可統(tǒng)稱為社會公德行為。兒童具有怎樣的社會公德行為可以說完全是教育的結果，但社會公德行為的產生也受到兒童認知發(fā)展的影響。《指南》中主要涉及兩種3～6歲兒童的社會公德行為：誠信和保護環(huán)境的行為。

3～6歲兒童對誠信的認知具有維度上的差異性，即在“信守承諾”“實事求是”“待人忠誠”“言行一致”這四個維度上，發(fā)展水平和速度不均衡，往往會出現行為與觀念脫節(jié)的現象。具體來說，3～6歲兒童不誠信的典型表現就是“說謊”。通常情況下，我們認為兒童“說謊”無關道德，他們說謊的原因，有時是怕被周圍人責備或懲罰，有時是為了得到獎勵，有時是把想象與現實混淆了。與此相對應，兒童的謊言有很多內涵：可能是夸大了的事實，也可能是暗藏著的對美好事物的向往，還可能僅僅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指南》對于兒童誠信行為發(fā)展的典型表現作了如下描述：

3～4歲：知道不經允許不能拿別人的東西，借別人的東西要歸還；

4～5歲：知道說謊是不對的；

5～6歲：做了錯事敢于承認，不說謊。

保護環(huán)境是社會公德行為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內容。保護環(huán)境是指人類為解決現實或潛在的環(huán)境問題，協(xié)調人類與環(huán)境的關系，保護人類生存環(huán)境，保障經濟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而采取的各種行動的總稱。保護環(huán)境行為的出現是建立在對于環(huán)境保護的認知之上的，因此，兒童的認知發(fā)展水平對其有著重要影響。3～6歲兒童的認知發(fā)展處于前運算階段，思維具有單維化、形象化、不可逆等特征，因此3～6歲兒童保護環(huán)境行為的一個特征是基于日常生活，即兒童不可能出現遠離其日常生活經驗的保護環(huán)境行為。3～6歲兒童保護環(huán)境行為的第二個特征是知行分離，即認知與行為脫節(jié)。認知與行為的脫節(jié)造成了3～6歲兒童保護環(huán)境行為的刻板性。如，倡導節(jié)約用水了，有的孩子就不洗手了。這是3～6歲兒童保護環(huán)境行為的第三個特征。鑒于此，對3～6歲兒童進行環(huán)保教育應該與其思維發(fā)展水平相適應?！吨改稀分袑Σ煌挲g兒童保護環(huán)境行為的典型表現作了如下描述：

3～4歲：在成人提醒下，愛護玩具和其他物品；

4～5歲：在提醒下，能節(jié)約糧食、水電等；

5～6歲：愛護身邊的環(huán)境，注意節(jié)約資源。

總之，親社會行為代表了社會積極的價值觀，而學前階段又是培養(yǎng)親社會行為的最佳時機，因此，理解親社會行為的含義，把握學前兒童親社會行為的發(fā)展特征，對于引導兒童產生同情、安慰、幫助、分享、合作以及社會公德行為等親社會行為有著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