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 萍
(重慶工商大學 外國語學院,重慶 400067)
重慶版《大公報》副刊的抗戰(zhàn)譯詩特征分析
駱 萍
(重慶工商大學 外國語學院,重慶 400067)
抗戰(zhàn)時期,重慶版《大公報》文學副刊《戰(zhàn)線》和《文藝》刊登了大量以抗戰(zhàn)為題材的詩歌譯作。文章詳細考察了兩個文學副刊抗戰(zhàn)譯詩主題的趨時性以及語言和形式的大眾化,并揭示了抗戰(zhàn)時期主流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文化語境對翻譯的規(guī)導和影響。
重慶版《大公報》;《戰(zhàn)線》;《文藝》;抗戰(zhàn)譯詩
1902年《大公報》由英斂之創(chuàng)刊于天津,經歷了津、滬、漢、港、渝、桂等版,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重慶版《大公報》秉持“文人論政”的民間立場,展現了抗戰(zhàn)歷史語境下傳媒自身特色定位和發(fā)展特點,以民族救亡為總綱領,客觀公正地抨擊時弊,給公眾提供了一個獨立開放的輿論空間。《戰(zhàn)線》是《大公報》專為抗戰(zhàn)而開辟的文學副刊??箲?zhàn)七年間由陳紀瀅主編的《戰(zhàn)線》(1938.12—1943.10)和復刊后的《文藝》(1943.11—1945.8)以抗戰(zhàn)文學為總目標,刊登了大量以抗戰(zhàn)為題材的翻譯詩歌,是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下重慶文藝戰(zhàn)線的重要組成部分。
本文主要考察該報重慶版《大公報》文學副刊《戰(zhàn)線》和《文藝》的抗戰(zhàn)譯詩,以其譯詩和詩歌觀念為依托,揭示翻譯與政治和歷史現實的互生互動關系。由于《大公報》廣泛的傳播性和影響力,其宣揚的意識形態(tài)理念啟發(fā)、激勵了廣大民眾投身到抗戰(zhàn)事業(yè)中,意義深遠。翻譯活動從來不是在“真空”中進行的,而是受到特定時期政治、歷史、文化和經濟等因素的影響和制約??箲?zhàn)時期的翻譯被高度政治化,成為實現政治目標的工具。抗戰(zhàn)譯詩由于受到戰(zhàn)爭環(huán)境和抗日民族解放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規(guī)導,在內容和形式上表現出趨時性和大眾化。
(一)翻譯材料的選擇
譯詩的趨時性首先表現在翻譯材料的選擇上。在抗日民族解放戰(zhàn)爭的宏大場域中,文學就其政治傾向而言,是抗日救國的;就其思想特征而言,是民族解放意識。重慶的文學是為抗戰(zhàn)服務的[1]55。在此精神指導下,各個期刊報紙都把文學視為抗戰(zhàn)的有效武器。作為一份文人支持的民間報紙,《大公報》始終堅持為抗戰(zhàn)服務的精神??偩帍埣钧[說:“時代變了,一切在戰(zhàn)時,我們的副刊也應該隨著時代變,再不能刊載一些風花雪月與時代無關的東西,每篇文章必須是戰(zhàn)斗的,合乎時代意識?!盵2]25《戰(zhàn)線》在稿約中宣告:“本報歡迎投寄一切反映抗戰(zhàn)之文藝作品,限于篇幅短稿先登。”[3]226隨后的《文藝》整體編輯方針與《戰(zhàn)線》基本一致?;诖?,短小凝練卻極具感染力和現實性的詩歌經常出現在副刊上。在刊登詩歌創(chuàng)作之余,副刊也十分重視翻譯詩歌。《戰(zhàn)線》與《文藝》刊登的翻譯詩歌情況如表1和表2所示:
表1 《戰(zhàn)線》上的譯詩統(tǒng)計
表2 《文藝》上的譯詩統(tǒng)計
文學具有時代性,是特定政治文化背景下的產物。抗戰(zhàn)時期的文學往往作為政治意識的載體。翻譯,作為一種社會文化實踐,必然受到特定時期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和規(guī)導。誠如勒菲弗爾所言,意識形態(tài)“是一套觀念網絡,它由某一社會在特定時期內可以接受的觀念形態(tài)和態(tài)度構成,由此讀者與譯者得以貼近文本”[4]126-127。由此看來,社會意識形態(tài)影響著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抉擇。異域文本被打上本土讀者群易于理解的語言和文化價值的印記,貫穿了翻譯的生產、流通以及接受等各個環(huán)節(jié),并首先體現在對翻譯文本的選擇上[5]359。詩歌是抗戰(zhàn)的“旗幟”和“炮彈”,因此,抗戰(zhàn)詩歌的翻譯具有明顯的趨時性。全民性的民族戰(zhàn)爭將生活在此時期的每一個人都投入到了戰(zhàn)爭場域之中。
通過對《戰(zhàn)線》和《文藝》上譯詩選擇取向的分析發(fā)現,譯詩的選材適應了時代的需求,主要是來自蘇聯、捷克、匈牙利等國一些受壓迫民族的詩歌或英美法的進步詩歌,詩人多為革命、愛國詩人或民主詩人,如蘇聯的馬雅可夫斯基和西蒙諾夫、匈牙利的裴多菲、美國的惠特曼、法國的阿拉貢等。
(二)主題的選擇
詩歌翻譯的趨時性主要表現在主題的選擇上。重慶版《大公報》文學副刊上的譯詩對原詩主題的選擇具有鮮明的時代情感,表現出強烈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的書寫主調,使譯詩與政治現實有更緊密的聯系??箲?zhàn)時期重慶的詩歌翻譯觀念“最集中體現在對詩歌情感的‘規(guī)定性’倡導和對詩歌審美價值的意向性建構”[3]30。譯者意識到詩歌和抗戰(zhàn)結合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因此,譯詩的“社會責任和民族責任”是衡量其價值的準繩[3]30。譯者對戰(zhàn)爭和生命的體驗及感受構成了微觀環(huán)境書寫,使《大公報》文學副刊譯詩的主題大致表現為以下三種:
1.反抗與斗爭主題
譯詩主題表現為愛國、救亡,對法西斯侵略的堅決反抗,以及對民族英雄的頌揚。如《戰(zhàn)線》1941年4月25日第55號刊登了由方言翻譯的捷克詩人洛旦的《生命頌》,表達了對抗爭和對頑強生命的歌頌。詩人通過對比的方法,以從燒窯里出來的、“經歷了刻板制作的”沒有生命的玻璃杯,反襯“從那透不過氣來的/巖石重壓下;/從那曲曲折折的巖石的裂縫中,/掙扎出來的野草”,贊頌野草的頑強生命力。全詩以象征手法激勵中國人民反抗法西斯的侵略,并批判受法西斯主義擺布的無知、墮落的生命:“且看那人間的一角,/在一色的制服下/用一色的腔調喊著:/[Heil Hilter]!/……只是因為人家要他們這樣喊,/就這樣地喊著罷了,/不自由/而甘心于不自由的生命/才是膚淺的生命,/墮落的生命,/卑劣的生命。”
《戰(zhàn)線》1940年5月28日第560號中由王語今翻譯魯布爾(國別不詳)的《夏伯陽》具有敘事詩的特點,是對蘇聯衛(wèi)國戰(zhàn)爭中一位民族英雄為國捐軀事跡的謳歌。面對“沙皇的將軍們企圖扼殺這個國家”,“為了共和國與她的自由,/夏伯陽帶著勇敢的騎士奔向敵人而沖殺”。但是,由于敵人的卑劣,夏伯陽最后犧牲了,但之于民眾他是永生的,也激勵著更多的人守衛(wèi)祖國:“在每一個霧白的山頭,他在每一個原野之上。/他仍撥動著每一顆心臟。我們有著更多的夏伯陽?!睉?zhàn)士把自己燦爛的生命獻給了民族,詩人則用聲聲戰(zhàn)鼓為英雄壯行。
2.自由與光明主題
譯詩主題表現了人類對自由、和平的向往,對光明的追求與對黑暗的憎惡。正如《文藝》1944年3月12日第19期刊登的英國詩人彭斯創(chuàng)作的、水云翻譯的《朋斯詩鈔》中的一首政治抒情詩。詩人用詩歌吼叫出人民對強權者的忿怒,歌唱出人民對自由的向往:“為了蘇格蘭的國王和法律/堅強地拔出自由的刀劍,站著是個自由人,倒下也是個自由人”。
由蘇聯革命詩人馬雅可夫斯基創(chuàng)作的、鄒緣芷翻譯的刊登在《戰(zhàn)線》1941年1月7日第709號上的《一個非凡的冒險》,以擬人的手法描述太陽與詩人“我”之間的一場對話。詩人邀太陽來他家作客喝茶,“坐著和光輝談著!”太陽奇異的光和詩人澎湃的激情一并作用,“光線與話語”擊碎了暗夜的陰影。詩人的箴言和太陽的箴言“奔馳著/永恒地向光明,/處處向光明,/向光明,/直到極終!”馬雅可夫斯基的作品充滿了戰(zhàn)斗的激情,這里詩人以狂奔的激情、象征的手法表現了對黑暗的憎惡和對光明的追求。反映光明主題的還有《文藝》1945年8月23日第78期由青云翻譯的《盲童》,譯詩以一個盲童的口吻傾訴對光明的向往,表現出抗戰(zhàn)時期民眾對光明的向往和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
此外,控訴和詛咒黑暗也反襯出對光明和自由的向往。《文藝》1945年3月25日第62期由Johannes Barbarus(國別不詳)所作、民翻譯的《夜》就是這樣的一首詩。詩人通過對“空洞的長街”“穿了白色尸衣的銀河”“面包店櫥窗里的蒼蠅尸身”“無家可歸的狗”等意象的描寫,于絕望的詩歌圖景中,于“壓得喘不過氣”的黑暗中,“用拳頭抗拒著夢魔似的高墻”,表現“反抗的靈魂”對自由與光明的憧憬和呼喚。
3.懷鄉(xiāng)主題
懷鄉(xiāng)則反映出詩人對地域的歸屬感和對昔日美好家園的懷想。在現實抗戰(zhàn)語境中,對故鄉(xiāng)的美好回憶與故鄉(xiāng)備受摧殘的現實對比,立體地再現了戰(zhàn)爭帶給人民大眾的災難,在對昔日故鄉(xiāng)深刻的眷念中折射出詩人對侵略戰(zhàn)爭的憎惡。《戰(zhàn)線》1940年9月20日第641號刊登的由春江翻譯的美國詩人惠特曼的《惠特曼詩三首》之三《故鄉(xiāng)的懷念》也屬于這類題材。全詩從細節(jié)入手,通過樹木、花草、溪流、田野、稻米,詳細地描述了南方的一草一木,深情地訴說著詩人對“磁石一般的南方”“馥郁的南方”的思念。
簡言之,在民族危亡的緊要關頭,翻譯的政治性日益得到強化,譯詩更強調選題和內容的趨時性和實用性,注重與現實的緊密聯系,從而實現了翻譯作品的社會價值。
社會主流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語境決定了翻譯詩歌的社會功能,而社會功能的實現取決于譯詩的社會傳播,這既需要“譯者審美選擇和社會文化需求的統(tǒng)一”,又需要譯者和讀者“達成雙向認同”[6]78??箲?zhàn)是大眾的抗戰(zhàn),要動員民眾,文學必然要走通俗化的道路。正如朱自清所說:“抗戰(zhàn)以來,一切文藝形式為了配合戰(zhàn)爭需要,都朝著普及的方向走,詩作者也就從象牙塔里走上十字街頭。”[7]346詩歌的大眾化是歷史的選擇,也是文藝的選擇。多數文藝工作者認為戰(zhàn)時的詩歌要大眾化、戰(zhàn)斗化和通俗化[3]118??箲?zhàn)譯詩與創(chuàng)作詩歌一樣,其目的是激發(fā)大眾的愛國和抗戰(zhàn)激情。翻譯目的決定翻譯標準、翻譯策略以及譯文表現形式等。要喚起民眾的抗戰(zhàn)熱情,譯詩就需要采用大眾化的語言,追求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因此,大眾化被提升到空前的政治高度。具體來說,大眾化主要體現在譯詩的語言和形式兩個方面。
(一)譯詩的語言特征
抗戰(zhàn)時期的詩歌翻譯有兩個“重要的向度”:一是“重視詩歌作品情感的煽動性”,二是“重視詩歌的接受和理解”[3]59?!白g者為了充分實現其翻譯的價值,使譯作在本土文化語境中得到認同,他在翻譯的選擇和翻譯過程中就必須關注隱含讀者的文化渴求和期待視野?!盵8]3因此抗戰(zhàn)譯詩不僅要在內容上“鼓動大眾的抗戰(zhàn)情緒”,而且在語言上“也要注意語言和詩句的通俗性和大眾化”[3]59。
隨著抗戰(zhàn)的爆發(fā),廣大詩人在戰(zhàn)火中顛沛流離,使他們獲得了與群眾深入接觸的機會。在與人民大眾的密切接觸中,詩人們的藝術立場、審美態(tài)度逐漸向民眾靠攏。新詩大眾化與詩歌藝術性的結合是《戰(zhàn)線》討論的主要問題之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戰(zhàn)線》大力提倡朗誦詩運動,認為朗誦詩是最能體現詩歌大眾化特點的詩體之一,其中著名的朗誦詩人是高蘭。高蘭的詩“語言明白如話,形象、畫面、故事與詩情交匯?!褌€人性和民族性結合得非常完美”[9]75。之后的《文藝》基本延續(xù)《戰(zhàn)線》的風格,雖然詩歌比重有所減少,但在兩年的81期內,發(fā)表的詩歌仍有50多首(包括譯詩),語言追求大眾化和通俗化。
出于宣傳抗戰(zhàn)的需要,譯詩與創(chuàng)作詩歌一樣,在語言表達上同樣是以廣大人民群眾能否理解和接受為出發(fā)點和歸宿。戰(zhàn)時的讀者是全體民眾,其讀者定位決定了翻譯策略以歸化為主,如茅盾所說,“在這抗戰(zhàn)期間的作品大眾化,就必須從文字的不歐化以及表現方式的通俗化入手。我們?yōu)榱丝箲?zhàn)的利益,應該把大眾能不能接受作為第一義,而把藝術形式之是否‘高雅’作為第二義”[10]152。努力使譯詩具有更大的可讀性,這是實現抗戰(zhàn)宣傳的翻譯目的所決定的。從譯介學的角度來看,翻譯文學是民族文學的一個組成部分[11]245,發(fā)揮著和民族文學同樣的作用和影響。那么抗戰(zhàn)譯詩即是本土詩歌創(chuàng)作的組成部分,與抗戰(zhàn)詩歌一道,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時代語境中形成了詩歌的另一種發(fā)展道路——“大眾化”,在語言上沿用20世紀20年代前后詩歌語言的常體白話乃至口語[12]92。從傳播學視角看,翻譯實際上是一種跨文化的信息傳播活動。傳播者與受眾的利益是否一致,會影響到傳播效果[13]206??箲?zhàn)是全民族的事業(yè),意識形態(tài)的高度統(tǒng)一使譯者的信息傳遞和受眾的信息接受相互依存,形成互動。此外,“受眾對媒介的接觸程度對傳受雙方的信息分享影響較大”[13]210。作為大眾傳播媒介之一,抗戰(zhàn)時期的重慶版《大公報》,發(fā)行量高達九萬多份,幾乎等于《中央日報》等其他九家報紙的總和,在全國各地的讀者心中是“生了根的”[14]158,具有極強的輿論推動作用。副刊與新聞版面相互配合,發(fā)揮最大限度的宣傳作用,取得了很好的傳播效果。
《戰(zhàn)線》和《文藝》上的譯詩在語言上均是通俗的白話詩。值得一提的是,《戰(zhàn)線》1940年9月20日第641號刊登春江翻譯的《惠特曼詩三首》。譯本的選擇同樣受到翻譯目的和意識形態(tài)的規(guī)約?;萏芈脑娨皂灀P民主、自由和平等為主調,歌頌勞動人民,為奴隸的解放而高聲放歌,展現出大眾化的審美取向和革命精神。譯介美國平民詩人惠特曼的詩歌,帶給廣大文藝工作者精神上和行動上的鼓舞。另外,語言的大眾化還體現在抗戰(zhàn)宏大敘事中對個人情感的描述上。比如《戰(zhàn)線》1940年8月24日第614號中,由匈牙利革命詩人裴多菲創(chuàng)作的、企程翻譯的《回家》。裴多菲多采用民歌體寫詩,這首《回家》采用獨白來表現久別故鄉(xiāng)的兒子在即將回家看望母親時既激動又忐忑的復雜心情:“回家去,一路上/我陷在沉思中了:/看見母親的目光,/用什么話來向她問好?……在我的腦海里,/已經涌起了千言萬語,/時光似乎停留了,/……我走進了家門。迎出來母親,/她向我伸出了雙臂,/這時,好似果子掛在樹上,/我默默地把話語留在唇邊?!?/p>
(二)譯詩的形式特征
抗戰(zhàn)詩歌在形式上主要是自由詩,主要體現為韻律的自由和形態(tài)的自由。具體來說,“自由詩沒有固定的格式韻律,節(jié)與節(jié)之間沒有對等的詩行,行與行之間沒有對等的字數,這種自由開放的詩體可以使詩人毫無約束地抒發(fā)自己的情感”[12]210。自“五四”以來,白話入詩和詩歌平民化一直是新詩的發(fā)展思潮。內容與形式是統(tǒng)一的,新內容和新思想必然需要新形式來作為載體?!芭f瓶裝新酒”不是長久之計,要做到詩歌真正的大眾化就必須創(chuàng)造出能夠真實地展現內容的形式。抗戰(zhàn)時期,由于自由詩脫離了形式的桎梏,能更好地表達激烈的情感和發(fā)揮宣傳的功效,因而成為抗戰(zhàn)詩歌最主要的形式?!霸姼璺g的形式取決于譯入語國當下流行的詩歌形式,而非原詩形式?!盵12]172外國詩歌只有朝著民族當下性詩歌形式的方向翻譯才能在譯入國的文化語境下得到認同。因此,以自由詩的形式去譯介外國詩歌,或選擇外國詩歌中的自由詩進行翻譯是抗戰(zhàn)語境的當下性所決定的?!稇?zhàn)線》和《文藝》上發(fā)表的譯詩均是自由詩,其中形式排列比較典型的是《戰(zhàn)線》1940年10月28日第669號由春江轉譯自1940年8月4日美國《工人日報》刊登的蘇聯革命詩人馬雅可夫斯基的《不準侵略中國》。蘇聯詩人馬雅可夫斯基的詩歌充滿戰(zhàn)斗的激情,因其大眾性和革命性受到中國抗戰(zhàn)詩壇的青睞。抗戰(zhàn)期間“文協”開展了一系列紀念他的活動,推動了這位革命詩人在中國的譯介。1940年4月14日在他逝世十周年紀念日上,“文協”借中蘇文華協會舉行了紀念晚會。當日的《新華日報》也刊登了“馬雅可夫斯基逝世十周年紀念特輯”?!恫粶是致灾袊繁憩F了外國民眾對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的支援??箲?zhàn)期間,許多國際友人創(chuàng)作了支持中國人民抗戰(zhàn)題材的詩歌,這類詩歌被譯介到中國,讓中國人民感到我們并不是孤軍作戰(zhàn),更堅定了抗戰(zhàn)必勝的信念。下面簡要分析譯詩《不準侵略中國》的形式特征:
戰(zhàn)爭,
帝國主義的女兒,
這妖怪,
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世界。
工人們,吶喊著,不準侵略中國!——
嘿,麥克唐納,
別去干涉
聯盟的事情,不許亂講廢話。
退回去,無畏艦!
不準侵略中國!——
在使館的房間里,
大亨們小心謹慎地
坐著,編結著陰謀的網子。
我們要掃除這個蜘蛛網。
不準侵略中國!——
苦力,
別再不聲不響地,用黃包車拉他們啦,
挺起你們的胸膛來。
不準侵略中國!
他們
想用殖民地
來碾碎你。
四萬萬,
你們不是豬囊。
再響亮一點兒,中國人:
不準侵略中國!——
已經是你們
趕走這些頭兒們的時候啦
把他們甩到中國的墻外去,
世界的海盜們,
不準侵略中國!——
我們愿意
拿經驗,
拿接濟,
幫助
一切被壓迫的人們
去戰(zhàn)斗。
中國呀,我們是站在你們這一邊的!
不準侵略中國!
工人們,
把強盜們趕出去
乘著在晚上,你們的忿怒的口號
像火箭一般地響著:
不準侵略中國!
譯詩沒有固定的韻律,沒分詩節(jié),詩行之間字數或多或少、沒有規(guī)律、錯落有致,保留了原詩馬雅可夫斯基“樓梯體”的形式,即把本來是一句或一行的詩分為兩行,突出詩的頓歇作用。這種視覺的特意安排使換行部分的字詞意義得以突出,創(chuàng)作出某種特定的語調,是根據情感起伏營造的內在節(jié)奏,是情緒的自然抒寫和自然流露,便于朗誦。“情感的波動,即是詩的音節(jié);情感的焦點,即是詩的高潮?!盵15]83為了激勵中國人民反抗法西斯的壓迫,控訴戰(zhàn)爭的殘酷,詩人把描述的對象“戰(zhàn)爭”“苦力”“四萬萬”“工人們”單獨列行,通過詩行的排列組織和語義的頓歇突出詩歌的內容,加強詩歌的情緒,形成有節(jié)奏的激烈跳蕩,彰顯著馬雅可夫斯基戰(zhàn)斗精神熏陶下的蘇聯人民對侵略戰(zhàn)爭的批判和對中國人民抗戰(zhàn)事業(yè)的支持。
抗戰(zhàn)時期,重慶版《大公報》向中國大眾譯介外國文學,其中詩歌是最為興盛的文學體裁。詩歌最能體現人類激情,同時它的富于鼓動性在戰(zhàn)爭時代有著特別的現實意義[16]250?!洞蠊珗蟆肺膶W副刊刊登詩歌譯作,外國詩歌一旦進入抗戰(zhàn)語境,翻譯所產生的象征意義及其政治價值必然受制于中國文化語境。翻譯讓位或服從于抗戰(zhàn)民族解放的宏大敘述,成為反法西斯戰(zhàn)爭話語的重要組成部分[17]32。誠如Venuti所說:“通過建立外交的文化基礎,翻譯在地緣政治關系中強化國家間的同盟、對抗和霸權?!盵18]67-68《戰(zhàn)線》和《文藝》兩個文學副刊秉承《大公報》一直以來重視現代詩歌的傳統(tǒng),其譯詩在選材、語言和形式上服務于抗日民族解放的政治語境。對重慶版《大公報》兩個文學副刊抗戰(zhàn)詩歌翻譯的歷史考察既能從一個側面管窺重慶抗戰(zhàn)詩歌的譯介軌跡,也能充分體現翻譯在構建異域文化上的強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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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PoetryTranslationofTaKungPaoofChongqingduringthePeriodofAnti-JapaneseWar
LUO P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hongqing Technology and Busines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67, China)
Two literary supplementsFrontandLiteratureandArtinTaKungPaoof Chongqing were important parts of literature in the Anti-Japanese national united front, on which many original and translated poems were published. The study on poems translated about the war, language expression and forms acceptable to the broad masses reveals that translation was influenced by the dominant ideology and political and cultural contexts of the war.
TaKungPaoof Chongqing;Front;LiteratureandArt; poetry translation during the period of Anti-Japanese War
H315.9
A
2095-2074(2015)04-0065-07
2015-06-04
重慶社會科學規(guī)劃基金項目(2014YBYY082)
駱萍(1979-),女,重慶人,重慶工商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翻譯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