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泓
摘 要: 《龍村——坐牛車的都市女郎》是陳元珍關于土改運動經歷的自傳體長篇小說,呈現(xiàn)女性在男權中心話語社會中的弱勢與受壓迫。在道德的戒尺下,女性被剝奪話語權,被禁錮本能的情欲,人性遭到扭曲,這些性別圖景的反思至今依然深有力量。
關鍵詞: 女性主義 男權 中心教育 文化觀念
陳元珍(1932一,Yuant sung-Chen),女。原籍上海,曾移居美國,現(xiàn)定居香港。1980年以其在甘肅參加土地改革運動的親身經歷為題材,寫成自傳體長篇小說《The Dragon’s Village》,受到美國文學界重視,上百個大學將此書列為學生研究中國歷史、婦女等問題的必讀書。后于1990年出版中文版本《龍村——坐牛車的都市女郎》。
該書透過主人公關玲玲的視角,對中國農村土地改革運動實況提出反思,充滿女性主義思考,從女性的身份認同與利益捍衛(wèi)延伸到婦女權益維護,觀照女性在男權中心社會受壓迫的處境。
1.受教育女性的自由之義
城市女性看似擁有消費自由,但以男性的審美需求為標尺的消費自由,實則是變相的禁錮。Mary Holmes認為,女性并非天然地就能實現(xiàn)對女性美麗和行為的期待,而是要涉及大量工作,逐步將女性的身體商品化。
淪陷在消費主義的女人并不自由,花費大量時間與勞動迎合社會對女性的期待:“她一會兒用這個名牌的冷霜,一會兒用那種名牌的香粉,想青春常駐。她越穿得花花綠綠,效果越糟……有沒有哪個的身材像我母親那樣臃腫?”受新教育啟蒙的女性看似有獨立思考能力,實則加重了女性間的壓迫——關玲玲的好友馬莉對母親只有批判,缺乏同理心,沒能從社會結構的角度觀照個人的無奈,無意中加重女性對女性的壓制。
社會文化將“外面世界”描繪得驚險,使得女性雖有走出家門的身體能力,卻被觀念牢牢束縛在家中?!拔蚁蛲鶗锶宋锴垭x奇的遭遇……這些跑遍天涯海角的人物都是男性,而我是女的。我只能在幻想中走南闖北,歷盡艱險,最后凱旋榮歸,功德圓滿”。不敢走出家門的女性,失去與外界交流的機會,無法接收多元文化信息,只會不斷加深對外界的刻板印象。后來,關玲玲逐漸意識到男性的制約,重尋主體自由:“我的命運是由我自己決定。我參不參加土改革命,是我自己的事,任何男人無權過問?!?/p>
符號化聯(lián)結的言論想象剝奪了女性活動空間?!柏毭窨摺背1灰暈榕c惡、犯罪等符號聯(lián)系在一起。馬莉走出觀念的禁錮,深入貧民窟,發(fā)現(xiàn)當?shù)刈∶駥λ嘤袇f(xié)助;在消除偏見的同時,走向自由之地。
2.家庭教育植入根深蒂固的男權觀念
中上層階級女性雖有受教育的機會,但她們所受教育只為增加女性取悅男性的籌碼,并非為了培養(yǎng)獨立自主的一代?!皯旯Ψ騾s不得不高,適合我們上流社會的身份。我們不但在學校里學的是這一套,而且家庭教師教的也是這一套……結婚是我們終身的職業(yè)……成功或失敗,在此一舉”。這一代出身中產階級的少女鑄就了以愛情與家庭為行為取向的價值觀,本應是強調獨立人格的藝術修養(yǎng)反而成為加速她們淪喪獨立思想的工具。
農村呈現(xiàn)出另一種家庭性別教育圖景,在這里更明顯地看到女性的自主話語權幾近完全喪失,只能依憑父親、丈夫乃至兒子的意志行事(當丈夫力量逐漸衰弱,兒子繼承父親權力,母親也要聽命于兒子)。在“父親—丈夫—兒子”的權力交接中,男性將所有權力緊緊地收于掌中,女性沒有伸展自由意志的空間。比如,農村女性秀英參選干部,母親夾雞腿給她為她打氣,“弟弟扔下筷子,賭氣不吃”,因為“他從來和他父親同享男的特權,分吃兩條雞腿”;秀英從沒吃過雞腿,“她自小學的規(guī)矩,只有男人吃飯朝南坐,讓人伺候”。
雖然秀英從識字班接受文化教育,參加了基層選舉,但男權陰影始終籠罩在她的意識里。“聽,我爸又在打我媽了。”秀英向玲玲解釋“我爸人好,頂多刮我媽一巴掌。他不會往死里打”,認為這是父親的寬恕。秀英早已習慣依附在父親的權力邏輯中,失去對母親應有的理解,交出自己的權力。在玲玲到來之前,秀英所接觸的社會關系只通行男權中心一種邏輯,她的世界絕對封閉,從不認為自己是有反抗命運的可能,甚至反過來歌頌施虐者。
3.神明鬼魂一類觀念力量的打壓
在鄉(xiāng)村,除了現(xiàn)實中對婦女的壓迫力量外,還有神明鬼魂等一類說法對婦女進行精神壓迫。比如有個小寡婦,愚昧又可憐,死去的丈夫通過世俗觀念的力量,依然發(fā)揮強大有效的影響力,剝奪了小寡婦正常的生理權力。玲玲目睹小寡婦舉止失常,“想起趙大娘說她(小寡婦)半夜和死去的丈夫會晤交歡”,推斷小寡婦“長夜難熬,只能在夢中滿足她的欲望。她害怕夢中誘奸他的男人是魔道鬼怪的化身,醒來后覺得對不起‘丈夫’”。于是小寡婦偷挖蛤蟆心,放在枕頭下驅鬼,后拿出來摔打,希望鬼怪離開。失常的舉動符應的是寡婦的性欲被扭曲為不潔、不道德,社會文化使她產生愧疚感,束縛她的自由心志。
女性貞潔之名成為確保社會地位的榮冠,“不潔”的女性必須承受莫須有的罵名,接受譴責?!捌菩比〈粋€女性的本名,成為她的代號;個體的生存被漠視,取而代之是將她歸入一個群體,被妖魔化對待。當被稱“破鞋”的女人和玲玲走夜路,破鞋叮囑玲玲別讓野鬼把掛在她耳朵上兩個小燈籠吹滅了。玲玲好奇“小燈籠”的意義,破鞋大哭“你是大閨女,你有。我是什么人,我配有?我要托你的福,躲過野鬼”。女性自輕自賤,充滿悲哀之感。
這些不存在的鬼魂真實地參與了社會關系的建構,成了道德制約的有力武器,震懾不服從男權規(guī)范的女性,使得女性的正常情欲受到殘酷打壓。
《龍村》呈現(xiàn)的性別圖景、問題與反思在今天看來仍相當具有啟發(fā)性。文本觀照處于不同社會階層的女性所面對的受壓迫命運,所有記錄與反思都指向一個核心問題:在性別不平等的壓迫下,女性如何逃脫不平等的鉗制,尋求性別正義,活出自由之景?這個巨大的疑問,是女性主義文學作品的核心要義。
參考文獻:
[1]陳元珍.龍村——坐牛車的都市女郎[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0,4.
[2]Mary Holmes,謝明珊譯.性別社會學導讀[M].臺北:韋伯文化國際出版有限公司,2012,1.
[3]宋偉杰.中國·文學·美國:美國小說戲劇中的中國形象[M].廣東:花城出版社,2003,1.
[4]黃文湘.海外華裔精英(第三輯)[M].香港:香港文匯出版社,19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