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羅德里克
在全球化貿易談判的僵局維持多年之際,區(qū)域性協議卷土重來。而美國正處于兩項能塑造全球化貿易未來發(fā)展方向的大貿易協定的中心。
“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簡稱TPP)在塑造全球化貿易未來發(fā)展方向上走得很遠。除美國外,擁有11個成員國,占全球產出的40%。但關鍵的是,中國并沒有加入。與歐盟簽訂的“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議”(簡稱TTIP) 展示了它更大的野心,它承諾會將占全球一半產出的兩大區(qū)域聯合起來。
這兩個協議一出世即引起了重大并且激烈的公共討論。支持者和反對者的觀點兩極分化,為了抓住問題的關鍵,我們要明白這兩項協議是在眾多客觀因素的推動下誕生的—從全球化的角度來看,有些因素是有益的,其他則不然。
在經濟方面,貿易協定的辯護者傾向于一口兩舌。他們認為,減少貿易壁壘堡壘有助于提高經濟效率和專業(yè)化程度;同時,通過與合作方市場的更多接觸,也會增加出口和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他們的這兩個觀點中,前者依靠的是傳統(tǒng)上關于貿易自由化的傳統(tǒng)比較優(yōu)勢理論,后者則是重商主義。
但是,這兩個觀點卻相互矛盾。從比較優(yōu)勢理論考慮,貿易收益來自進口,出口是一個國家為了支付進口商品的價格而必須支付的代價。只要貿易規(guī)模平穩(wěn)地擴大,任何國家都將獲得收益。貿易協定并不能創(chuàng)造就業(yè),它只是將勞動力重新分配到各行業(yè)。相反,在重商主義者的世界觀里,出口是有利的而進口是不利的。擴大出口的國家獲得收益,其他國家則會遭受損失。貿易協定可以創(chuàng)造就業(yè),但只能建立在減少其他國家工作機會的基礎上。
但是,貿易協定的辯護者聲稱,貿易交易可以同時創(chuàng)造就業(yè)并使貿易交易的雙方都獲益。因此,這兩個觀點中無論哪一個都與它們的鼓吹者的主張并不一致。但奇怪的是,TPP和TTIP的支持者都贊成這兩個觀點。
在政治方面,支持者認為TPP和TTIP可以為全球化貿易提供更好的、自由的規(guī)則。一般來說,較低的貿易壁壘和更多的管理透明度是好的。但是,現實情況同樣更加復雜。
對美國來說,TPP的最大吸引力來源于它可以強迫其他國家實施更嚴格的知識產權規(guī)范。這些規(guī)則對創(chuàng)新的影響尚不明朗,但卻有效保證了美國專利和版權擁有者的權益。在TTIP里,減少美國和歐洲之間交易的“非關稅壁壘堡壘”將會收縮國內監(jiān)管行動的空間。即使國家的監(jiān)管收窄未造成競次(race to the bottom),即打到底線的競爭,投資者和出口者對利益的追逐也會對社會和環(huán)境造成深遠的負面影響。
最令人擔憂的是這兩項協議的“投資者與國家爭端解決規(guī)定”(簡稱ISDS )。這個規(guī)定建立了一條獨立于國家自身法律系統(tǒng)的司法軌道,而這一軌道將會允許公司就政府對貿易條約明顯違反行為發(fā)出起訴。為ISDS辯護的支持者表示這將不會對國家產生太多影響。例如,擁有完善法律的美國受到的影響將十分有限;而像越南這種法律不完善的國家,這項協議將會為其增加投資。然而那么說來,像TTIP這種主要覆蓋北美和歐洲發(fā)達國家的協議,采用ISDS的原因是不明確的。
在所有領域中,TPP和TTIP 更像是集團壟斷,而非自由主義。
其中一個對這些協議最重要而且模糊的觀點,與一個不會在這篇文章出現的主題——中國相關。美國和歐洲都希望中國能夠按他們的規(guī)則來進行貿易游戲。在沒有中國的參與下協商貿易規(guī)則,可以被視為是哄騙中國加入一個自由的全球化系統(tǒng)的策略的一部分。但是,這種方法只能被視為是在孤立中國,并且豎立起了在資本市場上歧視中國的壁壘。
真正挫敗這些協議支持者的言論的是關于談判的不透明。這項談判的草稿內容并不接受公眾審查,而且小部分能夠接觸它的局外人被禁止公開它的內容。官方稱,這項規(guī)定的目的是輔助談判的進行。但是,美國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認為恰恰相反:如果公開談判過程會讓公眾無法很好地接受最終獲得的談判成果,那么談判的具體內容十分值得懷疑。
閉口不言不讓公眾知情的年代已經過去——如果它曾經存在過的話。
總的說來,這兩項貿易協定對經濟和政治的影響還有很多不確定性,也有相當大余地值得好好考慮。如果支持者只是像貿易保護主義者一樣嘲笑質疑的聲音,他們只會抹黑自己。在公開某些特定條款并提供相應信息的基礎上進行辯論是十分必要的。而為了這些辯論得以展開,談判的內容必須向公眾開放。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權《南風窗》獨家刊發(fā)中文版。作者是美國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社會科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