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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淳一曾寫過一個故事,大致情節(jié)如下:
那年她29歲,他45歲,都是白領,生活在相距100公里的兩座城市。她未婚,他有家庭,有孩子。他每周至少來她的公寓兩次,過一次夜。他愛并遷就她,對她出手大方。
第一年,她掰指計算與他相會的日子,第二年她覺得有點程式化了,第三年,她開始考慮與他分手。而他卻樂此不疲。
事情終有節(jié)點。某個周日下午他要往回趕了。她送他去車站。穿過一條商業(yè)街時,他突然說:“等一下……”
原來,一家平價超市里剃須刀片特價,他拿了兩包去賬臺,又順手拿了支長管牙膏。嘴里嘟囔:“這家店真便宜。”
她在一旁默不做聲,然后獨自推門,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就在他說“真便宜”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另一個他的身影。次日清晨,另一個他會用廉價刮刀片剃須,他的妻兒會與他一起共用那支牙膏……或許如果不在那一刻,她都會釋懷,而當時當刻她只想快點離開他。他可能永遠也不知道分手的原因,她也不想做任何解釋。
這與我的女友Z小姐的事如出一轍:
某天,Z小姐和同事去公司旁邊的雞毛小店吃飯,同去的還有同事的老公。同事的老公舀了一勺麻辣豆腐,邊吃邊跟他太太說:“明天我去菜場買些雞爪子糟來給你當零食吃?!彼f:“你什么都是心血來潮,上次煲仔飯好吃,就去買臘雞腿想自己燒。到現(xiàn)在大半年了,臘雞腿還在冰箱里?!彼q解:“不是沒買到泰國大米嘛。”
Z小姐笑著看他們斗嘴,覺得一地雞毛挺幸福的。
曾有一次,Z問她的那個他晚上吃了什么,他說那天他家保姆回鄉(xiāng),他和家人就在樓下隨便吃了點兒。他還補充說他家來親戚一般都在那個小館子里吃,都是些家常菜,上不了臺面的。
在雞毛小店里吃家常菜的那個他,Z小姐從沒見過。他和她吃飯,清一色的高尚餐廳、體面菜。只有過一次,他燒了一盤油燜斑節(jié)蝦給她吃,他深情地注視著她說:“這是我十年來首次下廚,為了你?!蹦前l(fā)生在她某年生日的中午。Z想,家常菜才是所有珍饈提煉出的生活常態(tài)啊,猶如開水白菜,看著寡淡,實則內(nèi)涵豐富,他卻只在特定日子里作為一道厚禮送給她,混雜在一堆昂貴庸常的禮物中,矛盾而吝嗇。多么精明狡猾的男人。
那次家常菜事件以后,Z小姐漸漸與他斷了聯(lián)系。曾經(jīng)認準真愛無敵、不負蜉蝣此生的她,在那個節(jié)點突然醍醐灌頂,不再迷戀美味曼妙的暗黑料理。
日劇《晝顏》有沉溺美,配曲Never Again一響就讓人有種大事不妙、無法逃脫不如淪陷的感覺。相比男人,女人更加不適合不倫之戀,因為她們習慣以感情為導向,走著走著就走心了。男人愛于肉,女人愛于執(zhí),如果愛情在生活中的分量遠超過其他事,那一定是悲劇的。“雖然結(jié)婚就是用失去熱情來換取安穩(wěn),過了三年丈夫只會把妻子當成冰箱一樣對待,打開就有吃的,壞了也不去維修”,但婚姻這種看似拖沓寡味卻有著詭異的黏合性與虬結(jié)性的體制,一旦入局極難掙脫。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據(jù)說日本人妻都會做一款炒飯,以清晨給丈夫做的便當為原材料。如果丈夫不愿帶便當去公司吃,多半暗藏著隱情。她們就在黃昏點火加油回爐,倒入醬油、麻油、昆布末
等調(diào)味料,做成炒飯給丈夫晚上吃。丈夫在外曖昧也好偷食也罷,無論何種美食珍饌,回來照樣得吃這樣的炒飯,彼此心照不宣。
有時想想,這種戀好比煎藥,浪漫只是藥引,煎得好,可以煎出藥湯來,煎得不好,自己就變藥渣了。它最大的特色就是非日常性。因為對未來的人生設計里基本不包括對方,于是只想挖空心思讓此刻彼此的時空達到最唯美的境界,完成一段人生中不可取代的夢幻。當你開始對日常事件敏感時,就是該結(jié)束的時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