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水液
新加坡是有名的咖啡城市。在新加坡的大小社區(qū),經(jīng)??梢钥匆姖M頭銀發(fā)的老人,坐在隨處可見的“Kopitiam”招牌下,邊喝咖啡邊看報紙。這樣的Kopitiam有些像香港的冰室茶餐廳,很市井。
Kopitiam,直譯就是“咖啡店”。這是又一個Singlish的典型:Kopi是馬來語,咖啡的意思;tiam是福建話,“店”。
南洋和香港的“福建話”并不是所有祖籍福建的人共同的“福建話”,而是泉漳人的“福建話”。在南洋和香港,“福建話”和“福州話”、“興化話”之間是并列的,因為在下南洋的年代,“閩南語”這個詞尚未被發(fā)明,早于其他福建人下南洋,又在人數(shù)上占絕對優(yōu)勢的泉漳人,自然就占據(jù)了“福建話”這個名稱。
福建話一度成為新加坡華人之間的通用語,在與馬來語、英語等語言頻繁交流,發(fā)生變異的同時,亦為本土閩南語輸入了不少外來語,比如,Kopi。
南洋華僑把馬來語里的Kopi帶進了閩南語,卻沒能把喝咖啡的習慣也帶回閩南。我們今天即使是在閩南最都市化的廈門,也很難見到在地廈門人不分男女老幼,都像新加坡人一樣把咖啡當成茶來喝。
咖啡沒能戰(zhàn)勝茶成為廈門當?shù)厝似毡榈娘嬍沉晳T,卻不妨礙廈門成為北方人眼里的“南方咖啡小城”??Х任幕浴翱Х瑞^”的形式在廈門生根。在喜歡咬文嚼字的人眼里,咖啡廳、咖啡店、咖啡館是不一樣的。散落在廈門的大大小小的咖啡館,是文藝的、情懷的,是有臺北味道的。
在廈門有一家著名的咖啡店,老板來自臺中,十多年前就在廈門開咖啡店。他說,開咖啡館要挑音樂、挑客人、挑工讀生、挑食材。他強調(diào),好的咖啡館應是各種感官的集合。做到這些的咖啡館不多,就如有人這樣寫道:“午后,坐在窗邊,守著一杯咖啡或清茶,塵埃在光線中漫舞,慵懶的斜陽隨意地散落在書頁上,優(yōu)美的旋律若有似無……這幅美好的畫面……”是的,“這樣美好的畫面”已經(jīng)足夠讓廈門成為全國各地“文藝青年”向往的“文藝小店”濫觴之地。
這樣的“文藝”咖啡館和市井的Kopitiam是截然不同的,廈門的“文藝青年”們?nèi)タХ瑞^也不會說:“我們?nèi)im kopi(我們?nèi)ズ瓤Х龋?。他們說:“我們?nèi)āfēguǎn坐坐”。坐坐,可以喝咖啡,可以Tea time。Tea反而是閩南語對英語的輸出,閩南語的“茶”音Te,進入英語后,又經(jīng)歷英語自身音系的元音遷移,變成了我們今天聽到的Tea。廈門的文藝青年在咖啡館里享受英式下午茶文化時,他們的父輩仍熱衷于在街頭巷尾,在沿街騎樓下,在自家客廳,像古早時那樣泡茶話仙。他們可能永遠都喝不慣新加坡的Kopi O(膏啡烏),黑咖啡。他們是閩南味的廈門。
遠在新加坡,人們在Kopitiam里常吃的Hokkien Char Mee,福建炒面,也可能永遠不會出現(xiàn)在廈門“文藝”咖啡館的菜單上。那些手寫的精致菜單上沒有福建話的Mee,只有Pasta。這一兩年,廈門似乎在“文藝”的路上越走越遠。Kopi,tea or mee,你怎么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