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 亞 奇
(華東理工大學 人文科學研究院 上海 200237)
先秦會盟與政治秩序的交互性建構
呂 亞 奇
(華東理工大學 人文科學研究院 上海 200237)
會盟與政治秩序是互構共變的關系,會盟對政治秩序的建構是系統(tǒng)單元對系統(tǒng)結構產生的影響,政治秩序對會盟的建構則是系統(tǒng)結構對系統(tǒng)單元產生的影響。先秦政治秩序變遷歷經三個階段: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宗法封建政治秩序、君主專制政治秩序。會盟只有在前兩者中,具有建構政治秩序的功能。政治空間是權力結構網絡中點與點間的距離。權力關系結構形成,政治空間隨之產生。政治秩序不同,會盟的特征與會盟得以存在的政治空間也各不相同。政治空間的大小決定諸侯國的行動自主性與會盟的秩序建構功能的大小。中國式會盟以自我生存、內部統(tǒng)一、良善秩序、信守承諾、仁義愛民為基本特征,以政治系統(tǒng)的平衡和諧為最高追求。
先秦;會盟;政治秩序;交互性建構;政治空間
政治秩序是一種權力關系結構,有序與無序是其事實特征,善與惡是其規(guī)范特征。有序是社會存在的前提,善秩序是社會存在的意義。有序還是無序關乎一個社會是否穩(wěn)定,善秩序還是惡秩序關乎一個社會的發(fā)展前景。先秦時期的會盟是建構政治秩序的重要方式,其變遷昭示著政治秩序的變遷。會盟與政治秩序是一種互構共變的交互性建構關系。學術界對會盟的研究大致可分為以下研究方向:一是歷史學方向,研究會盟演變的歷史過程,分析不同歷史階段會盟的特征并闡明會盟的歷史意義;二是文學方向,研究盟書的語言、修辭、句式、文體等;三是人類學與社會學方向,研究會盟的儀式,如會盟的締約步驟、盟誓的自然崇拜等;四是國別方向,聚焦某一個國家或地區(qū)的會盟,探討其與周邊國家的關系。
本文在傳統(tǒng)的歷史學、文學、人類學、別國研究視角外,結合政治學的研究方法和視角,運用歷史比較研究方法、統(tǒng)計分析方法,從會盟與政治秩序,交互建構的視角,尤其是政治權力關系結構形成的政治空間重新認識先秦會盟。研究先秦會盟與政治秩序的交互性建構有助于我們更加深刻地理解中國的政治體制、中央與地方關系、國家與社會關系、民族格局的形成以及全球政治的困境。
(一)會、誓、盟、詛、祝
《禮記·曲禮》言:“諸侯未及期相見曰遇,相見于郤地曰會。諸侯使大夫問于諸侯曰聘,約信曰誓,蒞牲曰盟?!睍亲h事各方相見以共同商議,盟是議事各方為協(xié)議的履行做出保證。正常情況下議事各方能夠達成某種協(xié)議,但有時也可能無果而終。若能夠達成協(xié)議,且議事雙方互相信任,則無需誓、盟。若彼此缺乏信任,則可通過結盟的儀式約束各方。詛是各方為防止違反協(xié)議而使用的咒語。詛是完成誓、盟的關鍵要素。祝常與詛連用,孔穎達疏《尚書·無逸》曰:“以言告神明謂之祝,請神加殃謂之詛?!?/p>
盟必有會,會則不盡盟;盟必有誓,誓則不盡盟。會與盟、盟與誓連用雖有合理之處,卻易混淆它們的差別。誓是口頭形式的保證,盟是書面形式的保證。盟的結成至少需要兩個議事者共同參與,誓則無此要求,單個人亦可為誓?!渡袝分杏小陡适摹贰稖摹贰短┦摹贰赌潦摹贰顿M誓》《秦誓》?!洞呵镒髠鳌分杏兄菥b之誓、棄疾之誓、簡子之誓。誓的參與者由作誓之人與聽誓之人構成。而《春秋左傳》中的鄭莊公之誓、郄克之誓、施氏婦之誓則為單個人之誓。盟的儀式比誓的儀式包含更加濃郁的原始巫術色彩。
(二)交互性建構
交互性建構指互動雙方不是主體建構客體的主客式關系,而是互為主客的關系。具體而言,會盟有建構政治秩序的功能,政治秩序也有建構會盟的功能,會盟與政治秩序是互構共變的交互性建構的關系。[1]
先秦政治秩序變遷經歷了三個階段: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宗法封建政治秩序、君主專制政治秩序。會盟只有在前兩者中,具有建構政治秩序的功能。部落聯(lián)盟時期通過會盟議定共主、討伐征戰(zhàn),會盟的秩序建構功能浮現。周初分封諸侯,周天子與諸侯盟誓,明確各自權利與義務,通過定期朝會,鞏固政治秩序。春秋中后期,國君與國君會盟,形成伯主政治秩序,實際取代天子政治秩序。大夫與大夫會盟,瓦解君主政治秩序,封建諸侯國向專制君主國轉變。這一轉變以三家分晉、田氏代齊為標志,在戰(zhàn)國中期完成,在此過程中,會盟的秩序建構功能凸顯。君主專制政治秩序下,君臣之間不存在會盟的政治空間,會盟的秩序建構功能消失。秦國統(tǒng)一各專制君主國,完成大一統(tǒng),建立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國家,奠定了之后兩千年中國政治秩序基本格局。
(一)會盟與政治秩序起源
會盟始于何時,已不可考?!懊耸闹贫仁菑墓爬系氖献寤槊碎_始的。氏族社會實行族外婚,導致氏族必須成雙成對存在?!谶@個時代,氏族靠婚姻盟誓得以生存,社會靠婚姻盟誓得以凝聚?!盵2]上述觀點有其合理之處,但不免縮小了盟誓的意義。欺騙、報復與人類同行,若無統(tǒng)一制約力量,則人類將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舨妓拐J為,戰(zhàn)爭狀態(tài)是每一個人對每一個人的戰(zhàn)爭,實際的戰(zhàn)斗不是每時每刻都在上演,始終存在的只是相互之間的戰(zhàn)斗意圖。人類生活孤獨、貧困、殘忍、卑污、短壽,始終處于暴力死亡的恐懼中。對死亡的畏懼,對舒適生活的欲望,對保存自己勞動所得之物的愿望,使人類運用理性提出互相同意的和平條件,建立防止互相侵害和外來侵略的公共權力,人類社會從無序走向有序。
信任是社會存在的前提,會盟是建立信任的方式。最初,建構信任的途徑是以雙方皆畏懼的事物作為見證,違背誓言會遭到見證事物的懲罰。但違背以自然事物作為見證的盟誓,所預期的懲罰并不必然發(fā)生。因此,自然崇拜不能夠承擔懲罰違約,建立秩序之職責。進而,人類建構出神,由其施行違背盟誓的懲罰,原始宗教產生。但神虛幻難知,且在現世生活中,亦不必然懲罰違背盟誓之人。原始宗教也不能完成這個任務。沃格林認為,只有猶太教擺脫了原始宇宙論,建立了歷史觀念,秩序由此產生,秩序的歷史產生于歷史的秩序。[3]然而猶太教的戒律只有與世俗權力融合,才具有懲罰違背盟誓、約束任意報復的效力。
霍布斯認為使人履行信約的力量不在于契約言詞本身,而在于對違背契約可能產生的某種后果的恐懼,這種恐懼有兩種普遍的對象,一是不可見的神鬼的力量,一是失約時將觸犯的人的力量。文明社會出現前,對不可見的神鬼的恐懼是維護契約的主要約束力量,但只有在人的力量的約束下,對他人違背契約的畏懼才能夠消除,“必須先有某種強制的權力存在,以使人們所受懲罰比破壞信約所能期望的利益更大的恐懼來強制人們對等地履行其信約?!盵4]總之,經過自然崇拜與原始宗教的失敗,與宗教戒律相糅合的法律成功承擔盟誓懲罰的職責,最初的政治秩序得以建構。
(二)會盟與政治秩序變遷
1. 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的內部變革。黃帝時會盟已存在?!妒酚洝の宓郾炯o》言:“軒轅之時,神農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氏弗能征。于是軒轅乃習用干戈,以征不享,諸侯咸來賓從。”軒轅氏取代神農氏,成為部落聯(lián)盟的首領。黃帝贏得阪泉之戰(zhàn)、涿鹿之戰(zhàn),新建政治秩序得以穩(wěn)固。
黃帝至帝堯,部落首領遵循宗法繼承,帝舜時變?yōu)槎U讓。悉舉貴戚及疏遠隱匿者,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為儒家理想政治之追求。然依《竹書紀年》云,禪讓實為政變,不過是戰(zhàn)國人士在想象中建構的烏托邦,“自從戰(zhàn)國時一班政治家出來要依托了古王去壓服今王,極力把‘王功’與‘圣道’結合在一起,于是大家看古王的道德功業(yè)真是高到極頂,好到極處,于是異于征誅的禪讓之說出來了?!盵5]禹繼舜,啟繼禹,有扈氏不服,伐之。夏王朝建立,部落聯(lián)盟首領繼承重歸宗法繼承,政治秩序得以安定。堯舜禹時期政治治理功績與政治道德水平取代血緣宗法成為繼承的依據,此后,各部落因部落首領政治治理與政治道德好壞時而叛之,時而歸之,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動蕩不安。
2. 宗法封建政治秩序取代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殷商代夏是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內部調整,并未根本改變。西周建立,標志著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轉變?yōu)樽诜ǚ饨ㄕ沃刃?。分封出現甚早,但并未成為政治秩序建構的根本基礎。早期分封多為分封有功的氏族。武王伐商之后大肆分封。武王之封與早期的分封最大不同是分封制與宗法制相結合,大肆分封同族之人,以屏衛(wèi)周室,因同姓不婚,又與異性諸侯形成聯(lián)姻之制。部落聯(lián)盟時期天子與各部落首領之間并不存在君臣之分,各部落政治地位上處于平等狀態(tài)。武王分封,君臣之分于此而定,但與后世中央對地方郡縣制的管理體制、專制主義的君臣關系相比,地方諸侯依然具有較大的行動自主性。
3. 伯主政治秩序取代天子政治秩序。東周時,周王室衰微,諸侯相爭,天子政治秩序被伯主政治秩序取代。伯主取得部分天子之權,如臣服諸侯之朝聘和納貢,甚至取得了分封異姓諸侯的權力。伯主亦承擔部分天子之責,“凡侯伯,救患、分災、討罪,禮也?!?《春秋左傳·魯僖公元年》)春秋時期諸侯國內士大夫地位崛起,相互爭斗,僭越君主職權,宗法封建政治秩序呈現向君主專制政治秩序演變的趨勢?!爸T侯皆在是,其言大夫盟何?信在大夫也?!?《春秋公羊傳·襄公十六年》)春秋中前期齊、晉、楚稱霸,春秋晚期吳、越稱霸。會盟在伯主政治秩序的形成與變遷中,發(fā)揮著顯著的功用,并在春秋中后時期逐漸達到高潮后逐漸衰落。
春秋初期,諸侯國間互相征伐,無相對霸主。齊國經過多次征戰(zhàn),平定衛(wèi)國,與紀國、魯國、宋國、鄭國修和,稱霸諸侯?!褒R侯、宋公、陳侯、衛(wèi)侯、鄭伯會于鄄。十五年春,復會焉,齊始霸也?!?《春秋左傳·魯莊公十五年》)周王室的認可是齊國稱霸的重要標志,如經傳中言單伯(周王室卿士)參與會盟。齊國稱霸,形成相對穩(wěn)定的霸主政治秩序,其后二十年間政治秩序相對安寧。公元前662年楚國攻打鄭國,齊國四次大會諸侯,救鄭伐楚,公元前656年戰(zhàn)勝楚國,與楚修和。又因鄭國逃離安定周王室的首止之盟而討伐鄭國,公元前651年,諸侯與鄭伯盟于葵丘,再次修和。葵丘之盟周王室派宰周公參加。
葵丘之盟后十年間,政治秩序并不平靜,公元前645年楚侵徐,諸侯相會以救徐。公元前642年,鄭國與楚國會盟修和,鄭伯朝楚,政治秩序由此持續(xù)動蕩近百年,諸侯會盟爭霸進入高潮時期。公元前642至公元前613年是首個高潮期。以齊國為首的伯主政治秩序,首先面臨成員國宋國的挑戰(zhàn)。宋國結盟曹、邾、楚試圖稱霸,但被各諸侯國迅速擊敗?,F有政治秩序亦受到晉國的毀滅性挑戰(zhàn),齊國的霸主地位被晉國取代。晉文公擊敗楚國,與齊修和,臣服鄭衛(wèi),公元前632年,于踐土之盟稱霸諸侯。周王室派王子虎參與會盟。
新的政治秩序受到外部楚國的威脅和鄭衛(wèi)叛亂的困擾。鄭國依舊搖擺于晉楚之間,晉衛(wèi)的矛盾尚未解決及衛(wèi)國的內亂并未徹底平復。公元前614年晉鄭、晉衛(wèi)在魯國的撮合下修和,蒞年諸侯會盟于新城。新城之盟后十年間,除晉楚爭鄭外,齊魯之間亦發(fā)生多次紛爭。齊國雖失去霸主地位,但實力依然強大,又因地理位置遠離晉國,因此并不真心服從。齊魯紛爭因晉國調停不力,促使鄭國再次背叛晉國,與楚國會盟修和。公元前606年,鄭公子蘭在晉國的支持下,發(fā)動政變奪取國君之位。公元前602年諸侯盟于黑壤,周王室派王叔桓公參與會盟。
黑壤會盟后六十年間,諸侯會盟爭霸達到高潮。以晉國為首的伯主政治秩序動蕩不安,脆弱無比,面臨周邊國家的強力威脅,晉國苦苦維護霸主地位。具體而言有:晉楚爭鄭,鄭、宋、陳徘徊于晉楚之間;晉齊不合,互相攻伐;晉秦之間亦多次征伐。這一時期的會盟亦有新特征出現,最為顯著的莫過于晉國為制衡楚國,與吳國會盟修好,吳國開始登上諸侯會盟爭霸的舞臺。晉國利用吳楚的矛盾,分散牽制楚國,趁機攻伐宋、鄭、衛(wèi)、許、齊,并與之修和,公元前553年在澶淵會盟。除上述新特征外,士大夫的政治地位開始崛起,逐漸掌握了國政大權?!爸T侯盟,又大夫相與私盟,是大夫張也。故雞澤之會,諸侯始失正矣,大夫執(zhí)國權?!?《春秋谷梁傳·襄公三年》)
4. 士大夫的崛起與君主專制政治秩序的建立。公元前545年的弭兵之盟是春秋諸侯會盟爭霸的轉折點。弭兵之盟后二十年間,除鄭、蔡、宋等國發(fā)生內亂外,諸侯國間大體相安無事。公元前522至公元前513年,諸侯會盟主要與周王室內亂有關。公元前502年至公元前493年,晉國內部斗爭加劇,范式、中行氏為亂,晉國無暇他顧。齊國趁機與鄭國、衛(wèi)國、魯國相繼會盟,挑戰(zhàn)晉國霸主地位,以晉為首的伯主政治秩序徹底崩潰。公元前493年至春秋末年,吳國國力大增。“吳在是,則天下諸侯莫敢不至也。”(《春秋公羊傳·哀公十三年》)夫差降伏勾踐,戰(zhàn)勝齊國,公元前482年吳會晉、魯于黃池,周王室派單平公參與會盟。公元前473年勾踐打敗夫差,遂滅吳。春秋諸侯會盟爭霸至此落下帷幕。
戰(zhàn)國時期,周王室更為衰微。諸侯國內卿大夫爭權愈發(fā)激烈,至戰(zhàn)國中期形成七雄爭霸的政治秩序。秦孝公重用商鞅,變法圖強,于公元前342年稱霸諸侯。以秦為霸主的政治秩序并不穩(wěn)定,公元前338年韓、魏服齊。秦齊爭霸,其他列國亦不甘示弱,會盟爭霸進入合縱連橫階段。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tǒng)一各君主專制國,形成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大一統(tǒng)政治秩序。宗法封建政治秩序變?yōu)榫鲗V普沃刃?。先秦會盟至此正式結束。
不同的政治秩序下,會盟得以存在的政治空間不同。政治空間與諸侯國行動自主性呈正相關。行動自主性的差異,使得不同政治秩序下會盟的特征各不相同。具體體現在以下六個方面:
(一)會與盟是否共同發(fā)生
1. 宗法封建政治秩序下(春秋時期)會與盟共同發(fā)生占主導地位。會與盟共同發(fā)生時,《春秋左傳》的書寫方式有二:一為盟,二為會而盟;不共同發(fā)生時,《春秋左傳》的書寫方式有三:一為會;二為胥命,即一般的諸侯相會,互相會談申約,但不歃血設盟;三為遇,即先于會之期相見。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下(春秋前)會與盟共同發(fā)生的狀況已不可知。春秋時期,依《春秋左傳》記載,會發(fā)生140次、盟發(fā)生165次、會而盟發(fā)生50次、遇發(fā)生7次、胥命發(fā)生2次。會與盟共同發(fā)生(包括盟、會而盟)共有215次,占會盟總數60%,占主導地位。會與盟共同發(fā)生占會盟總數之比例隨時間變化亦始終在60%左右。(見表1)因此,有學者認為,春秋中晚期,諸侯國間大多只是相會而不再熱衷于盟誓是不準確的。
2. 君主專制政治秩序下(戰(zhàn)國時期)會而不盟占主導地位。戰(zhàn)國時期,對會盟的信任明顯下降。41次會盟中,會與盟共同發(fā)生僅7次,占會盟總數的15%,較春秋時期的60%大幅度下降,會而不盟成為主導方式。
(二)會盟次數及會盟強度
1. 宗法封建政治秩序下(春秋時期)會盟次數及會盟強度達到頂峰并逐漸衰落。本文言“會盟”為廣義之“會盟”,即以相會為標準,無論是否結盟。狹義的“會盟”指“會且盟”,即會與盟共同發(fā)生。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下(春秋前)會盟次數已不可考。春秋時期會盟的次數,姚彥渠《春秋會要》統(tǒng)計《春秋》一書之會、盟、遇、胥命共188次;劉伯驥《春秋會盟政治》依據《春秋大事表》及《通志》統(tǒng)計,《春秋》中會101次,盟89次,同盟16次,共206次。而筆者依《春秋左傳》統(tǒng)計,春秋時期會盟共發(fā)生364次,平均每年1.43次(即會盟強度為1.43,會盟強度指會盟次數除以會盟年份)。一次會盟至少需要兩方參與,實際平均每次會盟有3.8個參與者。會盟總體發(fā)生狀況見表1:
表1 《春秋左傳》會盟表
從表中可知,春秋初期,會盟頻繁發(fā)生,之后次數下降,短期內處于相對低位。春秋中前期,會盟次數逐步回升,至春秋中后期達于高峰。春秋中晚期,會盟次數再度下降,直至歷史最低位。
會盟次數變化趨勢與會盟強度變化趨勢相吻合。從表中可知,春秋初期,會盟強度處于1.4(以每十年發(fā)生會盟的次數除以十得出)至2.1之間,之后強度下降,處于0.8左右。公元前662-653年會盟強度迅速上升,處于1.3至1.6之間,之后強度下降,處于1.2左右。春秋中前期會盟強度波動上升,會盟強度處于1.4至1.6,之后出現小幅度下滑。春秋中后期會盟強度持續(xù)上升,至公元前583年左右達到頂峰。公元前602-546年,會盟強度處于1.5至3.0之間。春秋晚期,會盟強度迅速下滑至0.6左右,之后有所上升,處于1.0至1.3之間。公元前512-503年,會盟強度小幅度下降,處于0.9左右,之后再次上升,處于1.3至1.6之間。公元前493-468年,會盟強度持續(xù)下滑至0.3,為春秋最低點。
春秋時期會盟次數與會盟強度的升降大體與政治秩序變遷狀況吻合。當某國稱霸,形成相對穩(wěn)定的霸主政治秩序后,會盟次數有所減少。相對穩(wěn)定的政治秩序面臨聯(lián)盟外政治力量的侵略或聯(lián)盟內成員背叛的威脅,聯(lián)盟因此舉行會盟,會盟次數和強度上升,直至政治秩序再次穩(wěn)定。
2. 君主專制政治秩序下(戰(zhàn)國時期)會盟次數及會盟強度大幅度下降直至消失。戰(zhàn)國時期有明確歷史記載的會盟共41次。戰(zhàn)國時期的會盟可分為三個階段:一、公元前468年至公元前362年。百年內僅有兩次會盟的記載,會盟處于低潮期。二、公元前361年至公元前255年。這一時期,秦孝公即位變法、謀霸諸侯,會盟出現小高潮,41次記載中有37次發(fā)生于這個時期。三、公元前254年至公元前221年,這一時期,會盟見于史冊的有2次。公元前221年,秦朝建立,先秦會盟亦隨之消失。見表2:
表2 秦孝公即位至周初亡年間會盟表
(三)會盟的主導者
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下(西周前)會盟由天子主導。宗法封建政治秩序下(春秋時期)會盟由諸侯主導,周天子喪失對諸侯國的管束能力,各諸侯國間為謀求政治穩(wěn)定或霸主地位,開始主導會盟,包括與周天子的會盟。春秋后期,諸侯國內士大夫崛起,君主大權旁落,士大夫主導者各國間的會盟。君主專制政治秩序下(戰(zhàn)國時期)會盟以專制君主國國君的意志為主導,參與會盟的將、相等官員,僅為國君的代表,與春秋時期士大夫的權能已不可同日而語。
(四)會盟參與者所屬國家
1. 宗法封建政治秩序下(春秋時期)會盟參與者所屬國家。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下(春秋前)會盟參與者所屬政治體為各部落。春秋時期會盟參與者所屬政治體包括周王室、諸侯國以及蠻戎。據筆者統(tǒng)計,周王室參與會盟17次,主要諸侯國中魯231次、齊148次、宋129次、鄭127次、晉126次、衛(wèi)116次、曹78次、邾66次、莒47次、陳45次、楚37次、杞33次、薛28次、滕27次、小邾26次、許23次、蔡21次、吳14次、秦10次。從參與會盟次數的多少,可直觀感受到各諸侯國的活躍程度、國家實力及政治戰(zhàn)略地位。比如鄭國,處于晉楚間,晉楚爭霸,更凸顯其政治戰(zhàn)略地位的重要。鄭國為求生存,搖擺于晉楚間,因而參與會盟次數較多。魯國會盟次數的絕對領先,除上述因素外,還與《春秋左傳》主要記載魯國歷史有關。秦國參與會盟次數稀少,除其自身政治治理好壞外,與被外夷分散精力,無暇顧及爭霸中原有關。
從參與會盟次數也隨時間演變狀況,亦可直觀感受各諸侯國的活躍程度、國家實力以及政治戰(zhàn)略地位變遷。見表3:
表3 《春秋左傳》部分諸侯國會盟表
從表中可知,齊國會盟次數在春秋初期處于較高水平。公元前722年至公元前679年為爭奪霸主地位進行會盟,公元前679年至公元前643年為抵御聯(lián)盟外國家侵略以及討伐聯(lián)盟內背叛的國家進行會盟。公元前712至公元前683年間,楚國為降伏周邊小國多次會盟。春秋中后期晉、齊、楚三國相爭,三國的會盟次數皆處于較高水平。春秋晚期,三國會盟次數皆大幅度下降,楚國尤為明顯,這與吳國的崛起密切相關。吳國會盟分為兩個階段:一是公元前602至公元前553年,晉楚爭霸,晉國聯(lián)吳制楚;一是公元前492至春秋末年,吳王夫差謀霸中原??傊?,齊國在春秋時期始終是霸主之位的有力競爭者;晉國與楚國在春秋中期及偏后,國家實力處于頂峰;吳國則在春秋末期,試圖謀求霸主之位。
2. 君主專制政治秩序下(戰(zhàn)國時期)會盟參與者所屬國家。戰(zhàn)國時期,會盟參與者以秦、魏、韓、趙、燕、楚、齊七國為主。戰(zhàn)國時期,秦國的活躍程度、國家實力以及政治戰(zhàn)略地位大幅度上升,地位變得舉足輕重。秦國參與次數最多,共27次,占會盟總數的65%。其他國家參與會盟:魏國23次,趙國14次,齊國10次,韓國8次,楚國8次,燕國4次。秦國外魏國次數最多,這與其政治實力及地理位置密切相關。“今夫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其欲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史記·范睢蔡澤列傳》)
(五)會盟參與者身份等級
1. 宗法封建政治秩序下(春秋時期)會盟參與者身份等級。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下(春秋前)會盟參與者身份等級為部落聯(lián)盟盟主與各部落首領。宗法封建政治秩序下(春秋時期)會盟參與者身份等級,主要有三種:周卿士、國君、大夫。見表4:
表4 春秋時期會盟按參與者的身份等級排列表
從表中可知,國君與國君、國君與外國大夫、外國大夫與外國大夫、本國大夫與本國大夫會盟占主導地位。其隨時間變化如表5:
表5 春秋時期會盟參與者身份等級隨時間變化表
從表中可知,國君與國君會盟次數,在春秋初期處于絕對高位,春秋中前期大幅度下降,但總體而言仍處于相對高位,春秋中后期,有小幅度回升,但在春秋晚期,跌至春秋以來最低水平。
國君與大夫會盟次數,整體而言,相對穩(wěn)定,雖有所波動,但無顯著之變化。在國君與大夫會盟中,一部分是大夫作為國君代表參加與其他國君的會盟。這種會盟的實際性質是國君與國君會盟,但以實際參與人員而論,則屬國君與大夫會盟。這種會盟,或是出于國君意志,或是出于大夫意志。國君與大夫會盟中亦有國家無君,大夫暫以國君名義參與的會盟。
大夫與大夫會盟之次數,在春秋初期和春秋中前期,共發(fā)生14次,發(fā)生次數較少。春秋中后期,次數上升,同國君與國君會盟之次數相差無幾,公元前573至公元前543年間一度超越。春秋晚期,隨著會盟次數的總體下降,大夫與大夫會盟之次數也呈現出下滑趨勢,但大夫與大夫會盟之次數在大部分時間內依然超過國君與國君會盟之次數,公元前482年之后占絕對優(yōu)勢。
從表中可知,國君與國君會盟所占比例總體呈現下降趨勢,大夫與大夫會盟所占比例總體呈現上升趨勢,這與上述分析相吻合。春秋末期與春秋初期反差巨大,亦印證春秋中后期政治斗爭之激烈,政治秩序急劇變革。
周王室參與會盟的情形有三:一、會盟以征伐;二、會葬;三、會盟以安定周王室。具體包括,周王新即位,與諸侯國會盟以謀求支持;周卿士相爭,周天子使之盟以修好;周天子去世引發(fā)周王室動亂,周卿士因爭權奪利而會盟?!洞呵镒髠鳌穼D人參與會盟持貶斥態(tài)度。婦人參與會盟的情形有四:一、婦人與國君通奸相會;二、婦人跟隨國君參與會盟;三、婦人因國君參與會盟;四、國君會見其女兒。國人參與會盟皆是在國內出現嚴重政治危機被迫參與的,不是每一次政治危機的解決都會出現國人的身影。蠻戎與中原諸侯國會盟的情形有四:一、會盟以修好,繼續(xù)穩(wěn)定和平關系;二、征戰(zhàn)后會盟以修和;三、為避免發(fā)生戰(zhàn)事而會盟;四、參與中原諸侯國間斗爭,會盟以謀救他國。
2. 君主專制政治秩序下(戰(zhàn)國時期)會盟參與者身份等級。戰(zhàn)國時期會盟參與者身份等級,主要有二:國君與臣子。春秋時期,會盟參與者中,大夫是主要身份。戰(zhàn)國時期,相、將成為主流,這一轉變昭示著諸侯國內政治秩序發(fā)生重大變動,宗法封建政治秩序演變?yōu)榫鲗V普沃刃颉?/p>
(六)會盟的目的
1. 部落聯(lián)盟政治秩序下(西周前)會盟的目的。堯舜禹時期會盟之記載現存有二,皆為會盟以討伐叛亂,維護聯(lián)盟內部政治秩序穩(wěn)定。商周之際及西周時期的會盟,主要目的有三:一、會盟以攻伐,推翻商王朝,顛覆原先政治秩序;二、會盟以討伐,鎮(zhèn)壓內部叛亂,穩(wěn)固政治秩序;三、會盟以分封,鞏固周王朝,構建新的政治秩序。
2. 宗法封建政治秩序下(春秋時期)會盟的目的。春秋時期的會盟雖被深深地烙上爭霸攻伐色彩,但會盟在其他領域依然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盁o障谷,無貯栗,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春秋公羊傳·僖公三年》)會盟按目的可分為十類:一、會盟以修和;二、會盟以侵伐;三、會盟以謀議;四、會盟以定位;五、會盟以救助;六、尋盟;七、會盟以婚逆;八、會盟以成戍;九、會盟以定田;十、會葬。
其中,會盟以修和與攻伐占絕大多數。會盟以修和是指各諸侯國或國內各方通過會盟,繼續(xù)穩(wěn)固或重新結定和平友好關系;會盟以攻伐是指各諸侯國或國內各方通過會盟攻打或謀劃攻打他國;會盟以謀議是指各諸侯國或國內各方通過會盟商議并達成一致意見,其與會盟以謀和或會盟以謀伐的差別在于前者與戰(zhàn)爭無甚關聯(lián),后者與戰(zhàn)爭直接相聯(lián);會盟以救助多指一國受到聯(lián)盟外國家的侵伐或因自然與人為原因引發(fā)經濟災難,聯(lián)盟內各國會盟以救助之;會盟以定位是會盟以謀議中較為特殊的一種,是指各諸侯國或國內各方會盟以安定君王之位,主要包括重新安定或接納新君兩種情況;會盟以婚逆指諸侯國君通過會盟以成婚或逆女;會盟以城戍指諸侯會盟建造防御工事以圖守衛(wèi)之;會盟以定田是指通過會盟重新劃定或者歸還所侵田地;會葬指參加葬禮。
3. 君主專制政治秩序下(戰(zhàn)國時期)會盟的目的。戰(zhàn)國時期會盟的目的,與春秋時期相比,并無特殊變化。主要目的依然是會盟以攻伐和會盟以修和。
(七)政治空間與會盟
為什么會盟的秩序建構功能在不同的政治秩序下發(fā)揮著不同的作用?筆者認為,這與會盟得以存在的政治空間有關?!叭祟惢顒拥目臻g不僅是指物理空間,它還是由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的空間,經人與人互相之間的各種溝通結構反映出來,并在其中產生出政治性秩序與社會性秩序?!盵6]從物理空間的角度思考,先秦時期的會盟毫無疑問的在大一統(tǒng)政治秩序形成過程中發(fā)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比如秦國通過會盟得到周天子的分封,楚、吳、越等國通過會盟被中原文化接納,并取得政治合法性。會盟客觀上促進了各諸侯國以及中原各國與蠻夷之間的交往,中原文化不斷的向外擴張融合,最終形成中華文化與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政治格局。
筆者所言政治空間與物理空間不同。布迪厄認為,空間是不同的和共存的位置的總體,即一種差異的結構,這種差異是指在某個關系空間中占有的相對位置,關系空間是不看見摸不著的,很難以經驗的方式顯現,但卻是最真實的現實,是個人或群體行為舉止表現的真正根源。[7]政治秩序是一種權力關系結構,政治空間是權力關系結構中各方之間的距離,這種距離本質上是各方的權利與義務關系。權力關系結構形成,政治空間也同時形成,權力關系結構的不同排列,政治空間也互不相同。當權力結構關系中的一方對另一方的支配性增強,政治空間縮小,被支配方的行動自主性減弱;支配性減弱,政治空間擴大,被支配方的行動自主性增強。
會盟對政治秩序的建構是系統(tǒng)單元對系統(tǒng)結構產生的影響,政治秩序對會盟的建構是系統(tǒng)結構對系統(tǒng)單元產生的影響。不同的系統(tǒng)結構賦予系統(tǒng)單元行動自主性的空間不同?!耙驗殡S著結構的改變,單元在系統(tǒng)中的布局也隨之改變,由此導致對單元行為及其互動所產生結果的新的預期?!盵8]亦即在不同的政治體制下,諸侯國會盟的行動自主性空間不同,部落聯(lián)盟體制大于宗法封建體制,宗法封建體制大于君主專制體制。因此,雖然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侯國擁有相當大的行動自主性,但與部落聯(lián)盟時期各部落間相對平等的政治地位比,地方政治單元的行動自主性卻呈現下降趨勢。
系統(tǒng)結構規(guī)定系統(tǒng)單元的角色和利益,但系統(tǒng)結構的改變與系統(tǒng)單元行動自主性的能力并無直接的關聯(lián)。雖然諸侯國間存在會盟的行動自主性空間,但并不是每個諸侯國都能充分的利用這個空間,這與諸侯國的政治能力相關。政治體制的改變與諸侯國的政治能力并無明顯的關聯(lián)。在部落聯(lián)盟政治體制和宗法封建政治體制下,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間的政治空間大于專制主義中央集權政治體制下的政治空間。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間的政治空間是會盟得以存在的土壤,這種政治空間的壓縮會使得地方政府的行動自主性減小,會盟的秩序建構功能也隨之減弱并逐漸消失。
會盟是一種政治行動方式,通過這種方式,政治秩序得以建立;而政治秩序又建構著會盟的行動特征,如發(fā)生次數與強度、參與者狀況、目的和存在空間。權力關系結構的內部空間壓縮,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國家形成,使得會盟漸漸退出歷史舞臺。秦之后,依現代中國民族國家建構的視角而論,會盟主要存在于中央政權與少數民族政權之間。近代以來,會盟存在于中國與世界各國之間,其中大多是屈辱性被迫簽訂的不平等條約。新中國成立后,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使得這一時期的會盟依據國家利益的變化而變化,具有更多自主性與靈活性。
從政治權力關系結構的內在空間研究先秦會盟,有助于理解中國與歐洲政治文化傳統(tǒng)的差異。中國的封建制度至秦已經結束,秦之后的中國是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中國,而歐洲,即使隨著封建制度的解體,君主專制制度以及民主國家的建立,在整個歐洲范圍內并沒有實現行政權、司法權等政治權力的統(tǒng)一。也正是因為沒有實現政治權力關系結構的內在空間的統(tǒng)一,使得外部統(tǒng)一形態(tài)更加難以建立和維持。
西方文明深受自治傳統(tǒng)的影響,進而影響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譬如對國家與社會、中央與地方關系理解的差異。在中國由于政治權力關系結構的內在空間壓縮,國家與社會以及中央與地方呈現出一種“融為一體”的整合式關系。在西方由于缺乏類似的整合,其國家與社會、中央與地方呈現出一種“涇渭分明”的對立式關系。我們應當反思,是在西方歷史經驗下,前提預設出國家與社會及中央與地方關系的對立,進而提出應該約束國家行為,解放社會活力,還是應該立足中國歷史傳統(tǒng),認同國家與社會及中央與地方的整合式關系,有選擇的揚棄,進而探索出各方適宜的活動邊界。選擇哪種視角的關鍵在于是否承認中國傳統(tǒng)的整合關系具有所謂法理、價值正當性以及能否適應時代變遷。
先秦盟誓發(fā)生的物理空間處于不斷的變遷與擴展中,但從政治權力關系結構角度講,它始終發(fā)生于存在權力中心的統(tǒng)一性的政治系統(tǒng)結構中,不管這個權力中心是部落盟主還是周天子。本質上講,先秦時期的政治舞臺演出的并不是國際政治的劇本,國際政治的根本前提與特征是無政府狀態(tài),但這種狀況并不妨礙各政治體間形成局部的或全球性的關系結構,因為政治體間的交往是始終存在的。然而縱觀全球政治的發(fā)展歷程,相互關系結構的存在是否意味著全球政治權力關系結構如同先秦中國一般,經歷了一個內部壓縮過程?答案顯然是否定的。資本主義以及其催生出的共產主義、社會主義重新塑造的僅僅是全球政治物理空間,并沒有促使全球政治權力關系結構的內部空間壓縮。這似乎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矛盾與困惑:政治物理空間不斷重塑帶來的前所未有之密切的國際交往,與全球政治權力關系結構內部空間的疏遠如舊,邁出無政府狀態(tài)步履維艱。中國并沒有也不可能獨身存在于此種矛盾與困惑之外,加強國家建設,謀求全球政治關系結構中最有利位置,我們民族才能實現復興。
復興的中國將會如何參與全球治理?這正是人們所忐忑的。不少人擔心,中國會走上如歐美國家殖民擴張般的老路,變換模樣曰之以新殖民主義。他們認為中國的復興定會給世界帶來戰(zhàn)爭災難,而這正是歷次大國崛起不可逃避的宿命,尤其是在經歷一個世紀的屈辱與壓迫后,他們擔心中國的民族主義會走向民粹主義。我們應當把這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超越放在中國歷史進程中來認識,把復興的中國如何治理全球的疑問放在中國式會盟的歷史進程中來求解。
中國式會盟始終以信守承諾、仁義愛民為基本精神,信與義密切相連,信并不是沒有原則的信,而是以義為前提與準則的信。仁是義的核心,仁的精髓在于愛民,在于以民為本,為人民的根本利益服務,而不是個人或黨派或個別國家的私利,中國的復興必然是以一個信守承諾的負責任大國的姿態(tài)展示在世人眼前。
中國式會盟以自我生存、內部統(tǒng)一與良善秩序為基本追求。中國的內部統(tǒng)一與安定,始終是這個國家最首要與最終極的目的,而良善秩序是中國人對國家及生活的終極期寄,是中國式治理與中國式民主的核心要義,只有實現良善秩序,才會凝聚各方面的力量,獲得自我生存的合法性,實現內部統(tǒng)一與安定。
中國式會盟以政治系統(tǒng)的平衡和諧為最高追求,認為平衡是最高境界的穩(wěn)定。中國式會盟追求的平衡和諧以政治系統(tǒng)內各政治體的平等為前提,互相理解尊重,通過對話協(xié)商,實現互利合作,這與近代歐美國家所主導的全球體系有本質的不同。中國曾經長期處于全球領先地位,但并不是依靠侵略擴張,其通過會盟建立的治理天下的朝貢體制,雖帶有明顯的自保性質與自我中心性質,但本質上是以平衡和諧為基本特征最高追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亦始終遵循和平共處的五項基本原則,積極參與全球治理?,F實經驗也啟示我們,一個和平安定的全球秩序與國內秩序是中國復興的有利前提,因此,中國的復興必然會繼續(xù)努力維護與建構平衡和諧的全球秩序??傊?,自我生存、內部統(tǒng)一、良善秩序、信守承諾、平衡和諧是中國式會盟的五大特征,而這也是歷史中國與復興中國參與全球治理的一貫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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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楊 強】
The Interactive Construction of the Pre-Qin Alliance and Its Political Order
LV Ya-qi
(AcademyofHumanities,EastChina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Shanghai200237)
The Alliance and political order are mutually constitu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o-variation, the Allianc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political order is the impact on the system architecture system unit produced, the political order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Alliance is to influence the system structure of the system unit produced. Changes in the pre-Qin political order through three stages: tribal alliances political order, patriarchal feudal political order, absolute monarchy political order, the league only two in the front, with the construction of political order functions. The political power structure of the network space is the distance between the midpoint and the point of power relations structure formation, consequent political space; different political order, the political space will feature participants League to exist also vary. Determine the order of magnitude of political space action vassal state autonomy construction union participating size functions. Chinese style of the league with self-survival, internal unity, goodness order, commitment, loving righteousness as the basic features to the harmonious balance of the political system as the highest pursuit.
pre-Qin; Alliance; political order; interactive construction; political atmosphere
2014-10-28
呂亞奇(1989-),男,山西臨汾人,華東理工大學人文科學研究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政治。
K225
A
1008-8008(2015)01-004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