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星

[摘要]湯亭亭和趙健秀是美國最具影響力的兩位美國華裔作家，他們關于華裔美國文學的論爭一直被認為是華裔美國文學史上具有轉折性的一章。湯亭亭在小說《孫行者》中戲仿趙健秀，成功塑造了一位第五代華裔惠特曼·阿辛的形象，并在戲仿中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和主張，特別是她愛好和平的思想。

[關鍵詞]湯亭亭；趙健秀；戲仿；和平主義

[中圖分類號]1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918（2015）07-0174-02

doi：10. 3969/j.issn.1671-5918. 2015. 07-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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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來，美國華裔文學進入一個前所未有的發(fā)展階段，呈現(xiàn)出一種“百花齊放”的盛況。在這些多元化的聲音中，最能引起人們關注的無疑是湯亭亭和趙健秀關于美國華裔文學的爭論（簡稱“趙湯論戰(zhàn)”）。

一九七六年，湯亭亭的作品《女勇士》一出版，就獲得了讀者的廣泛贊譽。但是以趙健秀為代表的幾位男性華裔作家卻認為，小說歪曲并誤導性地表現(xiàn)了中國的歷史和文化，歪曲華裔美國人本來的面目。面對趙健秀的批評，湯亭亭卻認為，神話是屬于全人類的，繼承和發(fā)揚神話的最好方式是將其世代相傳；因此，她通過誤讀、誤釋中國神話，創(chuàng)造出另類神話。在她看來，中國神話或文學經(jīng)典只是她書寫美國華裔經(jīng)驗與情感的一個豐富而獨特的文化資源寶庫。

湯亭亭的書寫習慣并沒有因為趙健秀等人的批評而改變，相反，在小說《孫行者》中她更廣泛地運用戲仿。她不僅戲仿中西方的經(jīng)典文學作品，還將趙健秀及其文學理念也作為戲仿的對象。湯亭亭在戲仿中進一步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和主張，也體現(xiàn)出她愛好和平的思想。

一、對趙健秀的戲仿

《孫行者》的主人公惠特曼·阿辛，屬于第五代華裔，他生長于美國，但是卻常被白人當成華人看待。他是耶魯少壯派詩人、劇作家。雖然畢業(yè)于名校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英語系，卻在南太平洋鐵路公司當火車朗讀員。這些背景都和趙健秀很相似。同時，趙健秀與湯亭亭也有很多驚人的相似。他們都是一九四零年出生于加州，同年進入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英語系，而且是同班同學。不同的是湯亭亭是第一代華裔，而趙健秀是第五代華裔。大學畢業(yè)后，趙健秀在南太平洋鐵路公司當過鐵路扳道工。這些背景都讓人不禁想到，其實湯亭亭是在《孫行者》中描寫另一個版本的趙健秀。

在小說中，湯亭亭對趙健秀的戲仿不僅停留在表象上，還從他的語言、思想人手，來進一步表達自己的心聲。在漢語中，“哎呀”一詞原是華人用于表達惋惜、嘆息、憤怒等情緒，趙健秀將它用于命名自己所編的《哎呀！美國亞裔作家選集》（Aii-ieeeee！ An Anthology of Asian-American Writers）。趙健秀在作品中寫道，“美國文化所塑造的黃種人形象是：當他們受傷、憤怒、悲傷、發(fā)誓或者牢騷時，他們會大叫一聲‘哎呀！長久以來，美國亞裔被忽視，被拒之于美國文化之外。他們受到傷害，感到悲傷氣憤，同時又很驚訝，這就是他們的‘哎呀?。?！這絕非一般的牢騷或者大喊大叫。”在《孫行者》中，湯亭亭把這個口頭禪用到惠特曼的身上。在最后一章“獨角戲”中，惠特曼想象馬科被剝皮時的痛苦?！翱矗易鼋o你看，就這樣？？——剝掉黃皮，一片，再一片黃皮。馬科痛苦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呀呀！音箱里只有他的尖叫聲，‘啊，……哎呀，哎呀，哎呀呀！”

趙健秀的作品對美國華人生活的描述大膽直率，言辭激烈。他力圖打破陳腐的模式化華裔形象，創(chuàng)立全新的華人男子漢形象。而且，趙健秀常以“關公”自居，文章常常充滿火藥味。在《孫行者》中，湯亭亭巧妙地以《三國演義》中的場面塑造火藥味濃、動則兵戎相見的惠特曼。有一個場景是這樣的：剛開始的時候惠特曼對一些剛到美國的華人沒有好感。朋友蘭斯勸他，或許還可以用其他辦法：

“沒有什么比火藥爆炸更令人吃驚?！毖蓐P公的惠特曼說，他騎在馬上。“槍支、炸彈?！?/p>

（蘭斯）“不要槍支，不要炸彈，我正在竭盡全力禁止炸彈，幫助你在桃園舉辦燒烤宴會，邀請你的敵人。要邀請你的敵人來參加宴會?！?/p>

就這樣，惠特曼學會了包容各種成員，從好戰(zhàn)分子慢慢地轉變成為最后的和平主義者。因為他最終明白，自己的戲劇演出要依賴本族裔的人，在某種程度上說，只有他們才會真正明白他劇本的意思?？梢钥闯?，這也是湯亭亭向趙健秀發(fā)出的信號：咱們不必動不動就群槍舌劍，可以好好溝通，成為好朋友。

二、全知的敘述者與惠特曼的對話

結構主義將敘述者分為三種：大于人物、全知全能的敘述者；等同人物的敘述者；小于人物的敘述者?！安煌囊暯侵行募捌渥兓?，構成了文學意像客體復雜多變的發(fā)展形勢?！痹凇秾O行者》中，湯亭亭靈活巧妙地把全知全能的觀音當成敘述者。敘述者在敘述惠特曼的故事時，將他比作美國的孫悟空，她常稱他為“親愛的猴子”、“可憐的猴子”和“親愛的美國猴王”。

湯亭亭用觀音作為敘述者，打破了敘述者都是男性的傳統(tǒng)，體現(xiàn)出她倡導男女平等的思想。湯亭亭說過，“我發(fā)現(xiàn)，在我們閱讀過的大部分文學作品中，全知的敘述者都是白人男性，這是因為19世紀人們信奉白色膚種的男性上帝，當時的小說就是在這種氛圍中完成的?，F(xiàn)在我的敘述者是觀音，這是個巨大的轉變——人們一眼就能看出敘述者是個女性。她總是幫助女主人公?！?/p>

這個大于人物的敘述者操縱著惠特曼，讓他經(jīng)受人世間的各種磨難。她不僅熟悉中國歷史和古典名著，而且預測美國在越南戰(zhàn)爭中會失敗。這一點也體現(xiàn)了湯亭亭是個愛好和平的作家。在第一章，南希向惠特曼訴說她在好萊塢演東方農(nóng)婦時被導演訓斥。這時，敘述者觀音說話了，“惠特曼，你現(xiàn)在應該擯棄瑞克爾，給她一點安慰：咱們要實事求是；我們沒有劇院，就像沒有神一樣，因此，社團很有必要……”第一章的最后，敘述者還告訴讀者：“今天晚上，我們的惠特曼要寫劇本。如果你想看看他是否寫出劇本，如何謀生，如何在工作日的下午閑逛、喝咖啡，預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痹诿恳徽碌慕Y尾都有類似的小結。這種大于人物的敘述者，不僅讓讀者可以很好地了解主人公的行蹤，而且能得到點撥，通過不同的視角來進一步領會文本的意思。endprint

在《西游記》中，美猴王護送唐僧去西天取經(jīng)，途中經(jīng)歷八十一難之后取回真經(jīng)，最后修得正果。這其中離不開全知全能觀音的點撥和幫助。同樣的，在小說中，全知全能的敘述者觀音既讓惠特曼受盡磨難，又最終讓他脫離苦海?；萏芈罱K明白戰(zhàn)爭解決不了問題，人類需要和平。這也是離不開這位無所不知的敘述者觀音的。

三、一封表示友愛的書信

在談到戲仿趙健秀時，湯亭亭坦誠地說：“我覺得他（惠特曼）挺像健秀——許多人也這么認為，我要寫我自己，但是結果變成寫健秀，因為他的背景和我的很相似……其實，我不相信報仇。這本書應是一封表示友愛的宏大書信。如果它是（對趙健秀的）回敬的話，那么，它就像他寄給我的那封仇書。我寄給他許多封表示友愛的書信，就是這么一回事，我確信他會寬容大度，會理解這一點?！?/p>

的確，湯亭亭在《孫行者》中戲仿了趙健秀，也借另一個版本的趙健秀——惠特曼表達了自己的寫作主張以及愛好和平的思想。

在小說中，惠特曼對三國時期戰(zhàn)爭進行思考，認為戰(zhàn)爭只會帶給所有的參加者以損失，其實所有的參戰(zhàn)者事都是失敗的。從對投籃槍發(fā)表的言論到動員母親參加他所組建的劇團演出反戰(zhàn)戲，惠特曼也反復強調和宣揚他的和平主義主張。這其實也正是作者湯亭亭的立場。

在第二章“語言學者與論爭者”中，惠特曼提到要在美國建一個西方梨園的設想，任何種族的演員都可以來參加。后來，他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組建了一個即興表演的劇團，并把中國古典名著改編的故事搬上了美國舞臺，引起了很大的反響。這其實體現(xiàn)了湯亭亭的寫作主張和愿望，她也是通過自己的作品把華裔文化呈現(xiàn)給讀者，并使之成為美國文化的一部分。在小說中，惠特曼和白人姑娘唐娜的結合也象征著中美兩種文化的交融。唐娜和惠特曼一樣，沒有種族偏見，也有著自由平等的思想。這成為兩人感情發(fā)展的基礎，其實也暗含著湯亭亭的寄寓——中美兩種文化能夠在實現(xiàn)平等意義上的共處，種族之間存在的隔閡與偏見能得以消除。

四、結語

在《孫行者》中，湯亭亭采用戲仿的手法，描寫了另一個版本的趙健秀。小說中對趙健秀的戲仿不僅停留在意象上，還從他的思想、語言人手，來表達作者自己的主張和思想。同時，小說還通過大于人物的敘述者——全知全能的觀音與主人公惠特曼進行直接對話，進一步表明作者自己的心聲，也體現(xiàn)了她愛好和平的思想?？梢钥闯?，《孫行者》不能僅看成是湯亭亭對趙健秀的反擊之作，更應該是湯亭亭認為的“一封表示友愛的書信。”

參考文獻：

[1]陳捷.中美文化的沖突與交融——解讀《孫行者》中的阿新形象[J].黔東南民族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6（2）

[2]陳世丹.美國后現(xiàn)代主義小說藝術論[M].大連：遼寧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3]湯亭亭.孫行者[M].桂林：漓江出版社，1988.

[4]吳承恩.西游記[M].北京：中國工人出版社，20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