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
遠東國際軍事法庭11位法官中的中國法官梅汝璈,在其法官辦公室留影。東條英機等7人受到正義的制裁,其中就有梅汝璈的據(jù)理力爭。
1948年11月12日,設立在日本東京的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正式宣判:本法庭負責審判的對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負有戰(zhàn)爭罪行的28名日本戰(zhàn)犯中,除去審判期間病死的兩人(原日本海軍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原日本外相松岡洋)和精神病一人(大川周明,日本法西斯宣傳骨干分子),25名甲級戰(zhàn)犯全部有罪,其中東條英機、土肥原賢二、板垣征四郎、廣田弘毅、木村兵太郎、松井石根、武藤章7人被判處死刑,荒木振幅等16人被判處無期徒刑,東鄉(xiāng)茂德被判處有期徒刑20年,重光葵被判處有期徒刑7年。
至此,審判日本法西斯的東京審判,終于落下了帷幕。這是一次來之不易的正義審判。1946年2月15日,中蘇美英等反法西斯盟國達成一致,正式設立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任命11位法官,分別由美國、中國、英國、蘇聯(lián)、加拿大、澳大利亞、法國、荷蘭、新西蘭、印度和菲律賓各派一人組成。到宣判時,已經(jīng)過去了2年零9個月。
罪犯中為什么沒有天皇
60多年過去了,對于東京審判的正義性,國際上給與了很高的評價。但是與此同時,關于東京審判的局限性也從未停止過爭論。
“為什么沒有審判日本天皇裕仁?”
關于這個問題,世界上第一個提出者,就是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庭長、澳大利亞法官衛(wèi)勃,他在1948年11月12日的判決書后面,直接附上了他的反對意見書。
在反對意見書中,衛(wèi)勃認為,由于美國阻撓盟國追究天皇的戰(zhàn)爭責任,因此東京審判的實際意義受到了嚴重影響,為了抗議美國方面的粗暴干涉司法,他選擇了反對法庭判決書的方式,堅持自己的觀點。
衛(wèi)勃說,對日本天皇免于起訴,毫無疑問,“是由所有同盟國家最高的利益決定的”。而實際上,這個所謂的“最高利益”,顯然不是堅決主張審判天皇的澳大利亞法官衛(wèi)勃的“利益”,而是主導審判的盟國駐日最高統(tǒng)帥麥克阿瑟和美國的“最高利益”。
毫無疑問,日本天皇裕仁在日本法西斯入侵中國、入侵東南亞以及發(fā)動太平洋戰(zhàn)爭中負有極大的領導責任,他如果對這一切沒有能力阻止,他也就不可能在1945年8月15日力排眾議成功推動日本無條件投降。
但是,對于美國來說,快速占領日本,將其轉(zhuǎn)化為冷戰(zhàn)的亞洲橋頭堡,并作為自己軍事力量的助手,是東京審判中必須“照顧”的美國最高利益。麥克阿瑟就公開揚言,日本天皇可以頂100萬美國占領軍。為了確保美國控制日本,保留天皇就顯得尤為重要。
因此,美國人堅決反對審判天皇。作為太平洋上最強大的武裝力量,美國除了在拒絕審判天皇問題上施加影響,還動用了所有技術手段,包括成立國際檢察局,徹底掌握東京審判的檢察權。檢察權就是只有國際檢察局提起公訴的戰(zhàn)爭罪犯,才能押送國際法庭審判。由于美國控制的檢察局拒絕對天皇裕仁提起公訴,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即使再想審判天皇,也無法訴諸行動。
當然,為了徹底確保美國在日本的利益,光保留天皇是不夠的,還必須削減天皇的權力,麥克阿瑟很快就逼著天皇發(fā)表了《人間宣言》,公開宣布自己不是神而是人,徹底剝奪了天皇在日本神道教體系中的權力位置。
爭議與正義
東京審判的另一個謎團永遠不可能解開了。那就是面對7個死刑犯,每一個死刑犯都經(jīng)過了11位法官的投票,最驚險的是廣田弘毅,他的票數(shù)是6:5,最終判處死刑。那么,究竟哪一位法官反對執(zhí)行死刑,哪一位法官又堅持了死刑呢?
由于11位法官在就職時,就公開宣誓絕對不將投票的具體結(jié)果公諸于世,如今這11位法官均已去世,因此究竟誰堅守了正義,而誰又讓正義蒙塵,永遠也不會有一個明確的答案了。
不過,由于一些文件的確鑿存在,我們還是可以大致推斷出究竟是誰為什么投了反對死刑的票。
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判決書后面直接附有四位法官的反對意見書。
其中,庭長衛(wèi)勃反對的理由是法庭沒有審判天皇,導致整個東京審判的正義性嚴重受損,因此他堅決反對法庭的一切判決。跟他觀點類似的還有當時的蘇聯(lián)法官扎里亞諾夫。
法國法官帕納特的反對意見書中提出,他反對東京審判的判決結(jié)果。因為他認為整個判決有事后追溯的嫌疑,司法界素來有反對上溯法的傳統(tǒng)(所謂上溯法,即罪犯在犯罪時,并無針對這項罪行的法律,而是在罪犯犯罪后,為了懲處罪犯而新制定了法律。司法界認為這種上溯法會影響法律的公正,很容易變成針對某個個人的報復)。
荷蘭法官洛林的反對意見書,主要集中在兩個戰(zhàn)犯的判決上,他認為廣田弘毅和重光葵應該判處無罪。尤其是廣田弘毅,他代表日本在荷蘭做外交的時間很長,因此認識不少荷蘭上層人士,很多荷蘭人對他抱有很好的印象。僅僅出于這個理由,荷蘭法官洛林竟然完全不顧廣田弘毅策劃法西斯侵略戰(zhàn)爭、傷害全世界人民的罪行,公然認為廣田弘毅應該無罪。
印度法官帕爾是本次法庭中最大的笑話。這個法官在判決書后提出了全面反對意見,在反對意見書中,帕爾表示他個人支持日本法西斯提出的“大東亞共榮圈”謬論,并認為日本法西斯是為了“避免亞洲人民遭受西方殖民者的侵略”。帕爾法官認為,應該宣告全體被告戰(zhàn)犯無罪。——這位法官之所以能成為歷史小丑,原因之一就是他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日本人扶植的印度國民軍(類似于中國的汪精衛(wèi)偽軍),偽軍當慣了,自然看日軍也順眼多了。由于帕爾法官在東京審判過程中的倒行逆施,1966年,帕爾訪問日本,日本天皇還親自向帕爾頒發(fā)了一枚勛章表示感謝。
東京審判的結(jié)果是正義的,同時也是令人遺憾的。尤其是幾位法官以法律之名侮辱了正義之劍,這種歷史性的缺憾也時刻在提醒世人:如果法官不能夠從法律和客觀事實出發(fā),而將法律視為保護自身好惡的工具,只看重法律本身而不愿傾聽無辜戰(zhàn)爭死難者的哀鳴,那么這樣的法律能維護正義嗎?
(責編:石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