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波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南京 210097)
眾所周知,高本漢利用歷史比較法,將漢語語音史的研究推向了現(xiàn)代化的進程,其功至偉。但高氏比較法的不足之處也逐漸受到了批評,其中批評最有力的是羅杰瑞(1988、1998)、張光宇(2003、2004、2007、2010)等。張光宇將高氏之法總結為“直線型歷史比較法”,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雙線型歷史比較法”理論,發(fā)人深省。雙線型方法論擴展了漢語語音史研究的視野,是歷史比較法在漢語語音研究中的一次有益的拓展。
在雙線型比較法的論述中,有一條被常常論及的重要觀點便是“深攝結構”(張光宇2007),具體構成如下圖加粗楷體部分所示(圖中未加粗的部分指深攝結構與《切韻》系統(tǒng)的對應關系,體例與擬音依張光宇(2007)所述):
圖1 張光宇(2007)深攝結構示意表
從方法論上看,“深攝結構”假設是內部擬測法與歷史比較法的結合。具體是:根據(jù)與臻曾等攝的比較所表現(xiàn)出的空格與互補關系,提出“前切韻”時期覃侵應為一類的假設;如果按照韻圖的做法,可合并成深攝,攝內又有開合之分;再證之以雙線型歷史比較法。圖中各攝之間的關系表現(xiàn)為:深臻平行,曾通互補。
與《切韻》系統(tǒng)相比較,深攝結構最突出的特征是多出了合口類韻。這種開合對立的結構是否成立,依靠雙線型歷史比較法予以論證,其論據(jù)主要是現(xiàn)代方言中“尋”字合口白讀與覃韻的合口讀音。筆者讀后受益良多,但對“深攝結構”的構成有些不同的看法:按韻圖的做法,《切韻》時期(包括“前切韻”時期)覃侵韻可合稱為深攝,表現(xiàn)為開口一三等的音韻結構,無開合對立,并且覃韻的音值宜是*?m而非*um?!吧顢z結構”假設的成立與否及其構成關鍵在于“覃韻地位”,下面就這兩個重要問題來闡述我們的看法。
張光宇(2007)根據(jù)漢語方言文白異讀的分布推導“尋”字的合口白讀為《切韻》前就存在的音,并為《切韻》失收,認為侵韻應有對應的合口韻*ium。其所據(jù)為北京等方言的合口白讀(北京型),下面將原表摘錄如下(聲調改用數(shù)字表示):
“尋”字北京型、泰興型對應表(張光宇2007:2) 表1
表中北京型為文開白合型,泰興型為文合白開型。一般來說,因為白讀較文讀早,所以北京型“尋”的合口讀當早行于世。但是,我們在檢查材料時,卻發(fā)現(xiàn)各點對“尋”的異讀處理存在以下情況:
(1)據(jù)《漢語方音字匯》,北京話的?yn/?in屬一般性異讀,不是文白關系(北大中文系語言學教研室1989:299)。據(jù)其體例,凡有文白對立的會分別在右下標明,一般性異讀則只列圖中,以較常用的或符合音變規(guī)律的音放在前面(上面)(《字匯》前言,頁4)。另有張世方(2010:274)同。
(2)《江蘇省省志·方言志》(江蘇省方言志編纂委員會1998)中,“尋”在如皋、泰州、揚州、盱眙、泗洪、連云港、東海等都有開合兩讀,按其體例,如有文白也會在右下標明;但“尋”字未標,可見也只是一般性異讀。唯一標明文白是贛榆縣,但是文合[su?n55]白開[sin55]型。
(3)陳章太、李行健(1996)所記93點音中,“尋”字有異讀計25點,其中標明文白的有9點,基本也是文合白開型(其中紅安雖文讀為開口,但白讀也是開口,區(qū)別在聲母)。如表2所示(另加入了《字匯》標注了文白的揚州、南昌、武漢三點材料):
現(xiàn)代方言“尋”字文白異讀表 表2
可見,方言中“尋”有文白對立的,合口都是文讀音。因此一般性異讀與文白異讀得區(qū)別對待,換句話說,鑒定文白異讀與一般性異讀的前提是什么?
簡單地說,文白異讀指的是同一語素音有兩讀或以上的現(xiàn)象,并且有風格與色彩上的區(qū)別;一般性異讀指字形相同的不同語素音構成的異讀現(xiàn)象。以“尋”為例,開口讀在漢語方言中基本上出現(xiàn)在“尋思、尋死”中,合口讀則基本是“尋找”的語素音?!皩に肌迸c“尋找”的“尋”是兩個不同的語素,構成一般性異讀關系;青島、利津等方言中,合口讀是“尋找”之“尋”,開口讀則是“尋思”之“尋”(陳章太、李行健 1996),因此并不能作為文白異讀來處理的。北京話未見注明,但從《字匯》處理來看,應情況相近。
因此,就筆者所見材料,“尋”在漢語方言中,有文白對立的,合口都當是文讀層,那么以此重建侵韻的*ium,自然就可商可榷。那么,尋字的合口讀的來源是什么?我們認為“尋”字合口讀表層為擴散音變,深層反映了圓唇的音變機制。
從各方言的內部來看,侵韻的合口異讀與臻攝合口是平行關系。舉北京與姜堰為例:
“尋”合口讀音與臻攝對應關系表 表3
從歷史層次觀出發(fā),我們已經(jīng)否定了北京型“尋”的合口白讀的存在,泰如片的合口韻就不可能來自所謂的北方話的早期白讀合口層。據(jù)我們的初步研究,泰如片的文讀層系明中期以后的寧鎮(zhèn)揚一帶的南系官話,限于篇幅,此處不贅。在泰如方言中,侵韻“尋”讀入臻攝合口,我們不能排除詞匯擴散的因素。在江淮官話和北部吳語中,深臻二攝開口韻的其他合口讀音有:(1)深攝。1)江淮官話:尋入(如蕪湖。普見于全區(qū)),禽(江都),?。暇?,蕈(盱眙),壬(蘄春),任(如東)等。2)北部吳語:琴擒禽(四甲),森(紹興),集(寧波),集輯習拾(鄞縣)。(2)臻攝。1)江淮官話:(南通),人(瑞昌)等。2)北部吳語:盡白晉(四甲),襯(金壇),晉(常州),真珍疹診身申伸神晨辰仁腎慎認(鎮(zhèn)海)。
可見,無論是深攝還是臻攝,開口韻都存在合口的異讀情況,從臻攝看,開口讀若合口我們可看作是詞匯擴散的現(xiàn)象。以上各韻本是iVN類結構,合口讀的產(chǎn)生從音系平面的解釋是介音的轉換或增生:從語音平面來看,合口介音u與i的區(qū)別在F2的大小,開口變合口,在聲學上就是聲韻過渡段(含韻母的起始目標值)的F2值由大變小,因此聲母輔音性質的改變會直接影響到后接嗓音F2值的變化。我們注意到,在上述材料中,聲母都為舌尖或舌面塞擦音、擦音,零聲母字在零化前亦同。我們知道,在調音時,舌面或舌尖輔音的收緊點往往會落在舌葉的位置上,會產(chǎn)生不同程度的圓唇動作。唇形面積是影響F2值的生理因素,面積減小,F(xiàn)2就會降低,而圓唇時的唇形面積正是小于非圓唇的(吳宗濟、林茂燦1989:92)。由于深臻攝開口讀作合口是平行現(xiàn)象,所以,“尋”等合口化表面上看也是詞匯擴散現(xiàn)象,深層上很可能是由于輔音唇形的變化對合口音產(chǎn)生的語音機制,屬自然音變范疇。詞匯擴散往往與語音機制有著內在的條件關系。
“深攝結構”合口韻的第二個證據(jù)是覃韻在現(xiàn)代方言中的合口讀音,以此證覃韻應為*um的構擬,我們認為也有可商榷之處。
先從詩韻的證據(jù)來說。中古覃韻在魏晉詩韻中歸侵部一等(丁邦新 1975);在論南北朝詩韻時獨立成一部,并且與鹽添嚴凡部合韻最多,何大安(1981)認為覃部應是?元音為宜,便于解釋它與其他所有-m尾的韻部都存在的押韻行為;至唐繼續(xù)開化,覃談同用,韻圖便將覃歸在咸攝之中,這是時音變化所歸。所以從魏晉南北朝以降的詩韻材料來看,覃韻構擬成*um難以成立。
其次,就現(xiàn)代方言的情況來說。覃韻的合口讀音主要分布在江淮、吳、贛、客家等方言中,覃韻合口讀不僅配舌齒音,也配牙喉音,而談韻則基本配牙喉。從我們看到的材料,有一個“毯”字的例外。不難看出,覃談這一特點與桓寒正相平行,而且寒韻也有個別舌音的例外。因此,我們認為覃韻的合口讀與桓韻相同,是《切韻》以后的音變現(xiàn)象。
現(xiàn)代方言覃談、桓寒讀音對照表 表4
比較梅縣可知,覃韻在后高化之前還是 am韻,這里的音變式應是:這條后高化的音變鏈顯然是韻尾-m的作用。在贛方言中我們仍然能清楚看到這一變化過程;而如果覃韻為*um,那么在贛方言的演變過程就變成了相反的低化鏈。
漢語語音的演變有兩條主要鏈變式:一是前高化,二是后高化,這是學界的共識,也符合三角元音結構中(a、i、u)音變邊緣化的普遍性原理,即 a→i或 a→u,這也是為什么漢語元音的鏈移會起始于麻二韻(朱曉農2004)。這里如果假設覃韻為*um,低化音變也不符合音變一般規(guī)則,即-m尾對元音的后化作用。還可解釋為增大區(qū)別性機制,但由牙喉配卻有背音變規(guī)則,似難成立。
綜上所述,就這兩條論據(jù)來說,“深攝結構”有沒有合口韻尚需商榷。“深攝結構”假設是否成立及其音韻結構如何,關鍵在于“覃韻地位”。張光宇(2007)探討了覃韻的平行關系網(wǎng)絡,提出了“前切韻”時期覃侵構成“深攝結構”。下面我們從文獻與擬音的角度對《切韻》時代的“覃韻地位”補充幾點看法。
覃韻在宋人韻圖中都列在咸攝之內,與談韻構成一等重韻;從韻目的等次排列,咸攝又與山攝開口韻有較整齊的平行關系;也有不少學者據(jù)此認為談覃與泰咍構成平行關系;泰咍、談覃、寒桓也成了重韻中的熱點問題。我們就先從咸山攝重韻說起。
從韻圖看,咸山攝的一二三等韻都有重韻的現(xiàn)象。學界大致有兩種觀點:一是不同音系結構的綜合;二是單一音系復雜性的表現(xiàn),這個音系即6世紀左右的書音系統(tǒng)。我們先說明這個問題。
王仁昫《刊謬補缺切韻》卷首的韻目小注記錄了呂靜《韻集》、夏侯詠《韻略》、陽休之《韻略》、李季節(jié)《音譜》、杜臺卿《韻略》等五家音注的一些韻目信息,前賢多以此所體現(xiàn)的陸法言“從分不從合”的原則,來證明《切韻》的綜合性質。我們先把咸山攝五家韻目的分合情況列于下表:
呂、夏侯、陽、杜、李五家咸山攝韻韻目分合殘表 表5
由于《切韻》的韻并不區(qū)別介音,所以上表的分合,表現(xiàn)的是韻腹與韻尾的異同。從表5可知,咸山各韻之間的分合,陸法言多取自夏侯,由此可推出夏氏咸山各韻的殘貌①說明:表中斜體加粗表示有別,正體加粗表示無別,斜體不加粗表不確定。:
夏侯詠《韻略》咸山攝韻目殘貌表 表6
夏侯詠的《韻略》如何編訂,現(xiàn)已無考。《切韻·序》說呂夏等人“各有乖互”,顏之推謂“自茲厥后,音韻鋒出,各有土風,遞相非笑,指馬之諭,未知孰是”。所以夏侯個人刊定的可能性較大,那么對《韻略》更合理的推斷是它的音系是單一型的。鑒于表6的夏侯韻目殘貌中也存有重韻現(xiàn)象,因此我們認為《切韻》的重韻應確有分類的實際語音依據(jù)。下面補充與山攝平行的蟹攝也同樣存在二等重韻現(xiàn)象。
夏侯詠《韻略》蟹攝韻目殘貌表 表7
夏侯等五家的韻目殘貌還給了我們這樣一個啟示,覃韻除了夏氏有一例“乏合同”外②此處可看出覃凡有關系,據(jù)何大安(1981)南北朝覃、嚴凡主元音相近,非合口所致。,其舒聲韻都沒有出現(xiàn)與其他韻的分合說明,與談寒不同。這也表明覃與談寒并不平行,覃韻應另有來源。帶著這個問題來看覃韻的諧聲系統(tǒng),會發(fā)現(xiàn)覃韻字與侵韻字相諧是主要表現(xiàn)形式③聲符含字越多,越能說明親疏關系,因此表中按諧聲字的數(shù)量從多到少排列,只列含10個諧聲字以上的聲符數(shù)據(jù)。:
覃韻諧聲系統(tǒng)比較簡表 表8
上表,除“臽”聲符外,其余各聲符都表現(xiàn)出覃侵關系相當緊密,可見中古大多數(shù)覃侵韻字有共同的來源。魏晉詩韻中,覃韻無一例與談韻相押,歸侵部一等;南北朝詩韻中,覃韻與-m尾韻部都有押韻行為,可見覃韻已經(jīng)有了變化。鑒于覃談寒的不平行關系、覃侵相諧的歷史來源;又由于《切韻》反映的是南北朝時期的文學語言系統(tǒng),相對保守,所以我們認為不僅是“前切韻”時期(即中古前期),《切韻》時代的覃侵也可歸為一類,如依攝取名,可歸在深攝當中,這與張先生根據(jù)覃韻平行關系的推論相合。這樣處理還有一個好處,可使咸山開之間的平行關系更為明確,詳見下議。
明確了覃韻的地位,下面來看它的音值構擬,還得從重韻的音值構擬談起。如果僅從語音學角度看,不管重韻是來自方言的綜合也罷,還是音系內部的細節(jié)也好,它反映的是主元音音值上的差別。比較以下幾家的構擬(為便于比較,另附寒韻等擬音):
談覃等韻各家擬音表 表9
我們可以看出,除高本漢主張一二等重韻為元音長短區(qū)別外,國內學者都認為是元音音色的不同,如覃談的舌齒音,蘇州話前者為?,后者為e(董同龢2001:162)。根據(jù)王、李、邵、陸四家擬音,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在中古音系里,至少存在四類a,而且都是具有辨義性的音位:
問題是:漢語真能區(qū)別出四套音位性的a嗎?就我們所見,在現(xiàn)代漢語方言中,還找不到一個有四套音位性a的音系來。看來,果如高本漢所說,古人的耳朵比現(xiàn)代人靈敏多了?
表9中可知,一等主元音靠后區(qū),二等主元音靠前區(qū)。中古反切系統(tǒng)中,一二四等基本為一類,因此高氏以后學界都認為只是主元音有別。這只是從共時的內部系統(tǒng)構擬出來的結果,如果從歷時音變的角度,就是另外一類情況了。我們知道,在上古音研究中,二等韻是解開上古聲母系統(tǒng)的鑰匙。自雅洪托夫(1960)提出中古二等韻在上古帶-l-的復輔音以來,二等字與來母字的諧聲問題得到了較合理的解釋,如“監(jiān)濫、卯柳、降隆”等。后鄭張尚芳(1981)又接受包擬古關于上古來母*r的構擬,將二等韻的后置輔音*l改作*r,并提出了一條二等介音的音變鏈:*-r->-?->-?->-?->-i-;許寶華、潘悟云(1994:119-135)對這一假設進行了更為全面的論述。我們贊同鄭張尚芳的觀點,應該說中古二等帶?類介音(?或?)是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這樣可避免構擬出一套四音位的a系統(tǒng)來。
如果從音類上將覃韻排除出咸攝,《切韻》咸山一二等之間的關系就非常明確了:“談:銜咸”對“寒:刪山”,咸韻與三等關系更近,如夏侯詠的音系中,琰與豏同,因此咸韻的主元音比銜要高。由此看來上表各家咸山攝的擬音,鄭張所擬最佳。由于《切韻》韻目的分類原則是“不同韻目主元音不同”,鄭張尚芳擬咸山為 ?,與鹽仙重紐三等相沖突,因此這兩韻的主元音當較鹽仙稍低,潘悟云(2000)擬作 ?,我們認為是比較合適的。咸山一二等的關系如下所示:
經(jīng)過以上的剖析,我們明確了談銜主元音是前后之別,銜咸是高低之分??梢姽湃说穆犛X也還未靈敏到超出漢語普遍性的感知范疇,由此可合理推出《切韻》時代覃韻不可能是a類韻。那么,依宋人的辦法,覃韻與侵韻構成深攝,形成一、三等的互補關系,與曾攝開口對應;由于前面論述了覃韻不是合口韻,那么侵韻是*im,覃韻宜是*?m,這與何大安(1981)的假設不謀而合;又潘悟云(2000)從咍泰推出覃談的關系:?i:ɑi對?m:ɑm,與我們的構擬結果亦殊途同歸。下面是我們推導出來的“深攝結構”圖(加粗部分):
圖2 本文的深攝結構圖
從開合看,深臻所呈現(xiàn)出的關系,與咸山恰好平行:
① 有學者(周法高1948:232)認為蒸韻也有重紐來源,早期與部分東三形成重紐關系。另曾攝有少數(shù)合口讀音,只見于見系字,這是牙音收緊點靠后的緣故。
這個平行關系圖也暗示了《切韻》時期深攝不可能有合口韻。中古帶-m尾是咸深,帶-n尾有山臻,山臻有開合對立,咸深都沒有合口;如果深攝結構有合口韻,咸攝為何僅為開口獨韻②《切韻》嚴凡為一系,均為開口韻(邵榮芬1982:81-83)。;其次,帶-m尾的粵、贛、客家、平話等方言中,幾乎都沒有um韻現(xiàn)象③就我們所見,唯一的例外來自徽語的婺源話(平田昌司等1998);徽語全區(qū)也僅婺源一點有-m尾韻,有待進一步考證。。由此,平行關系圖中的空格可行的解釋是,《切韻》時代的文學語言中-m尾排斥合口音u;和-u韻尾的流效攝只有開口韻一樣,在音理上具有普遍性。
歷史語音研究的核心是對音變規(guī)律與機制的探討,規(guī)律與機制反過來對歷史音變過程的重建有指導性的作用;比較法的執(zhí)行應遵守普遍性的音變原理。這是本文的第一個寫作基礎。
歷史層次觀是本文的另一個方法論基礎。與印歐語的牧畜型語言不同(橋本萬太郎 1985),漢語歷經(jīng)數(shù)千年,在現(xiàn)代方言的共時平面疊置了不同時期,不同層次的語音信息。印歐式的歷史比較法在對這些材料的比較中,往往看不到這一重要特征。以雙線型為例,假如一線是A,一線是B,A音為《切韻》系韻書所收,B散見于現(xiàn)代方言中,AB在某方言中形成文白異讀。歷史比較法認為A、B各自的特性來自于更早期的C,這是在不考慮AB材料性質的前提下的構擬。問題就在于如果A、B反映的不是同一音系結構,構擬出來的形式是雜糅性的,并不符合歷史事實。依此類推,假如“尋”存在白讀合口,而文讀開口,據(jù)此構擬出的開合兼有的深攝結構,同樣有多音系的拼湊之嫌,偏離了語言的本來面目。歷史層次法的倡導正是基于漢語這種農耕型語言所表現(xiàn)出的類型特點,客觀地審視了歷史比較法在漢語語音史研究中的弊端。這一方法論的貢獻卻恰恰來自于“中學”重材料的學術傳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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