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海權意識的演進與其對海洋的認知密不可分,海洋認知作為重要的引導性因素在海權意識的發(fā)展中發(fā)揮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二者相互結合、互為促進,歷經海洋認知不斷深化、海權意識走向勃興的發(fā)展進程。
關鍵詞:海洋認知;海權意識;發(fā)展歷程
中圖分類號:K203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20-0097-02
海洋認知是一個國家或民族在一定歷史時期內對海洋的整體認識,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它集中體現國家或民族對海洋的認知方式和水平,影響其海洋觀。在中國海權意識的發(fā)展歷程中,海洋認知作為重要的引導性因素,推動其從缺失中慢慢萌發(fā)、覺醒,并走向勃興。
一、“重陸輕海”背景下海權意識的缺失
晚清殖民侵略之前,中國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幅員遼闊、富足強盛的大國之一。封建大一統(tǒng)的政治格局為自給自足的農耕經濟提供了政治保障,繁榮發(fā)展的農耕經濟又為光輝燦爛的農耕文化打下了經濟基礎,而農耕文化反過來又維護并推動封建國家走向頂峰。政治、經濟、文化三者共同塑造了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陸權強國。
古代中國擁有得天獨厚的良好自然地理環(huán)境,地勢的平坦、大河的滋養(yǎng)、氣候的適宜為大規(guī)模的農業(yè)生產提供了絕佳條件,促進了農耕經濟的產生和繁榮。綜觀歷朝歷代,除沿海地區(qū)有少量漁獵活動之外,整個國家大體處于農耕經濟之下,幾乎不依賴海洋提供生活資料,自給自足的生產模式也決定了古代中國不需要跨海與外國進行物質交換便可實現國家富足。農耕經濟的發(fā)展和繁榮是封建政權得以穩(wěn)固的基石,對于歷代統(tǒng)治者來說,采取各種措施促進其發(fā)展是必然之舉。一來農耕經濟為國家創(chuàng)造財富,是國家富強的物質保障;二來發(fā)展農耕經濟可以將國民牢牢束縛在土地之上,一方面使他們得以安身立命,另一方面也便于統(tǒng)治者加強管理,避免流民對政權的沖擊,維護社會穩(wěn)定。正因于此,古代史上的歷次變法、新政的核心無不關乎土地,以期為農耕經濟的發(fā)展掃除障礙。農耕經濟的極端重要性使農業(yè)活動成為整個社會的根本及全體國民的第一要務,即“本業(yè)”。
在此背景之下,古代中國社會上至統(tǒng)治者、下至黎民百姓,都將目光聚焦在陸地之上。統(tǒng)治者將陸地事務視作王朝的生命線,普通民眾則把土地看作安身立命的依靠,由此而來的是土地成為幾千年來中國人心中最根深蒂固的情結?!爸仃戄p?!钡乃季S定式決定了古代中國對海洋認知的有限。盡管中國擁有漫長的海岸線,掌握著先進的造船技術和航海技術,開展了規(guī)模龐大的航?;顒?,但海洋對國家的重要性始終無法與陸地相提并論。海洋漁獵經濟只是作為農耕經濟的補充形式而存在;航?;顒拥拈_展帶來的不是國家間的自由貿易,而是獵取奇珍異寶的“朝貢貿易”。
與歐洲各國將海洋視作貿易走廊和財富來源不同,古代中國并不依靠海洋立國,二者對海洋的認知受客觀現實和民族文化因素影響而大相徑庭,從海神崇拜中即可窺見其差別。早在遠古時代,中國便出現了海神崇拜,按地理方位,分為東、西、南、北四海神。不同于西方海神“波塞冬”手執(zhí)三叉戟、乘戰(zhàn)車出行的勇武形象和極富侵略性的神性,中國海神在威嚴的外表之下擁有溫和、悲憫的氣質,被奉為保佑國家國泰民安的保護神,而民間信仰中的“媽祖”更是一位以慈愛、溫婉的女性形象出現并行使海上救助職責的海神。海神形象的塑造和神性的設定,其背后體現的是不同的文化背景和認知方式。西方民族依賴海洋進行貿易、滿足物質需求,于是海洋成為其稱霸世界的戰(zhàn)場,征服海洋、駕馭海洋的思想植根于民族文化之中,而動用武力從海上劫掠并進犯他國更是不可避免。因此,孔武有力而又好戰(zhàn)激進的海神無疑滿足了這種心理需求。這也可以從一定程度上解釋今天的北歐國家如瑞典對其海盜歷史并不避諱,并引以為傲的原因。
反觀中國,海洋對古代中國的生存并無決定性影響,加之鄰近的各海外國家中也沒有國力強盛者與之相抗衡,中國的海神更多地被官方賦予保境安民的職能,只求保佑本土國泰民安,完全沒有揚威于海上、征服他國的意識。與西方民族面對海洋積極進取的精神不同,中國以平和、敬畏的眼光看待海洋,加之受傳統(tǒng)儒家文化的熏陶,海洋在中國人眼中從來就不是與他國征戰(zhàn)的戰(zhàn)場,更不是侵略走廊。
可以說,農耕經濟誕生了陸權強國,陸權強國產生了“重陸輕海”的思維定式,既而從根本上造成了海權意識的缺失。
二、海防救國情勢下海權意識的覺醒
殖民侵略徹底改寫了中國歷史,陸權強國不復存在。海防救國情勢之下,傳統(tǒng)海洋認知發(fā)生改變,在籌建近代化海防過程中,中國海權意識開始覺醒。
海上烽火為晚清政權敲響喪鐘的同時,也使中國社會對海洋的認知發(fā)生轉變。與以往中央政權遭遇的少數民族陸上稱霸不同,從海上而來的侵略勢力前所未有,在近代化的戰(zhàn)艦面前,中國很快陷入海陸皆困的格局之中。為挽救民族危亡,晚清統(tǒng)治者開始將目光轉向海洋,籌建海防成為當務之急。最早領悟到海防重要性的是以林則徐、魏源為代表的抵抗派。鴉片戰(zhàn)爭時,鑒于英艦的“船堅炮利”和中國水師的船小炮弱,林則徐總結出“不與之(英軍)海上交鋒,固守藩籬”、“使之坐困”的海防作戰(zhàn)策略。此策略從根本上來說是受制于海防實力弱小而放棄制海權的被動防御之計,其實質為殲敵于近岸的陸戰(zhàn)。魏源“師夷長技以制夷”的觀點是海防思想的一次重大突破,在《海國圖志》一書中,其認為:“夷之長技三:一戰(zhàn)艦,二火器,三養(yǎng)兵練兵之法。”對此,其主張購買西式船炮、引進先進工業(yè)技術,以達到“制夷”的目的。后起的洋務派繼承并發(fā)揚了其思想,希冀通過籌建近代化海防將侵略勢力消解于海上。在轟轟烈烈的“洋務運動”中,海軍學堂得以創(chuàng)辦開課,軍事工業(yè)開始建立投產,近代化海軍也已初具規(guī)模。
從固守陸地到聚焦海洋,殖民侵略使中國認識到海洋乃國家的門戶,為關系中國生死存亡之至關重要的因素。有鑒于此,身處統(tǒng)治階級上層的有識之士不得不積極轉變觀念,過去“重陸輕?!钡乃季S定式開始發(fā)生松動,籌建海防成為刻不容緩的國家要務。從近岸防御到近海作戰(zhàn),中國籌建近代化海防的步伐越走越遠,要求越來越高,對海洋重要性的認知也更深入,清廷兩次海防大籌議及興辦船政足以說明海防已被納入國家戰(zhàn)略決策范疇。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林則徐、魏源,或是其后的洋務派,還是清廷自身,其對海洋的認知始終落在海防的“防”上,即被動防御。從甲午黃海海戰(zhàn)中李鴻章不肯主動迎敵,拱手讓出黃海制海權致使北洋水師全軍覆沒,便可看出此種海防意識的歷史局限性。
以孫中山為首的民主革命者吸取晚清中國海防薄弱、備受欺凌的教訓,將晚清海防思想進一步發(fā)展為振興海權的主張。在考察近代各大國的興衰之后,孫中山將海權與國家興衰聯系起來,認為“國力之盛衰強弱,常在海而不在陸,其海上權力優(yōu)勝者,其國力常占優(yōu)勝?!被诖?,其將晚清的困局歸咎于海權的淪喪,為挽救民族危亡,中華民國建立之后,孫中山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振興海權。首先,海防的內涵得到了擴充。針對一戰(zhàn)結束后亞太地區(qū)新格局,其敏銳地看到太平洋的爭奪將成為關乎中華民族命運的頭等要素。原先被動防御的思想被拋棄,代之以建立強大海軍主動奪取太平洋海權的主張。其次,除從軍事上鞏固海防、伸張海權之外,孫中山還看到了海洋經濟和海洋實業(yè)對振興海權的補充作用,積極倡導開發(fā)海洋資源、發(fā)展海洋實業(yè)以為海權發(fā)展奠定牢固的物質基礎。
盡管民國后期由于軍閥混戰(zhàn)和國共對峙局面的延續(xù),海軍建設裹足難行,海權發(fā)展舉步維艱,但以孫中山為首的精英階層將維護海權與國家興亡、振興中華聯系起來,打破了晚清以來單純從軍事防御上看待海洋的認知觀,使國人對海洋的認知開始由“海防”向“海權”過渡,一改晚清的“被動”為“主動”,表現出更為積極的姿態(tài)。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同年海軍部得以設立;《海軍期刊》《新海軍》及《海軍雜志》等刊物開始在社會上發(fā)行;1928年馬漢的《海權論》在中國翻譯出版,甚至由林子貞撰寫的中國第一部海權論專著《海上權力論》也出版,這些都說明從晚清殖民侵略而始,中國的海洋認知逐漸發(fā)生轉變,海權意識開始覺醒。
三、海洋強國戰(zhàn)略下海權意識的勃興
新中國的成立使中國擺脫了海陸皆困的危難時局,但國際環(huán)境的險惡使新中國處于異常危險的境地,新生的人民政權亟須海上力量的保衛(wèi),海洋與國家安全息息相關。鑒于此,新中國成立初期,便立即著手收回近代喪失的一系列內河及領海主權。外國在中國的駐軍權、內河航運權、引航權及海關主權均被收回;1958年發(fā)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關于領海的聲明》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海寬度為12海里?!迸c國際法保持一致,并嚴正聲明“此規(guī)定適用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領土,包括中國大陸及其沿海島嶼、臺灣及其周圍各島、澎湖列島、東沙群島、西沙群島、中沙群島、南沙群島以及其他屬于中國的島嶼?!睘榫S護領海主權,海軍的建設得到重視,并積極運用武力對侵犯中國領海主權的行為予以還擊,如先后多次擊落飛入中國海島領空執(zhí)行監(jiān)視任務的美國軍機;1974年對越南進行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收復被侵占的永樂群島中的甘泉、珊瑚、金銀三島等。此外,航運業(yè)也開始起步,航海教育開始發(fā)展。
相較于晚清及民國,新中國對海洋的認知明顯更為成熟,在外侮被掃清,國家重新獲得獨立自主之后,中國以“從此站起來了”的不屈姿態(tài)面向海洋,領海主權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和寸步不讓的維護,海洋真正成為中國控制下神圣領土的一部分。然而出于國家安全的現實威脅,海洋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充當了“海防第一線”的角色,對海洋的認知更多地出自政治、軍事方面的考量。
改革開放以來,世界朝著政治多極化、經濟全球化的趨勢發(fā)展,經濟建設成為各國發(fā)展的核心要素。隨著政府工作重心的轉移,海洋經濟和海洋事業(yè)受到關注,發(fā)展日盛。伴隨中外經貿交往,海洋重新發(fā)揮其商貿通道的作用,成為助力中國經濟騰飛的重要因素。原先單純從政治、軍事方面看待海洋的眼光得到擴展,海洋經濟、海洋生態(tài)、海洋資源都成為人們關注的熱點,對海洋的整體認知走向全面。
進入21世紀,世界各國紛紛將未來發(fā)展的方向定位于海洋,在全球范圍內掀起了一場“藍色圈地運動”,海洋認知和海權意識成為推動其蓬勃開展至關重要的思想因素。在陸地的生存和發(fā)展空間已達到飽和的狀態(tài)下,海洋成為各國爭奪的戰(zhàn)場。出于國家安全和進一步擴張的需求,海島的戰(zhàn)略地位不可忽視;經濟全球化背景之下,海洋承擔著全球物資交換的重大職能,是聯系世界各國經濟的紐帶,為發(fā)展經濟,控制海洋是必要之舉;另外,豐富的海洋資源也是各國覬覦的目標。在“逐鹿海上”趨勢愈演愈烈的國際大環(huán)境下,中國對海洋的認知走向深化。海島危機直接關系國家主權,引發(fā)了全體國人對海洋的關注;中國外向型經濟的發(fā)展依賴海洋,航運業(yè)和物流業(yè)對國家經濟發(fā)展貢獻巨大,海洋已成為國家經濟發(fā)展的生命線;中國領海內豐富的漁業(yè)資源和海底油氣資源也是珍貴的寶藏,可滿足國家生存所需。現實要求之下,中國幾千年來傳統(tǒng)的陸地思維模式已發(fā)生轉變,海洋思維開始形成,“海洋強國”戰(zhàn)略正式提出。海上軍事力量的發(fā)展由原先近海防御型向遠海防衛(wèi)型轉變,黨的十八大更明確要求:“我軍不僅要維護國家安全利益,也要維護國家發(fā)展利益,做到國家利益延伸到哪里,軍事力量就要到達哪里。”2013年國家提出“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及“一帶一路”建設規(guī)劃則是從經濟領域踐行“海洋強國”戰(zhàn)略的重大舉措。新時期,海洋不僅關乎中國主權完整、經濟發(fā)展,更是未來國家生存和發(fā)展的命脈。“海洋強國”戰(zhàn)略下,中國海洋實力開始崛起,海權意識得以勃興。
四、結語
從傳統(tǒng)陸權強國到建設“海洋強國”,中國對海洋的認知在歷經幾千年后逐漸走向全面、深化。從最初“重陸輕海”的思維定式,到殖民侵略引發(fā)海防救國的思想,再到新中國成立以來重視領海主權,維護海洋權益,建設“海洋強國”,海洋對國家生存發(fā)展的重要性得到深刻認識,中國在面對海洋時目光更加長遠,對海洋的把控更加自信。綜觀中國海權意識的演進歷程,海洋認知作為引導性因素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二者相互結合、互為促進,在海洋認知走向全面、深化的同時,海權意識也得以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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