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南
(作者為蘇州大學文學院教授)
1970年3月27日,中共中央發(fā)出關(guān)于清查“五一六”反革命陰謀集團的通知。在全國范圍內(nèi)開展了清查“五一六反革命陰謀集團”運動。
江蘇省清查“五一六”的運動滯后于其他一些省、市、自治區(qū),但一經(jīng)發(fā)動,其打擊面之寬則已到駭人的程度。據(jù)李海文《彭沖在“文革”中》一文所說,“江蘇清查‘五一六’時,被打成‘五一六’分子的竟有13萬余人?!保?013年第3期《世紀》)。
我所在單位江蘇師范學院(今蘇州大學),據(jù)江蘇人民出版社1992年出版的《蘇州大學校史》記載:自1971年2月開始的“深挖‘五一六’ ”運動,首先認定“江蘇師院是‘五一六’大本營”?!缎J贰穼懙溃哼@場“運動時間之長,受迫害的人之多,后果之嚴重,是學校歷史上前所未有的”。
據(jù)《校史》記載,定性為“五一六”的有396人,而其時,全校教職員僅688人。列為“五一六”的,占教職員總數(shù)的57.5%。為加強清查“五一六”,又進駐了第二批軍宣隊。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江蘇師范學院校門
1971年,在春節(jié)過后的2月10日,江蘇師院運動領(lǐng)導小組召開了全院教職員工大會(學生已全部分配出去,只留下少數(shù)幾個造反派以借用的名義留校作為運動的骨干),宣布開始深挖“五一六”分子。運動領(lǐng)導小組負責人說了,江蘇師院的“五一六”是隱藏得很深的反革命,不“深挖”是無法把他們揪出來的;也宣布實行“三集中”,即集中住宿、集中學習、集中揭發(fā)交代問題。于是,不管年老與家中有小孩需要照顧的,一律搬起行李住進了校內(nèi)。如中文系教師翁壽元已去農(nóng)場勞動,同在中文系的其妻子孫琪被“集中”在校,三個孩子,大的12歲,小的才8歲,只能由大的孩子當家了。學生離校后,有的是雙人床,以中文系來說,搬到文科樓便是。全校編成了五個連隊,中文系、外語系為一個連隊,在農(nóng)場勞動的為一個連隊,校辦、后勤人員與歷史、政治、數(shù)學、物理、化學各系分編為三個連隊,2月12日,但見教職員紛紛把行李搬到了各自集中的地點,除了運動的骨干可以自由返家照料孩子外,其余的人員開始了漫長的每天早、中、晚開會,包括周日、法定假日無休息天的封閉式生活。中文系教師潘某在其出版的“自訂年譜”中,稱之為“關(guān)門打狗”,一語道出了這“三集中”的要害所在。
其中一個連隊在校辦的尹山湖農(nóng)場。這農(nóng)場原為勞改農(nóng)場,被勞改的人其時已西遷,這就空出來了,由蘇州市劃撥給了江蘇師院作為五七干校之用。1971年春節(jié)過后,由校內(nèi)各系抽調(diào)人員來此。連隊下設(shè)3個排,每排下設(shè)3個班,每班分別住在原勞改人員住的草頂磚墻的屋子里,由校內(nèi)拉來了雙人床。不久,深挖“五一六”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被隔離,他們中的老弱人員大都已年過六旬,其中有在東吳大學教過蔣緯國的歷史系教授張夢白,以及金輪海、王本慈、錢兆隆等人。被審查的人中有袁滄洲(后任蘇州大學副校長)、王丕清(后任蘇州大學教務處長)、徐鰲泉(后任蘇州大學數(shù)學系黨總支書記)、陳學基(后任常熟師專黨委副書記)、胡振民(后任蘇州大學后勤處副處級干部)等,從上述名單中也可見到,被審查者大都是學校中的有為之士,是反抗與抵制林彪、“四人幫”的倒行逆施以及他們在江蘇師院的幫兇的。他們直到1972年春、夏之時,才陸續(xù)被放出來,其中就有被挨打的經(jīng)歷。如作為“動力”的中文系教師李某就曾揚言:“別以為我不會打人,我就打過!”
1992年出版的《蘇州大學校史》
在農(nóng)場,同在校本部一樣無休息天,有近三個月時間無法理發(fā),直到一天外地來了個剃頭擔子,才理上了發(fā)。
在農(nóng)場勞動,搶收搶種(雙搶)雙季稻,天不亮就要起床,天黑了才能回來沖洗一下。挑泥擔,并非是農(nóng)民用的如半個蚌殼狀的竹編籃子,而是大糞桶,這一桶有近一百多斤吧,卻要在水田里挑著走,挪動一步都困難,但也得堅持——參加勞動的,大都是另類??!
數(shù)學系教師周瑛的遭遇非常慘。粉碎“四人幫”后,周瑛對我談起他是如何被折磨的。他被認定為學?!拔逡涣钡慕M織部長,關(guān)押在窗戶糊上紙的房間,因之不見天日有兩年之久。提審、暴打,在無可奈何之下,他承認了自己是“組織部長”,交代了一份163人名單。這已經(jīng)是他認識的校內(nèi)人員的極限了,但還是遭暴打,審訊人員惡聲說:才這么一點,倒過來還差不多!于是,周瑛在記憶中搜搜刮刮,把不認識其人而知道名字的都開列了上去,這才湊成了163人倒過來的361人。專案組不知從哪里來的消息,凡參加“五一六”的都有“登記表”,于是向周瑛追查這“登記表”的下落。幾經(jīng)毆打,周瑛說了,“埋在校園東邊的小山坡上了”。午夜,專案人員打著手電押著周瑛去挖掘。沒有登記表又何能挖掘出來?押回隔離室打手們又對他亂打亂踢。他在沒辦法中找到了一個辦法:我可以交代這“登記表”的存放地點,但要直接跟軍宣隊的負責人說。打手們都是學校里的人員,見他這么神神秘秘地說這一番話,就匯報上去了。
軍宣隊的負責人在校內(nèi)主事者的陪同下來了。周瑛要求單獨跟軍宣隊負責人談。這負責人一揮手讓校內(nèi)的人退出了房間。周瑛這才說:是學?!拔逡涣必撠熑松勰常ā拔母铩鼻盀樘K州大學中文系總支書記,“文革”后任學校革委會副主任、蘇州絲綢工學院副院長)說的:這登記表是放在紅色保險箱里。問:什么紅色保險箱?答:放在學校革委會徐副主任(“文革”前為外語系黨總支副書記,“文革”風暴一起就造反)那里了,這誰也不會懷疑,所以叫紅色保險箱。問:過去為什么不交代?答:來提審我的人中就有隱藏很深的“五一六”,我怕他們殺人滅口。
周瑛的身心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在粉碎“四人幫”后兩年就因肝損傷而去世。
時在校保衛(wèi)處工作、“文革”結(jié)束后任保衛(wèi)處副處長的朱永生和他的妻子汪福珍,在深挖“五一六”中被分別隔離了。汪福珍已懷孕。她拒不承認自己是“五一六”,看管她的人說,只要你交代了,可以每餐給你買大塊肉或大排骨或大肉圓,不交代,只能喝青菜湯。于是,盡管在孕期需要營養(yǎng),卻只能是每餐2分錢的菜湯,直到分娩。在醫(yī)院分娩后,繼續(xù)帶了嬰兒被隔離,歷時一年之久。待到朱永生、汪福珍被放出隔離室,朱永生才見到已一歲的孩子,這也才聽到孩子第一聲叫爸爸。朱永生對我說,這孩子就像《紅巖》中的“小蘿卜頭”,一起同媽媽坐牢了!
2014年10月,本文作者采訪蘇州大學物理系教授王海興(右)
歷史系的梅國祥(粉碎“四人幫”后任學校黨委組織部副部長、人事處處長)也是始終不作交代的,被認為是“頑固分子”。他說,這隔離,沒有放風,冬天也只是一條薄棉被,得了氣管炎,現(xiàn)在還常常發(fā)作。一天一瓶熱水,連喝帶洗。吃的是1分錢的蘿卜干或是2分錢的菜湯。挨打,罰跪是常事。有一男性審查人員是特別兇的,而沈某、曹某稍好一些。這種日子過了有近兩年。梅國祥有信念,不能死。冷了,就在室內(nèi)跑步,可以取暖。他相信這種局面肯定會轉(zhuǎn)變的。
施壓之外,是騙、誘。有一教師對我說過,審查人員要他交代“五一六”,子虛烏有的事,他無從交代。僵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一天,又提審了。在隔離室內(nèi),隔著對面的兩排課桌,審訊人說:你還不交代?說著,用手揮著材料道:“你的材料都在這里!”說完把這材料往課桌的桌肚里一放:“你好好考慮吧,我待會兒再來?!蹦莻€教師開始還坐著,可過了許久也未見審訊人回來。膽子大了一些,悄悄過去把桌肚里的材料拿出來看了。果然是別人的揭發(fā)材料。他把這材料看了幾遍,記熟了。待到第二天審訊時,那個教師就說了:“我交代?!彼巡牧现械臇|西復述了一遍后,審訊人說:“你終于從‘泥坑’中走出來了。”這“泥坑”是當時深挖“五一六”的專用術(shù)語。在1972年春節(jié)過后,那個教師被下放到校辦的尹山農(nóng)場勞動了近一年,直到這年年底。
為顯示深挖“五一六”的戰(zhàn)果,校運動領(lǐng)導小組在大禮堂開了一個“五一六”分子坦白大會。上臺交代的有中文系教師王錫良(“文革”后任中文系黨總支書記)等。王錫良和我同一個系,他的交代當然為我所關(guān)注,但聽他說了,是誰介紹他參加的,最后說“我跌入了‘五一六’反革命泥坑”。聽來聽去也沒有聽出個實質(zhì)性的東西,都是虛的。原來他是把參加中文系的一派群眾組織“紅五月”作為“五一六”交代了。如此兒戲,居然也被運動領(lǐng)導小組作為“戰(zhàn)果”大肆宣揚。
時過兩個月,在大飯廳召開了又一次深挖“五一六”大會,最引人注目的,說是挖出了一個“反革命殺人滅口集團”,主犯為中文系總支書記邵玉彬、外語系總支書記王春元(1944年參加革命,“文革”后任江蘇師院革委會副主任、蘇州大學副校長)。有人上臺分別揭發(fā)、控訴邵玉彬、王春元的罪行。但我當時聽了之后就不相信,幾個揭發(fā)者的發(fā)言,對他們的“罪行”連細節(jié)都是完全相同的,這分明出于同一個模子。
在當時,這反革命殺人滅口集團完全是一場鬧劇,但主持其事的軍宣隊、由造反派掌控的院革委會還上報蘇州市公檢法要求判處邵玉彬、王春元死刑。這在《蘇州大學校史》中也有記載:“在這場運動中,還無中生有地制造出一個駭人聽聞的‘殺人滅口’假案,把十余名干部、教師打成‘殺人犯’,其中兩位老干部被誣指為‘殺人滅口集團’的主犯,竟然上報公、檢、法,要判處他們‘死刑’。”
2014年2月2日(農(nóng)歷年初三)上午,我去王春元家。談到1971年“反革命殺人滅口”一案,他記憶猶新,說專案組咬定校內(nèi)的歸行素、譚家琛、何祚永作為“叛徒”、“特務”、“現(xiàn)行反革命”是他們謀害的。歸行素是1968年跳井自殺的,當時蘇州市公檢法來驗過尸,結(jié)論明確,確系跳井自殺。歸行素于抗戰(zhàn)中期入黨,長期堅持在常熟從事地下工作。此時,作為“叛徒”被批斗了。譚家琛為圖書館職員,被作為國民黨特務批斗,上吊自殺。何祚永于解放前在東吳大學參加地下黨,被揭發(fā)與顧佩蘭(后任蘇州大學黨委副書記)、江村(后任蘇州大學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為反革命小集團,何祚永于1968年跳運河自殺?,F(xiàn)在均作為邵玉彬、王春元殺人滅口的罪行了。這一“集團”被殘酷批斗的,還有“骨干”徐紀忠(后為蘇州大學圖書館館長)、王耀良(后為江蘇省司法廳副廳長),對他們來說,都有不堪回首的噩夢經(jīng)歷。
專案人員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伎倆是層出不窮的。1972年初,唐某、陸某找到隔離中的王春元,要他把《毛主席語錄》拿出來,撕去了林彪的“再版前言”,說:“你們的黑后臺垮臺了,你還不交代!”而以往,是說他們瘋狂反對林副主席的。
直到1972年12月,王春元才被放回家。他去洗澡,無法沖洗了,身體太虛;有一段時間也無法直面陽光,長期在密閉的室內(nèi),眼睛已無法面對陽光的刺激。
邵玉彬已去世,無法再請他口述當年的遭遇了。
對受殘酷迫害的人來說,打幾下耳光是極輕的懲罰。據(jù)中文系教師王永健對我說,他親眼見到這一幕:中文系革委會一負責人責令中文系教師王邁寫交代。結(jié)果只見一張白紙。他劈頭就問:“寫交代了沒有?”王邁答:“沒有。”于是,兩記耳光。
令人發(fā)指的,還有人利用審訊之機侮辱女性教師。據(jù)看管一位女教師的朱孔懷說,一天,這位女教師突然在室內(nèi)赤身裸體大喊:“你們來看吧!”這是她發(fā)現(xiàn)有審訊人在室外偷窺。這位女教師被關(guān)在小屋中一年半,歷經(jīng)了兩個夏天。無法洗澡,只能在室內(nèi)用水擦洗,這就給道德敗壞者有了可乘之機。
專案人員孫某還曾利用單獨提審之機強奸了一位女教師。當時這位女教師就說要控告孫某,孫某則說:你去告吧,我不怕!又說:上面相信誰的,相信你還是相信我?在“四人幫”爪牙控制下的江蘇師院,確實也有冤無處申。受此侮辱,這位女教師痛不欲生,曾自殺三次,一次吞食了晾衣夾子上拆下來的鐵絲彈簧,一次吞食了破熱水瓶膽的碎片,都被搶救過來了;一次跳樓,又未成。
1977年初,江蘇省委、蘇州市委已派工作組進駐江蘇師院,這位女教師找到她的大學同班同學王海興,請他代筆,寫了控告信,并由王海興陪同,把這封控告信交給了工作組副組長俞明(后任蘇州市委宣傳部部長、蘇州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找孫某談,孫某拒不認罪,認為沒有證據(jù),是無法處理他的。這位女教師提出了孫某私密處有一特殊標記作證詞,這就可以認定。工作組即把材料移送法院,有了確證,法院判處孫某徒刑兩年,緩期兩年執(zhí)行。這明顯是輕判了,但當時清查“文革”中三種人的工作尚未啟動,幫派勢力仍在。一幫小兄弟還慫恿孫某上訴,結(jié)果江蘇省高院認為孫某不認罪,非但強奸,且造成被害人3次自殺(未遂)的后果,改判徒刑5年。這位女教師無法在原單位工作,不久要求調(diào)離了江蘇師院這處傷心之地。
據(jù)《蘇州大學校史》記載,江蘇師院有代表在出席1971年春夏之間舉行的全國教育工作會議時,作了《批判孔子“有教無類”》的發(fā)言,說“舊江蘇師范學院,叛徒、特務、死不悔改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quán)派、‘五一六’分子和資產(chǎn)階級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占全校教職員工的77%”。這也可見當時打擊面之廣了。據(jù)《蘇州大學校史》記載:“‘文革’期間全院被迫害致死的師生員工有20人。” 在深挖“五一六”的過程中被迫害致死的有5人(其中4人為中共黨員)。
中文系1964年畢業(yè)留校任教的郁永琴(中共黨員),性格開朗,待人友善,在深挖“五一六”中,于1971年9月上旬在文科樓三樓隔離室內(nèi)自殺。據(jù)知情人說,當天專案組人員曾找她談話。這談話的內(nèi)容,對郁永琴造成了什么壓力,卻是永遠的謎了。隔離在二樓的李家鈞(“文革”后任蘇州大學政教系黨總支書記)經(jīng)常聽到樓上郁永琴的哭聲,不久,就傳來了她的死訊。郁永琴于1968年結(jié)婚,被隔離時,第二個孩子出生不久,還讓她帶著孩子哺乳,后隔離升級,審查人員就讓她婆婆把孩子接走了。哪知,這竟是永訣。
據(jù)化學系教師馬經(jīng)德對我說:他在隔離中,不堪忍受這非人的折磨,踩在糞桶上上吊自殺,很難受,這一難受,又使他清醒,不該這么死去,好在上吊前無法踢倒這糞桶,又踩著糞桶下來了。馬經(jīng)德曾在“文革”前作為江蘇師院代表參加全國民兵代表大會。
已經(jīng)畢業(yè)分配,又被揪回的數(shù)學系畢業(yè)生裔英,被逼自殺。中文系畢業(yè)生劉沛,被揪回后,受長期折磨,被逼瘋,神智失常,直到80年代初才逐漸恢復正常。不堪折磨而自殺的還有歷史系教師王暢、物理系教師吳曉明、外語系教師李福林。
終于,“四人幫”被粉碎了。學校由新來的黨的核心小組組長凡一在大禮堂宣布,校內(nèi)沒有一個“五一六”!在清查“四人幫”余黨的活動時,蘇州市緊跟“四人幫”、與王洪文勾結(jié)甚深的蘇州市革委會頭目華某、蘇州武斗總指揮劉某等等都被逮捕了,判刑16年(均死于獄中)。
江蘇師院也改組了院革委會。還未撤離的軍宣隊、工宣隊與原院革委會負責人見形勢變化,互相推諉。原院革委會負責人說主要是由軍宣隊、工宣隊搞的,而軍宣隊、工宣隊的負責人則說:材料不都是你們提供的!雖說材料基本上是由江蘇師院的造反派提供的,但無所不用其極的審訊,軍宣隊能推卸責任?軍宣隊負責人張某對審訊對象談話逼供,幾次都說到:你不是“五一六”,我摘下帽徽、領(lǐng)章!原院革委會負責人徐某在未傳達“四人幫”被捕前,已從時為蘇州市民兵指揮部頭目的劉某處得知這一消息。也由此可見,蘇州市的幫派勢力與王洪文在上海的黨羽有著何等密切的聯(lián)系。據(jù)有人揭發(fā),徐某在回校路上就驚慌失措;回校后在老招待所內(nèi)對人說,實在不行,就拉起隊伍上山去打游擊,足見這些人之惶恐與不甘心覆滅。蘇州市的幫派勢力讓造反起家的江蘇師院1967屆畢業(yè)生某人任東山公社黨委書記,在“四人幫”被粉碎后,就準備武力對抗。粉碎“四人幫”后,其人被判處徒刑5年。徐某畏罪自殺。
但是,批判“文革”中極左的錯誤以及清查深挖“五一六”中的種種非人的迫害行徑,卻因當時領(lǐng)導人的指示而停止了,并未得到認真的清理。一些幫派頭目與打手也未得到應有的處理。但是,一些當年施害于人的,終因自己的為非作歹而自知無法再在江蘇師院繼續(xù)生存下去,而紛紛要求調(diào)離。
1984年11月,我在參加江蘇省寫作學會成立大會時,時在連云港職業(yè)大學任教的江蘇師院1966屆畢業(yè)生李懷志,聽說我也與會,因在1966年9月9日在大禮堂批斗我,并與同班同學徐某來我宿舍抄家一事,來到我的房間,向我深深一鞠躬,表示了歉意。我當即原諒了他,并推薦他為學會第一屆理事會的理事(我為學會副會長)。
雖說已由凡一在全院教職員大會上宣布江蘇師院沒有一個“五一六”,但這算平反了么?當時就有汪福珍站起來發(fā)言指出要追究有關(guān)人員的責任,但沒有下文。凡一在“文革”前是蘇州市委副書記,“文革”中也被打倒,來江蘇師院任職時“解放”不到兩年,清查“五一六”也不是他的責任。但當時的牽制、阻力,也是明顯存在的。
有文章提到,“銘記并向后代講述這段歷史是我們的責任”。1971年至今,已有四十余年了,當年的打手有的已不在人世,被迫害者有的也已逝去,尚存者,不少人已年過八旬,1964年、1965年畢業(yè)留校的教師也已年過古稀了。這一段歷史,不該被湮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