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延生
中國文聯(lián)名譽主席周巍峙先生雖然已經(jīng)98歲高齡,且住院已經(jīng)數(shù)月。但是9月12日他病故的信息傳來時,還是讓人感到那么的突然、意外。仿佛他仍然在關心著中國文藝事業(yè)的前進、指導著人們的各項工作。數(shù)十年里我有幸多次直接在他的指導下工作,經(jīng)常受到他的教益。他那慈祥的面容、和藹的聲調(diào),始終縈繞在我的腦海與心靈里。
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前,我的父母親向隅、唐榮枚,就曾經(jīng)在上海與周老等人一起開展抗日救亡群眾歌詠運動。1944年他率領西北戰(zhàn)地服務團從晉察冀返回延安,全團并入魯迅文藝學院工作或學習。1939年我出生于魯藝,很小就對這位風塵仆仆從前線歸來的叔叔留有深刻的印象??箲?zhàn)勝利后周老夫婦參加華北工作團開赴張家口,我們?nèi)译S魯藝前往東北新解放區(qū)辦學,1949年召開第一次全國“文代會”時才重逢在北平。
賀綠汀夫婦與我的父母親四人1949年奉命去接收他們當年就讀的母校——上海國立音樂??茖W校(現(xiàn)上海音樂學院)。1955年我的父親調(diào)來北京,由周恩來總理派至中央廣播事業(yè)局負責廣播電臺和電視臺的文藝廣播工作,母親則在周老曾任團長的中央歌舞團里出任聲樂指導。
一、多次蒙澤教益
我蒙受周老的教益始于編輯《聶耳全集》,這是文化部、中國音協(xié)與我們音樂研究所合作的重點工程。音樂研究所自1954年成立起,就把聶耳、冼星海的研究列為重點工作項目,1978年所長李元慶分配我承擔這項工作。呂驥與夏衍等人擔任顧問,周巍峙出任主編,孫慎、瞿維等人為副主編。周老當時的工作繁忙,編輯委員會的會議經(jīng)常要去他的辦公室里召開,我作為此書的執(zhí)行編輯臨時的事情只得于晚上去他家里請示匯報。由文化藝術出版社與人民音樂出版社1985年聯(lián)合出版的這部中國音樂家的第一部全集,集曲譜(歌曲配有鋼琴伴奏譜)、音響(全都是新錄制的立體聲)、文字、圖片于一體,《人民日報》曾刊文稱其為“中華文化的豐碑”。(此后周老又主編了《冼星海全集》、《夏衍全集》、《田漢全集》等書)
在所長李元慶、楊蔭瀏的領導下,音樂研究所1954年成立時就設立有音樂陳列室,以實物、圖片、文字、音響等形式展現(xiàn)中國古代與近現(xiàn)代的音樂發(fā)展歷程。陳列室開放當天周老參加了揭幕式。“文革”中由于所址的多次被迫搬遷,音樂陳列室被撤銷,許多展品遭到毀壞、遺失。1980年所里指定文彥和我負責音樂陳列室的恢復工作,并根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新的研究成果進行充實。經(jīng)我上報周老審核此事列為了文化部的重點工作項目,并兩次批給了20萬元經(jīng)費(當時堪稱是巨款)。14間逾千平米的展室全都采用新材料、新技術進行裝修、裝備,采用了當時堪稱新穎昂貴的彩色照片、展板展廊燈箱,為了保護展品、特別是珍貴的樂器,展室都安裝了當時還很稀少的空調(diào)。1984年陳列室落成開展時,周老蒞臨檢查并給予了肯定。
針對“文革”以后社會上各種音樂家的傳記、辭典泛濫的混亂現(xiàn)象。1987年文化部和中國音協(xié)委托音樂研究所編輯一套正規(guī)的《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家傳》。經(jīng)國家藝術學科領導小組(組長周巍峙)審定,列為藝術學科“七五”時期國家重點研究課題。此書由夏衍、呂驥、賀綠汀、周巍峙、李煥之等15位音樂界領導擔任顧問,由我擔任主編。此書(共四卷)歷時7年的編輯過程里,周老從制定方案起一直十分關心,經(jīng)常過問。甚至查看此書收錄了音樂研究所的哪些人,說不能因為是編輯者就近水樓臺先得月,多收錄本單位的人(此書由春風文藝出版社1994年出版)。
周老和我的父母親抗戰(zhàn)前都與張曙、冼星海、呂驥、賀綠汀、孫慎等人在上海共同開展抗日救亡群眾歌詠運動。1995年我曾經(jīng)隨周老、孫慎老去安徽歙縣縣城參加張曙銅像的落成典禮,然后我就趕去上海參加另一音樂活動。周老卻不顧眾人的勸阻執(zhí)意留下來,還要親往位于偏遠鄉(xiāng)下的張曙故居。后來聽其秘書唐曉剛說:那天汽車開了兩個小時前面就沒有路了,80歲的周老又棄車步行了近一個小時的崎嶇山間小道,才抵達張曙的出生地坑口村。周老仔細瞻仰后又給其故居題字、給村里的張曙小學書寫了校名,他對革命戰(zhàn)友的深情厚誼,工作上深入實際的執(zhí)著的精神,實在是令人感動敬佩!
為紀念聶耳誕辰100周年,鑒于1985年版《聶耳全集》早已售罄,周老及早考慮了編輯、出版《聶耳全集》增訂版的事宜。2009年冬天周老派我拿著他的親筆信,去聶耳的家鄉(xiāng)云南的數(shù)個相關單位聯(lián)系此事。聶耳祖籍地的中共玉溪市委書記孔祥庚抓住機遇,當即決定與《聶耳全集》編輯委員會合作,由玉溪市政府籌資85萬元促成了此事?!堵櫠吩鲇啺嫒匀挥芍芾蠐沃骶帲瑢O慎、孟波、汪毓和及玉溪的市委書記、市長為副主編,我為常務副主編。這次修訂了初版里的一些錯漏之處,增加了新找到的聶耳的4封書信和一些照片,加寫了一些必要的注釋,收入了楊潔明新編配的民樂合奏曲《昭君和番》的總譜(1985年版因彭修文生病未能交稿)與錄制的音響。特別是收錄了1935年以來紀念、回憶、研究聶耳的珍貴資料與圖片,為人們學習、研究聶耳提供了全面詳實的材料。原已收入增訂版的1985年以來黨和國家領導人給聶耳的題字、文章、有關活動的照片,因按照上級的規(guī)定必須事先獲得本人的書面許可,而編輯委員會和出版社都難以在出版前辦完這些手續(xù)。在編委會的會議上周老只能拍板把它們?nèi)汲妨讼聛?,好在這些資料現(xiàn)在都很容易找到。(此書2012年已由文化藝術出版社出版)
二、文化部的老黃牛
1949年起周老歷任文化部藝術局辦公室主任兼戲劇音樂處長、辦公廳副主任、藝術局副局長、局長時,為中央歌舞團、中央民族歌舞團、中央實驗歌劇院、北京舞蹈學校、中央樂團、中央民族樂團、東方歌舞團等中央以及地方文藝單位與事業(yè)的規(guī)劃、建設,耗費了大量的心血,1950年還在田漢家里開會時,寫出了著名歌曲《中國人民志愿軍戰(zhàn)歌》。
1951年7月他率領222人組成的龐大文工團(半數(shù)團員是剛走上各地及軍隊文藝單位領導崗位的革命老干部,我母親擔任該團的歌隊隊長),赴德國柏林參加第三屆世界青年與學生聯(lián)歡節(jié)。然后在蘇聯(lián)和中東歐洲的9個國家、152個城市訪問演出、觀摩學習了一年多的時間。這期間他們演出了中國的音樂、歌舞、京劇、雜技以及《黃河大合唱》、歌劇《白毛女》等節(jié)目437場;還觀看了各國的音樂、歌舞、雜技馬戲、歌劇、舞劇、交響樂等演出170余場,參觀了各國的演出單位、音樂院校、博物館、美術館和名勝古跡。既讓外國人民認識、了解了剛成立的新中國,也使文工團員們(如陳其通、歐陽山尊、李煥之、張魯、鄭律成、舒模、舒強、任虹、曹火星、陳強、侶朋、賈作光、張非、張云溪、李波、王昆、郭蘭英、韓中杰、陳傳熙、周廣仁、唐江、王鐵錘、陳大林等)擴大了眼界、增加了學識,極大地促進了他們?nèi)蘸蟮乃囆g發(fā)展。endprint
1945年魯藝集體創(chuàng)作了歌劇《白毛女》(執(zhí)筆者賀敬之、丁毅),向中國共產(chǎn)黨在延安召開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獻禮。其依據(jù)的創(chuàng)作素材“白毛仙姑”,就是周老率領的西戰(zhàn)團從晉察冀帶來延安的民間傳說(搜集者邵子南并寫作了歌劇的初稿);周老主持了反映抗戰(zhàn)前線斗爭生活的《糧食》等三個小話劇,魯藝給“七大”的一臺專場演出。為慶祝新中國建立15周年,周恩來總理領導創(chuàng)作、演出了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周老作為這次演出總指揮部的成員在其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為慶祝國慶35周年,按照中共中央書記處傳達的鄧小平、胡耀邦等領導人的意見,1984年文化部組織、排演了第二部大型音樂舞蹈史詩《中國革命之歌》,周老作為此項工作的總負責人,使得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周老數(shù)十年間主持舉辦了眾多的全國性文藝會演,如全國專業(yè)與業(yè)余的多次音樂舞蹈會演、全國音樂周、兩次少數(shù)民族文藝會演、節(jié)目多達120臺的慶祝建國30周年文藝獻禮會演、民族民間唱法調(diào)演、獨唱(奏)與重唱(奏)調(diào)演。群眾歌曲創(chuàng)作評獎、民族器樂和交響樂創(chuàng)作評獎、鋼琴比賽、小提琴比賽。舉辦北京合唱節(jié)等。從中涌現(xiàn)了眾多的文藝人才,產(chǎn)生了許多的優(yōu)秀文藝作品……周老為之付出的心血與汗水功不可沒。
1985年周老領導舉辦了全國紀念聶耳、冼星海的活動:在北京召開紀念大會(周老作主題報告)并組織了四場專題演出,出版發(fā)行《聶耳全集》;在昆明、玉溪舉行了聶耳雕像及陳列室的落成典禮;在哈爾濱舉辦第一屆“聶耳、冼星海聲樂作品演唱比賽”(彭麗媛獲得民族唱法的第一名,這是她獲得的首塊聲樂比賽金牌):在武漢召開“聶耳、冼星海音樂創(chuàng)作學術研討會”;在廣州新建成的“星海園”舉行從蘇聯(lián)返回祖國的冼星海骨灰安放儀式(我作為此次活動辦公室的成員,有幸全程參加了上述所有的活動)。
六十余年的繁忙工作中,他大力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曾主持歌劇《劉胡蘭》、《草原之歌》的創(chuàng)作與演出;支持西洋歌劇《茶花女》、《胡蝶夫人》、《卡門》,芭蕾舞劇《天鵝湖》和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演出;撥專款支持查阜西去多個省市收集瀕臨失傳的古琴資料,支持吳曉邦去山東曲阜收集祭孔歌舞,支持楊蔭瀏率領音樂研究所去湖南考察、收集民族民間音樂,撥款整理、錄制新疆的《十二木卡姆》,支持新生的通俗唱法……工作業(yè)績不勝枚舉、有目共睹。
許多事情周老要經(jīng)常與周總理聯(lián)系請示,總理曾自稱是“老周”,稱“文革”前文化部的黨組書記周揚為“大周”、周巍峙則是“小周”。周老因長期主持全國藝術事業(yè)的組織領導工作,被總理和周揚稱為是文壇的“大管家”。1963年周總理還曾經(jīng)當面笑稱周老是“藝術總理”。
周老1949年入職文化部,“文革”以后擔任文化部副部長、黨組書記、代部長等職務(1996年起擔任中國文聯(lián)主席以及名譽主席時,人事關系仍然在文化部)。2009年才在文化部辦理了離休手續(xù)(但是黨史征集委員會主任和藝術學科領導小組組長兩個職務,一直延續(xù)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堪稱是文化部里空前絕后的任職時間最長的公務員。
三、主持三大系統(tǒng)工程
經(jīng)歷了“文革”的十年浩劫之后,撥亂反正時為了總結歷史的經(jīng)驗,文化部也組成了黨史資料征集工作委員會,由周巍峙擔任主任。
周老1934年起就在上海投身抗日救亡群眾歌詠運動,參加詞曲作者聯(lián)誼會、業(yè)余合唱團、歌曲研究會、中蘇文化協(xié)會音樂小組,發(fā)表《國防音樂必須大眾化》等文章,創(chuàng)作《上起刺刀來》等歌曲,編輯出版了抗日救亡歌曲集《中國呼聲集》,組織了“新生歌詠團”等多個群眾歌詠團體并擔任指揮??箲?zhàn)全面爆發(fā)后,周老隨李公樸等人奔赴華北抗戰(zhàn)前線,在山西臨汾參加八路軍,1938年7月在西安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同年冬天他奉命從延安率領西北戰(zhàn)地服務團開赴晉察冀,在抗戰(zhàn)最前線英勇奮戰(zhàn)了6年。后返回延安任魯藝戲劇音樂系(正副系主任是戲劇家張庚與我的父親)助理員、干部訓練班主任、魯藝文工團副團長。1945年后擔任華北聯(lián)合大學音樂系主任、聯(lián)大文工團團長。以周老這樣的經(jīng)歷,他領導文化系統(tǒng)的黨史資料征集工作顯得駕輕就熟,很快在許多方面都取得了很大的成果。眾多老同志紛紛動筆寫作,征委會也組織人員登門采訪、進行錄音整理,編輯出版了幾十種“新文化史料叢書”。1985年創(chuàng)辦的雙月刊《新文化史料》(由周老親任首位主編),三十余年來刊出了眾多的回憶文章和研究成果。應周老的要求,1992至2000年我應邀兼任文化部《新文化史料》雙月刊的副主編,在周老的指導下,榮幸的為這項工作貢獻了我的一份力量。
全國哲學社會科學發(fā)展規(guī)劃原來只設置有22個學科,經(jīng)過周老的爭取“藝術學”才增設為單列學科,在中國藝術研究院(后改在文化部教育科技司)設立全國藝術學科規(guī)劃領導小組辦公室,由周老親任領導小組組長。此項目為藝術學科的建立與發(fā)展奠定了穩(wěn)固的基礎,特別是立項審批后獲得的科研經(jīng)費,給學科研究提供了基本的保證(僅起始的1983-1997年就立項了《中華藝術通史》、《中國戲曲通論》、《中國音樂文物大系》等34個國家重點研究課題,每年批準的年度課題與青年課題更是數(shù)以幾十計)。每年度的課題申報都成為全國文藝研究單位、藝術院校的盛大事例、職稱評定的重要依據(jù),周老當年爭取把藝術學單獨立項的戰(zhàn)略措施堪稱功德無量。我的兩個研究課題,也有幸成為國家重點研究課題。中國藝術研究院1983年已經(jīng)書面申報《聶耳全集》為國家重點研究課題,周老在審批時卻說我作為規(guī)劃領導小組的主任,就不要把我擔任主編的此書列入了吧(后列為文化部的重點工作項目)。
文化部、國家民委和中國文聯(lián)1979年共同啟動的《中國民族民間十部文藝集成志書》(包括:《中國民間歌曲集成》、《中國戲曲音樂集成》、《中國民族民間器樂曲集成》、《中國曲藝音樂集成》、《中國民族民間舞蹈集成》、《中國民間故事集成》、《中國歌謠集成》、《中國諺語集成》、《中國戲曲志》、《中國曲藝志》),后來數(shù)次列為藝術學科的國家重點研究項目。以30個省與直轄市為單位,每個單位每種各編輯1卷共10卷。endprint
周老作為這十大集成總編輯委員會的主任、總主編,30年的漫長編輯歲月里,許多事情都是親力親為。為解決遇到的體例、內(nèi)容、人員、經(jīng)費等各種困難,他“跑斷腿、說破嘴”,經(jīng)常奔波于各省之間(僅貴州就去了5次)。在中共中央和國務院等單位的關心和支持下,這部巨著凝聚了全國十余萬各民族文化編撰者的智慧與力量,是一項具有前瞻性、搶救性的工程,是功德無量,利國利民,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宏偉大業(yè)。大陸各省的298卷(海南省缺2卷)、450冊共約有4.5億字,2009年10月終于全部出版、大功告成。周老當時曾感慨地說“我一生從事過很多工作,耗時最長、傾力最多的莫過于這套集成志書的組織和編撰。它占據(jù)了我生命里1/4還多的時間,時刻掛懷,不敢懈怠?!保ㄖ芾喜」屎蠹依镌O立的靈堂的遺像下,唯一擺放的著作就是這套巨作)。
四、知錯就改即圣人
古人曰“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何況歷來的圣賢其實也都是有缺點錯誤。在八十余年漫長的工作歷史中,由于主客觀方面的種種原因,周老也難免說過一些錯話、做錯了一些事情。但是他認識到了以后,總是盡量予以改正、彌補。
吳曉邦是曾經(jīng)參加過攻打汀泗橋戰(zhàn)役的北伐軍老戰(zhàn)士,“大革命”失敗后去日本學習舞蹈?;貒笏谏虾!⒅貞c、延安、東北等地的舞蹈創(chuàng)作、表演、教書、育人等方面都業(yè)績卓越,被譽為“中國舞蹈界的一代宗師”,1954年當選為中國舞蹈工作者協(xié)會的首任主席。在當時那種政治環(huán)境里,由于他“提倡現(xiàn)代舞”被免去了主席的職務。時任文化部藝術局副局長的周老,此時奉命兼任了一段時間的舞協(xié)主席(“文革”后吳曉邦再度當選為舞協(xié)主席)。“文革”后周老對此事一直深感內(nèi)疚,多次登門向吳曉邦夫婦表示歉意。后來在其家鄉(xiāng)江蘇昆山建立“吳曉邦舞蹈藝術館”的過程中,周老多方給予協(xié)助,1999年還出席了落成典禮。
1926年在湖南農(nóng)民運動中加入共產(chǎn)黨的賀綠汀,其后又參加了廣州起義、海陸豐農(nóng)民暴動。1931年考入中國當時唯一的高等音樂學府“國立音樂??茖W校”,師從黃自學習作曲,后來陸續(xù)創(chuàng)作了鋼琴曲《牧童短笛》、《游擊隊歌》、《嘉陵江上》等傳世名曲。新中國建立后他一直擔任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副主席和上海音樂學院院長,由于在工作和教學里他主張政治與業(yè)務并重,強調(diào)要加強業(yè)務學習,因而多次被中國音協(xié)批判是“忽視政治”、“單純技術觀點”。作為當時中國音協(xié)黨組成員的周老對此也感到負有責任,“文革”中賀老與“四人幫”的直接抗爭更是令人敬佩。后來周老到上海去出差辦事時,經(jīng)常去賀老的家里拜訪、看望。
我父親向隅因為在中央廣播事業(yè)局傳達批判彭德懷中央文件的黨組會議上,前面6個人都發(fā)言堅決擁護黨中央的決定,只有他仍然說彭德懷反映的一些社會情況確實存在,作為中央主要領導人毛主席應該為“大躍進”中產(chǎn)生的問題負責,1959年冬天被中共中央監(jiān)察委員會定為“右傾機會主義份子”。由于他還是中國音協(xié)的首任秘書長、書記處書記,周老曾經(jīng)與中國音協(xié)黨組的其他成員一起去廣播局參加過對他的批判會。盡管周老并沒有在批判會上發(fā)言,“文革”以后為此事他還是特別向我的母親、甚至是向我也表示了歉意(1968年初我父親已經(jīng)被康生點名迫害致死,經(jīng)我母親去找胡耀邦批示催辦,1982年才由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予以徹底平反)。
周老兼任中央實驗歌劇院院長期間,留學美國歸來的張權1957年被打成了“右派分子”并發(fā)配去黑龍江勞動改造(由于農(nóng)墾部長王震的庇護才留在哈爾濱歌劇院工作)。周總理對張權這樣的不幸遭遇深感不安,多次在公開場所體現(xiàn)了對她的關愛。1962年張權被摘帽后,哈爾濱人民的盛情挽留使得她不忍離開。1978年張權調(diào)回北京,在工作安排、演出事宜等方面,周老都給了她熱心的關照。
黎錦暉寫作的《桃花江》、《毛毛雨》、《妹妹我愛你》等當時在社會上流行泛濫的“家庭愛情歌曲”(這是黎錦暉自己對這些歌曲的稱呼),與“九·一八事件”后掀起的抗日救亡群眾運動直接沖突。受到聶耳、呂驥、周老等左翼音樂家,蕭友梅、賀綠汀等國立音專師生的批判,國民黨政府也頒令查禁。2001年在北京舉行的紀念黎錦暉誕辰110周年學術研討會上,周老發(fā)言說對黎錦暉這樣有爭議與貢獻的作曲家應該進行深入的科學研究、客觀全面的評價,實事求是地肯定他們的歷史作用。黎錦暉創(chuàng)作的許多歌曲宣揚了自由、平等的反封建民主思想而且非常通俗流行。由于當時的幼稚與無知對黎錦暉我也說過一些錯話。
后來周老在與我的一次交談中,說黎錦暉也創(chuàng)作了一些黎式風格的通俗抗日愛國歌曲,但是多未流傳。以前把黎錦暉的那些“家庭愛情歌曲”說成是“黃色歌曲”不對,應該稱為“靡靡之音”。這是國家和民族都處于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時,各方面人士都反對這些歌曲的原因。經(jīng)過同鄉(xiāng)友人田漢的批評教育,黎錦暉也認識了自己的錯誤,1936年以后再沒有寫作這類歌曲并寫作抗戰(zhàn)歌曲。
五、為人行事有口皆碑
周老14歲就任職上?!渡陥蟆飞?,后擔任社會活動家李公樸的秘書,廣泛接觸多方面的人與事。冼星海1 935年從法國留學歸來時,中共地下黨組織曾委派盛家倫和周老去與他聯(lián)系。次年成立的音樂界統(tǒng)一戰(zhàn)線組織“詞曲作者聯(lián)誼會”,由周老與麥新、孟波擔任執(zhí)行干事。
周老22歲出任西北戰(zhàn)地服務團的領導時,團里的邵子南、高敏夫、田間、朱星南、方冰、李劫夫等人都比他年長,盧肅、陳強、凌子風、牧虹、洛汀、賈克等人也都是成就斐然。由于周老事事嚴格要求自己,處處以身作則,身先士卒,搞好團結。團員們對周老都十分尊重、敬佩,積極支持他開展各項工作,取得了諸多的文藝成果。
“文革”期間周老也被批斗、隔離審查,下放勞動了10年。他始終保持共產(chǎn)黨員的堅定信念和崇高氣節(jié),堅決與“四人幫”進行斗爭。他恢復在文化部的工作以后,還兼任中國群眾文化學會會長、中國田漢基金會理事長、中國交響樂發(fā)展基金會會長、文化部振興昆劇指導委員會主任、中國延安魯藝校友會名譽會長、晉察冀文藝研究會會長等職。
我目睹了80年代的一次聲樂比賽預備會上,當主持人按預定程序宣布請評委陸續(xù)上臺,由文化部藝術局長依次給他們頒發(fā)聘書時。坐在主席臺上的周老阻止了這一進程,并要求藝術局長走下臺去,向坐在臺下前排的許多比該局長還年邁的評委一一頒發(fā)聘書。顯示了周老一貫的作風——對專家學者的尊重。
耄耋之年的周老1996年眾望所歸地被選舉擔任中國文聯(lián)主席(2006年后改任名譽主席),他的為人仍然是那么的平易、親切、真誠、厚道,年逾90歲時仍然不斷奔波在祖國的大地上。他積極探索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這個文藝家的社會組織應該如何更好地發(fā)揮聯(lián)絡、協(xié)調(diào)、服務職能,廣泛團結廣大文藝工作者,以促進當前文學藝術的繁榮發(fā)展,并且使得中國文聯(lián)具有了更多的文人和藝術氣息。
周老的辦事為人十分低調(diào),待人接物誠懇熱情,自稱只有小學學歷,一生只是“打雜工”。但是他始終以身作則,廉潔奉公,鞠躬盡瘁。在生活、工作、特別是斗爭實踐中不斷地學習,很快就成長為綜合性的文藝管理者、德藝雙馨的典范。
我的所見所聞,只是周老豐富多彩人生旅途的管中之見、很小的幾個片段擷英。在中國文藝發(fā)展的漫長歷程里,德高望重的百歲周老80余年的豐富實踐成果,鏗鏘生涯中留下來的一個個殷實的足跡,都是那么讓人感動!令人敬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