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冬天

其實我知道，這年的冬天來得很早，可這不像是冬天，陽光依然靜靜地照射著大地，它的光是屬于火焰，光亮而溫暖，但并不灼熱。在白天，陽光燦爛，絢麗多彩，在夜間，星空璀璨，布滿藍空，這像是冬天么？

給爸爸

爸爸，我夢見荷花開了，就是我們家門口的。你帶著我過馬路，手和手是一起的。爸爸我們是去看荷花么？

爸爸，你看我們的家多好，有你和媽媽，還有我們擁有的一切。

爸爸，你有沒有數過你究竟給過我多少件東西，爸爸我想數的，我企圖這樣做過，在我異常憤怒和你爭吵的時候，我說都還給你。我數它們，它們密密麻麻，它們糊在我的整個青春上面，像一個總是不能結尾的美妙童話。爸爸，我喜歡你給我買的童話，雖然我要你念給我，可是你沒有時間。爸爸你欠我一些時間，你知道吧。你給的愛和東西物件我都不能還了，我享用了太多年了，我抱著你給的東西就會笑嘻嘻，笑嘻嘻的我也能忘記你欠我的一小段時間。

爸爸，其實你欠我的是很短的時間。這段時間里我們可以悄悄去一個遠方，然后再回家。我喜歡我們的家，我們回去的時候是快樂的。你看它建在荷花池旁邊，夏天天黑了荷花仍舊明亮。我看見荷花探頭去泉水里洗臉，然后繼續(xù)明亮。爸爸，如果沒有時間陪我去遠方，我們坐下來看看荷花好么。它們離我們很近，非常友好。我們就安靜坐下來看荷花吧。

啦啦啦，荷花照亮我的家。

啦啦啦，荷花照亮小魚蝦。

爸爸，我忘記問了你喜歡我唱歌么。

爸爸，我現在和你相距一片陸地兩塊汪洋?？墒俏页３粢姾苫ê臀覀兊募遥覊粢娔銧苛宋业氖诌^馬路。

爸爸，我們是去看荷花么？

我要把我欠你的小段時光還回來，你牽著我的手說。

給媽媽

媽媽，我今天病了。打電話給你的時候我沒有說。

我給自己買了厚厚的被子，冷氣還開著，熱帶雨林的雨像個急于成名的蹩腳樂隊一樣天天敲敲打打地練習。就這樣，我安安靜靜生病了。

媽媽，我知道怎么治病的，我找出你給我裝的大箱子。它可真大，里面什么都有，像我原來的家。

我找到密密麻麻的寫滿字的單子，上面你說：藥放在第二層里。

我吃的仍是大明湖畔那個城市的制藥廠生產的藥，它們一直放在那個龐大箱子的一角。我把它們抓出來，它們冰涼冰涼的帶著我從前那個沒有來得及品味的冬季的氣息。媽媽我是在冬天離開你的嗎？我記不清楚了。

媽媽，我現在很害怕你。

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一個無比美麗和善良的女人老去更可怕的事情了。媽媽，你不要老，好么。我就回去，回家，我會跑得很快很快。不用你來機場接，我知道讓計程車司機在第三個路口轉彎然后直行比較近，你告訴過我的。媽媽，我真想，就穿著這件熱帶的蕾絲裙子飛快跑回去，經過我們家門口的湖和泉水。媽媽，我還看見了我們從前養(yǎng)的那只貓?？伤鼮槭裁礇]良心地走掉了呢，我們對它這么好。媽媽，我真的想這樣一路跑回去，穿越大峽谷、熱帶雨林還有海。我翻過高山，走過麥田和北方的靛藍色的平原。我將穿著我最好看的一件裙子站在你的面前。可是媽媽，為什么又是冬天了呢，為什么荷花凋謝泉水哽咽了呢。

我穿著我最好看的裙子站在雪地里，北方的風從四個方向吹過來，中間的我是中空的。我看見風在我心里匯成的旋渦，倒映下你頎長的影子。

媽媽，你說我回去后的第一天我們做些什么呢，我們再來養(yǎng)一只貓好么？我們的老貓咪真是糟糕。它承諾我的，我走之后它會乖乖在家里，好好陪著你，可是它走得比那個冬天還要快。我們這次好好養(yǎng)好嗎，我們養(yǎng)只忠誠的貓，或者狗，隨你喜歡。我們帶它去散步，給它掛銀閃閃的牌子，一起給它洗澡好嗎。媽媽，我多想有個小家伙陪著你。

媽媽，我今天病了，因為我昨天夜里有一個非常壯麗的夢。我穿著我好看的裙子回家了。翻山越嶺，我甚至還碰到那只背叛的貓，我抓起它的耳朵帶它回去見你?？墒俏艺娴臎]有料想是一個冬天。我離開有一年了么？

媽媽，如果是真的，如果我那么英勇地回去，你答應我，你什么都不要做，你就在門邊等我好嗎？你答應我?guī)е阋荒昵暗臉幼诱驹陂T邊等我好么？

媽媽，我在小心地走近你和看清你，我們都小聲點好么，我不想吵醒這個華彩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