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名黨

（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社科學院　安徽合肥　230036）

?

魏晉僧人的生存智慧和人格追求
——以《世說新語》為例

賈名黨

（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社科學院安徽合肥230036）

摘要：《世說新語》以其簡潔凝練的筆觸描繪了魏晉僧人的群體風貌。他們親近自然，廣涉俗務(wù)，熱愛生活，注重感情；并從自然、社會及自我等維度，努力構(gòu)建、踐行和完善至和順性、通脫豁然的理想人格。分析魏晉僧人的生存智慧和人格追求，有助于了解早期佛教在中國的傳播情況，豐富今天的文化生活。

關(guān)鍵詞：《世說新語》；魏晉僧人；生存智慧；人格追求

魏晉六朝文學作品中，僧人是其中的一個重要意象。《世說新語》以其簡潔凝練的筆法描繪了魏晉僧人的群體風貌，反映了其時玄佛合流的思想發(fā)展態(tài)勢。作者劉義慶“晚節(jié)奉養(yǎng)沙門，頗致費損”（《宋書·劉義慶傳》），對佛教的愛好使其在編撰《世說新語》時較為關(guān)注僧人。據(jù)統(tǒng)計，文本描寫了支道林、竺法深、佛圖澄等僧人20余名，散見于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等19門，共74條目。這些僧人“不僅大多為《高僧傳》諸書所收，而且也是歷代佛教史論著所收魏晉僧人的主要角色。……基本體現(xiàn)和代表了魏晉時期僧人的群體陣容”[1](P254)。作品記錄了他們諸如參玄論道、研習佛經(jīng)等故事。透視其間，我們不難感知他們的生存智慧和對理想人格的追求。這些是很值得注意的文化形象。然而，長期以來，學界對此似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下文結(jié)合魏晉社會狀況和文化語境，對這一論題進行探討。

一

自佛教傳入中國，文學作品中便出現(xiàn)了僧人的身影。《世說新語》所記錄的僧人，并非是每日在寺廟里循規(guī)蹈矩地誦經(jīng)拜佛，研習佛理，不食人間煙火，而多是走出殿門，融入自然，廣涉俗務(wù)，熱愛生活，富有情感，俏皮可愛。

（一）親近自然。人類遠祖來自大自然，與自然山水有著不可割舍的關(guān)系，故古人常把山川自然視為“家園”。先哲孔子云“智者樂水，仁者樂山”，《詩經(jīng)》、漢代詩歌中也有諸多描寫自然景物的篇章。但山水作為一種純粹的審美對象，卻在魏晉，尤其是東晉時期。“在魏晉以前，山水與人的情緒相融，不一定是出于以山水為美的對象，也不一定是為了滿足美的要求。但到魏晉時代，則主要是以山水為美的對象，追尋山水”[2](P137-138)。其時，莊園經(jīng)濟得到發(fā)展，佛老思想較為盛行，僧人們積極投入大自然懷抱之中。而佛教的崇尚棲居山林、徜徉林泉，也讓眾僧樂于在僻靜優(yōu)美、足養(yǎng)心性的山林古剎立寺布道。《世說新語》充斥魏晉僧人們流連山水勝景的故事。

文本記述了名僧們對自然山水有非同尋常的偏愛?！稐荨肥唬骸翱瞪疁Y在豫章，去郭數(shù)十里立精舍，旁連嶺，帶長川，芳林列于軒亭，清流激于堂宇?！睘榱四茈S時欣賞到自然美景，康氏在豫章建造“精舍”隱居?！堆哉Z》九十三：“風霜固所不論，乃先集其慘澹；郊邑正自飄瞥，林岫便已皓然?！钡酪紡木┒蓟貣|山時路過吳中，落地的雪花美景令他陶醉，不由自主地發(fā)此感嘆?！杜耪{(diào)》二十八：“支道林因人就深公買印山，深公答曰：‘未聞巢、由買山而隱?！背鲇趯ψ匀簧剿南矏郏腺I山隱居；《言語》八十七：“林公見東陽長山曰：“何其坦迤!”以“坦迤”感嘆大自然的神異和奇麗。另據(jù)《高僧傳》，支道林曾先后在吳郡立支山寺，在剡山沃州小嶺立寺，晚年又在石城山立棲光寺。《晉書·謝安傳》載謝安寓居會稽時，“與王羲之及高陽許詢、桑門支遁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處世意”[3](P2072)；《晉書·王羲之傳》亦云：“會稽有佳山水……支遁等皆以文義冠世，并筑室東土，與羲之同好?！苯缘莱龈呱畬ψ匀簧剿挠芍韵矏?。

從魏晉僧人觀賞美景時留下的諸多文學作品中，也可窺見他們對大自然的喜好。如支道林《五月長齋詩》：“靜晏和春暉，夕惕厲秋霜。蕭條詠林澤，恬愉味城傍”；《詠懷詩》：“丹沙映翠瀨，芳莖曜五爽。苕苕重岫深，寥寥石室朗”，對仗工穩(wěn)，色彩鮮明，表現(xiàn)出他對大自然之美的敏銳觀察，以及由此而產(chǎn)生的審美愉悅。又如廬山諸道人的《游石門山詩并序》：“雖村壑幽遽，而開涂競進；……于是推勝倚巖，詳觀其下，始知七嶺之美蘊奇于此?！睂懢扒妍惿鷦?，富于變化，論理與景致的結(jié)合自然圓潤。它如慧遠的《廬山東林寺雜詩》等，富于詩情畫意。

管窺《世說新語》中名僧游賞美景時寫下的一些富有理趣的詩文，如《文學》二十五載支道林“北人看書，如顯處視月；南人學問，如牖中窺日”，《規(guī)箴》二十四錄慧遠“桑榆之光，理無遠照；但愿朝陽之暉，與時并明耳”，《排調(diào)》二十一記康僧淵“鼻者面之山，目者面之淵。山不高則不靈，淵不深則不清”等，可謂自然景觀與佛理交融，充滿玄味和禪意。從中亦可管見自然美景已嵌入他們的心田。

（二）廣涉俗務(wù)。佛學系空無之學。據(jù)佛理，僧人日常應(yīng)該是在寺院內(nèi)做著朝暮課誦、布薩誦戒、過堂、上供、普佛等功課，遠離塵世，隱居山林，不參與社會事務(wù)，“超脫”于歷史之外。然而魏晉時期，佛教呈顯世俗化，“蓋其時釋教廣被，頗揚脫俗之風，而老莊之說亦大盛，其因佛而崇老為反動，而厭離于世間則一致，相拒而實相扇，終乃汗漫而為清談”[4](P60)。僧人活躍于世俗社會，與士人之間的交往頻繁。談玄與般若互補，名士與高僧合流，是當時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甚或成為一種風氣。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其時社會思想的傳播者不再是儒生博士，而是這些深居在寺廟內(nèi)、逍遙于山林間的僧人。

《世說新語》記載了諸多讀書誦經(jīng)、談玄講儒、交游清談、賦詩屬文、彈弦弈棋的僧人，他們與魏晉名士保持著密切交往，積極參與社會活動。主要表現(xiàn)為：一是清談。文本有許多條目記載了僧人與士族名流之間的清談故事。名僧多善于清談，全書涉及名僧條目中，《文學》有21條，基本都與清談有關(guān)，這尤以支道林為代表，如他在《文學》三十二、三十六、五十五、六十二中談《莊子》，《文學》三十、四十五中談《小品》，另有講《維摩詰經(jīng)》及“三乘義”的故事各一條。清談內(nèi)容上，早期話題以《老子》《莊子》《周易》的“三玄”為主，諸如言意形神之辯、有無本末之辯、才性異同之辯等；后期納入了《小品》《即色論》《三乘》等，以及對現(xiàn)實社會中的一些現(xiàn)象發(fā)表見解。清談中，彼此互不相讓，表現(xiàn)出了一種崇尚思辨、探究真理、彰顯智慧的時代精神。僧人們的努力旨在援玄入佛，會三歸一，促使學理佛教走入上層社會，“晉宋以來，有道林、道安、遠法師、休上人，其所與游，則謝安石、王逸少、習鑿齒、謝靈運、鮑昭之徒，皆時之選。由是真乘法印與儒典并用，而人知方向”（柳宗元《柳河東集》卷二十五）。

二是人物品藻。魏晉時期，品藻之風盛行。其時品評人物的范圍涉及個人的容貌、言語、才情、品行、智慧、性格、氣質(zhì)等方面。《世說新語》中的名僧們廣泛參與了當時的人物品藻活動，《賞譽》和《品藻》等篇對此有較為集中的反映。如支道林評孫興公、許玄度“二賢故自有才情”（《賞譽》一一九），評王修之“超悟人”（《賞譽》一二三）；濟尼評謝道蘊與張玄妹“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賢媛》三十）等。當然，他們也被士人品評，如周

與桓溫分別評價高坐道人“可謂卓朗”、“精神淵箸”（《賞譽》四十八）；王羲之評支道林“器朗神俊”（《賞譽》八十八）等。

（三）熱愛生活，注重感情。佛教為出世宗教。然魏晉僧人并非完全把希望寄托于來世，相反他們熱愛生命，對生活一往情深。眾所周知，漢末黃巾起義后，繼以董卓之變，三國紛爭，八王殘殺，五胡亂華，進而十六國形成，社會處于兵連禍結(jié)、分崩離析之中。動蕩歲月中，人們朝不保夕，漂浮不定，唯有生命是那么真實。魏晉僧人以飽滿的熱情和詩意的心靈擁抱生活，他們通過多種舉措讓日常生活變得豐富多彩，充滿情趣。如《言語》六十三載支道林愛養(yǎng)馬：“支道林常養(yǎng)數(shù)匹馬。或言：‘道人畜馬不韻?！г唬骸毜乐仄渖耱E’”；《巧藝》十載其愛好圍棋：“王中郎以圍棋是坐隱，支公以圍棋為手淡”。它如道壹道人“好整飾音辭”（《言語》九十三）；于法開善醫(yī)術(shù)（《術(shù)解》十劉注）等，他們對生活的態(tài)度與士人無異，而在品味生活、享受生活層面為士人所不及。

二

人格通常是指個體人從心理到行為的基本物質(zhì)的綜合及其慣常的行為模式。人格的形成受到社會歷史、文化傳統(tǒng)、客觀現(xiàn)實等多方面的影響，具有鮮明的時代印記。《世說新語》體現(xiàn)了魏晉僧人對理想人格的追求，并通過踐行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目標。

（一）于自然構(gòu)建人格。自然包括內(nèi)在的自然之性和外在的自然山水，既指外部世界萬物客觀存在的本體，也是人作為主體存在的自然本性或狀態(tài)。欣賞自然不僅能解放心靈，更是構(gòu)建自身人格、塑造自身品格的一種途徑。

《世說新語》中的魏晉僧人追求至和順性、通脫豁然的理想人格。日常功課之余，他們徜徉于充滿自然美景的外在世界。這個世界中的山水花草，在其心目中與人類一樣有情思意緒，“晉人向外發(fā)現(xiàn)了自然，向內(nèi)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深情。山水虛靈化了，也情致化了”[5](P215)。他們把追求本真、自由的內(nèi)在自然及感受，與外在自然的怡情山水結(jié)合，并作為提升自身境界、構(gòu)建理想人格的重要憑借。

在魏晉僧人那里，大自然已不再是作為壓迫人的宗教神靈的象征，而是與人相通、相近、共生、親和的客觀外物。他們積極融入景色秀麗的大自然，這里的山川、流水、竹木、池沼，在他們眼里皆富有靈氣。換句話說，他們把游棲于自然山水當成一種生存方式，將其浪漫情懷和生存理想寄托于其中，故面對山川自然的秀麗景色時，心情也被“喚醒”?！堆哉Z》九十三：“道壹道人好整飭音辭，從都下還東山，經(jīng)吳中。已而會雪下，未甚寒，諸道人問在道所經(jīng)”，壹公作答之“風霜慘?！?、“皓然林岫”云云，洋溢著審美的激情，表達了出家人內(nèi)心對自然景觀的體悟。正是從對大自然的審美出發(fā)，魏晉僧人在與自然的融合中感知到生命之美，在其所主張的主客兩忘、物我同一的理念中構(gòu)建了理想人格。

應(yīng)該說，魏晉僧人所追求的至和順性等理想人格，較其時士人，更能體現(xiàn)時代的“自由”特征。一般而言，士人多依附于政權(quán)而生存。魏晉時期，政權(quán)更迭頻繁，士人多是在政治紛爭中選擇“站隊”，難以保持自身人格獨立?！拔簳x權(quán)力更迭之際，許多士族頭面人物被卷進政治漩渦，一批批門閥名士被送上刑場，何晏、嵇康、二陸、張華、潘岳、郭象、劉琨、謝靈運等，這些當時第一流的著名詩人、作家、哲學家都是被殺戮害死的。應(yīng)該說這是一張相當驚人的名單”[6](P102)。而僧人們則少受時代紛爭和政權(quán)變異的干擾，他們的人身更為自由，也更便于走向大自然，在大自然的山川草木中構(gòu)建自己的理想人格。

（二）于社會踐行人格。人皆有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要求。作為社會意義的人，個體生命價值通常只有在直接參與社會活動中才能得以完成。魏晉六朝是中國“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濃于熱情的一個時代”[5](P208)?！胺鸱ㄔ谑篱g，不離世間覺”，其時，僧人紛紛走進俗門，積極參與各種世俗事務(wù)。一方面，他們是在尋求社會對佛理的支持，“意在借名士之地位以傳教”[7](P296)，以便讓佛學得以發(fā)揚光大。另一方面，他們在參與的社會事務(wù)中，固守“自然”，努力借此踐行自己的理想人格。

上文已言，魏晉僧人積極走出寺門，與名士清談。從僧人所接觸的對象看，幾乎囊括了當時上層社會的所有人物，如石勒、簡文帝等皇帝，謝安、王導等政要，殷仲堪、王濛等玄學名家，許荀、孫綽等文學界人士。從交往方式看，有僧人因具有獨特的人格魅力而受到名士傾慕，“實尤因當時名士好玄學，重清談，認佛法玄妙之極，而名僧風度又常領(lǐng)袖群倫也”[8](P132)。如支道林在瓦官寺講《小品》，孫綽等悉去“共聽”（《文學》三十）；在東安寺，王往與支語”（《文學》四十二）；支道林還東，時賢聚集“并送”（《雅量》三十一）等。也有僧人受名士邀請來講學，如支道林為簡文帝、謝安、王羲之家的?？偷?。

清談中，言語上，魏晉僧人或“懸河瀉水，注而不竭”，或“吐佳言如屑”，如《文學》三十六載由于“支作數(shù)千言，才藻新奇，花爛映發(fā)”，王羲之終被折服，以至于“披襟解帶，留戀不能已”。僧人還注重自己談吐言辭的聲調(diào)之美。如《文學》三十三稱支道林“辯答清晰，詞氣俱爽”；五十五稱支“敘致精致，才藻奇拔”；十九稱裴遐“辭氣清暢，泠然若琴瑟”；二十八稱殷浩“辭條豐蔚”等。

行為上，文本中的僧人除受貴族邀請外，更多的則是自身積極走進貴族家門。從《言語》五十二載“康法暢造庾太尉”、《政事》十八記“王、劉與林公共看何驃騎”、《文學》三十九說“林道人詣謝公”、《文學》四十一錄“謝車騎在安西艱中，林道人往就語”的記錄看，其中的“造”“共看”“詣”“往就”等語詞，皆或明或暗地透露僧人們是主動去拜見達官顯宦。當然這種主動拜謁體現(xiàn)了僧人門對理想人格的自信與堅守。

魏晉僧人踐行的通脫豁然等理想人格，不僅體現(xiàn)于他們自身，有時還被運用到外在的自然事物或生命中。《言語》七十六：“支公好鶴，住剡東峁山。有人遺其雙鶴，少時翅長欲飛，支意惜之，乃鎩其翮。鶴軒翥不復能飛，乃反顧翅垂頭，視之如有懊喪意。林曰：‘既有陵霄之姿，何肯為人作耳目近玩!’養(yǎng)令翮成，置使飛去。”支氏從追求自身理性人格的角度出發(fā)，推己及物，終讓鶴“置使飛去”。魏晉僧人的這種超然物外的態(tài)度和實踐精神，是一種真正的人格自由綻放，體現(xiàn)了那個時代僧人群體對理想人格的體認。

（三）于自身完善。人格人與自我的關(guān)系，是人格構(gòu)建的最基本內(nèi)容。魏晉僧人更把生命的注意力貫注于對自身精神自由的追求上。他們竭力擺脫外在的種種羈絆，不以物累，不為形役，肯定自我存在與自我價值，注重個性的張揚，努力完善自己的理想人格。

《世說新語》記載的僧人，多是學識高深，如支道林精通佛理，通曉老莊哲學，熟悉儒學；慧遠兼綜玄釋，并擅儒學，“少為諸生，博綜六經(jīng)，尤善《莊》、《老》”[9](P211)；佛圖澄“好佛道”，且“妙通玄學”（《晉書·佛圖澄傳》）等。文本中的他們注重本體內(nèi)在感覺的表達，具有強烈的自我意識。他們很多時候并不是把“自我”安放在彼岸世界，對于日常生活，也總想身在其中，在形體、語言或山水藝術(shù)賞鑒中體現(xiàn)“自我”。如《雅量》六：“支道林還東，時賢并送于征虜亭。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浜蠖司悴唤橐狻！睘楸磉_自我意愿，舉止上不加虛飾，任情率性。類似的例子文本中所在多有。

“深于情者，不僅對宇宙人生體會到至深的無名的哀感，擴而充之，可以成為耶穌、釋迦的悲天憫人”[5](P182)。情感所至，催生了魏晉僧人崇尚與張揚個性?！妒勒f新語》載錄的僧人大多個性鮮明，氣韻生動。他們風神飄舉，充滿自信。一方面，他們思維敏捷，能言善辯。《言語》五十二中，康法暢的回答綿里藏針，可謂“悟銳有神，才辭通辯”；《文學》三十、三十九、四十、四十三、四十五等條目中，亦載有支道林“利齒”的口才。另一方面，他們以求新求變的思維思考佛理，提出一些標新立異的思想。如《假譎》十一載愍度道人在過江東后，棄“舊義”而立“心無義”；《文學》三十二中載支道林對“逍遙”的解釋，以佛解莊，別于郭象、向秀之解。

正因為魏晉僧人肯定自我，張揚個性，過于注重個體的價值，有時便顯得有些偏狹。《文學》三十：“有北來道人好才理，與林公相遇于瓦官寺，講小品。……林公曰：‘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風？’深公得此義，夷然不屑。”余嘉錫案語：“道林以為雖法深亦不能抗己?！盵10](P219)此固然反映了支氏對自身學養(yǎng)的信心，但也可看出他的才高氣傲，難怪深公聽明白后會“夷然不屑”?！遁p詆》三十：“支道林入東，見王子猷兄弟，還，人問：‘見諸王何如？’答曰：‘見一群白頸烏，但聞喚啞啞聲?！庇嗉五a案：“道林之言，譏王氏兄弟作吳音耳。”王氏本是江左人，說方言無可厚非，支道林卻口出此言，既顯他心胸狹隘，也顯示出他的刻薄。當然，如此畢竟為少數(shù)，文本中，魏晉僧人多是揮灑性情，縱意達志。他們內(nèi)不為自己的心靈設(shè)限，外不“有愧于吾心”，最終完善了自己的理想人格。

《世說新語》中記載的僧人，同時也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文本中，他們親近自然，廣涉俗務(wù)，熱愛生活，注重感情。并從自然、社會及自我等維度，努力構(gòu)建、踐行并完善自己的理想人格。他們于人生的愛戀、自我的發(fā)現(xiàn)，以及對自由精神和理想人格的追求，對其時和后世的僧人乃至社會大眾產(chǎn)生積極影響。分析魏晉僧人的群體特點，有助于了解早期佛教在中國的傳播情況，豐富今天的文化生活。

參考文獻：

[1]寧稼雨.魏晉士人人格精神[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

[2]徐復觀.中國藝術(shù)精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1.

[3]房玄齡.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4]魯迅.中國小說史略[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

[5]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6]李澤厚.美的歷程[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

[7]羅宗強.玄學與魏晉士人心態(tài)[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

[8]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M].北京:中華書局, 1983.

[9]釋慧皎.高僧傳[M].北京:中華書局,1992.

[10]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3.

[責任編輯王占峰]

中圖分類號：B8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 0438（2015）06- 0034- 04

收稿日期：2015-03-01

作者簡介：賈名黨（1972-），男，安徽含山人，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社科學院副教授，碩導，博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