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鈞
你怎么也不會想到,來自蝴蝶的一個吻觸是怎樣的美麗和神奇。
這是個尋常的午后,滿眼是鬧嚷嚷的花,我獨自在花間小徑上穿行,猝不及防地,一只蝴蝶在頰上點了一個吻觸。我禁不住一聲驚呼,站定了,眼和心遂被那只倏忽飛走的蝴蝶牽引,在花海中載沉載浮……良久,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子竟可笑地朝向著蝴蝶翩飛的方向傾斜——不用說,這是個期待的姿勢,這個姿勢暴露了這顆心正天真地巴望著剛才的一幕重放!
用心回味著那轉(zhuǎn)瞬即逝的一個吻觸,拿手指肚去撫摩被蝴蝶輕觸過的皮膚。那一刻,心頭掠過了太多詩意的揣想——在我之前,這只蝴蝶曾吻過哪朵花兒的哪莖芳蕊?在我之后,這只蝴蝶又將去吻哪條溪流的哪朵浪花?而在芳蕊和浪花之間,我是不是一個不容省略的存在?這樣想著,整個人頓然變得鮮麗、通透起來。
生活中有那么多粗糙的事,那么多粗糙的事每日不由分說地強行介入我的生活。它們無一例外地被“重要”命名了,拼命要在我的心中鐫刻下自己的印痕,可不知為什么,我卻越來越麻木,越來越善于忽視和淡忘那些所謂的“重要”事件。炸雷在頭上滾過,我忘記了掩耳,也忘記了驚駭;倒是一聲花落的微響,入耳動心,讓人莫名驚悸。那么多曾經(jīng)歷的事每每趕來提醒我說那都曾是我親身經(jīng)歷的,我慌忙地撒下一張網(wǎng),卻無論如何也打撈不起它們的蹤影了。
今天,來自蝴蝶的一個吻觸,是這樣深深打動了我的心,且給了我深刻銘記的理由。微小的生命,更加微小的一個吻。仿佛塵世間什么都不曾發(fā)生,但又分明有什么東西被撞擊出了金石般的轟響。倏然想到李白筆下的“霜鐘”一口鐘,兀自懸空,無人來敲,它報以動聽的聲響,緘默著走進深秋;夜來,有霜飛至,輕靈的霜針一枚枚投向鐘體,它于是忍不住鳴響起來,響徹山谷,響徹云霄。想來,世間最細膩、最別致的敲擊與世間最細膩、最別致的吻觸,大約都是最能撥動人心弦的東西吧?滄海當前,卻以一粟為大。腦子里放置著一個有趣的篩子——網(wǎng)眼之上,是石塊,是瓦礫;網(wǎng)眼之下,是碎屑,是塵沙。
——好,就讓我窖藏了這個尋常的午后吧!就讓那來自蝴蝶的一個吻觸沉進最深最醇的芳香里,等待著一雙幸福的手在一個美麗的黃昏啟封一段醉人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