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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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的文化心理意識——基于《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研究[1]

○艾東門

摘要：文章以《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相關詞語為基礎語料，探討漢語中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的文化心理意識。文章通過對“動詞”“名詞”“形容詞”和“成語”等四大類詞語的分析，得出漢語中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的構詞體現(xiàn)了“尊卑”“先行后果”推動下的“時間順延”“對舉”等文化心理意識。

關鍵詞：現(xiàn)代漢語并列式復合詞語文化心理

一、研究范圍限定

蘇培成在討論“字義和詞義”的關系時，提出漢語復合詞的詞義與其字義的聯(lián)系有五種。其中第二種是“合義”。“合義”的類型是“A+B=AB，例如：品德=品+德”。[2]筆者研究的“合義”基本上采用此種觀點，但所使用的語言材料除了包括“品德”這一類之外，還包括“堤壩”“春秋”等具有概括性的詞語類型和“報償”“繽紛”等帶有一定同義而在結構和意義上仍有各自的獨立性的并列結構合義占主導和核心的詞語類型，也就是說，筆者將蘇培成的1、3類的詞語也納入了研究范圍。同時，將“成語”也納入到考察的范圍中來。有鑒于此，我們采用“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來界定研究的范圍。

二、尊卑文化在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中的體現(xiàn)

在漢語中，對于親屬詞語反映出來的父權制文化，姓氏反映出來的母系社會的特點等內容，大家已非常熟悉。筆者在觀察《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的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的時候，也感受到了父權制下的尊卑文化在這些詞語中的體現(xiàn)。例如：

椿萱父母夫妻父兄

公婆姐妹兄弟弟妹

舅姑婆媳兒女姊妹

在搜集的語料中，“鸞儔（夫妻）、伉儷（夫妻）”等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并列式結構，可單從“鸞，表示鳳凰中的雄鳥”“伉，表剛勁”等意義上仍可以看出尊卑文化制度對漢語造詞的影響。雖然在語料中也有“弟兄”（表示弟弟和哥哥）的例證，但這不能從總體上動搖并列式合義復合詞受到尊卑文化制度影響的事實。

尊卑文化制度的影響不僅在親屬稱謂上表現(xiàn)明顯，在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的其他詞語方面也大量存在：

稱兄道弟男盜女娼癡男怨女大男大女

夫唱婦隨鰥寡孤獨難兄難弟牛郎織女

妻兒老小婦孺婦幼妻小

男女將士將校醫(yī)護奴婢奴仆

這些詞語都體現(xiàn)著尊卑思想。其中，引起筆者更多思考的是在“尊卑”模式下，“奴婢，男盜女娼”這類表示卑賤對象的詞，在詞語順序的組織上，也嚴格按照“尊卑文化”安排著。可以初步看出，尊卑文化在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的順序上起著很大的作用。尊卑意識不僅僅存在于兩種對立的社會地位明顯的階級中，在同一等級的內部，也是嚴格按照這樣的區(qū)別來劃分詞語的先后順序的。在尊卑意識文化上，性別順序占首要位置，“男前女后”的順序，不管是尊稱還是卑稱，都是主要的順序。社會地位和年齡則是順序相應的限制條件。在同性別的順序組合上，社會地位和年齡則是主要的限制條件。

三、時間觀念在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中的體現(xiàn)

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存在著大量的并列式合義復合詞，筆者主要對實詞中的動詞、形容詞和名詞進行篩選，從中提煉出并列式合義復合詞來進行研究。

（一）動詞類[3]

查對查封查禁查究查勘查考

查收查問

判別判處判定判讀判罰判決

叛離

叛亂叛賣叛逃潰散潰退潰逃

評比評點評定評斷評說評析

評議

檢測檢察檢定檢視檢討檢驗

檢修

校點校勘校改校正校注

調撥調派調配調遣調研

雕砌雕飾嘲諷嘲弄嘲謔

勸解勸勉勸慰勸誘

在“查”等組的詞語中會有被認為是非并列式結構的，比如“校正”一詞可以認為“正”是“?！钡慕Y果。筆者依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校對訂正”，結合合義定義的限制看：“校正=校對+訂正”，這一詞語是可按合義來解釋的。

以上的例子是幾組系列詞。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單獨的例子，列舉部分例證如下：

籌建傳承磋商頓挫俘獲

拐賣悔改講授鑒定攻取

核準呼救耗竭耗損敬慕

觀察以上各組詞語，筆者認為時間觀念在動詞類中最突出的表現(xiàn)應該是“時間順延”概念。從“查”組的例子來看：“查對”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是“檢查核對”，符合定義公式“查對=檢查+核對”。“查禁”，《現(xiàn)在漢語詞典》中的解釋是“檢查禁止”，運用定義公式“檢查+禁止=查禁”，其基本意義也未變?！安榉狻?，《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是“檢查以后，貼上封條，禁止動用”，如果運用定義公式，顯得有多余的成分，這一例就是筆者之前說到的擴展定義的部分，附加一定的意義，但是基礎的模式仍不變?！安榉?檢查+封印”便能很好地表示出其意義。這應看做并列式合義復合詞。同理，“叛亂”等組也可如此分析。

“時間順延”概念在單個的例子中也可以得到很好的解釋。如“傳承”一詞，指有所傳習，才能承繼下來；“攻取”，“攻”“取”在時間上前后相承。其他詞語也都同理可證。

時間觀念在動詞類中的作用比較大，動詞間的位置是不能隨意調換的。并列式合義復合式動詞中，后面的詞語的動作往往會帶有前一動作所要達到的某一種目的（結果）。

在“時間順延”的概念中，時間順延上的“先行后果”的觀念意識則是更為深層的文化心理意識。“攻取”“傳承”“拐賣”“鑒定”“呼救”等并列式合義復合詞可以顯示出“先行后果”的作用來。在系列組中，以“評比”組為例分析，“評比、評點、評斷”等詞語，其“評”都帶有“先行”的特點，而后的“比、點、斷”等則顯示出“評”要到達的目的（結果）。其他組詞語也可以同理得證。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并列式合義復合式動詞類多存在一種“時間順延”的概念，而推動“時間順延”概念的“先行后果”意識是更深層的一種基礎的文化心理意識。當然，例外是存在的。在并列式合義復合式動詞類中，有些詞語的時間觀念不強。例如“進退、輸贏、奉養(yǎng)”。

（二）形容詞類

和藹和暢和美和洽和順和婉和易和悅

簡便簡單簡括簡陋驕橫驕矜驕躁

平實平順平穩(wěn)平易勤懇勤儉勤苦勤快

清新清秀清雅清麗清廉清涼清亮清貧

柔和柔滑柔美柔媚柔潤冷酷冷靜冷暖

疏朗疏漏疏散舒失疏落苦惱苦悶

形容詞和動詞存在著相同的特點：“先行后果”下的“時間順延”概念有一定體現(xiàn)，如“柔和”“疏朗”等詞語都可以做此分析，只是其中的“行”需要加以一定的分析，“柔和”中的“柔”必有使其“柔”的動作，而此“柔”的動作之下，便產生了一種“和”的效果或者結果?？梢哉f，形容詞類表現(xiàn)出來的時間觀念其實也是一種動詞類輔助下的推動結果。但不能簡單地認為形容詞類的這種概念是動詞類的附屬。形容詞類詞語所產生的狀態(tài)本身就是一種時間上的順延流變。

（三）名詞類

漢語名詞類并列式合義復合詞中，相對于動詞、形容詞類并列式合義復合詞來說，其結構上對舉的模式較為明顯，兩者之間意義的間隔比較清楚。而動詞、形容詞在時間順延性和文化心理的“先行后果”意識上更為明顯。例如：

潮汐塵垢成敗春秋椿萱

弟妹弟兄恩怨夫妻父母

晦明婚戀將士利害奴婢

品德橋涵夙夜寶玩報刊

本末才能才學財物品貌

從結構來看，名詞類是最符合“AB=A+B”這種模式的。從意義來看，上面的這些名詞在表示基本意義對舉之上，往往還有表示概括的意義。在時間順延觀念上，名詞沒有動詞那樣明顯，且名詞體現(xiàn)出來的時間順延觀念的間隔性相對明顯。例如：早晚、晝夜、春秋、晦明、夙夜、分秒、朝夕等。

（四）成語類

除了以上三類詞之外，筆者還將成語列入到復合詞語的研究中來。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收錄的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的語料中，“2+2”的成語結構模式占了絕大部分的內容。通過對這些成語進行觀察，筆者發(fā)現(xiàn)“2+2”的成語模式中，“第一字和第三字”“第二字和第四字”組合在一起，大部分是“N+N”“V+V”“Adj+Adj”并列式組合。例如：

察言觀色超凡入圣陳詞濫調披星戴月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稱孤道寡稱兄道弟

成家立業(yè)癡男怨女愁眉苦臉愁眉鎖眼

春蘭秋菊唇槍舌戰(zhàn)粗茶淡飯粗手粗腳

粗枝大葉村夫俗子刀耕火種刀光劍影

刀山火海殫精竭慮簞食壺漿膽戰(zhàn)心驚

燈紅酒綠東倒西歪峨冠博帶廢寢忘食

斷編殘簡斷簡殘編斷井頹垣多謀善斷

平鋪直敘天翻地覆天荒地老顛來倒去

耳聰目明耳濡目染耳提面命蜚短流長

翻江倒海翻來覆去翻箱倒柜翻天覆地

風平浪靜風起云涌風調雨順夫唱婦隨

好高騖遠好善樂施好逸惡勞和風細雨

和顏悅色狐朋狗友狐群狗黨胡思亂想

明爭暗斗刻骨銘心狼心狗肺披堅執(zhí)銳

明來暗往前赴后繼日積月累山清水秀

舍本逐末山窮水盡山盟海誓鋪天蓋地

克勤克儉難兄難弟能屈能伸徹頭徹尾

大吹大擂平起平坐若明若暗若隱若現(xiàn)

縮手縮腳縮頭縮腦克勤克儉大搖大擺

大是大非大手大腳大起大落大模大樣

大男大女大風大浪不卑不亢不尷不尬

不棄不離不倫不類不偏不倚不聞不問

在以上的例證中，像“不偏不倚”之類出現(xiàn)重復詞語“不”的成語，其“第二字和第四字”連在一起仍能體現(xiàn)并列組合的關系。而不出現(xiàn)重復詞語的例子絕大部分是并列式合義復合組合的關系。同時組合后的并列詞語，其順序和單獨作為名詞、動詞、形容詞的順序大致相同。筆者在“2+2”的結構中將其成語中的“一三字”組合，“二四字”組合成兩類，組合后的詞語是能夠和這個成語的基本意義結構有關聯(lián)的。例如：

大吹大擂——吹擂（“大”起著修飾限定的作用）

明爭暗斗——爭斗（“明暗”起著修飾限定的作用）

風起云涌——起涌（“風、云”是“起、涌”的陳述對象）

夫唱婦隨——唱隨（“夫、婦”是“唱、隨”的陳述對象）

從以上例證分析可以看出，并列式合義復合成語類所要表達的時間觀念其實是和動詞等類的詞語相一致的?！跋刃泻蠊毕碌摹皶r間順延”可以體現(xiàn)?！盃幎贰薄捌鹩俊薄俺S”就可以體現(xiàn)。

周薦（1986）認為：“并列結構在語意上，漢語言社團的人們在把兩種或兩種以上的事物，現(xiàn)象等并舉時，常在觀念上把列舉的對象作好壞、大小、重要次要、習用罕見等區(qū)分，習慣上便把用來指稱好、大、重要、習用一類事物、現(xiàn)象的詞語置于并列結構的起首，而把用以稱說壞、小、次要、罕見的一類事物和現(xiàn)象的詞語放在次末?！痹诓⒘惺胶狭x復合詞語中，名詞能很好地體現(xiàn)出“對舉”這種原則。如：

是非善惡成敗夫妻甘苦

好歹好惡吉兇利害濃淡

愛恨親疏年月日生老病死天地君親師[4]

“對舉”類在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中容易被人們直接發(fā)覺。在復合的成語中的“2+2”模式，就筆者搜集的語料看，“對舉”依然能明顯體現(xiàn)出來。例如：

縮手縮腳——手腳（縮是手、腳的行為動作）

大是大非——是非（大起著修飾限定的作用）

鋪天蓋地——天地（鋪、蓋是天地的動作行為）

名詞中的“是非”“天地”體現(xiàn)出來的基本意義的對舉和概括很明顯。“大手大腳”“翻箱倒柜”等詞語中的名詞組合也可以體現(xiàn)這一點。成語例證如上所舉，不多加分析。

綜上分析，筆者初步推測“并列式2+2”模式的成語體現(xiàn)出來的“時間和對舉”文化意識基本上可以由其結構中的一三字、二四字組合的詞語來體現(xiàn)，其動詞和形容詞表現(xiàn)出來的時間性最強，名詞表現(xiàn)出來的組合性最強。

并列式合義復合詞語（成語和一般詞語）有著內在的一致性。并列式合義復合式動、形、名三大詞類在文化心理意識上存在著一致性。“先行后果”推動下的“時間順延”模式是四者在文化心理意識上的一致性表現(xiàn)。

四、結語

詞義的發(fā)展，總是會或多或少地帶上使用語言場合或者使用者的特色。這是在分析的過程中遇到的一個“具象”“抽象”判斷的困擾，尤其在成語上——成語有表層和深層意義，從深層意義上來講，這些成語是不能分成幾個詞語，再合并得到整體意思的。所以筆者在分析成語及有些復合詞的時候，多看其初的具象的意義，而將其抽象的意義作為一個參考項來考慮。在涉及到深層意義的時候，這種一致性的判斷就需要做進一步的深入研究了。

注釋：

[1]本文中的復合詞語多數(shù)來自呂叔湘、丁聲樹等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02年增補本）。也有極少的一些復合詞語來自別處。凡是引自其他地方的詞語，本文都標注出來了。對于來自《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詞語，不一一標出頁碼。

[2]蘇培成提出的五種漢語復合詞的詞義和字義的關系是：

（1）同義，即A+B=A=B，如：聲+音=聲=音。

（2）合義，即A+B=AB，如：品+德=品質道德。

（3）加義，即A+B=AB+C，如：景+物=（可供觀賞的）景物+事物。

（4）偏義，即A+B=A或B，如：國家=國。

（5）轉義，即A+B=C。如，毛+病=人的缺點。

此內容見蘇培成《現(xiàn)代漢字學綱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的第六章，第六節(jié)，第12-13頁。

[3]由于各類中的詞語較多，限于篇幅，筆者只能適當?shù)亓信e出一些詞語。由于漢語詞類的復雜性，跨類的現(xiàn)象、詞語詞性的靈活性都使在判斷詞語詞性的時候，會出現(xiàn)一些困惑。所以在判斷這些詞語的歸類的時候，語法功能是首選原則，但是也參考了意義的分類標準。對于跨類的現(xiàn)象，分開計算。

[4]“愛恨”至“天地君親師”五例來自周薦的《并列結構內的詞語的順序問題》。

參考文獻：

[1]呂叔湘，丁聲樹.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02年增補本）[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2]蘇培成.現(xiàn)代漢字學綱要[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

[3]周薦.并列結構內的詞語的順序問題[J].天津師大學學報，1986，（5）.

（艾東門江西南昌南昌工學院民族教育學院一分院語文教研室33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