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魁玉,劉 冬
(哈爾濱工業(yè)大學社會學系,哈爾濱 150001)
社會學研究
社會建構中的“同妻”問題研究
唐魁玉,劉 冬
(哈爾濱工業(yè)大學社會學系,哈爾濱 150001)
在社會建構論的視閾下,社會問題被表述為不同群體社會行動的過程,其核心是社會問題的宣稱。作為社會行動過程的“同妻問題”,可以將其視為建構客體、建構主體、群體利益、建構途徑及社會資源等影響要素之間的相互協(xié)商博弈和互動的過程。伴隨著不同社會群體、社會力量、社會價值之間的力量角逐,同妻、知識分子、大眾傳媒和政府部門不斷合力推動著“同妻”問題建構的過程,沿著發(fā)端、集結、制度化、削弱和消失的社會問題建構過程發(fā)展。需要注意的是,處于“制度化”階段的“同妻問題”,在其建構過程中存在著對于同性戀群體的道德污名化和同妻群體的艾滋病污名化的問題。
社會建構;社會問題;同妻;同性戀
“同妻”作為一個頗具前沿性和略顯敏感性的學術話語,在社會科學研究中,被理解為與男同性戀者進入合法婚姻關系中的女性配偶,是男同性戀者進入法定婚姻關系的直接產物,即一名男同性戀者進入婚姻就會產生一名同妻。作為一個注重家庭文化和生育文化的歷史古國,中國的同妻現(xiàn)象自古有之,但鮮少發(fā)聲。直至2009年才井噴式地見諸報紙、電視和互聯(lián)網絡,以社會問題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公共視野中。鑒于同妻現(xiàn)象作為一個社會問題的客觀實在性,對其進行深入研究便具有了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和理論意義。
孔德以后,社會問題研究一直是社會學及社會科學研究的中心議題。有關社會問題研究的范式可以概括為以下三類:社會事實范式、社會定義范式和社會建構范式。社會事實范式包括社會病理論、社會解組論、文化失調理論和越軌論[1]?!吧鐣聦嵳摗闭J為社會問題存在于客觀的社會性事實中,如病態(tài)社會事實、失范等,它沿襲了實證主義的研究套路,關注社會問題事實的成因、危害、后果及對策。
“社會定義范式”中最突出的代表是“沖突論”和“標簽論”?!吧鐣x論”研究不僅關注“問題性”的社會事實因素,更關注社會問題中的主觀態(tài)度和價值因素。“社會定義論”中社會現(xiàn)象的問題屬性不在于社會問題事實,而是源自社會成員對于該問題的定義。
“社會建構論”批判并超越了上述兩大理論范式,其提出者Spector和Kitsus認為,社會事實本身無法說明為何其會成為社會問題,同時,無法合理地解釋為何具有相似危害程度的社會事實狀況,一些被認為是社會問題,另一些卻不是。局限于越軌行為的社會定義論,無法為所有社會問題提供統(tǒng)一的理論基礎,也缺乏對于定義過程的深入研究。通過對中國農民工問題、農村留守婦女問題等社會問題的論述,我們發(fā)現(xiàn)社會建構論為建構中國特色的社會問題提供了有益的嘗試。在社會建構論者看來,社會問題既不是一種客觀自明的社會事實,也不是被貼了“問題性”標簽的社會行為,而是個人或群體對其所認稱的某些狀況主張不滿并做出“宣稱”的活動[2]。社會問題的實質不再是一種對象性事實,而是一種過程性和互動性的宣稱活動。在宣稱活動中,一些社會事實被斷言是有問題的,而社會研究者存在的意義就是發(fā)掘一種社會事實被宣稱為社會問題的活動過程及不同的社會行動者在宣稱活動中的作用和影響[3]。正是在此意義上,研究同妻問題不僅需要關注同妻問題產生的原因、危害,還需關注同妻現(xiàn)象被宣稱為社會問題的活動過程及在此過程中不同利益群體的作用和影響。
同妻現(xiàn)象被建構(宣稱)為社會問題,受到社會問題宣稱過程所具備的相應影響要素的影響。這些要素主要包括建構客體、建構主體、群體利益、建構途徑及社會資源等。
(一)建構客體
“有問題”的社會事實乃是社會建構的基礎。社會建構論強調社會主體對于社會客體的宣稱,但這種建構并不是空穴來風或紙上談兵,而是建立在客觀的社會現(xiàn)實情境基礎之上的,即社會問題必須以客觀情況為基礎?!巴蕖弊鳛橥詰偃后w的伴生群體,自古有之且數(shù)目驚人。據社會學家劉達臨估測,當前中國男同性戀者約2 000萬,其中80%處于已婚狀態(tài)或準備進入婚姻,據此估計中國同妻的數(shù)量至少約為1 600萬。最具有影響力的同妻志愿者組織“同妻家園”的統(tǒng)計數(shù)據顯示,同妻在婚內遭受到家庭暴力和冷暴力的概率極高,婚姻滿意度、幸福感和生活質量與普通在婚婦女相比均較低。同時,2011年世界衛(wèi)生組織針對中國艾滋病狀況的報告顯示,婚內配偶的艾滋病傳染比例正不斷增高,世界衛(wèi)生組織和聯(lián)合國艾滋病規(guī)劃署已將“同妻”列入艾滋病易感人群。
(二)建構主體
面對“同妻”現(xiàn)象這樣一個“有問題”的客觀社會現(xiàn)實情境,如何將其建構為社會問題,其中涉及不同的社會主體力量。首先是與建構客體直接相關者:同妻。作為同妻現(xiàn)象的直接受害者,同妻群體所講述的“無性、無愛”、“被欺騙”與“被背叛”的現(xiàn)實遭遇最容易引發(fā)社會大眾的同情與關注。同妻群體對于自身家庭生活與社會現(xiàn)實的不滿,她們向政府、媒體、非政府組織等有關機構投訴和反映的現(xiàn)實情況,業(yè)已成為建構“同妻問題”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社會事實依據。其次是社會問題建構的推動者:媒體記者與知識分子。媒體記者憑借其較高的社會問題敏感度,在對于“問題性”的社會現(xiàn)實情境的發(fā)現(xiàn)和闡述過程中,有著天然的倡導者和先驅者的優(yōu)勢。同妻現(xiàn)象浮出水面得益于《新聞調查:以生命的名義》《走讀大中華:拿什么拯救同妻》等新聞節(jié)目的播出。同時,具有專業(yè)知識和認識社會能力的知識分子,從學科專業(yè)的視角為社會問題的論證、危害、解決對策等提供了必要的支持。如性社會學家劉臨達、李銀河,性別研究專家劉伯紅。特別是艾滋病研究學者張北川教授,他接觸同妻問題20余年,其主編的同志親友雜志《朋友》開辟專欄講述同妻故事。最后是社會問題的決策者:政府部門。事實上,如果缺乏政府的認可和支持,即使有先見之明的媒體記者和知識分子已意識到“同妻”問題的重要性和嚴重性,也往往是紙上談兵。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以官員為代表的政府部門在同妻問題的認可、合法化、制度化及推動同妻問題解決等方面都發(fā)揮著核心作用。
(三)建構動機
社群利益是社會建構的出發(fā)點?!吧鐣嬚摗闭J為個人或群體做出宣稱活動的驅動力在于利益和價值觀,多元化的利益和價值觀念促使不同的個人和群體勇于躍上社會舞臺,表達自身利益訴求。社會問題的建構、解決與社會利益及價值觀念的改變與整合之間是互動生成的。在這個意義上,社會利益和價值觀念的侵害與維護可以看作是建構任何社會問題的必要條件。轉型時期的中國社會,擁有多元化的社會群體,各群體社會利益存在差異,甚至沖突。當某一社會群體試圖提升自身群體利益或某種客觀社會事實情景侵害到某一群體的社會利益或群體價值時,建構社會問題就成為題中之義。社會群體基于對各自的群體社會利益的考量,提出各種各樣的反映本群體利益導向的社會問題,并強調其在社會存在和發(fā)展中的重要性和解決的迫切性。在同妻現(xiàn)象衍變?yōu)橥迒栴}的過程中,同妻群體與同性戀群體之間的角力與博弈從未停止。同妻群體強調同性戀群體違背道德的“騙婚”行為及其對于家庭生活的危害,同性戀群體則以“社會文化”和“社會壓力”為由為自身辯護,并以“同妻”問題為依據提出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政策建議。同妻群體與同性戀群體既是對立的存在,又同是異性戀與婚內性主導的社會主流文化霸權下的“弱勢群體”,二者在不同時期、不同層面、不同意義上的合作與對立取決于群體社會利益的多寡。
(四)建構途徑
一項社會問題如何能夠引起社會大眾及政策制定者的持續(xù)關注,如何言說其重要性和迫切性,是建構一個社會問題所必須思考的內容,也是建構過程中必要的一個階段,其中最有效的途徑莫過于大眾傳媒。由于大眾傳媒的傳播速度快、傳播覆蓋率廣、傳播方式靈活,具有及時性,易被受眾接受和信任,其正在成為建構社會問題的主要陣地。每一天、每個人從報紙、雜志、廣播、電視、網絡等不同的傳媒途徑,都會接收到各種各樣的問題事實現(xiàn)狀、民眾反應、專家建議和社會評價,這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民眾的社會問題意識。《新聞調查》《走讀大中華》等知名節(jié)目播出后,同妻現(xiàn)象逐漸進入公眾視線,而四川新聞、廣州日報等的《中國同妻或超千萬,60老人仍是處女》《同妻:1000萬人的救贖》《另類婚姻,“同妻”之痛》《隱形“同妻”群體解密誰來救贖同性戀“擋箭牌”》《川大跳樓女博士,以生命之名叩問“同妻”之痛》等相關報道,加深了“社會”對于“同妻”問題這一客觀社會事實的理解和關注,促使同妻問題不斷以“社會問題”的姿態(tài)強化大眾的認識。當然,這里需要關注的是,大眾傳媒在任何社會問題的建構中都必然帶有傳媒群體的社會利益導向和社會價值觀,這種“選擇性”的報道傾向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國家政府部門的引導和制約,這就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社會問題的導向。
(五)社會資源
在這個存在著多元群體社會利益的社會中,解決一項社會問題比發(fā)現(xiàn)、闡述、論證一個社會問題更為困難,會遭遇到更加復雜的社會現(xiàn)實的制約。不同群體擁有的社會資源,決定了其群體在社會問題建構過程中所具有的影響力量。解決同妻問題的社會資源包括同妻群體及其相關群體如同性戀群體、同妻親友群體的社會權力、社會地位、知識水平、群體組織化及其動員社會資源的能力和速度。對于同妻群體而言,女性在現(xiàn)有的社會性別制度下的壓制與反抗,與性相關的科學、社會科學及人權理念的不斷普及,互聯(lián)網的普遍使用,各類信息的急速傳播等都為該群體提供了豐富的社會資源?!坝袉栴}”的社會事實、同妻群體、媒體記者、知識分子、政府官員以及建構主體、群體利益、大眾傳媒及社會資源都是同妻問題在建構過程中的基本要素。伴隨著市場經濟的迅猛發(fā)展,多元文化的產生和發(fā)展為性文化的發(fā)育和成長提供了生存空間和話語權,艾滋病傳播風險的刺激作用等因素共同推進了“同妻”問題進入社會建構的過程。
Howard Becker在社會問題“自然史”的三階段模型基礎上發(fā)展了社會問題研究的五階段復雜模型[4],美國社會學家Mauss Arinand將其歸結為:(1)發(fā)端階段,一些人(群體)認為某社會現(xiàn)象是存在問題的或具有危害性的;(2)集結階段,這一有問題的社會現(xiàn)象得到多數(shù)人的關注;(3)制度化階段,在政府或社會組織的推動下,該社會現(xiàn)象被認定為社會問題;(4)削弱階段,曾經致力于推動該社會問題的社會群體逐漸失去進一步關注此問題的興趣;(5)消失階段,通過社會政策、法律法規(guī)、社會動員或成立專門的組織機構等手段不斷解決社會問題[5]。由于社會文化和社會現(xiàn)實的壓力,中國的同性戀群體一直比較隱蔽,作為同性戀群體的伴生群體,同妻群體雖存在很久且數(shù)量巨大,但長期以來一直處于“失語”的狀態(tài)。同妻自身、媒體記者、知識分子與政府等建構主體將同妻現(xiàn)象建構為社會問題的過程如下:
(一)同妻問題的發(fā)端——客觀社會事實的發(fā)現(xiàn)
早在1997年,以艾滋病研究專家張北川教授為代表的部分學者就曾覺察和關注同妻現(xiàn)象,通過信件、電話、網絡互動等不同方式,數(shù)百名同妻講述了自己相似卻不同的生活境遇。這種相似體現(xiàn)為她們的共同特征就是嫁給了一名同性戀者,而她們所遭遇到的婚姻內部和社會外部的傷害和壓力又千差萬別。她們中有初為“人婦”的年輕女子,也有懷胎九月的婦人,甚至有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二)同妻問題的集結——大眾傳媒的引領
大眾傳媒對同妻現(xiàn)象的關注,為該群體提供了一個向社會公眾發(fā)聲的絕佳機會。2005年在中央電視臺的同性戀專題節(jié)目中,同妻小雯關于“在我最美好的年華,我卻嫁給了同性戀”的講述,被認為是“同妻族群踏出公開表達經驗和爭取權益的第一步”。2009年3月,首屆“中國同妻會”由粉色空間性文化研究中心在山東青島舉辦,會上提出了“同妻到我為止”的口號,組建同妻群體互助組織“同妻家園”,并在網絡上發(fā)表“同妻聯(lián)合聲明”:呼吁社會大眾和政府部門增加對同妻的關注、研究力度,提供支持和幫助,加強關于同性戀科學知識的普及和教育,拒絕家庭暴力,積極預防和檢測艾滋病及性病,呼吁社會大眾不要議論和歧視離異者等。知名社會學學者李銀河教授在她的博客及公開訪問中曾多次呼吁關注同妻群體。在這之后,越來越多的媒體報道同妻現(xiàn)象,《走進同妻的無性婚姻》《遭受生理和心理折磨的同妻們》《艾滋病走向普通人群》《同妻的困境》《T妻》《女博士何須為同性戀丈夫自殺》《同妻:同志之欺》《同妻講述:空殼婚姻里的兩難絕境》《拿什么拯救同妻:67歲同妻自述,40余年的無性無愛婚姻》《錯付最好的時光,女博士命殞同妻路》等文章和節(jié)目,轉載率極高,吸引了社會公眾和有關學者的目光。經過大眾媒體的渲染,通過專家學者的研究與論證,社會輿論對于同妻現(xiàn)象的“問題性”越來越能達成共識。
(三)同妻問題的制度化——標志事件的發(fā)生
標志性的制度化事件是2012年四川高校的韓語教師羅某的跳樓事件。在羅某跳樓身亡之后,其父母將已公開同性戀身份的女婿告上法庭,此事件被網易新聞等網絡大篇幅轉載。法院審理認為:“法律尚無禁止性規(guī)定約束公民的同性戀傾向及其行為,所以無論羅某在婚前是否知曉對方性取向,均不影響雙方自愿登記的法律效力,所以該案并不構成騙婚罪?!狈ㄔ旱呐袥Q結果在同妻群體、同性戀群體及學術界又一次引發(fā)了“同性戀進入同直婚姻是否屬于騙婚”的爭論,新聞媒體持續(xù)關注該案,代表性文章有《追蹤:川大女博士跳樓案一審,法院:同性戀丈夫不是騙婚》《“川大同妻自殺案”一審判決:駁回死者家屬訴訟》等被多家新聞網站轉載,總閱讀量過億。
我國現(xiàn)有法律對于同性戀的傾向、行為及其隱瞞自身性取向與異性結婚的婚姻關系均無特殊說明,這就增加了處理此類訴求的難度。因此,2013年1月10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下簡稱第一中院)公布以近年來審理的同直婚姻案件的案例為基礎的調研報告,建議將婚前不知情的同直婚姻列入可撤銷婚姻。第一中院的這份建議書再一次將同妻及其婚姻狀況推向了公眾的視野。有學者認為可撤銷婚姻制度范圍的擴大,有助于維護同妻的權益,減少同妻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緩解同妻問題;也有學者認為該項建議并不能消除社會對于離異同妻的歧視,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擴大了這種歧視。同時這項建議也引發(fā)了學界對于同性戀婚姻合法化及同性戀是否有與異性戀進入婚姻的權利的討論,這促使同妻問題形成了全國性的公共輿論集群效應。不論討論結果如何,第一中院的這項關于可撤銷婚姻的建議可以被看成是同妻問題制度化的第一步??梢姡迒栴}的構建過程并不是“完成時”,它并未完成社會問題建構的整個理想過程,而是處于社會建構的制度化過程之中(見圖1)。
圖1 同妻問題社會建構過程的階段示意圖
米爾斯(Mills)認為社會學的想象力在于區(qū)別“環(huán)境中的個人困擾”和“社會結構中的公共問題”。社會問題建構過程中的制度化階段可以被看作是將“個人困擾”上升為“公共問題”的重要途徑和階段[6]。在這一過程中,社會利益群體、社會反映群體及政府組織之間的角力,決定了此社會問題的性質、危害程度及之后解決措施的導向與實施。因此,同妻問題正處于社會建構的關鍵時期,這一時期的同妻群體、同性戀群體、同妻及同性戀親友、新聞媒體、普通大眾、各界知識分子與政府組織之間話語權的爭奪對于同妻問題的走向和解決都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當然,隨著同妻問題的演變及其社會風險性的降低,該群體問題也會漸漸弱化乃至消失。
社會建構是一種社會的共識和共建,語言及話語體系是社會建構的重要媒介[7]。在利益和價值觀念多元化的現(xiàn)代社會,社會問題已不再單純是社會結構的靜態(tài)產物,而是表現(xiàn)為一種社會群體(主體)對于社會事實(客體)的建構和認識的過程。在這個動態(tài)過程中,各群體和價值觀念的博弈通過大眾傳媒得以輸出。大眾傳媒在推動中國社會向法治化方向發(fā)展的功能毋庸置疑,但在同妻問題社會建構的信息和價值觀念輸出的過程中,存在著污名化問題。Goffman認為“污名化”是特定社會群體遭受社會排斥與歧視的過程,作為一種社會性狀,污名促使其擁有者喪失社會信譽或社會價值[8]。同妻群體和同性戀群體在日常生活意義建構上是不同的,后者為前者的問題顯現(xiàn)提供了一個干預的參照系,并由此形成了各自的污名化問題。
(一)對同性戀群體的污名化問題
作為同性戀群體的伴生群體,很多同妻將自身的遭遇歸結為其同性戀配偶的個人道德素質敗壞,認為男同性戀是通過“騙婚”的手段來隱瞞自身性取向,延續(xù)家族香火,自己成為了男同性戀者的“擋箭牌”或“生子機器”,由此產生了強烈的怨恨心理。同時由于主流的異性戀文化對于同性戀亞文化的排斥和打壓,使得在建構同妻問題的過程中,同性戀和同妻被塑造成了彼此對立的兩個群體,二者之間對于生活資源的爭奪與生活策略上的博弈被賦予了諸多道德內涵。這不僅在客觀上掩飾了同妻問題出現(xiàn)和解決的根本因素——社會性別文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社會大眾對于同性戀群體的污名,將同性戀者等同為道德品質敗壞者、艾滋病傳染者、淫亂者、違背道德者和變態(tài),加劇了同性戀群體的社會生活危機和風險。在建構作為社會問題的“同妻”問題的過程中,無論是新聞記者、社會工作者還是研究者都必須盡量保持態(tài)度上的價值中立,遵循倫理道德的基本約束。
(二)對同妻“艾滋病”隱性攜帶者的污名化問題
自1981年同性戀群體中發(fā)現(xiàn)第一例艾滋病開始,“同性戀”就與“艾滋病”形影不離。同性戀形象的“瘟疫化”,一方面加深了社會大眾對于同性戀群體的誤解,另一方面也為同性戀群體獲得社會關注尤其是政府的關注提供了必要的途徑。2011年,世界衛(wèi)生組織針對中國區(qū)域的艾滋病調研報告顯示,同性性行為和異性性行為導致的艾滋病傳染率都在增長,婚內配偶間性行為的艾滋傳染病比例高達25%,“同妻”被世界衛(wèi)生組織首次認定為艾滋病易感染人群。正是從這時起,“同妻”的生活現(xiàn)狀和生活境遇日漸進入公眾視野,引起衛(wèi)生組織和婦女組織的關注,專家學者據此提出了“恢復強制婚檢”“設立艾滋病故意傳播罪”等應對策略。可見,在同妻社會問題的建構過程中,為了突出“同妻”問題的現(xiàn)實性和緊迫性,吸引社會大眾及相關部門和組織對同妻問題的關注,不論是媒體還是專家學者都會強調同妻生活中“艾滋”的隱性風險?!鞍滩 弊鳛榻嬐迒栴}的關鍵要素,在問題宣稱和公眾關注集結等方面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和作用,但它同時也在客觀上加劇了同妻群體的形象風險,使同妻與艾滋病的聯(lián)系日益緊密,這就給現(xiàn)實生活中同妻問題的解決,同妻今后的生活選擇(如再婚)等問題帶來了新的阻礙。
任何社會問題的存在和建構,都是以已經發(fā)生了或正在發(fā)生的客觀社會事實為依據,由不同的社會群體、社會力量、社會價值參與其中,對問題事實和情境不斷地進行社會建構。正是通過這種社會建構作用,隱藏在傳統(tǒng)社會中的同妻現(xiàn)象才會不斷地被“問題化”,并逐漸被視為一種社會問題。
同妻現(xiàn)象社會問題化的過程表明,同妻群體、同性戀群體、知識分子、政府官員和大眾媒體在同妻問題的建構中會不斷進行互動,發(fā)生社會博弈關系。可以說,巨變過程中的“本土社會”,多元的文化和價值觀念并存,不同群體社會資源和群體利益關系的變化,正不斷影響著“同妻問題”建構的方向和社會治理的效果。為了“保衛(wèi)社會”,對此我們應保持積極的社會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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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崔家善 徐雪野〕
C913
A
1000-8284(2015)04-0150-05
2015-01-11
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規(guī)劃項目“同妻社群生活適應問題的虛擬社會人類學研究”(12YJA840022);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社會范疇重釋與中國社會發(fā)展模式研究”(10ASH001)
唐魁玉(1962-),男,吉林輝南人,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博士,從事網絡社會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