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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總在告別

        2014-11-28 17:10:13林特特
        情感讀本·道德篇 2014年12期
        關(guān)鍵詞:長亭五角星逝者

        林特特

        1996年,我讀高三。

        臨近高考,為放松,班里組織了一場畢業(yè)晚會。

        我們聚集在學(xué)校附近的一個舞廳,彩色球形燈在頭頂亮起,同學(xué)們一個個走上臺表演節(jié)目。

        一個男生說,我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就給大家念首詩吧。

        “十幾年前,一個人對我笑了一笑……我也許不會再見著那笑的人,但是我很感謝,他笑得真好。”

        顯然,男生有備而來,朗誦完《一笑》,他向控制音樂的同學(xué)使了個眼色,瞬間,“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的歌聲充滿整個房間。男生說,快要分別了,再見也許再也不見,只希望十幾年后,大家想到彼此時,還有“一笑”般溫暖的記憶。

        如果說此前我們還在嘻嘻哈哈,《送別》歌畢,我們集體沉默,進入了將要離別的傷感情境。再然后,不知誰先開始,我們漸漸哭成一片——那一天也成了我心中的畢業(yè)紀(jì)念日。

        我沒和那男生說過話,畢業(yè)后,他和大多數(shù)同學(xué),我也真的再也沒見。后來,我在一本白話詩選中翻到《一笑》,“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如在耳邊,與之一同出現(xiàn)的還有與“再見”相關(guān)的惆悵。

        這時,我在一所中學(xué)教書,但很快就要離開。兩年的朝夕相處,我和學(xué)生們從陌生到熟悉再到親密無間,如何說再見,我想了很久。

        一天,上完課,我對學(xué)生們說,我要走了,并復(fù)制了高中畢業(yè)時的那一幕:“我也許不會再見著微笑的你們,但是我很感謝,你們笑得真好。”我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鍵, 《送別》潺潺流出,學(xué)生們跟著我唱,“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有女生掏出紙巾按住眼睛。

        過了不久,我在辦公室收拾東西,發(fā)現(xiàn)桌子上有一個玻璃瓶,瓶子里裝滿五角星,每個五角星打開都是一張紙條。其中,一個孩子寫道:老師,真舍不得你走,道一聲再見,再見也許再也不見……

        我有些難受,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我們總在告別人生的某個段落,總在告別一度同行的人。

        想起以上兩件往事,我正在朋友父親的葬禮現(xiàn)場。

        滿眼是花圈、鮮花和挽聯(lián),如果說有什么特別,那便是來吊唁的人,大多頭發(fā)花白、風(fēng)度翩翩——朋友父親是個人緣很好的科學(xué)家。

        葬禮還沒開始,人們聚在走廊上。我站在一角,聽老人們敘舊。

        有人回憶,50年代與朋友父親一起上大學(xué)時的情景;有人提起30年前曾與朋友父親合作一個項目,“7人小組,現(xiàn)在只剩下我一個了”。

        我對著手中的生平簡介,判斷他們曾出現(xiàn)在逝者的哪個人生段落;我仔細捕捉他們的語言,聽得最多的是“好久沒見”——既是彼此,也是和逝者之間的寒暄。

        哀樂起,聽司儀指揮,我和眾人魚貫而入,獻花、鞠躬、與親屬握手,剛才還聊著的老人們此刻臉色肅穆,滿眼是淚。

        “張大姐!”我步出吊唁廳,見一位拄著單拐的老者向穿深藍毛衣的同齡女士招呼道。

        “小李!”女士神色悲愴,此時卻又有些驚喜。

        “來送送老佟。”老者道,老佟即是朋友父親。

        “還能最后看老佟一眼”,女士嘆息,“老齊、老江,我連送都沒送,再見再也沒見。”

        記憶的閥門被撞開,自己曾經(jīng)歷的一幕幕生離與眼前的死別交錯、集聚。

        我們一再告別生命中的某個段落,告別一度同行的人,道著再見。

        我們在目光中遠行,又目送他人離去,最終都等來徹底的告別,在這個世上,再也不見。

        “張大姐,我送送你?!崩险咴谖仪懊妫瑩沃??!昂茫麓卧僖娺€不知什么時候呢!說不定是你來‘送我。”女士感慨道。

        哭聲、哀樂在我身后繼續(xù),“晚風(fēng)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關(guān)于人生、關(guān)于離別,我竟無端有些蒼茫感。

        田龍華摘自《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江蘇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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