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利增

哈埠發(fā)達的俄文報刊

上世紀二十年代，因為俄國十月革命，在哈爾濱的俄國人達十三萬之多，1922年增加到十五萬人，占當時總?cè)丝诘囊话搿Ｄ菚r每一輛來自西伯利亞的列車都有反對蘇維埃政權(quán)的舊俄貴族、官吏、地主、資本家、白衛(wèi)軍、知識分子、報人、藝術(shù)家、工程師等，到這里來，使哈埠幾乎成為俄國人在中國的彼得堡、莫斯科。

在哈爾濱的十五萬俄國人，分成紅黨即布爾什維克，白黨即哥薩克首領(lǐng)謝米諾夫與海軍上將高爾察克分子。哈爾濱成為俄國各派政治力量在遠東地區(qū)角逐的中心。各派紛紛創(chuàng)辦報刊，通過自己的輿論喉舌進行政治宣傳，是東北俄文報刊最多的年代。根據(jù)趙永華的《在華俄文新聞傳播活動史》介紹，僅在1920-1923年之間，十五萬俄國僑民在哈埠一地新辦俄文報刊達一百一十多家，其中，報紙四十六家，期刊雜志六十六家，報業(yè)達到空前繁榮與發(fā)達?，F(xiàn)在，這種報刊眾多紛呈的現(xiàn)象，也是不多見的。

1920年，瞿秋白以北京《晨報》記者身份赴蘇俄考察訪問的途中，在哈爾濱逗留五十多天，進行采訪活動。他曾親眼見到了俄文報業(yè)繁榮嘈雜的畫面：“那一天我從前進報館出來到七道街江蘇小飯館吃了飯，沿著俄國人所謂的中國大街回家，已經(jīng)傍晚時分。走過一家俄國報館，看見許多中國賣報的，拎著報，爭先恐后地跑到中國大街去搶生意做——搶著跑著，口里亂喘，腳下跌滑，也顧不得，逢著路人，喘吁吁叫著：‘買《生活新聞報》??！買《前進報》??！買《柴拉報》、《俄國之聲》報??！’——為的是生活競爭?！?/p>

這是對哈爾濱當年俄文報刊業(yè)生動形象的寫照。當時著名的《霞光報》成為跨哈爾濱、上海與天津的報業(yè)托拉斯，在俄國僑民中有著巨大的影響，自詡為俄國僑民精神領(lǐng)袖的霍爾瓦特也經(jīng)常在該報發(fā)表文章。這一切已經(jīng)成為當年哈爾濱作為國際大都市的歷史見證。

流亡者連比奇創(chuàng)辦《霞光報》報業(yè)托拉斯

俄國逃亡者中有很多的新聞工作者，他們的到來給哈埠原本已很活躍的報刊業(yè)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連比奇當時就是一位著名的報人，他創(chuàng)辦了《霞光報》及橫跨哈爾濱、上海與天津的《霞光報》報業(yè)托拉斯，對俄國僑民有著很大影響。

梅奇斯拉夫·斯坦尼斯拉沃維奇·連比奇，1891年出生于賓杰里市，世襲貴族，格羅茲尼市石油家的兒子。1910年中學(xué)畢業(yè)后，年僅十九歲的連比奇投身于俄國報界，開始在莫斯科的《俄國言論報》報社工作。《俄國言論報》是俄國作家契訶夫倡議創(chuàng)辦的，創(chuàng)辦者瑟京（1851-1934年）是當時俄國著名報人，他的《俄國言論報》（1895-1917年）是俄國十八世紀末到1917年規(guī)模最大的最有影響的報紙，是資產(chǎn)階級報業(yè)最發(fā)達時期的成功典范。在他的領(lǐng)導(dǎo)下，《俄國言論報》逐漸發(fā)展成一家大眾報紙，發(fā)行量最大時超過一百萬份。當時著名的作家和記者，我國讀者熟悉的蒲寧、庫普林、布留索夫、安德烈耶夫等人經(jīng)常為《俄國言論報》撰稿。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連比奇任《俄國言論報》的戰(zhàn)地記者，前往華沙前線發(fā)回了大量的報道，由此在俄國報壇聲名鵲起，在作家圈子里和讀者受眾中享有盛名。

正當連比奇在俄國報壇嶄露頭角時，1917年11月26日，《俄國言論報》因反對無產(chǎn)階級革命而被取締。1918年3月，布爾什維克的機關(guān)報《真理報》和《消息報》從彼得格勒遷到莫斯科最大最繁華的街道——特維爾大街，原《俄國言論報》編輯部和出版社大樓成為《真理報》和《消息報》報社。直到今天，《消息報》報社仍然在這個地方。

哈爾濱《霞光報》創(chuàng)辦人連比奇

《俄國言論報》被蘇維埃政權(quán)查封后，大部分工作人員流亡巴黎、貝爾格萊德、基輔、敖德薩等地，少數(shù)人留在了《消息報》。而一些年輕人則參加了沙俄科爾尼洛夫?qū)④娊M織的白衛(wèi)“志愿軍”。1918年年末，科爾尼洛夫?qū)④娫趹?zhàn)場上被紅軍擊斃，連比奇投奔了南方的鄧尼金的軍隊，在白衛(wèi)軍部隊中繼續(xù)辦報。鄧尼金授予他極高的獎賞——喬治十字勛章。

1919年5月，連比奇接受鄧尼金的命令，作為頓河軍的代表，穿過已被蘇俄紅軍控制的南方地區(qū)的大草原，到達鄂木斯克，投奔高爾察克海軍上將。在西伯利亞，他繼續(xù)從事報刊活動，創(chuàng)辦了《羅斯報》，把一切有生力量團結(jié)在高爾察克政府周圍。1919年11月14日，紅軍占領(lǐng)高爾察克政府所在地鄂木斯克。1920年1月4日，高爾察克宣布下臺，指定鄧尼金繼任“最高執(zhí)政”。1月15日，高爾察克在伊爾庫茨克被紅軍捕獲，2月7日被處決。

連比奇跟隨潰散的白俄軍隊，經(jīng)歷了漫長的艱險的旅途之后來到哈爾濱，從此開始了僑民生活。他根據(jù)當時的政治局勢，判定俄國不可能很快恢復(fù)原來的制度，俄僑肯定要在中國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于是決定在這里重新辦報。

1920年4月15日，連比奇與記者希普科夫在哈爾濱共同創(chuàng)辦《霞光報》，連比奇自任主編?！断脊鈭蟆飞缰吩诮裰醒氪蠼趾屯富\街的交匯處。這里原是一座呈“L”形狀的三層臨街小樓，一邊面向中央大街，一邊面向透籠街。該樓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后期被拆除。

1924年2月2日，霞光出版股份公司正式成立，連比奇任公司法人兼《霞光報》主編，稍后成為該報獨立業(yè)主。

連比奇的合作者希普科夫畢業(yè)于彼得堡工業(yè)大學(xué)，在俄國也是一個小有名氣的記者。1920年，他在哈爾濱還編輯出版了帶插圖的文學(xué)、戲劇、諷刺和幽默雜志《閃電》雙周刊。該雜志免費贈送《霞光報》的所有訂戶，同時也零售。因希普科夫是《霞光報》的創(chuàng)始人、主要成員之一，《閃電》雜志也被認為是“柴拉”報系的一個子刊。

作為一個逃亡記者，連比奇呼吁哈爾濱的俄國僑民團結(jié)一致，在異國他鄉(xiāng)開辟自己的幸福之路。他對當?shù)氐奈幕癄顩r和政治局勢做出估計后，決定創(chuàng)辦一份“城市”報紙，或者說是“通俗”報紙。連比奇把俄國大報的先進經(jīng)驗運用到《霞光報》上，帶動哈爾濱俄文報業(yè)發(fā)展，改變了其先前落后的面貌?！断脊鈭蟆肥枪枮I第一家實行“花樣”排版的報紙，標題跨欄，采用不同的字體和字號?！断脊鈭蟆愤€改變了新聞記者的工作習慣。它的速度和規(guī)模讓哈爾濱的地方報刊脫掉了“外省”風格。

服務(wù)于俄羅斯民族和她的逃離家園散落世界的兒女們的利益，是“柴拉”報系一貫的綱領(lǐng)。在哈爾濱《霞光報》創(chuàng)辦以前，當?shù)氐亩砦膱蠹埢蛘呤枪俜剿k，或者是為黨派團體服務(wù)，廣大俄僑受眾的需求得不到反映。而《霞光報》則是一份以普通俄僑為讀者的大眾化通俗報紙。

當《霞光報》從一家小報逐漸變成具有一定社會影響的大報時，連比奇把目光投向了上海和天津，在那里又分別創(chuàng)辦了兩份報紙。他斷定，在大批俄僑來華避難的情況下，除了哈爾濱，俄僑聚居地將是上海和天津。

日后的發(fā)展證實了連比奇的預(yù)言。連比奇及時地在上海和天津創(chuàng)辦了俄羅斯僑民報，并把服務(wù)于俄國僑民作為報紙的基本任務(wù)。

1925年連比奇遷居上海后，在這座舊中國報業(yè)最發(fā)達城市開始了他更豐富多彩的辦報活動。經(jīng)過充分的準備，當年7月3日《上海柴拉報》報社籌備人員向公共租界提出了辦報申請，獲批準后于10月25日正式在滬創(chuàng)辦了《上海柴拉報》，當時社址在公共租界百老匯路（今大名路）125號。中國報史學(xué)家戈公振先生稱其為哈爾濱《霞光報》之分支。王文彬先生編著的《中國現(xiàn)代報史資料匯輯》一書中稱“《上海柴拉早報》和哈爾濱《柴拉報》是兩家姊妹報”。

1927年底，“柴拉”報系的業(yè)主連比奇從哈爾濱返回上海，萌發(fā)了在天津辦報的念頭?！抖砦南紙蟆氛Q生了，地址在天津英租界河壩302-4號，大來泰大樓。行銷華北，覆蓋北京、天津、沈陽各地，日發(fā)行量一千五百份左右。

天津《俄文霞報》的創(chuàng)辦標志著連比奇“柴拉”報系的最終形成。在報紙的最后，橫線下面寫著“連比奇出版公司，哈爾濱——天津——上?！薄Ｖ链耍B比奇在中國的辦報事業(yè)進入全盛時期，成立了同時擁有三大俄文報紙的遠東俄僑報業(yè)托拉斯。這是迄今為止我們知道的外國人在華辦報歷史中唯一的一個跨地區(qū)跨行業(yè)的報業(yè)集團。《霞光報》托拉斯在許多城市設(shè)有特派記者，如長春、海拉爾、青島、北京、沈陽、大連、東京、海參崴、巴黎、維也納、布拉格等地。

在天津《俄文霞報》出版千號紀念特刊時，自詡遠東俄僑首領(lǐng)原中東鐵路局長霍爾瓦特中將在北京向其表示祝賀：“《俄文霞報》編輯部的全體人員，祝賀你們出版千號紀念特刊。報紙發(fā)行一千期，事實本身具有很大的文化意義和政治意義。它在異域出版，而我們僑民的生存條件還不夠好，在這種情形下它的功勞越發(fā)顯得卓著。

我衷心祝愿《俄文霞報》繼續(xù)發(fā)展，取得更大成績，更加繁榮。”

《霞光報》報業(yè)經(jīng)營方式靈活

作為商業(yè)報紙，搞多種經(jīng)營，方式靈活多變，《霞光報》用各種手段來達到吸引資金的目的。它曾連續(xù)幾個月非常詳細地描述當?shù)匾晃淮蟾晃痰钠拮釉谖钑系难b束打扮。為此，《霞光報》得到了一萬日元的借款，并用這筆錢購買了一部賚納排鑄機。

《霞光報》還用舉行“選美”活動的方法招徠讀者。1928年2月舉辦了“誰是哈爾濱最美麗優(yōu)雅的女性”活動。從13日到23日，通過報紙發(fā)放選票，三天有效。讀者把選票從報上剪下來，填好以后郵寄或直接投到柴拉書店的信箱里。24日公布了最后結(jié)果，獲得第一名的是奧莉加·維克托羅夫娜·雅科夫列娃，共獲選票二萬四千一百四十五張。

《霞光報》還經(jīng)營印刷廠?！断脊鈭蟆酚∷S在編輯部大樓后面的院子里，設(shè)備精良，承接各種印刷和裝訂業(yè)務(wù)，印刷各類書籍、報紙、雜志、小冊子、票據(jù)、傳單、表格、名片等。印刷廠制作的日歷，式樣精致、字跡清楚、內(nèi)容豐富、價格便宜，在俄僑中有很大需求。俄羅斯傳統(tǒng)的日歷本，正面是日期，背面則是各種豐富的知識。

《霞光報》印刷廠印制的日歷充分考慮了“20世紀新人類”的需求，有詩人最流行的作品，有生活必需的美容、家務(wù)知識，有精心挑選的幽默笑話，還有適合當?shù)氐母骷镜牟俗V，同時，還提醒讀者注意節(jié)儉開支。這樣的日歷可謂是家庭的好幫手。《霞光報》上為出版社印制名片而做的廣告是“不貴——好看——快速”，緊急的訂貨在半小時內(nèi)就可完成，名片上的文字內(nèi)容可以是各種語言。

《霞光報》書店與《霞光報》同在一幢樓里，經(jīng)營各類圖書、教材、辦公用品、學(xué)生用品、樂譜、樂譜夾子、影集、明信片、玩具、打字機等。還銷售巴黎、紐約、貝爾格萊德、柏林、東京俄僑出版的報紙與雜志。圣誕節(jié)前賣圣誕樹上掛的裝飾物，新年前賣日歷。書店不斷地進文學(xué)新作。書店里的各種商品除了零售還批發(fā)，批發(fā)的價格便宜得多。

哈爾濱當時是個國際大都市，生活著各國僑民，為滿足僑民學(xué)習外語的需要，在《霞光報》書店里還有俄英、俄法、德俄、日俄等詞典。這里還賣俄語的、法語的、德語的兒童讀物。書店里的圖書種類齊全，有古典文學(xué)作品、俄國刑法、俄國歷史、醫(yī)學(xué)、植物、民族志、百科全書等。樂譜中，有古典作曲家的全集：舒曼、舒伯特、肖邦、莫扎特、貝多芬、門德爾松、巴哈、韋貝爾等。在該書店里可以買到在歐洲出版的著名俄文大報，如《新聞報》（巴黎）、《舵報》（柏林）、《前夕報》（柏林）。還有上海、北京、天津的英文報紙等。

書店在賣書的同時，還開設(shè)了一家圖書館。平時從早九點開放到晚七點，周末休息。借期不超過十天，每本書交押金三日元，對于會員讀者一本書一個月一日元。

《霞光報》的讀者不只限于俄僑，莫斯科也有它的訂戶。從1930年就開始擔任《霞光報》出版社哈爾濱發(fā)行人的多岑科，1993年1月在澳大利亞的布里斯班回憶道：“有一個地址，我印象特別深，‘莫斯科，鐵匠橋街，2號樓’我們定期往那里郵寄十份《霞光報》，十份《邊界》和《燕子》。我很想知道，這些寶貴的財富目前在哪里？”這個離克里姆林宮和紅場咫尺之遙的地方到底是什么部門？是私家住宅，還是蘇聯(lián)某個政府機關(guān)？不得而知。但是，現(xiàn)在這里是“全俄圖書商會”所在地。不過，至少可以推斷，當時在蘇聯(lián)可以讀到在華俄僑最大的報紙《霞光報》。

哈埠最受歡迎的文學(xué)雜志《邊界》與《燕子》

哈埠上世紀二十年代，生活著許多從俄國和歐洲來的猶太人，他們對哈埠有過重要貢獻，無論在經(jīng)濟還是在文化上都是如此。他們在哈埠除了創(chuàng)辦報刊，還創(chuàng)辦了很多文學(xué)藝術(shù)類報刊，刊載了大量俄國文學(xué)的經(jīng)典作品以及美術(shù)作品。如《邊界》周刊、《丘拉耶夫卡》月報、《探照燈》周刊、《七日》周刊、《鑼》半月刊等雜志。

這其中有一個叫葉·薩·考夫曼的猶太人，他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在哈埠創(chuàng)辦了著名的文學(xué)雜志《邊界》與兒童刊物《燕子》雙周刊。它們在哈埠成為唯一的一本文學(xué)雜志與最受歡迎的兒童雙周刊。應(yīng)該說，考夫曼所創(chuàng)辦的文學(xué)雜志《邊界》與兒童刊物《燕子》雙周刊，也是歸系連比奇的《霞光報》托拉斯之中。

葉夫根尼·考夫曼是俄國猶太人，1889年出生在彼得堡，后到西伯利亞。1908年，當他十九歲時，畢業(yè)于伊爾庫茨克中學(xué)?？挤蚵嵌韲鐣锩h的成員，1908—1913年因參加革命活動被沙皇政府流放。1913—1918年他曾分別為結(jié)雅的《原始森林報》、海蘭泡的《阿穆爾回聲報》、托木斯克的《西伯利亞生活報》、伊爾庫茨克的《西伯利亞報》等多家報社撰稿。1918年他從海參崴來到中國東北，1919年返回國內(nèi)，1921年重新回到哈爾濱，考夫曼與人合作在哈爾濱創(chuàng)辦俄文晚報《魯波爾報》。這是一份大眾化的報紙，是哈爾濱最受歡迎的晚報。首任主編阿雷莫夫是一名詩人，1911年因參加革命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同年逃到哈爾濱，1926年返回蘇聯(lián)。1922年5月1日，報社人員變動，考夫曼始任出版人、經(jīng)理。1925年1月26日以后，考夫曼又兼任主編。直到1938年《魯波爾報》被日偽當局勒令?？?，考夫曼一直是該報的主編和出版人。

考夫曼與當時在哈埠創(chuàng)辦《霞光報》的連比奇、希普科夫是摯友和同事。1926年8月22日，三人商量決定創(chuàng)辦《邊界》文學(xué)雜志。他們創(chuàng)辦雜志時的想法是：“一方面，想給寫作同行們提供一個施展才華的舞臺；另一方面，給讀者受眾一本好的文學(xué)雜志?！彼麄儧]有任何商業(yè)目的?！跋脊狻背霭婀緸槠涮峁┯∷S，還在報紙上為它做廣告。

《邊界》文學(xué)雜志社與當時著名報紙《霞光報》在同一幢大樓里?？傓k事處地點在中國大街5號，位于道里西十四道街與中央大街交口處，現(xiàn)在這里是一家藥店?！哆吔纭肺膶W(xué)雜志在哈爾濱、上海和天津同時印刷。開始《邊界》由希普科夫負責。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記者。不過，因忙于《霞光報》工作，不可能再分出時間給《邊界》。由于資金和人力不足，《邊界》雜志不定期出版。一年以后，情況開始好轉(zhuǎn)。

1928年，考夫曼退出“霞光”出版公司，組建邊界股份公司，自任經(jīng)理。自1929年第7期起，考夫曼兼任該雜志主編。精力充沛的考夫曼開始招兵買馬，在他的領(lǐng)導(dǎo)下，《邊界》雜志發(fā)展很快，面貌煥然一新。從1929年總第102期開始，《邊界》雜志才成為真正的“周刊”，從未間斷，甚至1932年哈爾濱發(fā)生罕見的洪水都沒有影響《邊界》的出版。

《邊界》每周六出版，每期二十四頁，節(jié)日增至三十至三十四頁。該雜志圖文并茂，深受讀者喜愛?！哆吔纭访科诳瞧甙耸自姼?，兩三篇小說，一兩篇外國小說譯作，以及小說連載，還有書評欄目，向讀者介紹遠東和西方俄僑出版社的新書。除此以外，《邊界》上還有通俗讀物、地方新聞、國際要聞、評論、傳記，以及生活專欄、婦女專頁，保健、化妝、評選美麗兒童、填字游戲等。

《邊界》雜志不但有地方記者，還在羅馬、巴黎、舊金山等地派駐記者?！哆吔纭分芸粌H反映遠東的社會生活，還轉(zhuǎn)載和摘錄當時歐洲、美洲報刊上的資料和文章。它擁有大量讀者受眾，不僅在中國發(fā)行，還遠銷國外，在全世界俄僑中流行。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邊界》雜志的發(fā)行數(shù)量最多時達到七千冊。

《邊界》雜志在哈埠的文學(xué)生活中所起的作用非常大。幾乎所有的哈埠俄僑作家都在《邊界》周刊上發(fā)表過自己的作品。該雜志曾一度是哈埠唯一的一本文學(xué)雜志。它不僅是哈埠俄僑作家和詩人長期發(fā)表作品的園地，而且，僑居世界各地的俄僑作家也經(jīng)常把自己的稿件寄到編輯部。

《邊界》雜志是一本雅俗共賞的文藝周刊，圖文并茂，深受讀者喜愛，在俄僑中頗具影響。任何一位讀者，不論其文化水平和社會地位如何，都可以在這本雜志里找到適合自己口味和接受能力的文字。

在最初的三四年里，考夫曼為辦好這本雜志投入了大量資金。地球上只要是有俄僑居住的角落，他們都要極力宣傳這本雜志。就連桑給巴爾這么遙遠的地方都對《邊界》傳出的聲音有所回應(yīng)：“我開始淡忘祖國的語言，這個時候，我的朋友從貝爾格萊德給我寄來了幾期你們哈爾濱的雜志。我讀了一遍又一遍，很難向你們表達我的心情。這五本薄薄的雜志給了我莫大的快樂。它們用俄語向我講述了我的僑民同胞們在東方的生活，即便在流亡歲月中仍能為俄羅斯的文化和藝術(shù)服務(wù)……”

考夫曼與連比奇一樣，既懂報紙業(yè)務(wù)，又會經(jīng)營，是俄僑中出類拔萃的報人。從中國遷到美國的老俄僑彼得羅夫稱：考夫曼由此成為“遠東俄文報界最顯赫的人物”。不同的是，連比奇在事業(yè)的巔峰倒下，而考夫曼卻親眼看到了報業(yè)的敗落。

《霞光報》合伙人考夫曼

進入三十年代以后，文學(xué)《邊界》周刊仍在繼續(xù)出版，它是日偽統(tǒng)治時期哈埠唯一的一本俄文文學(xué)雜志。三四十年代，《邊界》曾在俄僑居住的世界各地廣為傳閱。日本占領(lǐng)東北后，推行法西斯新聞統(tǒng)治，紙張供應(yīng)嚴重不足，《邊界》雜志開本縮小，印刷質(zhì)量明顯下降。1934年以后，該刊發(fā)行量下降到三千五百冊。四十年代以后，《邊界》在出版前還必須經(jīng)過日本當局的檢查，被迫增加“偉大的日本”欄目。1945年8月10日，蘇聯(lián)紅軍進入哈爾濱時，《邊界》雜志停刊，總共發(fā)行了八百六十二期。

俄國人還辦了一些兒童刊物，如雙周刊《矢車菊》、《兒童娛樂雜志》、《玩具》、雙周刊《燕子》等?！堆嘧印冯p周刊原由布伊洛夫創(chuàng)辦，1931年被考夫曼收購，是哈埠最受俄僑兒童歡迎的兒童雜志。

《燕子》雜志創(chuàng)辦于1926年10月15日，它的第一位主人只會從十月革命前的老雜志上轉(zhuǎn)載那些過時的小說和詩歌。插圖也跟內(nèi)容配不上。如果哪家父母肯出錢，孩子的照片就會登在雜志上。最后，考夫曼收購了這家瀕臨倒閉的雜志。

考夫曼把《魯波爾報》兒童版的記者瓦西里耶娃調(diào)到《燕子》雜志，委以重任。當時她還只是一個剛剛出道的記者，對這份殊榮倍加珍惜。多年后，瓦西里耶娃仍然記得考夫曼對她說的一席話：“我剛買下一份兒童雜志《燕子》。以前辦得很糟，我們要讓它活起來。干脆說吧，你去寫小說、童話、詩歌。還有畫畫，就像你在《魯波爾報》上寫的和畫的那樣。但是，要給更小的孩子。雜志還要一個月出兩次，可以寫自己的東西，也可以從英語翻譯，改寫一下。這是我給你買的英語兒童讀物，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p>

考夫曼是位善于辭令的人，知道面對不同的人講話的方式也要不同。他與人談話，總是讓對方感到輕松、自在、自信。他翻著那些書，接著說：“你來看看，這條狗的臉多有意思，表情很豐富。這只小貓按住了老鼠的爪子，眼睛顯得那么狡猾。我買書的那個書店里還有很多，去吧，自己選對你合適的……”

瓦西里耶娃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寫作風格。當別人搜索枯腸寫不出來時，她卻本能地知道，該寫什么，不該寫什么。后來，瓦西里耶娃當上了《燕子》雜志主編。每次編雜志時，她不再把稿子送給考夫曼過目，而是直接把印好的雜志放到他的桌上?？挤蚵鼘λ苄湃?。

《燕子》雜志刊登詩歌、童話、小說，設(shè)有專欄《為什么》，告訴小讀者一些有益的知識；專欄《好好想一想》則是猜謎語、畫謎、字謎；專欄《我們的讀者——就是作者》，登載小讀者自己的作品，主要是詩歌。《燕子》雜志上登載的話劇和詩歌常被孩子們運用到兒童劇里和新年晚會上，活躍了小俄僑的文娛生活。該雜志的插圖也很富有想象力。

該雜志給俄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美好印象。一位老俄僑在晚年回憶時寫道：“曾經(jīng)，在很早很早以前，在哈爾濱有一份兒童雜志《燕子》。它的色彩不是那么鮮艷，紙張也不夠好。但是，哈爾濱人對它卻是一生念念不忘。它是童年的一個碎片，如同懷中抱的小貓，又如夜里媽媽的親吻……《燕子》里的一些詩，到現(xiàn)在我都記得。我想，現(xiàn)在的小讀者也將會喜歡他們的爺爺和奶奶曾經(jīng)反復(fù)吟詠的那些詩歌和童話。”

當時生活在哈埠的許許多多的俄羅斯孩子是讀著《燕子》雜志長大的。它的訂戶遍布中國各個俄僑聚居區(qū)，還有日本、法國、德國、土耳其等國家?！堆嘧印钒l(fā)行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中期，是唯一的一家在華出版時間較長的兒童雜志。

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由于日偽的統(tǒng)治壓迫，很多俄僑離開了哈爾濱。考夫曼好友巴拉克申給他寫信，說服他到美國去：“在哈爾濱、天津和中國其他一些城市居住的俄羅斯人有三四十萬。如此多的人口只擁有大約十份日報，幾本雜志。這種情況下，您為什么不去美國開創(chuàng)您的事業(yè)呢？美國更好客，而且享有言論自由。那里不是日本憲兵隊控制的遠東地區(qū)，沒有當權(quán)者的壓迫，沒有新聞檢查?！?/p>

考夫曼在1940年1月16日的回信中寫道：“您信中的美國主義已經(jīng)感染了我。您對我的召喚，您的精神和倡議，促使我很想到美國與您一起共事。這也是我多年的愿望，我每天都在盼望著能實現(xiàn)。但是，我在中國二十二年的工作成果全在這印刷機、排鑄機、字模上。無休無止的動蕩，一會兒在這里，一會兒在上海。我的事業(yè)蒙受了很大損失，根本攢不下錢。就在目前這種狀況下，還有各種應(yīng)酬，還得幫助一大批從俄國和西伯利亞聚到哈爾濱的朋友們。末了，我一個現(xiàn)錢都沒有?？瓷先?，我在哈爾濱似乎在干大事業(yè)，實際上卻沒有錢，都是拿不走的財產(chǎn)。生活的規(guī)律就是這樣，別想挪個地?！?/p>

考夫曼沒能離開哈爾濱，被捆綁在他的報業(yè)活動上。他萬萬沒有想到，五年后等待他的，竟是比失去財產(chǎn)更悲慘的命運。1945年8月10日，考夫曼被紅軍當局逮捕押往蘇聯(lián)。

哈埠各界在索菲亞教堂為連比奇祈禱

對于《霞光報》報系的開創(chuàng)者連比奇，當時被人們稱其為“遠東俄僑最大的報業(yè)活動家”“遠東俄僑報業(yè)的巨頭”“遠東俄僑報界的北巖”。同時代的人給連比奇的評價是“具有堅定的民主原則，清醒的實際的頭腦，開闊的視野，豐富的生活經(jīng)驗，是地道的報人，待人溫和，意志堅強，精力充沛”。

1925年，連比奇隨著《上海柴拉報》的創(chuàng)辦而移居上海，七年之后因肺炎客死上海，年僅四十一歲。1932年11月19日，是上海一個寒冷的冬天，那天他在家里工作，感覺身體有些異樣，癥狀有點兒像流行性感冒，但仍然沒有放下工作。沒有想到病情很快就惡化了，轉(zhuǎn)成急性肺炎。結(jié)果導(dǎo)致了悲劇性的結(jié)局。十天之后，也就是11月29日下午5點30分，連比奇離開了人世。

連比奇去世的第二天，11月30日下午四點鐘，在哈爾濱昏暗的索菲亞教堂里，人們?yōu)樗e行了哀悼儀式。哈埠的所有俄僑記者，社會各界的代表，還有《霞光報》的讀者參加了祈禱。當時索菲亞教堂已籠罩上了一層暮色，為葬禮更增添了哀傷的氣氛。索菲亞教堂對于連比奇來說很親切。連比奇生前經(jīng)常去索菲亞教堂，每月都要捐贈錢物。他的婚禮也是在這個教堂舉行的。索菲亞教堂與他在哈埠的住所都在透籠街，相距約二百米。

1925年以后，連比奇雖然常住上海，但時常來哈爾濱主持工作。他在生命的最后幾年主要生活在上海，但他的報刊出版活動一刻也沒有中斷與哈爾濱的聯(lián)系，常年往來穿梭于哈、津、滬三地。如果恰逢復(fù)活節(jié)，他必定要到索菲亞教堂做晨禱。所以，《霞光報》全體成員對他的悼念活動也就選擇了這里。

連比奇在哈爾濱的同事們聽著大司祭的安靈禱告，都跪著為連比奇的靈魂祈禱。悼念活動過后，大家應(yīng)邀來到美國電影院，觀看了在上海拍攝的連比奇葬禮的整個過程。人們眼前再現(xiàn)了上海葬禮的憂郁畫面。

連比奇逝世一周年時，在上海人們在連比奇的墓地上為他樹立了紀念碑。墓碑的造型是一張很大的展開的報紙，上面寫著“柴拉”（即《霞光》），下面標注著“哈爾濱——上?！旖颉弊謽印Ｔ趫蠹埖膬身撋嫌么笞謱懼骸八覍嵉胤?wù)于僑民事業(yè)。”以后在每年的11月29日——連比奇的逝世紀念日，中午十二點，《霞光報》報社都會為連比奇在索菲亞教堂舉行哀悼儀式，緬懷他們愛戴的連比奇。

人們回憶著連比奇，在《霞光報》創(chuàng)刊十周年的社論里這樣寫道：“十年前，我們在中國這片熱情好客的土地上開始了規(guī)模很小的新聞事業(yè)。我們背后沒有任何靠山，我們有的只是報業(yè)前輩們的經(jīng)驗和年輕人的狂熱，那時候我們盲目相信，只要忠實地服務(wù)于社會終將得到她的獎賞。

“我們在遙遠的異國他鄉(xiāng)樹立起來的俄羅斯報紙的旗幟，在廣闊的俄羅斯的邊界上自由地飄揚了整整十個年頭，經(jīng)歷了流亡生活的全部的政治風波和經(jīng)濟蕭條。對于我們，新聞工作者來說，這難道不是最高的獎賞嗎？這片領(lǐng)地是用美好的過去留給我們的食糧建造起來的，這火種是我們小心翼翼地從俄羅斯帶來的，它穿過伏爾加河流域的廣闊草原，越過烏拉爾山區(qū)的崇山峻嶺，還有寒冷西伯利亞的一望無垠的凍土帶和外貝加爾的荒郊野嶺。因此，這片小領(lǐng)地對我們很珍貴。

“我們這些新聞工作者，本職以外賺不到一美元的人們能做些什么呢？開始的時候，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神奇的地方將會成為我們的第二故鄉(xiāng)，我們在這里生活和工作整整十年。所以，我們的報房起先并不比野營的帳篷大，就像一個臨時搭建的棚子，每逢壞天氣房蓋就要漏水，從四面八方吹過來要賬的單子，討紙張費和印刷費，還有親愛的報業(yè)競爭對手們的各種陷阱。

“哈爾濱不是窮鄉(xiāng)僻壤，我們簡陋的小屋在中國的三個最大的中心城市鋪開——哈爾濱、天津、上海，在同類的建筑物之中它不是那么不起眼兒。

“我們沒有怨天尤人。流亡之路很艱辛，但流亡還不是死亡。如果是另外一種條件，十年內(nèi)我們能做得更多。我們保持了俄羅斯民族報紙的面孔，這就足夠了，而且我們的爐灶為幾百俄羅斯流亡者提供了衣食住所。

“我們深深地感謝這個國家和它的人民，還有人道的統(tǒng)治者。盡管過去有許多民族的積怨，他們還是給了我們政治避難的權(quán)利，提供勞動和建設(shè)的廣闊的可能?！?/p>

《霞光報》報業(yè)歷史的終結(jié)

連比奇1932年11月在上海病逝后，由他年輕漂亮的妻子奧莉加·維克托羅夫娜·連比奇出任《霞光報》報系的業(yè)主和發(fā)行人，聘請連比奇生前好友葉·薩·考夫曼為經(jīng)理，接管報務(wù)。

俄籍猶太人葉·薩·考夫曼接管《霞光報》報系，繼續(xù)連比奇生前未竟的報業(yè)活動。但是，報系中的《霞光報》例外，該報實際上由希普科夫控制著，他擔任主編一職，負責《霞光報》的編輯工作。1933年9月，改為“奧莉加·連比奇（連比奇的妻子）《霞光報》出版社”，總編仍然是希普科夫。直到1935年發(fā)生了變化，希普科夫成為了《霞光報》的出版人、業(yè)主?？挤蚵?938年4月14日，替換希普科夫成為《霞光報》出版人、業(yè)主，這時候，希普科夫去天津代替米勒主持天津《俄文霞報》，1939年該報停刊。從1938年4月以后，考夫曼才真正掌管《霞光報》。

奧莉加·維克托羅夫娜于1901年6月10日出生在西伯利亞的上烏金斯克（今烏蘭烏德）。與連比奇結(jié)婚后，于1921年8月29日在哈爾濱生下女兒，取名奧莉加。1925年，她隨丈夫到上海生活。若干年后，奧莉加移居美國，把家庭圖書館的全部藏書都捐贈給了托爾斯泰女兒在紐約創(chuàng)辦的托爾斯泰基金會。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哈爾濱所有的俄文報刊全部停止出版。

蘇聯(lián)紅軍進駐哈爾濱后，邀請俄僑文化界人士，主要是一些文學(xué)家和新聞記者，其中包括考夫曼，到原日本領(lǐng)事館所在地參加晚會。在晚會的最后，蘇軍按照事先擬好的名冊逮捕了所有的客人，將他們裝入汽車，押送回國，接受審訊。據(jù)載當時被捕的俄僑文化人士有二百七十余位。這些流亡者在哈爾濱僑居了二三十年，過了一段自由自在的日子，卻不曾想到最后還是被押解回蘇聯(lián)。他們當中有些人雖然日夜思念著祖國，卻心懷忐忑。哈埠的白俄報刊從此結(jié)束了存在的歷史。

《邊界》總共刊行了八百六十二期?？挤蚵c其他二百多名白俄文化人士被押解到西伯利亞受審?？挤蚵P(guān)押多年獲釋后，生活在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州，在七十年代初去世。

1945年8月后，最后支撐《霞光報》報系中的《上海柴拉報》繼續(xù)出版的人是從哈爾濱來到上海的多才多藝的著名報人、漢學(xué)家阿諾爾多夫，而他在1946年以后才移居巴西。據(jù)此推斷，《上海柴拉報》有可能在1947年停刊。至此《霞光報》報系完全終止在中國的報業(yè)活動。

俄僑報刊隨著俄僑涌入哈爾濱而產(chǎn)生，最終也隨著俄僑遷走而退出中國舞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隨著蘇聯(lián)僑民政策的放寬，對白俄不計前嫌，大批俄僑開始從中國返回蘇聯(lián)，許多經(jīng)濟上富有的俄僑則轉(zhuǎn)到了歐美、澳大利亞、巴西等國。

參考書目：

李興耕：《風雨浮萍——俄國僑民在中國》

李述笑：《哈爾濱歷史編年》

趙永華：《在華俄文新聞傳播活動史》

王俊彥：《白俄中國大逃亡紀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