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小梅,青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生
電影《與狼共舞》劇照
電影《與狼共舞》(DanceswithWolves)是一部凱文·科斯特納自導自演的西部題材歷史片。影片中約翰·鄧巴由于特殊的歷史和環(huán)境而處于白人與印度安人兩種不同的身份認同中,最終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印地安人身份與狼共舞,因其特別的表現(xiàn)而得到蘇族人的接納。威廉·布魯姆(Williams Bloom)曾指出:“身份確認對任何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內在的、無意識的行為要求。個人努力設法確認身份以獲得心理安全感,也努力設法維持、保護和鞏固身份以維護和加強這種心理安全感,后者對于個性穩(wěn)定與心靈健康來說,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保?]身份認同首先要回答“我是誰”、“我與什么認同”的問題,這個問題在影片中多次指向鄧巴。白人與印地安人“邊界”分明,他們以自己的方式制約著約翰·鄧巴身份認同。
電影開始是美國南北戰(zhàn)爭的戰(zhàn)場,兩軍對峙,死氣沉沉而漫長的等待,饑餓而乏味,使士兵斗志完全喪失,約翰·鄧巴的身份是一位年輕帥氣中尉,因害怕成為殘廢而孤身策馬飲彈以求一死,卻戲劇性地成為英雄,因為加速了戰(zhàn)爭的進程,并得到了特別的照顧和嘉獎,與戰(zhàn)馬“西斯科”一起去自己想去的駐地,尋找自己的夢想。范步諾少校“一紙文憑”將戰(zhàn)爭英雄發(fā)派到與印第安接壤的邊防賽德維斯駐守。
這是被認同的約翰·鄧巴的白人身份,一位不可思議的戰(zhàn)爭英雄,有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夢想——“到邊境去看看,在他消失之前?!?/p>
鄧巴孤獨的駐守在邊防賽德維斯,他從開始的充滿新奇的警惕獵取,到漸漸的享受生活,其實他一直有這樣的期待,他的白人朋友,能夠有人來看看他,告訴他軍隊戰(zhàn)況,而不是自己憑空的猜測。自己似乎在白人的世界里被遺忘了,生或死對于自己生活了多年的熟悉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沒有任何的意義了。漫長的等待,等待,之后,鄧巴對于遠方響起車馬聲,部隊的供給不抱有什么希望。
在白人的世界里約翰·鄧巴的白人身份已經(jīng)模糊不清,他存在與否沒人知道。
約翰·鄧巴為了那本記錄了自己駐守邊防賽德維斯以及與蘇族人交往的過程的日記本,而策馬返回要塞。他的白人朋友兇狠殘暴的槍殺戰(zhàn)馬“西斯科”,并把鄧巴捆綁,囚禁起來,拷問。那張夾在日記本里唯一證明鄧巴身份的“一紙文憑”被一個士兵偷走,用來如廁時消遣。沒有了身份證明,中尉英雄、受過獎賞的約翰·鄧巴就成了囚犯,叛國賊,是要被絞死的。在又一次的拷問中,鄧巴用蘇語大聲喊:“我是與狼共舞,與狼共舞?!贝藭r他不再是約翰·鄧巴,他已經(jīng)被血淋淋的事實擊毀了,約翰·鄧巴就這樣被自己的種族放逐了,拋棄了。
在白人的世界里約翰·鄧巴的白人身份已經(jīng)不存在了,他已成為叛國賊賣國賊,與敵人毫無區(qū)別,他已經(jīng)是印地安人了。
約翰·鄧巴孤獨的呆在要塞,每天按照軍隊的習慣去巡邏,這里的一草一物都給鄧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美,那么自然。鄧巴開始享受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直到一天,
一個印第安人的闖入,鄧巴當時赤身裸體,猝不及防,兩人對視數(shù)秒,印第安人跳上馬背,落荒而逃。這是鄧巴所謂的第一次與印地安人的相遇,在鄧巴的世界觀里,以及他成長的文化領域,在文明人的價值觀影響下,印地安人作為“他者”,進入鄧巴的領域,目的是為了偷馬,但因被發(fā)現(xiàn)而逃跑了。所以鄧巴進行了裝備處理,以免落入敵手,并進行了演習。雖然這些沒有什么真正的用處,但鄧巴仍然這樣做了。因為在他對印地安人認識里,他們就是可怕小偷,燒殺搶掠無所不能,粗俗,愚笨,他們一定還會來襲擊要塞的。鄧巴開始有些疑慮,他不知道這些裹著獸皮插翎毛家伙會怎么收拾他,此時他把自己完全與印地安人對立起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雖然他渾身被曬得黝黑,但他仍然堅持著自己的白人身份。
隨著對印地安人不斷深入的了解,語言,這道障礙雖然很難跨越,雙方都無計可施,但鄧巴已經(jīng)從心底改變了對他們的看法,他們熱情,友好,慷慨,大方。
鄧巴偶遇傷痛欲絕的“握拳而立”而出手相救,以及深夜報告犀牛群經(jīng)過的消息,使得印第安蘇族對他有了不同的看法,一夜間他從一個被懷疑的白人變成值得信賴的朋友,整個村子的人都向他致意和微笑,鄧巴也因此有了新的名字做魯坦塔(Loo ten tant)。
當他們一起去捕獵時,發(fā)現(xiàn)蘇族人的生活來源——野牛,成千上萬的倒在荒漠中,只為獲取其舌頭和毛皮被肆意殺害時,鄧巴認為:這一定是白人,所謂的文明人干的,那種人是沒有價值標準和靈魂的。他把自己與那種人割裂開來,我不是那種人。然而當鄧巴看見蘇族人為捕殺白人,而圍著篝火跳舞慶祝時,他寫道:“我心緒低落,當我試圖說服自己,那些被殺死的白人十惡不赦,罪有應得,但是這沒有用處。我試著去相信‘風中散發(fā)’和‘踢鳥’以及其他參與殺戮的人,不會因為自己的行為而愉悅,但他們正在為此高興慶賀。當我面對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我意識到我們之間的隔閡比我想象的還嚴重。當他們狂歡至深夜,即將到來的狩獵,還不知道會在哪里展開。不知道他們是否明白,反正在他們中間,我夜不能寐。沒有表情,沒有埋怨,只有前途未卜的困惑?!贝藭r的鄧巴陷入深深的困惑,他無法逃避,無法掙脫,他的文化觀被血淋淋的事實無情的顛覆,兩種文化的碰撞讓他遍體鱗傷,所謂霸權的文化卻是低級的,追求利益而不擇手段,異族的文化卻存在著無法跨越的隔閡,他處于兩難的境地。
蘇族有生吃野牛心肝的習俗,一塊野牛心肝被遞到鄧巴面前時,他猶豫了,雖然他勉強吃了,但心底認為這是殘暴的習俗。在種族的認同中,習俗的接受也是非常重要的,同吃同住,同甘苦。
蘇族與波尼族(Pawnee)的戰(zhàn)斗中,因鄧巴的積極參與和槍支的供給,使得戰(zhàn)爭大獲全勝。此刻鄧巴感到無比的自豪與光榮,進行自我身份的追問,“我從未真正的認識過約翰·鄧巴是誰,或者名字本身毫無意義,當我的蘇族名字被一次次的喚起,我才第一次知道我是誰。”探尋到真正的自我價值和定位,我是“與狼共舞”,我是蘇族的一員,為了保護過冬的糧食以及近在咫尺的婦女兒童而勇敢的戰(zhàn)斗,這是鄧巴的新的戰(zhàn)斗理念,與政治、經(jīng)濟、領土無關的戰(zhàn)斗。
對于鄧巴和“握拳而立”的愛情,以及到舉行婚禮,嚴格按照蘇族的儀式舉行得到蘇族人民的允許和恭賀,這是蘇族接納鄧巴的一個標志性進程。至此,他的裝束,打扮得以改變,像蘇族人一樣穿皮毛,頭發(fā)被扎起來,并佩戴雞毛,胸前帶飾品。而風中散發(fā)對他的接納卻是朋友間崇高的友情:“他去了,而你來了?!睆默F(xiàn)在起,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可以替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這是雙方互相接受的一種方式。
鄧巴對于“錫鳥”的追問“有多少白人會來”,一直在逃避,“他們只是幸好路過這兒?!苯K于敞開心扉給出了一個確鑿的回答“成千上萬的白人會來,很多很多的?!彼_始以蘇族人的本位出發(fā),真正的擔心自己的蘇族人被侵擾,侵略,并要為蘇族人做一些打算,把村子搬到別處。由于自己特殊的身份,“過去的白人身份”因為叛國而會被追殺,這可能連累到蘇族人,使他們陷入困境。鄧巴在社團會議中公開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離開,遭到了眾人的拒絕。老酋長“十熊”的話讓人回味“那個士兵要找的白人士兵不見了,現(xiàn)在只有一個蘇族人,叫與狼共舞?!痹谶@里鄧巴身份在蘇族人的心里得到真正的認同。在風中散發(fā)沙啞的喊聲中,被迫帶著妻子離開自己的族人。
影片表現(xiàn)了約翰·鄧巴的雙重身份認同的兩條路線,一條是白人群體對他的身份認同的狹隘,只有利益才是主導,能為我所用才是重點。印度安部落蘇族對他的身份認同卻以包容和寬厚所吸納,體現(xiàn)了兩種文化的碰撞、沖擊。鄧巴自己對雙重身份的判定,卻源于他與生俱來的追求,和他勇敢的心。他被蘇族人所感染,被蘇族的文化吸引,愿意拋棄自己的所謂高級的文化霸權地位,甚至不愿講英語——他的母語,顯示了對他白人身份的極度不滿與深深的厭惡。
在20世紀50年代,韋伯給族群(Ethnic group)下過一個定義:“族群是指因體質的或者習俗的或者對殖民化以及移民的記憶認同的相似而對共同的血統(tǒng)擁有主觀信仰的群體,這種信仰對非親屬的共同關系具有重要的意義?!保?]這是一個普遍的被人類學家所接受的定義。族群認同(Ethnic identity)就是族群的身份確認,是指成員對自己所屬族群的認知和情感依附。比如在影片的開頭鄧巴對自己白人身份認同,作為一個中尉,一個士兵,以死殉國是他無限的光榮。
人類學界最流行的族群認同理論即原生論與場景論,根據(jù)原生論模式(the primordialist model)的觀點,族群歸屬感是族群認同的根基。歸屬感往往來自親屬關系;鄰里、共同的語言或某種共同的信仰等原生的文化因素和情感紐帶。原生論模式社群即以親屬關系、鄰里、共同的語言和關于超自然的信仰以及某些該群體起源的敘事和神話,甚至包括神圣的歸屬感這些原生要素為基礎,所以族群認同主要來自于天賦或原生性的情感紐帶。原生論強調共同血緣、語言概念以及宗教感情在濡化過程中成為根深蒂固的。在這一觀點看來,隨著人們濡化進某一特定族群,他們就形成了對那一族群的深層情感依戀。影片里鄧巴原本所在的是白人群體,對他的群體有認知感與情感依托,其天生的稟賦,以及后天的環(huán)境、習俗、教養(yǎng)、信仰等等,對他認識世界、認識戰(zhàn)爭、甚至對動物的情感都有深刻影響。在鄧巴去往賽德維斯的路上,與他相依為伴的農(nóng)夫“西蒙斯”雖然一路上作為向導并把他送往目的地,但是鄧巴卻對這個同伴一點也不滿意,認為“西斯蒙”是遇見過的最俗不可耐的、粗魯?shù)募一铩τ谶@樣的同伴鄧巴是不能接受的,他不屑于和這樣的人交往,迫于無奈和別無選擇,他的不愉快也是在他族群認同的中情感的流露:這樣的人不配與我為伍。
場景論模式(the circumstantialist model)又稱為利益群體研究路徑(the interest group approach)。這一模式強調族性的情境性或工具性,即族群認同的多重性、層次性。影片中蘇族對鄧巴的身份認同,就體現(xiàn)了這種場景模式的認同,沒有血緣,沒有共同的成長,習俗,教育,環(huán)境,甚至沒有共同的語言,這樣的認同是超越了表象的認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文化和心理上的認同與接受。
鄧巴的雙重身份認同正是體現(xiàn)了原生論模式與場景論模式的相互結合與深刻的互動的關系。打破了原生論所說的族群認同只是先賦的、既定的。將族群身份認同作為相當自發(fā)的現(xiàn)象,被視為可以為工具目的而選擇的東西。鄧巴在雙重身份的牽扯下,他是痛并快樂著的矛盾體,脫離了原有文化滋長的腹地,在以白人價值觀念為主導的社會中原有建構的身份認同感破裂,從一個原本的,稟賦自然的,既定的,擁有高級的文明的文化模式的族群,轉而去選擇一個低等的,落后的,他者群體,那么是什么導致他做出這樣的抉擇,我想是族性的原因,族性是一個族群核心價值觀的體現(xiàn)。一個族群的族性魅力,是可以折服外族人的,蘇族人的優(yōu)良品質、人格魅力和優(yōu)秀傳統(tǒng)是鄧巴棄暗投明重要動力以及他自身的崇高追求。同時蘇族人擯棄他的白人身份,去除“邊界”障礙,而寬厚的接納與認同,也是其族性的最好體現(xiàn)。
[1]樂黛云.文化傳遞與文化形象[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332.
[2]Marx Weber.1961"The Ethnic Group".In THEORIES OF SOCIETY Parsons and Shils etal(eds.)[J].Vol.1Gleercol Illinois,The Free Press: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