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民
在新疆土生土長,自小我和周圍的孩子都認為自己是新疆人,我們的名字大多在中間帶一個“新”字就證明了這點。在北疆連隊的老房子,涼爽、寬敞的牛舍里那幾十頭奶牛,下午飛奔回來的一群駿馬,鄰居、父親曬得黝黑的皮膚都是我童年難忘的記憶。
玩在一起的孩子們說話聽懂是沒問題的,如果聽各家大人聊天,口音就只有他們家的人才懂了。各地的方言,是相互打趣的笑料,南北方人習慣的差異,是永不衰竭的話題,人與天地、自然抗爭的經(jīng)歷,是值得夸耀的故事。連隊的大人存了錢,往老家的老人兄弟姐妹寄,有了孩子就帶回老家給親人看。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四川的炒毛栗子,甘肅做面食的香豆子對我們并不陌生。在孩子的印象里,內(nèi)地對新疆不乏羨慕、向往和憧憬。我們也從小為自己是“新疆人”自豪。如果在冬天,不管是家里還是學校,哪個人進來后沒有把門或者棉門簾放好,讓寒氣鉆進來,大家就會說:“進門不關門,不是新疆人!”
兵團屬于新疆特有的一種編制,連隊有武器庫,民兵,小時候玩的軍棋里有的除了“旅長”在兵團都有。父親是1943年從甘肅張掖被抓壯丁后進疆,成為兵團連隊的牧工,后來長期在山區(qū)和連隊放牧,過著跟哈薩克人一樣的生活??秃訉Π兜纳贁?shù)民族朋友經(jīng)常會騎馬來我們家里做客,哈薩克人曾送父親一根結實粗大的木棍用來頂門,門關嚴了冬天可以防風,也能阻止闖入的野生動物。
上世紀50~60年代的新疆接納了很多來謀生的內(nèi)地人,他們最終都成了新疆人。90年代初,我在四川讀石油財經(jīng)專業(yè),當時還包分配,大家都希望到新疆,很多同學都會向我這個唯一的新疆學生打聽情況。過去十余年,一直行走于新疆各地,但最近幾年,不時有關于新疆的負面消息傳出,不少朋友打電話來勸我別去“危險”的地方拍攝。每次放下電話,我都會陷入沉思,過往幾十年的生活經(jīng)歷和難以勝數(shù)的照片,一幕幕、一張張浮現(xiàn)在眼前。
地域的邊界能借助鐵絲網(wǎng)、水泥地標來實現(xiàn),而人們的生活和情感本身,卻沒有這樣清晰的界限。在交通和通信日益發(fā)達,高鐵即將開進烏魯木齊的今天,只憑借“65”打頭的身份證號來區(qū)分是“新疆人”還是“內(nèi)地人”,來判斷安全還是危險,顯然過于封閉和無知了。
盡管照片并不能反映整個新疆的全貌,但我會努力去尋找去呈現(xiàn)一個真實的新疆和那些同樣為美好生活而奮斗的新疆人,用我的相機去擁抱這片我深愛著的土地和所有善良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