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麗 陶張印
摘要:南宋時期,駢文和古文出現(xiàn)了分庭抗爭的局面,汪藻的駢文更是大放異彩,他是南宋時期駢文創(chuàng)作的佼佼者,他的駢文創(chuàng)作不同于蘇軾革新后“終是一篇古文”的流利,又有異于王安石謹守四六之法的精工,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特色,這特別體現(xiàn)在引用經(jīng)語上,汪藻使用經(jīng)語不僅精當貼切而且明白易曉,對南宋以來的駢文作家均產(chǎn)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關鍵詞:汪藻 駢文 經(jīng)語
中圖分類號:I20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4)02-0000-01
眾所周知,用典是駢文最突出的特征之一,在駢文中使用典故不僅可以使文章簡潔凝練,而且可以使文章更具有說服力,黃侃在《文心雕龍札記》中云:“意皆相類,不必語出于我;事茍可信,不必義起于今,引事引言,凡以達吾之思而已。若夫文之以喻人也,征于舊則易為信,舉彼所知則易為從?!笨梢?,典故用得恰當可以達到非常好的效果,但決定一篇駢文的優(yōu)劣并不在于使用典故的多寡,有時候過多的使用典故反而使得文章蹩腳難懂,唐李商隱正是因為在駢文中大量使用拗澀難懂的典故而被稱為“獺祭魚”,宋楊億也是由于同樣的緣故而被稱為“衲被”,這些都是使用典故不當所致,所以如何使典故發(fā)揮到恰到好處的作用,還是有賴于作者仔細斟酌和把握。
汪藻在駢文中特別善于引用經(jīng)語,這與他豐富的學識不無關系,他所使用的典故大家都非常熟悉,不會感到生疏,但他措辭又十分地精當,好像這個典故原本就是為他服務的,完全沒有生搬硬套的痕跡。不難看出他用典融合了蘇軾和王安石兩家的特色,但這種用典技巧與蘇軾用典不著痕跡、看不出用典不同,與王安石用典典雅精工又有差別,可以說汪藻用典集合了蘇軾和王安石兩家的優(yōu)長,具有自己獨特的用典技巧。試看以下幾例。
雖黃屋非帝堯之心,固宜及此;然逆鱗在神龍之頷,誰敢攖之? 非二三秘策之前陳,使百萬精兵而奚益?宜彼軍之喪氣,知吾國之有人,委曲請盟,逡巡退舍。九重根本,得衛(wèi)公賢于長城;四海生靈,微管仲吾其左衽?!顿R吳敏樞密啟》
這段引文是贊揚吳敏“與國存亡”的犧牲精神,他獨闖敵人的巢穴,可謂處雷霆而不驚,敵軍知道我軍有這樣驍勇善戰(zhàn)的人之后,不得不“委曲請盟,逡巡退舍”,最后用典,更是突出了吳敏的重要作用。這里是化用《論語·憲問》“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jīng)于溝瀆而莫之知也”之句。顯然,汪藻是把吳敏比作管仲,沒有他國家就會面臨生靈涂炭的危險,是他救危機于一時??梢娡粼鍖Φ涔实氖褂梅浅5那挟?,并且引用的經(jīng)語也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摹?/p>
于戲!君不借才于異代,所資當世之豪英;天將降任于是人,必付終身之勛業(yè)。朕既兼收于群策,汝其勿棄于分陰。往恢厥圖,卒相予治。《秦檜特授通議大夫守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進封文安郡開國侯加食邑食實封制》
這段引文是高宗勉勵秦檜之語,態(tài)度很誠懇,表現(xiàn)出高宗對秦檜的贊賞并對其寄予厚望,其中“天將降任于是人,必付終身之勛業(yè)”出自《孟子》“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之語,此處亦可見汪藻化用經(jīng)語極其自然,可謂是古為今用,語言非常的平易。
此外,據(jù)筆者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汪藻在駢文中經(jīng)常反復引用同一個典故,然而即便是一典多用,它們在文中也呈現(xiàn)出不同的風貌。
況臣千載逢時,雙親就養(yǎng)。用羞甘旨,無煩穎谷之陳;誓竭疲駑,何止翳桑之報?(《代何中書謝生日賜羊酒米面表》)
雖三軍舉同左袒 之心,而二圣未返北轅之役。常棣之華韡韡,敢忘原隰之求;大隧之樂融融,待封人之薦。(《呂好問除尚書右丞制》)
穎谷及親,鄭伯方思于大隧;廬陵在遠,王綝敢顧于眉州?雖復鐘情,忍令會面?(《代汪樞密謝子自北歸不令入城降詔獎諭表》)
以上三段引文都化用了《左傳》中流傳盛廣的一個典故:穎考叔用計成功勸說莊公與其母“掘地及泉,隧而相見”。雖然這三段引文汪藻都使用了同一個典故,但他在引用的時候非常的靈活,他完全將這個典故為我所用。第一段引文中“用羞甘旨,無煩穎谷之陳”,其實是反用《左傳》中的典故,從“雙親就養(yǎng)”中可以看出,何和其母親的關系應該是非常融洽的,不像莊公和武姜那樣尷尬,所以當然就不需要麻煩穎考叔來調(diào)解了。第二段引文中說“大隧之樂融融,待封人之薦”,完全是對以上典故的一個靈活運用。徽、欽二帝被俘,高宗感到極為痛心,希望早日迎回二帝與父兄團聚,因此這就有賴于大臣們的幫助,就像莊公與母親相見是依靠穎考叔的計策一樣,實際上這里的“封人”指的就是呂好問,高宗希望他能夠效仿穎考叔為自己為國家出謀劃策。很明顯汪藻這里并沒有使用典故的原意,而是引申為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可見汪藻對經(jīng)史典故的運用已經(jīng)十分的純熟了。第三段引文中“穎谷及親,鄭伯方思于大隧”同樣是對原有典故的一個引申。汪樞密之子歷經(jīng)千辛萬苦自北歸來,這對于他來說“可謂至喜”,原本以為他們父子可以從此享受天倫之樂,然而此時此刻,他想到徽、欽二帝還遠在北方的敵營中,高宗還在飽受父離兄散的煎熬和痛苦,他感慨怎么能忍心獨自享受這份歡樂呢!汪藻在此把汪樞密比作穎考叔,正因為穎考叔是個孝子,愛自己的母親,才會用這種情感影響到莊公,而汪藻此處用典的言外之意便不言而明了??梢娡粼逡彩歉淖兞恕蹲髠鳌返涔实脑?,但卻十分的貼切,大家很容易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汪藻用典可謂靈活多變,并不拘泥于經(jīng)語的一字一句。
汪藻在駢文中化用經(jīng)語的例子還有很多,如“義重于身,雖匹夫不可奪志;士失其守,或一言幾于喪邦”(《宋齊愈罷諫議大夫送御史臺根勘制》)化用《論語·子罕》“三軍要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之語。“求生以害仁者,豈能殺生以成仁?有心于避禍者,孰若無心于任運”(《謝克家降充龍圖閣待制制》)化用《論語·衛(wèi)靈公》“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之語?!爸掖呵锒镂掖呵?,皆緣薄技;待以國士而報以國士,誓畢余生”(《敘復謝太師啟》)化用《孟子·滕文公下》“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之語?!百t父兄故樂有也,凜遺范之具存;過子弟猶將禮焉,粲長牋之誤辱”(《回章解元元啟》)前半句化用《孟子· 離婁下》“中也養(yǎng)不中,才也養(yǎng)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之語,后半句化用《左傳·晉公子重耳之亡》“晉、鄭同儕,其過子弟,固將禮焉,況天之所啟乎”之語等等。
綜上可見,汪藻在駢文中引用經(jīng)語不僅吸收了前代作家使用古文筆法寫作駢文的手法,而且融合了各家寫作駢文之長并將它發(fā)揮到極致,無怪乎劉麟生在《莊中國駢文史》中說:“南宋初年之作家,要推汪藻為巨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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