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霸王別姬》是中國電影史上聳立的一座高峰,是形而上的通俗史詩。電影以中國文化積淀濃厚的京劇藝術為目標,中國半個世紀歷史時空為背景,京劇藝人的生活為內容,交織著傳統文化、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人性的反思與領悟,表現了非正常的藝術迷戀者在世俗生活中的困境。故事按照史詩程序追求情節(jié)的波瀾起伏,讓時代的風云變幻塑造人物不同時期的形象、 有條不紊地再現了中國“梨園”階層的思想文化、意識形態(tài)、風花雪月的人生。導演的匠心獨具和藝術獨特,提升了影片的文化意蘊和思想價值。
[關鍵詞] 《霸王別姬》;人性;藝術;思考
《霸王別姬》是由著名導演陳凱歌執(zhí)導的電影中的經典傳奇、通俗史詩,是兩岸三地電影人合作拍片最成功的代表作之一,由明星張國榮、鞏俐、張豐毅、葛優(yōu),聯合主演。1993年曾獲得戛納電影藝術節(jié)金棕櫚獎、國際影評人聯盟大獎,1994年美國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獎。它的成功,讓導演登上了世界級導演的寶座。透過這桂冠,不難想象影片的題材、體裁、主題、立意、文化意蘊、人物形象、人性與魔性的較量……都是經過了導演深思熟慮、嘔心瀝血、精雕細琢的收獲。和影片表現了在大時代動蕩中,人們的思想遭受不同程度的洗禮,深刻地挖掘了中國文化歷史及人性。登峰造極的藝術設計,是電影巔峰的旖旎風光。
一、“梨園”的時代畫卷縮寫
《霸王別姬》——改編自香港女作家李碧華原著小說,折射了一段段京劇藝人的血淚生涯、一個個特殊年代的人性變態(tài)、是時代風云濃濃畫卷的縮寫,是歷史不可磨滅的烙印。
影片背景:1924年的北平、抗戰(zhàn)中、 抗戰(zhàn)勝利、 北平解放、“文革”結束……影片主人公:京劇戲班中的一群普通人物;小石頭、小豆子、小癩子、小四子、關爺、菊仙……人物命運:小癩子在戲老板暴虐中上吊,菊仙因失去愛情上吊,關爺因“戲霸”作惡被槍斃,小豆子因失去精神支柱自刎舞臺上……舞臺上的角色追逐、生活中的爾虞我詐,批斗藝人場面的目不忍睹,親情、友情、愛情的霧中花……混合著著迷惑、悲慘、血腥、警鐘長鳴……
主人公段小樓與程蝶衣,是花臉與青衣;堅毅與溫柔是其性格特征。他演叱咤縱橫的霸王,他演從一而終的虞姬。影片描敘程蝶衣自少被賣到京戲班學唱青衣之戲,和師兄段小樓頗投緣,朝夕相處,患難與共。因合演“霸王”與“虞姬”而紅遍京城……不料,因小樓娶妓女菊仙(鞏俐扮演),兄弟漸生矛盾。“文革”中,又互相出賣,程蝶衣感到失落,沒有愛情,心灰意冷。動蕩結束后,他回到北京與師兄團聚。但他對藝術的信念和追求在那個傾盆大雨的晚上瞬間崩塌。終于在和師兄重演《霸王別姬》時自刎;菊仙也是在兄弟反目為仇的明爭暗斗中、屢屢被傷害,生不如死,在擁抱結婚紅禮服的時候,結束人生。
影片氣勢恢宏,畫面精美絕倫,制作精致之至,讓不同伶人的悲歡離合故事與中國歷史的發(fā)展和文化意識形態(tài)相碰撞,由此,把中國文化的浩瀚、燦爛被渲染得驚世駭俗。不可否認,是導演陳凱歌別出心裁,是主演人物表演的精彩無與倫比,釀成了一頓文學和藝術的盛宴。
二、凸顯主題的手法追求與人性深度
《霸王別姬》如何在李碧華小說原創(chuàng)改編中繼續(xù)探究人性的本質,并在藝術上有新的開拓,是導演陳凱歌新的思考。
首先,影片選用了典型的情節(jié)劇模式。陳凱歌以原著情節(jié)構架為基礎,設置了跌宕起伏、哀婉動人的情節(jié)感動觀眾,成為一部典型的情節(jié)劇。所以,影片以塑造人物形象、表現其恩怨情仇、命運浮沉為重點,有條不紊地展示變遷軌跡,效果驚心動魄。
故事是以時間為線索發(fā)展的。程蝶衣、段小樓這兩個相依為命的兄弟,從相識、相交、決裂、復合的過程,曲曲折折,有情有趣,有愛有恨,依依戀戀,魂牽夢繞。整部電影,段落層次清晰,敘事條分縷析,自然而融洽。
(一)常規(guī)手法在電影中的運用
影片為了讓故事情節(jié)通俗、感人、流暢、美不勝收,用了插敘、倒敘、比喻、排比、呼應、伏筆、重復等文學手段大同小異的手法。菊仙是程蝶衣、段小樓三角關系中的“鏈條”,她與他們形成對立關系時,戲情有碰撞和交叉。如:菊仙贖身與程蝶衣的春風得意場面,她與他們形成對立關系時,戲情也重疊。如:段小樓與菊仙的婚禮是伴隨著程蝶衣、袁四爺的宴飲交叉進行的。
那些傷兵故意搗亂的一場戲,兩人的對立關系更加明顯。菊仙欲營救段小樓,程蝶衣則心存二意,不斷后退,不同的目的便昭然若揭。至此,性格的巨大反差也明顯體現出來。當菊仙被警察打流產的時候,警察給程蝶衣加了漢奸的罪名 ,也要抓走,段小樓猶豫了,不得不選擇,又非常難選擇。段小樓被抓,菊仙認為應該離開他;程蝶衣被抓,菊仙要他離開段。這樣的情節(jié)在一起,形成了巨大反差和對比。
(二)戲劇沖突在電影中的強化
《霸王別姬》的故事情節(jié)離奇多變,曲折動人,戲劇性場面不一而終,引人出生。段落之間的戲劇小高潮,頗具吸引力。如程蝶衣與義子小四倆人都被虞姬角色誘惑,爭演不休的情節(jié),為影片總的高潮埋下伏筆。程蝶衣化妝,忽然盯著鏡子,回望,鏡頭向前推,小四扮相走來。此時攝影機越軸,從小四背后攝影,從程蝶衣的主觀視點改為客觀視點。段小樓發(fā)怒,欲罷演,但終在菊仙勸阻和小四的威脅下屈服。這場戲波瀾起伏,富有魅力。本來,程蝶衣對師兄感情篤厚,近乎癡迷。幾經周折、反復,才得以找到重新合作的機遇。雖然他舞臺與人生的戲混為一談,也畢竟認可了菊仙。所以,盡管他只擁有舞臺上的“霸王”,也滿足了。但是怎能想到自己撫養(yǎng)的孩子又和自己爭執(zhí)不已呢?但是“霸王“也沒有與他站在同一戰(zhàn)線。無疑,這樣的沖突,是劇情的一個個小高潮,為人物形象重筆濃抹。除此,程蝶衣與菊仙的沖突,段小樓、遠四爺之間的沖突,程蝶衣與段小樓、菊仙的三絕戀愛關系沖突……比比皆是,都讓劇情發(fā)展波瀾起伏,引領觀眾視聽,讓其興趣盎然。
(三)影片的人性深度
影片的不少人物形象都有血有肉,活靈活現,或許,都是因為有了栩栩如生的故事情節(jié),此起彼伏的戲劇性矛盾沖突。
1段小樓“霸王”到“懦夫”的蛻變
段小樓是由草莽英雄走向出賣朋友、親人的懦夫。他的閃亮登場就給觀眾以“英雄”的印象,拍磚鎮(zhèn)住了砸場子的無賴;他是戲班的“孩子王”;妓院里,他拍茶壺嚇退了糾纏菊仙的無賴;北平淪陷,他敢于和給日本人送西裝的警察搏斗;用唾沫噴了程蝶衣,痛恨他為日本人唱堂會的行為;敢于痛打到戲班搗亂的日本傷兵……不可否認,他是英雄化身、有民族氣節(jié)。國民黨兵敗之際,為保護驚慌失措的師弟,段小樓袒胸露乳,依舊草莽英雄形象。然而,時代的車輪碾過,袁四爺被判死刑,段小樓和程蝶衣都膽戰(zhàn)心驚。至此,段小樓的英雄霸氣蕩然無存?!拔母铩敝?,他為自保,出賣了菊仙和程蝶衣——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年老時,他唯命是從,人云亦云,老態(tài)龍鐘,精神萎靡。段小樓的形象巨變,給了人們反思:在“四人幫”制造的劫難之外,每個人是否可以主宰自己扮演的角色呢?
2菊仙“低下”到“高貴”的升華
菊仙原是“花滿樓”的妓女,為了贖身與段小樓結婚。她只想過平凡安穩(wěn)的日子,并無奢求。為了家庭,她勸丈夫離開程蝶衣乃至舞臺。為了段小樓,她不惜傷害程蝶衣和其他人。程蝶衣戒毒后,菊仙同情他是人戲不分的瘋子,多次抱著他,似母親親吻嬰兒。“文革”中,批斗梨園藝人現場:段小樓說程蝶衣是漢奸,跟著群眾喊“打倒程蝶衣”的口號……菊仙表情驚愕,詫異。段小樓揭發(fā)程蝶衣給國民黨傷兵、北平行轅老爺、資本家、戲霸袁世卿……都唱過戲,聲嘶力竭,不少人都為他的揭發(fā)感到震驚。菊仙幾欲阻止段胡說八道。“師兄”“師弟”如仇敵時,她卻能義正詞嚴阻止段小樓。她仿佛傲雪紅梅,綻放在懸崖,多姿妖嬈。
段小樓將寶劍擲入火中,菊仙發(fā)瘋般搶回。她明白這劍對程蝶衣的意義。紅衛(wèi)兵把菊仙扭住時,程蝶衣竟然把矛頭對準了她,認為禍從她起,揭發(fā)她是妓女,菊仙震驚與絕望……當紅衛(wèi)兵問段小樓愛不愛菊仙時,段小樓面露狂笑,要和她劃清界限……批斗會結束,程蝶衣癱瘓,菊仙將程蝶衣精神寄托的寶劍給了他。最后,她以死換回了自己的尊嚴。
舞臺戲、生活戲、真演戲、假演戲……不管是戲如人生,還是人生如戲,這些藝人都有著困惑、迷惘、入魔、他們不能從密密麻麻的“網”中鉆出來。舞臺上的風花雪月,生活中的暴風驟雨,時間魔掌里的刀光劍影……讓他們眼花繚亂、精神萎靡、痛不欲生……無疑,這是梨園藝人的悲劇,也是時代車輪賦予他們特殊的選擇,碾碎了他們美好的夢想。
三、藝術與傳統文化的碰撞與思考
《霸王別姬》導演陳凱歌借助多姿多彩、搖曳不定的劇情表現傳統文化的特征,形態(tài)與內涵兼?zhèn)?,讓觀眾在品味中思考她的高深莫測。
導演對于京劇傳統文化有著深深的反復思考。他首先確立了傳統文化是民族精神象征,但對那個時代的戲班用暴力傳藝、扭曲人性的百般苛刻還是予以鞭撻。這些,在影片中隨處可見。小癩子背不出《夜奔》戲詞,要挨打;小石頭念《霸王別姬》時無論對錯都要被懲罰;孤苦伶仃的小癩子連吃個冰糖葫蘆的愿望都不能達到,以上吊結束生命來逃避責罰……導演對梨園暴行的譴責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多么令人心酸。但是,又怎么能否認燦爛的京劇文化正是在這樣的基礎上產生的呢?
另一方面,程蝶衣是導演別出心裁的理想主義化身。程蝶衣雖然為“同性戀”,但那時暴力所致。不是先天就有,是后天環(huán)境與人力所為,是社會改變了他的社會性別。但這并非劇情焦點,導演在程的身上表現的是理想主義的思索,是對于藝術和傳統文化的思考。
程蝶衣因師兄成全,也把師兄當做一輩子感情依托的惟一,在戲劇和生活中都是這樣。由于人戲不分以女性自居,就導致了他在現實中把自己和要求別人都偎依幻覺之中。因為入戲,程蝶衣練戲時經常拿著真寶劍;國土淪喪后,程蝶衣在舞臺上演“貴妃醉酒”,突然停電了,全場大亂,傳單四處飛,可他竟還是專心致志,怎能不是癡迷呢?居然連生命危險都不知;他為了營救師兄,為日本人日軍演唱昆曲《牡丹亭》,遭到了段小樓的訓斥,他居然說:“青木是懂戲的?!背痰碌膱?zhí)著,是電影的靈魂,他把舞臺變成了生活。但是,導演對他冷漠民族大義予以了深刻批判——他為日軍演出后,就有了行刑場面,探照燈刺破夜晚的藍色,陰森恐怖下,程蝶衣的特寫鏡頭有兩次。是導演對他人性泯沒的批判。他在最后一次與段小樓演出《霸王別姬》后拔出寶劍自刎,完成了他舞臺上與生活中的“虞姬”使命。
不可否認,《霸王別姬》也是導演為觀眾奉獻的一曲傳統文化的挽歌。
總之,《霸王別姬》向我們展示了梨園藝人在特殊年代和命運中的風花雪月與歸宿,交織著人性、傳統文化、藝術的碰撞與思考,無愧為“通俗中見斑斕,取高而和眾”的優(yōu)秀贊譽。這史無前例的“光環(huán)”,將被鐫刻于電影高峰的豐碑上,永遠閃著熠熠的光輝,向人們昭示著不計其數的文化、文學、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深深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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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好文(1962— ),男,河南洛陽人,河南藝術職業(yè)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戲曲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