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克方

（遼寧師范大學 遼寧大連 116029）

中國共產黨成立前后，我國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如李大釗、惲代英、李達、毛澤東等人，就開始關注并運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來分析宗教問題，參與了知識界針對帝國主義利用基督教對中國進行侵略的論戰(zhàn)，初步形成了體現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思想認識。隨著黨領導人民進行的革命事業(yè)不斷深入，以毛澤東、周恩來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在長期的革命實踐中也在不斷探索和發(fā)展黨的宗教理論與宗教政策，有力推動了中國革命的勝利，為新中國宗教理論的發(fā)展和宗教政策的制定奠定了基礎。

一、對宗教問題的研究和認識

（1）對宗教本質的認識。李大釗指出， “宗教的本質就是不平等關系的表現”［1］P82-83，“是人類的精神把地上的實物寫映于天上”［2］P107的結果， “宗教的信仰就是神的絕對的體認，故宗教必信仰神”［1］P81。李達認為： “宗教是社會諸關系在人類意識中被顛倒的、被歪曲的、幻想的反映。換句話說，宗教是采取自然界、神、惡魔、靈魂、天國、地獄等等信仰形式的社會諸關系在人類意識中的幻想的反映?！保?］P477“總之，原始宗教和一切宗教一樣，是支配人類的力量在人類意識中之幻想的反映，是人類對于自然和社會的各種關系之無力的表現?！保?］P479毛澤東認為： “宗教的本質是崇拜超自然力，認為超自然力支配個人、社會及世界。”［4］P213這一階段對宗教本質的認識集中在：第一，崇拜超自然力，或者說是神；第二，現實世界是宗教產生的基礎，宗教是現實世界在人類意識中的虛幻反映。

（2）對宗教產生、發(fā)展和消亡規(guī)律的認識。李大釗認為“精神界現象，完全是人間社會物質經濟情形之反映”［1］P203。他分析，宗教產生的原因是人類將對于自然界或人間現象不能理解的地方歸之于神，原始宗教的產生主要源自人類存在著強力的缺陷（受自然力支配）以及身體的、生命的、品性的、命運的缺陷，即人類不能合理解釋人與自然、人與自身的關系。依據唯物史觀，他進而指出宗教是隨著物質變動而變動的。隨著生產技術的不斷進步和人類認識水平的逐步提高，直至“自然現象、人類社會都會脫去神秘的暗云，赤裸裸地立在科學知識之上”［2］P109的時候，宗教將會消亡。惲代英總結了宗教起源的6個原因： “起于恐怖”，即對狂風暴雨、地震、海嘯等能夠給人帶來危險的自然現象的恐怖； “起于情感”，即希望得到拯救的情感； “起于誤認”，即將一些無生命甚至不存在之物誤認為有生命、有超能力的神靈； “起于誤解”，即不能理解一些復雜的、怪異的自然現象和社會現象； “起于美感”，即對大自然的美感認同進而產生崇拜； “起于想象”，即在現實基礎上產生的豐富的聯想。①蔡和森則第一個認識到宗教與階級關系之間的聯系，從社會歷史范疇對宗教的起源進行考察，深刻地指出： “原來政治宗教都是每個時代的支配階級用以統治其被支配階級的工具。”［5］P693李達指出： “人類社會的最初時期，是沒有宗教的；在原始人群中，任何宗教都不知道。宗教是在性別和年齡別的共同體中產生的。在性別和年齡別的共同體中，一切性別和年齡別的群體都有一定的活動領域，誰也不能超過它。原始人不是自由的社會化的人類。宗教就當作在性別和年齡別的共同體中發(fā)生的人與人或人與自然（原始人對于自然是無力的）的一切關系的‘現實局限性’ 之幻想的反映而出現?！靶U人對于自然的無力，產生了神、惡魔、奇跡等信仰?！@就是原始宗教之社會經濟的根源?！保?］P477李達也指出了宗教的階級性，在發(fā)達的資本主義時代，宗教的最深刻的根據，是 “勞動大眾的被壓迫狀態(tài)”［3］P496。“恰如野蠻人對于自然斗爭的無力產生神靈、惡魔、奇跡等信仰一樣，被剝削階級對于剝削者斗爭的無力，也不可避免地生出對于來世幸福生活的信仰?！保?］P496在此基礎上，他作出了“宗教是階級壓迫的武器”［3］P496的判斷。毛澤東總結出原始宗教的三個來源是自然支配、社會支配和萬物有靈論。他指出，人類之所以崇拜超自然力，產生宗教信仰，完全是由于不理解自然力及社會力這個事實而發(fā)生的，隨著生產力的發(fā)達，人類對自然力逐漸理解的多，宗教發(fā)生的第一個根源就會漸漸失去。②但是，引發(fā)宗教的一種原因會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發(fā)達而逐漸消失，引發(fā)宗教的其它原因卻依然存在，因此宗教也仍然會存在，而且會變化其形式與內容。

對于宗教的消亡，在大革命時期，毛澤東就認識到不能用強制的辦法消除宗教信仰，而是要教育引導群眾自己解除宗教的束縛。他指出： “菩薩是農民立起來的，到了一定時期農民會用他們自己的雙手丟開這些菩薩，無須旁人過早地代庖丟菩薩?！保?］P33在這里，毛澤東分析了不能人為地消滅宗教，而只能教育農民正確認識宗教，當他們的認識達到一定階段的時候就會自己轉變。因此，他進一步強調“菩薩要農民自己去丟，烈女祠、節(jié)孝坊要農民自己去摧毀，別人代庖是不對的”［6］P33，提出“共產黨對于這些東西的宣傳政策應當是： ‘引而不發(fā)，躍如也’”［6］P33。

（3）對宗教社會作用的認識，宗教也有積極作用。在批判宗教消極作用的同時，也認識到宗教具有積極的一面。當時對宗教具有積極作用的認識，主要體現在認可宗教教義具有合理的部分，對人類進步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李大釗認為“猶太教、儒教、回教、佛教、耶教等五大宗教的教義，曾與于人類進步很深的影響，已是不可爭的事實”［5］P361，并希望宗教能發(fā)揮勸善規(guī)過的積極作用， “使人人不得不棄舊惡，就新善，滌穢瘴，復光明”［5］P461。毛澤東也認為，“宗教有抑制蠻暴，保護幼弱之功”［7］P259。

二、對宗教問題的基本政策

（1）確立了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大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提出“對于宗教尚且必須以信仰自由為原則”［8］P175。土地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在蘇維埃地區(qū)實施“保證工農勞苦民眾有真正信教自由”［9］P775的政策，并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中作出明確規(guī)定。紅軍長征期間，在經過少數民族地區(qū)時，多次通過發(fā)布布告、宣言等形式，申明黨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

抗日戰(zhàn)爭時期， 《新華日報》在1942年2月15日發(fā)表社論《共產黨對宗教的態(tài)度》，表明了共產黨人基于唯物主義的認識，基于科學的客觀真理，信仰共產主義的立場；把宗教信仰劃入“意識和世界觀的問題”，表達了“絕不強迫別人遵從自己的信仰”的態(tài)度；提出了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核心內容， “各人有各人的宗教信仰自由，每個人有舉行自己所奉行的這一種或那一種宗教儀式的自由，同時，每個人也有不屬于任何宗教團體而保持自己不信仰宗教的自由”?？梢哉f，新中國成立后確立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與此是一脈相承的?？箲?zhàn)勝利前夕，中國共產黨在延安楊家?guī)X召開了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毛澤東在會上代表黨中央作題為《論聯合政府》的政治報告，在這個作為大會中心議題的政治報告中對黨的宗教政策也進行了闡釋，明確了宗教信仰自由原則，要求信教群眾遵守人民政府的法律。在回答解放區(qū)的人民有沒有自由的問題時，他鮮明地指出，信仰自由是最重要的自由之一。在談到中國解放區(qū)的任務時，他說：“根據信教自由的原則，中國解放區(qū)允許各派宗教存在。不論是基督教、天主教、回教、佛教及其他宗教，只要教徒們遵守人民政府法律，人民政府就給以保護。信教的和不信教的各有他們的自由，不許加以強迫或歧視?！保?0］P1092

解放戰(zhàn)爭時期，東北各省市民主政府、內蒙古自治政府、華北人民政府在施政綱領（方針）中都有對保證人民宗教信仰自由的規(guī)定。新中國成立前夕，由各界代表參加的、代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職權的第一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通過了具有臨時憲法作用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其中明確規(guī)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權。”黨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自此上升為國家意志，表明中國共產黨成為執(zhí)政黨后在全國范圍內通過國家法律的形式貫徹實施黨的宗教政策，打消了宗教界人士和廣大信教群眾的種種疑慮，將他們緊密團結在黨和政府周圍，鞏固了新生的人民政權。

（2）確立與宗教界建立統一戰(zhàn)線的政策。中國共產黨在成立之初就認識到了建立統一戰(zhàn)線的重要性，并在很早就意識到了要團結宗教界和信教群眾。中共二大提出共產黨人要“與基督教合作”。同年，中國共產黨在第二次全國勞動大會通過的《工人階級與政治斗爭的決議案》中申明： “我們無產階級在此戰(zhàn)爭中重要的武器，就是團結，不分國界省界及手藝宗教性別的階級團結?！保?1］P335

九一八事變后，隨著日本侵略中國的步伐不斷加快，中共中央在1936年4月25日發(fā)表宣言， 向包括全國基督教青年會、全國回教徒聯合會等宗教團體在內的全國各黨派各團體發(fā)出“創(chuàng)立抗日的人民陣線”的倡議，提出“言論、集會、結社、出版、信仰的完全自由”，倡導不分主張與信仰，建立包括宗教界人士在內的抗日民族統一戰(zhàn)線。1938年5月，周恩來在與基督教代表人士吳耀宗談話時表達了黨“愿和宗教界人士合作，共同抗日”。在寫《新民主主義論》時，毛澤東提出： “共產黨員可以和某些唯心論者甚至宗教徒建立在政治行動上的反帝反封建的統一戰(zhàn)線?！保?2］P707

解放戰(zhàn)爭中，為了團結宗教界人士，中共中央強調：對于新區(qū)和新解放的城市， “必須切實保護”守法的宗教團體，以讓其“不受侵害”。新中國成立前夕，中國共產黨真誠邀請“宗教界民主人士”參加新政協，宗教界人士也積極參加了新政協的籌備工作。吳耀宗（基督教界代表）、趙樸初（佛教界代表）、馬堅（伊斯蘭教界代表）等8人參加了第一屆全國政協會議，與其他各界代表一起認真討論了具有臨時憲法作用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會上，吳耀宗、趙樸初、馬堅當選為第一屆全國政協委員。

（3）其它有關宗教問題的政策與主張。在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指導下，根據中國革命的實際情況，中國共產黨還確立了宗教與政權、教育相分離的政策；提出了保護合法的宗教組織、宗教活動和宗教財產的政策；制定了針對外國傳教活動的政策；提出了自立教會的主張，等等。這些政策的正確制定和實施，為黨最大限度地團結各方面力量，順利完成在革命階段的各項任務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也為新中國的宗教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注釋：

①參見惲代英文集（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②參見毛澤東哲學批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1］李大釗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2］李大釗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3］李達.社會學大綱［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

［4］毛澤東哲學批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5］蔡和森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6］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7］毛澤東早期文稿［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0.

［8］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3冊）［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

［9］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7冊）［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

［10］毛澤東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1］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2.

［12］毛澤東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