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革
《鄉(xiāng)村愛情圓舞曲》是“鄉(xiāng)村愛情”系列的第7部電視連續(xù)劇。一個系列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出續(xù)集已經(jīng)是不錯的了,但“鄉(xiāng)村愛情”系列卻一連推出七部連續(xù)劇,并且部部都有不俗的收視效果,也確屬少見。《鄉(xiāng)村愛情圓舞曲》與這個系列的前六部一樣,走的仍是輕喜劇的路徑,角色、題材、風格沒有太大變化,但在這些因素沒有太大變化的情況下,還能讓觀眾不產(chǎn)生審美疲勞、取得不俗的播出效果,其成功原因值得思考。概而言之,這些原因,有趙家班主要人馬的出場,有前六部播出所積聚的人氣,有正式演播之前遼寧衛(wèi)視等所作的各種鋪墊,有趙本山的出演,等等,但這些都只是外部原因。真正的內(nèi)部原因,還是在于故事,在于故事的敘述比較抓人?!多l(xiāng)村愛情圓舞曲》很講究故事的敘述,而在故事的敘述中又特別突出喜劇元素。在這里,可以說,沒有喜劇元素就沒有故事,同樣,沒有故事就沒有喜劇元素。故事以喜劇的方式展開,故事的演繹在喜劇的氛圍中進行?!多l(xiāng)村愛情圓舞曲》能夠熟練地運用各種方式來營造喜劇氛圍、創(chuàng)造喜劇沖突。盡管人們對這部劇進行了這樣那樣的批評,甚至認為它太俗、俗不可耐,但因為有喜劇性的不俗表現(xiàn),這部冗長、拖沓的電視連續(xù)劇還是取得了不俗的收視效果。
《鄉(xiāng)村愛情圓舞曲》中常見、常用的喜劇元素有:
一是生理缺陷。如結(jié)巴、大舌頭、瘸子、禿子、不男不女等人物形象。在劇中居然有劉能、宋曉峰、趙四三個結(jié)巴。自從《潛伏》中謝若琳這個結(jié)巴的冷喜劇人物一炮走紅,結(jié)巴就在電視劇中流行起來。謝若琳一些經(jīng)典的結(jié)巴臺詞,如“現(xiàn)、現(xiàn)在兩根金條放在這,你、你告訴我哪一根是高尚的?哪一根是齷齪的?別來這套”;“如果你、你一槍打不死我,我又活過來了,咱倆還、還能做生意,只要價格公道”,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但遺憾的是,同樣是結(jié)巴,《鄉(xiāng)村愛情圓舞曲》中卻沒有出現(xiàn)這樣的經(jīng)典臺詞和經(jīng)典鏡頭讓人過目不忘。劇中,宋曉峰雖然是結(jié)巴,王木生雖然是大舌頭,他們卻有高雅的愛好,就是喜歡作詩、朗誦詩(這樣的行為與其生理特征顯得相當?shù)牟粎f(xié)調(diào));趙四一說話臉就要抽搐一下,而且是憋了半天、抽搐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劉能是光頭,走路的姿勢是邁著小步甩著手;劉大腦袋則是瘸子,走路是一瘸一拐的(在前面幾集中是瘸腿腳上有塊鐵,走起來確實如王木生所說的“咔噗咔噗”的);還有不男不女、似男似女的花姐,等等。這些具有生理缺陷的人物形象一出場就能產(chǎn)生喜劇效果,但客觀地講,這些由生理缺陷所帶來的喜劇效果,還屬于喜劇的低層次,也就是人們所說的滑稽。
二是無知。本來是一些生活常識,盡人皆知的常理,但卻偏有人對此一無所知。這樣,一方明白,一方無知,于是發(fā)生交流錯位,產(chǎn)生滑稽效果。比如,宋曉峰送給宋富貴銀行卡,然后馬上去銀行掛失了。宋富貴將銀行卡遺失了,宋曉峰就騙他說卡里的錢被壞人取走了。于是,造成宋富貴、宋青蓮父女對宋曉峰的愧疚之情,宋富貴也由此更加賣力地推動宋青蓮與他的“互動”。又如,宋曉峰將“高富帥”理解為一個姓高名富帥的人。還如,宋曉峰受到王大拿夸獎后說:“董事長是慧眼識珠啊!”王大拿說:“你說誰是豬?。俊泵髅魇且粋€很常見的成語,聽者竟然不知道、不明白,從而產(chǎn)生誤解、歧解。這種情況看起來不可思議,但發(fā)生在這些喜劇人物身上似乎又不是什么意外的事。由無知所造成的喜劇性自然也不能算是高明的喜劇元素。
三是誤會。誤會是另一種形式的“無知”,即對真實情況的無知。這種無知當然是劇中人物的無知,觀眾是清楚的。如楊曉燕在家里會見向王大拿“匯報”情況的宋曉峰,路上又遇到宋曉峰“為了開車安全”而不讓生氣的她開車走,在餐館吃飯又遇到走錯路闖進來的宋曉峰,等等,造成王大拿對楊曉燕的懷疑、誤會,導致二人的情感糾結(jié);由誤解的產(chǎn)生到發(fā)展到消解,構成了一個比較大的情節(jié)。誤解在這里具有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作用,而不僅僅是構成一定的喜劇性。這是大的誤解。在一般的對話中也常??空`解制造喜劇色彩。如,謝廣坤買化肥是為了像劉能那樣也中一臺卡車,當他老伴問他中沒中,他伸出五個手指,他老伴說:“啥?中了五輛?”他說:“五袋?!碑斔胃毁F說“我家青蓮旺夫”時,宋曉峰說“就是她忘了我我也不能忘了她”;宋曉峰將“旺夫”理解為“忘夫”了。在這里,誤解都造成了一定的喜劇效果。誤會的產(chǎn)生應當確有幾分理由,比如謝廣坤的老伴誤以為中了“五輛”而一驚一乍,這在當時的語境中是可能的。脫離這個語境就不可能產(chǎn)生這樣的誤解。大的誤解更應當有幾分道理。比如,王大拿對楊曉燕與宋曉峰關系的懷疑,理由就不怎么充分。但由于觀眾的興趣在于誤解所產(chǎn)生的沖突,所以忽視了對于產(chǎn)生誤解原因是否充分的追究,但理由不足還是顯而易見的。
四是流行元素。鄉(xiāng)土愛情因為把背景放在鄉(xiāng)村,又因為這里的人物都很“土”,都不是時尚的市民或白領,所以在這些人物身上如果出現(xiàn)流行元素,就與人物身份不相協(xié)調(diào),容易產(chǎn)生喜劇效果。如,劇中頻繁使用流行語這一流行元素。流行語本身有一定的喜劇性,加上劇中還往往有曲解、誤用,其喜感就比較明顯。如,宋曉峰被王大拿感動得哭起來,當王大拿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流淚時,他說:“書上說的,真正的感動是欲哭無淚?!蓖醮竽玫弥獙帉幉贿^是一個鄉(xiāng)村姑娘時,對王木生說:“你說寧寧是有背景的……”王木生說:“你沒讓我說完,我說的是背井離鄉(xiāng)。”又如,宋曉峰對宋富貴表決心:“書上說的:朋友是路,老婆是牛;富了要修路,窮了不賣牛。”等等。還有如宋曉峰戴眼鏡,他戴的眼鏡,只有鏡框,沒有鏡片。這個情節(jié)似乎有雙重作用,一是裝斯文,一是裝時尚。這些流行元素的使用能使現(xiàn)場氣氛頓時喜劇化。但如果流行元素特別是網(wǎng)絡流行語使用過多,就可能沖淡情節(jié),甚至使流行元素的使用顯得脫離具體情境而給人生硬、突兀、矯情之感。
五是性格的偏執(zhí)。喜劇人物往往是類型化的性格。類型化的性格面對某種情境必然具有某種相同或相似的行為。這種一致性、一貫性,使喜劇人物能夠不斷制造喜劇性,產(chǎn)生“笑果”。如劉能的好占便宜,又好管事、生事,與好算計、好爭強的謝廣坤不斷上演對手戲。劉能買化肥中了一臺卡車,謝廣坤也去買化肥,結(jié)果只中了五袋化肥;劉能借中獎之機要搞慶典,謝廣坤雖然沒有中卡車,但也無礙他找到由頭搞慶典,而且要蓋過劉能。二人的性格屬于類型化的性格。在以好人好事理事會名義去看徐支書這個情節(jié)中,劉能是想通過給崴了腳的徐支書送慰問品一事,讓同樣崴了腳的老伴也獲得慰問品;而謝廣坤則是為了不放過露臉的機會、不落在劉能的后面。劉能與徐支書合影,謝廣坤更進一步,抱著徐支書的那只崴了的腳照相。二人的算計、沖突帶來一系列笑點。特別是在表現(xiàn)謝廣坤這個人物的“作”的方面不能不說是成功的。但因為電視連續(xù)劇只是表現(xiàn)了他的“作”,而且他的戲幾乎全是“作”,很多矛盾也是由他的“作”所引起,所以是一個很有戲劇推動力的人物。但看來觀眾很討厭這個人物,不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點可愛的東西,因為他的折騰,往往沒有什么情理,成了純粹的“作”。這種沒有情理、不講情理的“作”,也就成了這個人物形象的塑造中存在的明顯不足。其他人物,如宋曉峰的自作聰明,趙四的吝嗇等,也能不斷產(chǎn)生喜劇沖突。但人物性格如果一味地偏執(zhí)下去,人物的行為模式和性格特征就沒有什么變化,人物形象就顯得單一、單薄。所以,盡管性格類型化是喜劇人物的重要特征,但如果能夠在表現(xiàn)中有所變化、甚至有所偏離,人物形象就會顯得豐富多彩一些。
六是愿望的偏執(zhí)。喜劇人物執(zhí)著于自己愿望的實現(xiàn),而毫不顧及條件、環(huán)境和他人反應,這樣,就顯得不通情理,并且必然與周圍人物發(fā)生矛盾沖突。這種愿望的偏執(zhí)也成為該劇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因素之一。如,謝廣坤想抱孫子想得走火入魔,生出許多事來。先是不顧家人里尤其是謝永強、王小蒙的反對,硬是去孤兒院領養(yǎng)了謝騰飛;當?shù)弥跣∶蓱言?,便又琢磨著把謝騰飛送走,以致與家里人沖突不斷,還與親家王老七沖突。在一次沖突中,他甚至對王老七說出“你沒有兒子就沒有資格抱孫子”的話,氣得王老七拿起鐵鍬追著要拍他,嚇得他狼狽而逃。趙四也想要孫子,但兒子趙玉田、媳婦劉英不同意,連孫女蘭妮也不同意。他于是提著禮盒向劉能請教,劉能告訴他可以召開家庭擴大會議,他和他老伴都來參加,于是民主的結(jié)果便由原來的三票反對、二票贊成,變成了四票贊成、三票反對,生孩子的事就這么通過家庭“民主”的方式定了下來。這樣的情節(jié)都源自人物愿望的偏執(zhí)。在這里,行為方式與行為目的是不協(xié)調(diào)的,因而具有喜劇性。又如,劉能為了當好人好事理事會會長,就四處活動,在開會討論誰當會長的時候,親家趙四生氣不參加,誰請也不去。如果他不參加,劉能就少了一票。劉能就給趙四打電話,說玉田出事了,趙四這才急急火火地趕到村部,發(fā)現(xiàn)真實情況后又與劉能一頓沖突。劉能的競職演說也頗有道理:按規(guī)定,老徐是支書、玉田是村主任,不能當會長;王老七忙家里的豆腐廠,沒心思當會長;趙四倒想當,但太摳門,到時想用理事會的一分錢都難;謝廣坤想當,但謝廣坤上次掉水里了,怕他腦子進了水。這樣,最適合當這個會長的就他劉能了。在這里,事情的意義被過度放大,人物對待事情的態(tài)度過于認真嚴肅,于是,目的與意義、態(tài)度與實質(zhì)之間就產(chǎn)生了明顯的反差;當人物用過于嚴肅鄭重的態(tài)度和方式來對待一件意義與之并不相稱的事情時,喜劇效果也就油然而生了。
《鄉(xiāng)村愛情圓舞曲》中的喜劇元素還有其他一些,在此就不贅述了。在這些喜劇元素中,比較高明的應屬人物性格的偏執(zhí)和愿望的偏執(zhí)。由人物性格的偏執(zhí)和愿望的偏執(zhí)所引起的喜劇沖突才是有內(nèi)在原因、并且必然發(fā)生的喜劇沖突。劇中將人物性格類型化,并對性格的缺點予以放大,顯示其可笑的一面。比如,劉能想著法占便宜、喜歡顯擺,結(jié)果往往是自作聰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有了笑果。愿望無可厚非,但如果不考慮條件、時機、場合,固執(zhí)地追求愿望的滿足,就顯得不合時宜、不合情理,從而產(chǎn)生喜劇性。有人說,真正的喜劇是悲喜劇,所產(chǎn)生的效果是含淚的笑。《鄉(xiāng)村愛情圓舞曲》當然也很注意悲喜結(jié)合、悲喜交加、悲喜交替,并且由此形成敘述的節(jié)奏。它不會讓你一笑到底,也不會讓你一悲到底。這里的悲,如長貴的死,可謂之大悲;如小蒙因為不孕所引起的痛苦,如其他人物談情說愛方面的不能如愿,以及因為性格不同、誤會所引起的沖突,都可歸入或“悲”或“痛”或“傷”的范圍,從而使得劇情在“悲”與“喜”、“痛”與“樂”之間交替、交織。劇中引發(fā)沖突的原因,往往不過是些家常小事,但在這些偏執(zhí)的人看來,這些家常小事都不是小事;他們都全力以赴去認真對待這些“大事”,掀起一次次杯水波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情節(jié)起伏跌宕,在一張一弛中顯得頗有節(jié)奏,讓觀眾看得津津有味,不忍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