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付東
(西華師范大學 西部區(qū)域文化研究中心,四川 南充 637002)
晚清《孝經》學文獻述略
張付東
(西華師范大學 西部區(qū)域文化研究中心,四川 南充 637002)
道、咸以降,西學東漸,中西、新舊學之間不斷沖突、對抗與融合,學術發(fā)展呈現(xiàn)多元化趨勢。在學風驟變的情勢下,晚清《孝經》學亦有所發(fā)展,它除依循舊有的傳統(tǒng)研究外,還有了新的研究趨向,更體現(xiàn)出文化轉型的特點。為更好地把握晚清《孝經》學發(fā)展的進路與概貌,對該時段《孝經》類文獻的著述和出版情況作初步梳理與研究便是首要關懷之所在。
晚清;《孝經》學;《孝經鄭注》;文獻;特點
無論從政治、經濟、軍事角度,還是從文化、社會風俗角度看,晚清*本文中所涉“晚清”,一般指清朝后期的道、咸、同、光、宣五朝(即公元1821-1911年)。但在考察中囿于學術發(fā)展的連續(xù)性考量,時間斷限或有前后推延。都無疑是一個風云際會的多事之秋。這一時期國勢頹敗,內外交困,戰(zhàn)亂頻仍,民生多艱。昔日正常有序的學術發(fā)展進程遭到破壞,根深蒂固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亦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在西風熏染下面臨進退維谷的世紀性抉擇。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很多人自然而然地會想到學術的發(fā)展定會停滯不前。然事實并非如此悲觀,在華夏兒女前赴后繼的不懈努力下,學術反倒呈現(xiàn)出了多元化發(fā)展的趨勢,具體表現(xiàn)在中西學、新舊學之間不斷的沖突、對抗與融合。
回顧這一時期《孝經》學的發(fā)展,它除了依循舊有的傳統(tǒng)研究外,還有了新的研究趨向,更體現(xiàn)出了文化轉型的特點。可以說晚清《孝經》學,是整個《孝經》學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對其作深入而細致的研究,除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外,還可為我們重塑適應現(xiàn)代化進程的“新孝道”提供重要的借鑒。陳鐵凡認為道咸以后的晚清,治《孝經》者主要有:(1)固守故壘者,若阮福、潘任等;(2)調和融會者,若丁晏、陳澧等;(3)維新沖決者,若康有為、廖平諸人。[1]275-281拙文《晚清孝經學研究略論》(載《地方文化研究》2013年第5期)又從“乾嘉漢學視野下的《孝經》考據(jù)與義理之學”、“漢宋調和語境下的《孝經》詮釋之學”、“今文經學思潮影響下的《孝經》闡‘微’致用之學”等方面,對晚清《孝經》學的發(fā)展路向作了某些嘗試性研究,但對這段時間內的《孝經》學文獻缺乏概觀性把握?!墩撜Z》:“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笔ト艘蛭墨I不足征,都遑言論禮,足見文獻的重要。那么,我們要清晰考索晚清《孝經》學發(fā)展之概貌,對這一時期內《孝經》類文獻的著述和出版情況作一大略的梳理與研究就顯得非常有必要了。*當然,本文雖名為“文獻述略”,但在研究相關內容時或有“溢出”文獻學之角度者。
《孝經》一書“文義顯明,篇帙簡少,注釋者最易成書”[2],故而歷朝歷代此類文獻在數(shù)量上都蔚為可觀,然大多是陳陳相襲,足稱者尠。清代漢學中興,各類公私書目中可以考見的《孝經》學著述更是數(shù)量龐大,種類繁多。筆者囿于所掌握的著錄書目有限,現(xiàn)將自己所知見的晚清《孝經》學著述列表于下:
表1
續(xù)表1
續(xù)表1
注:此表制作參考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清史稿·藝文志》、《清史稿·藝文志拾遺》、《販書偶記》、《販書偶記續(xù)編》、《中國叢書綜錄》、陳鐵凡《孝經學源流》、呂妙芬《孝治天下:〈孝經〉與近世中國的政治與文化》及各省《地方志》等書*因條件有限,未將各地的方志與著錄書全部作考察,因而在數(shù)據(jù)統(tǒng)計上可能會存在某些偏差。我們若對晚清《孝經》學的發(fā)展作概觀性的研究,主要的著眼點還是探討各地具有代表性的著作,因而可在某種程度上消解統(tǒng)計中的偏差。。另,表中著作按作者生年先后排列,生年不詳者按刊刻年排列。再,表中著錄書皆作了簡略化處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簡稱《續(xù)提要》,《清史稿·藝文志》簡稱《清志》,《販書偶記》簡稱《販記》,《販書偶記續(xù)》簡稱《販記續(xù)》,《清史稿·藝文志拾遺》(郭靄春編著)簡稱《清志拾遺(郭)》,《清史稿·藝文志拾遺》(王紹曾主編)簡稱《清志拾遺(王)》,上海圖書館編《中國叢書綜錄》簡稱《叢綜》,《孝治天下:〈孝經〉與近世中國的政治與文化》簡稱《孝治天下》。。
依據(jù)上表,我們對晚清《孝經》學文獻的特點解讀如下:
1.《孝經》類文獻數(shù)量龐大,與清代中前期大致相當。整個清代《孝經》學的著作者,陳鐵凡在其《孝經學源流》中共著錄了108家(汪紱字燦人,初名烜。陳氏卻將汪紱、汪烜誤作為兩家,故實乃著錄了107家)。具體到《孝經》類文獻的種數(shù),據(jù)舒大剛先生統(tǒng)計有216種。[3]今依表所列,統(tǒng)計晚清時期《孝經》類文獻約八十家,百余種??梢?,晚清時期《孝經》學著作者及其著述在數(shù)量上都是相當可觀的。
2.《孝經》類文獻體式繁多,涉及到??薄⑹栳?、考辨性的著述相對多一些*有學者歸納文獻的訓詁體式有:??斌w、疏體、證體、廣補體、集解體、總論體、纂集體、輯佚體、考辨體、章句體、音訓體、外傳體等等,具體參考馮浩菲《中國古籍整理體式研究》等著作。。筆者認為,古人大致會依照其先設定的體例著書,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在其著書過程中就潛意識地要把它作成某種具體體式的書,更遑論在這個過程中難免還會孱入一些體例以外的東西。因而,在研究文獻時,我們拿后人總結出來的某種體式的框框去套古書的做法是非常值得商榷的,不免有“削足適履”之嫌。例如:以阮福《孝經義疏補》為例,從其對《孝經注疏》作了大量補苴的角度來講,我們可以認為其為“廣補體”;若從其對文字、音義的???、訓釋等方面講,它又是所謂的“??斌w”、“音訓體”;再若從其傳注方面講,它亦為“注體”,凡此等等。若僅將其歸為“廣補體”,或是或非是不言自明的。但從另外一個角度講,為了方便整理文獻計,我們又難免會運用某些標準,利弊互見,去取兩難。鑒于此,現(xiàn)對晚清《孝經》類文獻作簡要的考察后,我們可以說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后人歸納的所有體式的著述。但若具體到某種著述屬于某種體式,今不敢置喙。
3.《孝經》類文獻地域分布廣,但不均勻。較之傳統(tǒng)經學重鎮(zhèn)的江浙、湖湘等地,其他各省《孝經》學的發(fā)展仍然稍為遜色。以著者所在省份分析,傳統(tǒng)的經學發(fā)展重鎮(zhèn)江蘇、浙江、安徽、湖南、湖北等地《孝經》類文獻較多,這在一定程度上與這些地方濃厚的學術氛圍有著莫大的關聯(lián)。此外,非常值得我們關注的還有四川、廣東兩地《孝經》學的發(fā)展。兩地在清代中前期經學的發(fā)展,較之江浙、湖湘等地不可同日而語。然隨著一些著名經學大家(如阮元、張之洞等)督學地方,這些地區(qū)經學的發(fā)展有了長足性的發(fā)展。晚清時期廣東的陳澧、康有為及四川的廖平、龔道耕等人或在政治上,或在學術上都可算得上同時代的佼佼者。
4.《孝經》類文獻主要分布在道光、光緒兩朝,受時代背景影響顯著。以著作成書或刊刻的時間及《孝經》學文獻的數(shù)量看,道光與光緒年間《孝經》類著述較多,相比之下,咸豐、同治與宣統(tǒng)年間成書或刊刻的著述較少。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大致有二:(1)咸、同年間受太平天國運動的影響。就像艾爾曼說的那樣:“學者們死了,著作佚散了,學校解散了,藏書樓毀掉了,江南學術共同體在太平天國的戰(zhàn)火中消失了。形成一流學術的環(huán)境及圖書館都沒有了。圖書業(yè)空前凋敝,一度繁榮興旺的出版業(yè)如今已所剩無幾。此時此刻,江南一代學術精英已是煙消云散?!盵4]而光緒末年朝廷已宣布廢除科舉,那么之后的宣統(tǒng)一朝《孝經》類著述幾無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亦算是其來有自。(2)道光、光緒兩朝歷64年,而咸豐、同治、宣統(tǒng)三朝才歷時24年,前者幾近是后者的3倍稍弱,那么出現(xiàn)表中的情況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由上可見,晚清《孝經》類文獻在數(shù)量上是非??捎^的,且某些著述在品質方面也不乏獨到之處,與歷來“陳陳相襲”的《孝經》學著述相比,堪稱上乘之作者不在少數(shù)。筆者以為“清代《孝經》學研究的重心不在清代中前期,而是在乾嘉之后的晚清”[5-6],其論據(jù)之一即囿于此。因晚清《孝經》學文獻涉及的類別(型)非常繁雜*參舒大剛:《中國孝經學史》,第419-426頁。另,舒先生略述清代《孝經》文獻類型時,“據(jù)杜文所析,參以己意”。據(jù)其注釋,“杜文”指“馮浩菲指導、杜娟撰《清代孝經文獻研究》(山東大學碩士學位論文),濟南,2007年4月”。今考《清代孝經文獻研究》作者為趙景雪,而非杜娟。,此處我們既不去附會所謂的“就內容或功能區(qū)分”之“型”,也不盲從于所謂的“就撰寫形式而言”之“體”,僅以該時期產生的與《孝經鄭注》相關的一類文獻為說。*除本文涉及的《孝經鄭注》類文獻外,筆者以為《孝經刊誤》類(若劉光蕡《孝經本義》、張錫嶸《讀朱就正錄》、趙長庚《孝經存解》等)、學史總結類(若潘任《孝經講義》、曹元弼《孝經學》等)文獻也是晚清《孝經》學文獻研究中當特別注意的類別。
1.《孝經鄭注》的輯佚與考辨之作?!缎⒔涏嵶ⅰ分型辆秘?,迨及清代,輯佚之風興起,一時成為學界盛事。清儒輯《孝經鄭注》者,最先發(fā)軔于清初朱彝尊在《經義考》中以按語形式所輯錄的與《鄭注》相涉的25條注語。其中誤收1條,且頗多不足之處:輯佚之文較少,佚文未指明出處,存在錯衍情況。[7]此后又有余蕭客、袁鈞、陳鳣、洪頤煊、嚴可均、曹元弼、龔道耕等儒搜羅爬梳,各有所輯。眾家輯佚的《鄭注》雖非全貌,但可聊備治學者窺其大端之用。又有嘉慶間日本回傳的《群書治要》本《鄭注》,雖駁難之辭驟起,真?zhèn)坞y辨,然其與眾輯本彼此可互為補苴,實大功于鄭學。上述諸家《鄭注》,“以日本回傳本為界,可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前一個階段的輯佚本,主要來源于《經典釋文》、《孝經注疏》、《文選》、《北堂書鈔》、《太平御覽》及各經《正義》、《箋釋》等書。其特點是:輯佚中存在很多漏略,并有誤衍的情況。后一個階段的輯本,在繼承前輯的基礎上又有新的資料來源,關鍵還是有日本回傳的《群書治要》本《鄭注》以茲參考。其特點是:所輯內容更加詳細,且增加了一些考辨性質的內容;編次方面亦有所完善;輯本雖非全貌,然能窺其梗概”[6]。清代以來,輯佚《鄭注》者到底有多少家,歷來統(tǒng)計不一,據(jù)舒大剛先生考證,“從朱彝尊至近時《鄭注》輯佚活動,直接或間接從事這一工作者達數(shù)十人,遍及中國和日本,產生作品不下三十余種”[8]。清代眾多的《鄭注》輯本中,嚴可均所輯本較為完備,有咫進齋、四録堂、大關唐氏等刻本。晚清皮錫瑞《孝經鄭注疏》、潘任《孝經鄭氏解疏》、龔道耕《孝經鄭氏注》等書皆本諸嚴氏所輯,或考釋典制用廣發(fā)揮,或征諸古義詳加繹,亦或是參稽得失另出新輯。
清季末年,儒者圍繞《孝經鄭注》之考辨大致有三端:(1)考辨歷史上的《鄭注》、《孔傳》之爭;(2)考辨日本回傳的《群書治要》本《鄭注》的真?zhèn)危?3)考辨《孝經鄭注》的作者。當然,這些問題的考辨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交叉。如,皮錫瑞在追溯唐開元間那場圍繞《鄭注》、《孔傳》之辯論時,逐一駁斥劉知幾所列的“十二驗”,其目的則是證實《孝經鄭注》的作者為鄭玄。關于對日本回傳《群書治要》本《鄭注》真?zhèn)蔚目急?,嚴可均、皮錫瑞、潘任、曹元弼等人以其為真,在著述時皆依從之(皮、潘之論,詳下文)。持不同意見者,若阮元認為該書是“偽中之偽”(阮元《孝經注疏校勘記序》),而焦循在《勘倭本鄭注孝經議》中亦指陳“今考之,其中少有菁華,則皆見于《釋文》、《注疏》諸書,而諸書所見,此中不備者十之七八。雖真《鄭注》,亦已糟粕”。
至于清末學人對《孝經鄭注》作者的考辨,阮福、桂文燦等認為作者為鄭小同,而嚴可均、皮錫瑞、潘任等卻以鄭玄為作者,兩種觀點外還有其他意見者。總之,各持所據(jù),論辯不一。以下略舉兩例以明之:
認為《鄭注》作者為鄭小同者,若阮福謂:
福案《孝經》相傳為鄭玄注,陸澄(引者注:當為劉知幾)辨以為非,有十二驗,言之甚詳,其非康成所注無疑。然既曰鄭氏,則必有其人,決非空署姓氏。今考宋王應麟《困學紀聞》、《玉?!肥家秶分尽?,謂注《孝經》之鄭氏,為鄭小同;唐劉肅《大唐新語》,始謂序鄭注者,為康成裔孫;此三書確有可據(jù)。(阮?!缎⒔浟x疏補》卷首)
針對阮福所論,當時及后世有很多非難之聲。若龔道耕作《孝經鄭氏注非鄭小同作辨》列“八驗”以駁斥之,可謂是針鋒相對。與阮氏不同,嚴可均認為《鄭注》的作者當為鄭玄,其理由大致為:(1)鄭玄注書百余萬言,并非旦夕間可就,先后或有不相類者,也沒必要致疑。即便是考察鄭氏對《五經》的注解,也有相抵牾者。(2)《鄭志》及謝承、薛瑩、司馬彪、袁山崧等著載鄭氏所注無《孝經》,而范曄書中有《孝經》,無《周禮》,這些都是偶有遺漏,不可據(jù)以是此非彼。(3)據(jù)《孝經正義》知,鄭玄注《易》在臨終之年,自序中僅牽涉晚年所注的《書》、《詩》、《論語》等,對以往所注之書,或未提及,不可據(jù)為《孝經》非鄭注之證(嚴可均《孝經鄭注·后敘》)。
上述阮、嚴對《孝經鄭注》作者的考辨,基本不出唐劉知幾所列“十二驗”之園囿,或承襲其說并佐以新證,或針鋒相對以臧否其非。對清儒為解決這一了無定論的歷史疑案所做的種種努力,呂妙芬在《孝治天下:〈孝經〉與近世中國的政治與文化》中條分縷析,詳加研判,得出如下結論:“清儒對《孝經鄭注》作者的看法仍承襲前代學者,主要有鄭玄、鄭小同二說,也有人提出鄭偁才是作者的看法。雖然他們的論證過程依然展現(xiàn)穿梭群書引證典籍的功力,但畢竟直接證據(jù)很少,可能的情況又太多,許多判斷都主要憑據(jù)個人主觀信念,同一段文字在不同信念解讀下,結果往往南轅北轍,如此當然不可能完全解決千年來的歧見?!盵9]
筆者基本認同呂說。有關清儒對《鄭注》的輯佚與考辨,下文還會談及部分內容。另外,我們還可以參考舒大剛《中國孝經學史》、陳鐵凡《孝經學源流》、史應勇《傳世〈孝經〉鄭注的再考察》、莊兵《〈孝經鄭注〉新辨》等論著,此處暫略。
2.《孝經鄭注》的疏釋之作。晚清諸儒對《孝經鄭注》的輯佚與考辨,上文已有所陳述。此外,還有對輯佚的《鄭注》作專門疏釋者,若皮錫瑞《孝經鄭注疏》、潘任《孝經鄭氏解疏》、羅焌《孝經鄭注疏證》等。
皮錫瑞《孝經鄭注疏》二卷,有光緒二十一年師伏堂刊本、四部備要本、經學輯佚文獻匯編本、清人十三經注疏本、中華書局影印本等。據(jù)皮名振《清皮鹿門先生錫瑞年譜》知,該書作于光緒二十一年(1895)二月,是年五月刊成。其自序云:
學者莫不宗孔子之經,主鄭君之注。而孔子所作之《孝經》,疑非孔子之舊;鄭君所著之《孝經注》,疑非鄭君之書。甚非宗圣經、主鄭學之意也。鄭君深于禮學,注《易》箋《詩》必引禮為證,其注《孝經》亦援古禮。此皆則古稱先、實事求是之義。自唐以來,不明此義。明皇作注,于鄭《注》征引典禮者,概置不取,未免買櫝還珠之失,而開空言說經之弊。宋以來,尤不明此義。朱子定本,于經文征引《詩》、《書》者輒刪去之。圣經且加刊削,奚有于鄭《注》?自明皇《注》出,鄭《注》遂散佚不完。近儒臧拜經、陳仲魚始裒輯之,嚴鐵橋四録堂本最為完善。錫瑞從葉煥彬吏部假得手鈔四録堂本,博考群籍,信其塙是鄭君之《注》,乃竭愚鈍,據(jù)以作《疏》?!缎⒔洝肺谋久黠@,邢《疏》依經演說,已得大旨。茲惟于鄭《注》引典禮者為之疏通證明,于諸家駁難鄭義者為之解釋疑滯,冀以扶高密一家之學。輯本既據(jù)鐵橋。(皮錫瑞:《孝經鄭注疏·自序》,筆者引用時略有刪節(jié))
在皮氏看來:(1)治學者莫不宗孔子之經,主鄭玄之注。疑《孝經》非孔子作,《鄭注》非鄭玄著的觀點都有違“宗圣經、主鄭學”之義。(2)鄭玄貫通禮學,注《孝經》援引古禮、信而有征。然唐宋以來,不明此義。若玄宗注經,于征引典禮者概置不取,無疑買櫝還珠;朱子對經文肆意割裂,妄加刪削,于經為蠹,更遑論注書。(3)唐明皇《御注》行后,《鄭注》漸次式微,以致散佚。迨及清朝,臧庸、陳鳣、嚴可均等裒輯之,且以嚴輯為善。鑒于此,皮錫瑞博考群書、逮于時義,認定《鄭注》為鄭玄所作,并以嚴輯為藍本,引經據(jù)典為之疏通證明,又于諸家駁難鄭義者為之解釋疑滯。
皮錫瑞《孝經鄭注疏》篤守鄭玄之說,詳于考證典禮制度,頗有所得,是晚清集《孝經鄭注》輯佚、考辨、疏釋于一體的代表之作。馬宗霍稱:“嚴氏粗加理董,其緒未宏,得錫瑞《疏》,而后鄭君《孝經》之學,于以大闡。又世人兼有疑經不出于孔子者,錫瑞仿丁晏《孝經征文》之例,更采漢以前征引《孝經》者,附列于后,以證經非漢儒偽作,是其書不惟有功于注,亦且有功于經矣!”[10]《四部備要書目提要》亦謂是書“意在駁正后儒疑非《鄭注》之說……實足以闡發(fā)高密一家之學。至采漢以前征引《孝經》者,附列于后以證《孝經》非漢儒偽作,尤有功于圣經不淺,比之邢《疏》之依經衍繹度越遠矣”[11]??梢?,皮氏該著疏通證明,精審該恰,“大闡”鄭氏《孝經》之學,不失為晚清乃至整個清代《孝經》學史上不可多得的佳作。*近來研究皮錫瑞《孝經鄭注疏》者,若孫致文指導,趙婕妤撰:《皮錫瑞〈孝經鄭注疏〉研究》(臺灣:國立中央大學中國文學系碩士論文,2013年)。趙文認為“皮錫瑞的《孝經鄭注疏》深刻詮釋《孝經》經文、注文的意涵,使《孝經》再次成為今文經學家求經世致用可參詳?shù)囊罁?jù);使《孝經鄭注》在已被玄宗注替代之后,仍有被人關注的機會。皮錫瑞的疏解更是在推崇發(fā)揚《鄭注》的基礎上,闡發(fā)自己的經學觀,故此書于經文、于注文、于疏解,皆能在學術史上展現(xiàn)獨特意義?!?第144頁)
對清儒輯佚之《孝經鄭注》作疏者,皮氏之外,還有常熟潘任,任亦根據(jù)嚴可均所輯《鄭注》為藍本著《孝經鄭氏解疏》十卷,鈔本*據(jù)王欣夫《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錄》知,對潘氏《解疏》“龐次淮持以商量刊印者,故有‘束柴病叟’印”,然查公私著錄書皆未見有龐氏刊本,疑刊印事宜或未成。?!督馐琛吠?,潘氏還著有《鄭注孝經考證》一卷,《孝經講義》一卷,《孝經集注》一卷,《讀孝經日記》一卷等[12]831-832,可見潘任對《孝經》學用力甚勤?!缎⒔涏嵤辖馐琛穼懹诠饩w三十四年(1908)春,宣統(tǒng)二年(1910)朱仲莪為之作序。該書依《經》、《注》作《疏》,悉遵古義,體例較純于漢學家法。由成書時間知,潘書稍晚于皮《疏》。對于我們如何看待差不多成于同一時代的兩本《鄭注疏》,王欣夫的意見或許能給我們提供某些參考,王說:“先是善化皮鹿門亦撰《孝經鄭注疏》,刊于光緒二十一年乙未,而此書未及,則似《小爾雅》同時有宋翔鳳、胡承珙、葛其仁三家疏,而各不相謀也?!?參王欣夫撰,鮑正鵠、徐鵬點校:《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錄》,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12頁。另,今考皮、潘二《疏》,成書時間、依據(jù)《鄭注》版本、關注的論題、所用的資料等都大致相同(通),因而并非“各不相謀”。限于篇幅,筆者擬另文再做比較研究。
以下?lián)秾W古堂日記》所載的《孝經鄭氏解疏》*經考證,《孝經鄭氏解疏》除十卷單行本外,雷浚、汪之昌所輯《學古堂日記》收錄的《讀孝經日記》即《解疏》的前五章內容?!独m(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該書提要謂:“是《記》至五孝章而止,未竟全書,所援據(jù)古義,至詳備”。所評允當,惟“五孝章”當改成“五章”或“《士章》”。,略舉兩例以窺潘氏疏解之一斑。
(1)證明《孝經》孔子作之“八驗”?!缎⒔洝分髡邌栴},為歷代學者的一大爭議,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由于上古時代書籍不題著作者名,這就給后人研究古書的著者留下一大難題,也成為后世辨?zhèn)沃饕蛴伞S嘘P《孝經》之作者,歷來的觀點,上至孔子,下訖于漢儒,大致觀點有:孔子自撰、曾子撰、曾子弟子撰、七十子之徒撰、漢儒撰等(詳陳鐵凡《孝經學源流》第二篇第二章)。潘任依據(jù)《孝經鉤命決》、《公羊》何休《序》、鄭玄《六藝論》等文獻所載,“尋繹再四”,認定《孝經》為孔子所作,并舉“八驗”以證之。今節(jié)錄于下:[13]5-7
《藝文志》:“《孝經》者,孔子為曾子陳孝道也?!毙⒌兰仁强鬃铀?,則其書應是孔子所著。故《鉤命決》云“孔子以《春秋》屬商,以《孝經》屬參”。其驗一焉。
《大戴禮·曾子十篇》:“其文多與《孝經》相表里”。如《立事篇》云“不服華色之服”,即《孝經》之“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義;“居上位而不敢淫”,即《孝經》之“在上不驕,高而不?!绷x?!读⑿ⅰ芬韵滤钠?,尤多本《孝經》之義。可知孔子作《孝經》以授曾子,曾子本師說以成其書也。其驗三焉。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孔子以曾參能通孝道,故授之業(yè),作《孝經》?!焙笕逅鞊?jù)此言,以《孝經》為曾子所作。然正不然,孔子不肯空言立教,故以六藝教人。如子夏授《詩》,子游授《禮》,皆謂之授業(yè)。業(yè)者,業(yè)于是經也。“授之業(yè)”乃授之以《孝經》,使曾子業(yè)之,猶游夏之業(yè)《詩》、《禮》。如僅授以孝,孝乃渾偁之名,安足云業(yè)乎!《史記》云“故授之業(yè),作《孝經》”,此乃古之倒文例。正言之為“故作《孝經》,授之業(yè)”也。其驗四也。
《禮記·中庸》鄭目錄云:“孔子之孫子思伋作之,以昭明圣祖之德”。“自天命之謂性,至萬物育焉”,皆為子思之言。先以己言開首,繼引“仲尼曰”,蓋以明作述之義。如《孝經》為曾子所作,當如《曾子十篇》,首皆云“曾子曰”矣。此乃以“仲尼曰”開首,非曾子所著甚明。其驗五焉。
昭二十五年《左傳》:子太叔述子產之言曰“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此與《孝經》文若合符節(jié)。考孔子卒于哀公十六年,上溯昭公十六年正得四十六年。曾子少孔子四十六歲,是曾子生于昭公十六年。子產卒于昭公二十年,是時曾子尚幼。孔子友事子產,或聞其說而著之《孝經》乎!其驗六焉。
《春秋》之道,書天子、諸侯、大夫之事?!缎⒔洝芬嘤刑熳?、諸侯、大夫之分,其用辭與《春秋》相表里。故《緯》云“志在《春秋》,行在《孝經》”,連言之也。其八驗焉[13]5-7。
檢核潘氏所列“八驗”,雖不乏主觀臆斷,然持之有故,尚可自圓其說。倫明認為“八驗”與“駁陸澄、劉知幾之說,以證《鄭注》之真”[12]832,俱確不可易。
(2)判定《鄭注》為鄭玄作之“十五證”。鄭玄注《孝經》,自陸澄、劉知幾以來,多有疑者。迨及清朝,學者對此也是疑信參半,了無定論,有謂作者為玄子益恩者,有謂玄孫小同者等等,不一而足。上文已有所論及,此處結合潘著就未備者,再略加發(fā)覆。潘氏認為嚴可均在所輯《鄭注》中力辨作注者實為鄭玄,“使千百年之蒙蔽一朝盡發(fā)其晦,真鄭氏功臣也”[13]13。為補嚴氏所未及者,潘任又廣稽群書,得十五證。文繁不錄,略陳潘氏“十五證”之大義[14]:
1)鄭氏《孝經注》多與《禮注》合。2)《鄭注》多與《詩》箋合。3)疏通證明宋均“玄為之注”,“為《春秋》、《孝經》略說”,“《春秋》、《孝經》則有評論”等說是有先后之異的,故而不應因前后抵牾就認為鄭玄未注《孝經》。4)舉證王肅難鄭諸條,以反駁劉知幾“肅未發(fā)鄭短”之說。5)《后漢書》著錄《孝經鄭注》,范曄當塙據(jù)其實。不應因謝承等人史書中未著錄,就懷疑《后漢書》所載之真實性。6)《唐會要》引《六藝論》“玄又為之注”,足證玄注《孝經》。邢《疏》因辨《孝經》非玄注,因而將此證“翦去之也”。7)古者《論語》、《孝經》并稱,“江左中興,《孝經》、《論語》共立鄭氏博士一人”。鄭玄既有《論語注》,連類及之,亦當注《孝經》。8)《漢書藝文志考證》中說“開皇中,秘書學士王孝逸于陳人處得馬融《孝經傳》”(今按:一說王孝逸得《古文孝經孔傳》),鄭玄是馬融弟子,秉承師說,當亦注《孝經》。9)《孝經正義》“孔鄭韋王”中的“鄭”,當為鄭玄。10)《孝經》惟為鄭玄注,故多據(jù)緯書。11)韋昭《孝經解贊》與《鄭注》相合者多,昭服膺鄭氏,《解贊》當贊鄭《解》,亦證明鄭玄所注《孝經》當名為《孝經鄭氏解》(今按:韋昭《解贊》已佚,清儒雖輯得若干條,其中或有暗合《鄭注》者,也很難判定“《解贊》當贊鄭《解》”)。12)王肅與司馬宣王有親誼關系,故肅《孝經傳》中“司馬宣王奉詔,令諸儒注述《孝經》,以肅說為長”的說法亦算其來有自。13)據(jù)《公羊疏》所載判定《鄭注》非小同作。14)據(jù)《鄭玄傳》判斷《鄭注序》中“念昔先人”者當為鄭玄,而非小同。15)認為鄭玄避難南城山注《禮》之暇乃注《孝經》,因而兩書頗多相合。凡此種種,潘氏皆針對陸澄、劉知幾等人之辯難,條分縷析,有的放矢。雖某些證據(jù)(若七證、八證、十一證)在我們看來不免稍許牽強,然瑕不掩瑜,其“化異為同,征虛成實,最為有識”[12]831,并“佐證翔實,辨解詳明,非徒逞口舌之比也”[1]153。
綜合而言,皮、潘兩《鄭注疏》在當時及后世所產生的影響還是相當深遠的。如,徐珂編撰《清稗類鈔·經術類·孝經之精義》謂:“《孝經》止存唐玄宗《注》、宋邢昺《疏》,《鄭注》不傳。嚴可均輯本一卷,過于零落。偽《孔注》、偽《鄭注》出于日本,殊不足觀。為之疏者,前則阮福,后則潘任而已。福著《孝經義疏補》九卷,任著《孝經鄭注疏》十卷。”而王欣夫卻認為阮福的《孝經義疏補》與皮錫瑞、潘任之《鄭注疏》在學術價值方面比較相差不可以道里計,他說:“(引者注:《孝經義疏補》)所引古書往往錯誤脫衍,至《校勘記》不過鈔寫之勞,非難事也,亦舛誤甚多,且有遺去者。其草率成書可知……固遠非后來皮鹿門、潘毅遠二家之比也?!?王欣夫《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錄》第1144-1145頁)折衷以上各家所言,我們有充分的理由來肯定皮、潘兩《鄭注疏》之價值。但是,在流傳過程中由于種種原因,潘氏之書較之皮錫瑞《孝經鄭注疏》所產生的影響稍為遜色。
皮、潘兩《疏》之外,還有一部羅焌所著的《孝經鄭注疏證》,其影響就更加微弱了,該書稿今藏于湖南圖書館。*1991年,羅焌之女羅書慎將其父生前所撰的十六種十八冊(札)手稿贈送湖南圖書館,其中就有《孝經鄭注疏證》的手稿。薛來說:“羅先生是我省著名學人。少年時以詞章獲舉,中年治群經,晚年潛心諸子研究,一生著述等身。三十歲前撰著成稿者已有三十余種,但因從政在外,多未終篇,不少書稿現(xiàn)已散失。此次贈送我館的僅是羅先生所撰書稿的一部分,都是手跡,內容涉及詩文、經史、文字和法學等科,完稿的有《楊子行年考》、《楊子師友考》、《曾氏轉注說補正》、《爾雅正字》和《孝經鄭注疏證》等。翻閱書稿,羅先生深厚的國學根底和嚴謹、勤奮的治學精神,令人十分敬佩?!?《羅庶丹先生生前書稿送藏湖南圖書館》)羅焌(1874-1932)字樹棠,一字庶丹,湖南善化人,為皮錫瑞之同鄉(xiāng)。我們認為羅著影響有限,最主要的原因或許是該書稿并非最終寫定,因而鮮為人知,不為版本、目錄學家所著錄,亦不見有刊刻之事宜。針對羅氏《孝經鄭注疏證》是否最終寫定及卷數(shù)等問題,我們在相關論著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現(xiàn)按時間順序羅列如下:
君內不自足,乃益覃思于經……治《孝經》,成《鄭注疏》如干卷。[15]405
先友羅庶丹先生既沒之三年,予求其遺稿于家。得所為《周易集解纂疏》二卷、《周易鄭注疏證》二卷、《孝經鄭注疏證》二十卷、《孝經敘錄及師儒傳述考》一卷……都所著如干卷,皆已成待寫。[15]407
讀皮先生鹿門《孝經鄭注疏》,嘆其精湛,乃焚自草舊稿,發(fā)憤治經。[16]
吾友羅焌庶丹最尊重先生(引者注:指皮錫瑞),少為《孝經鄭注疏》成,及見先生所作,為廢不用……今庶丹沒已十年。[17]
羅始為《孝經鄭注疏證》二十卷、《孝經敘錄師儒傳述考》一卷,見先生鄭注疏,自愧不如,別著《周易鄭注疏證》……多已成書。[18]
先生弱冠時即著《孝經鄭注集解》附《敘錄》、《考證》共二十卷。后見同邑皮鹿門先生《孝經鄭注疏》較為簡要,遂未寫定。今存部分手稿及《孝經敘錄》及《師儒傳述考》。[15]414
父親自弱冠即從事著作。30歲以前,嘗自題書室曰“湘中琳瑯山館”,所擬著書已具草者約三十余種。出游以后,此事遂廢。是以舊稿多未終篇。父親治學謹嚴,一如其人。20歲時,著《孝經鄭注集解》,后見同邑皮鹿門《孝經鄭注疏》較為簡要,遂未寫定。[19]
此次贈送我館的僅是羅先生所撰書稿的一部分,都是手跡……完稿的有《楊子行年考》、《楊子師友考》、《曾氏轉注說補正》、《爾雅正字》和《孝經鄭注疏證》等。[20]
以上記述羅氏《孝經鄭注疏證》者,有其友人、親屬,還有后世研究者。從所記者看,某些問題有出入,即便是同一人的記述前后也存抵牾。(1)《孝經鄭注疏證》是否最終寫定,友人李肖聃的描述謂:“皆已成待寫”,“焚自草舊稿”,“少為《孝經鄭注疏》成”。而黃曾甫及羅氏之女羅書慎都認為“未寫定”。從上引各人的描述看,我們至少知道不管羅焌《疏證》成書與否,都與皮錫瑞《孝經鄭注疏》有莫大的關聯(lián)。若薛來的記述得自于認真考證的話,那我們可以推測羅庶丹完成了《孝經鄭注疏證》初具規(guī)模之草稿*羅焌在《日本師儒傳述孝經考序》中謂:“近儒多所補緝,而《孝經鄭注》遂有完書。余既辨《鄭注》之非偽,而釋之矣?!笨荚撔蜃饔?897年,正值羅氏三十歲之前,若序文中“釋”作“疏釋”解,或可證明“疏釋”之作是頗具規(guī)模的。,因見皮氏《疏》較為“簡要”“精湛”,而未最終修訂成定本。假若推測屬實,那么李肖聃、黃曾甫、羅書慎的說法就不是彼此矛盾的,因為他們述說的角度不同。(2)《孝經鄭注疏證》卷數(shù)問題,李肖聃認為羅著《孝經鄭注疏證》二十卷、《孝經敘錄及師儒傳述考》一卷,而黃曾甫卻說“《孝經鄭注集解》附《敘錄》、《考證》共二十卷”,兩者是矛盾的。因筆者未親眼見到羅之《疏證》,無法得出定論,或是或非,俟于賢達。
此外,羅焌依據(jù)《孝經正義》、《藝文類聚》、《太平御覽》及歷朝史志等書所載作《歷代師儒孝經考》,考證了自先秦曾子至唐朝蘇世長計百二十余家傳述《孝經》者,并間以論辯。如論《孝經》非孔子作,而是曾子作,并援據(jù)《史記》、《公羊疏》、《五孝傳》等書加以證實。這一觀點雖與前述皮、潘之論大異其趣,然論之有征,持之有故,仍可聊備一說。羅焌認為“《鄭注》之幸存,實中儒抱訂之功,而亦賴東儒之謹守古書,流傳今學,得存什一于千百”[21],又值讀黃遵憲《日本國志》,乃依其所記著《日本師儒傳述孝經考》。
綜上所述,晚清《孝經》學文獻具有數(shù)量多、種類繁、時空分布不均、受政治環(huán)境影響較大等特點。從文獻具體內容考察,圍繞《孝經鄭注》的輯佚、考辨與疏釋,對《孝經刊誤》的傳衍、辨證與反駁,總結梳理《孝經》學發(fā)展史的脈絡等等,是這一時期《孝經》學者所主要關懷之面向。在清理文獻的基礎上,對其作個案或系統(tǒng)性的探研,更有助于我們把握晚清《孝經》學發(fā)展之進路與概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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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湖南省文獻委員會.湖南文獻匯編:第2輯[M].長沙:湖南省文獻委員會發(fā)行,1949:216.
[11] 中華書局.四部備要書目提要[M].北京:中華書局,1936:33.
[12] 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整理小組.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M].北京:中華書局,1993.
[13] 潘任.讀孝經日記[M]//雷浚,汪之昌.學古堂日記.北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1890-1896.
[14] 潘任.孝經鄭注考證[J].學海,1943(創(chuàng)刊號):10-17.
[15] 羅焌.諸子學述[M].羅書慎,點校.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16] 李肖聃.李肖聃集[M].喻岳衡,點校.長沙:岳麓書社,2008: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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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錢基博,李肖聃.近百年湖南學風·湘學略[M].長沙:岳麓書社,1985:215.
[19] 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長沙市郊區(qū)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長沙郊區(qū)文史:第4輯[M].長沙:長沙市郊區(qū)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發(fā)行,1988:86.
[20] 薛來.羅庶丹先生生前書稿送藏湖南圖書館[J].圖書館,1991(6):77.
[21] 羅焌.經子叢考[M].羅書慎,整理.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32.
(責任編輯:祝春娥)
主持人語:
本期所登三篇文章都有非常扎實的文獻基礎和學術品質。孝本為儒家所倡至德要道,莊子如何看孝?《〈莊子〉論“孝”及其啟示》一文為我們提供了這方面的新鮮學術信息。這確實能從別樣的視角提供借鑒。簡帛文獻的發(fā)現(xiàn)是推動歷史文化研究的資料前提,也是歷史學術突破的文獻前提?!丁笆巢豢少p”的儒家“孝”思想發(fā)微》一文以睡虎地秦簡《為吏之道》、岳麓書院藏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及北京大學藏秦簡《從政之經》等為根據(jù),對“食不可賞”這個命題包含的孝道倫理思想進行了分析?!锻砬濉葱⒔洝祵W文獻述略》一文則是作者《孝經》學研究的系列成果之一,對晚清這一段的《孝經》學研究進行了分析論述。
(主持人肖群忠,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2014-08-29
張付東(1987- ),男,山東聊城人,西華師范大學西部區(qū)域文化研究中心助理,歷史學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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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4824(2014)05-00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