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
濟南菜是魯菜的重要分支,與膠東菜不同的是,濟南菜是一種“大菜”,充滿了夫子之道與階層美學。
滋味里的夫子之道
兩不厭,十不食,2000多年前的孔子便對食物有著精致的要求。
這種對待食物的態(tài)度不可避免地傳遞到濟南菜的烹飪哲學中去。端正、精細,充滿了堂堂之氣,這是魯菜獨有的氣場,而要養(yǎng)成這種氣場,則需要多年的功夫。魯菜大師顏景祥曾對記者講述自己在燕喜堂做學徒的日子。“那時候,學徒得3年才能出徒,一開始只能做拉水車、拉風箱、送外賣、擇菜洗菜這些粗活,第二年學發(fā)干貨,第三年才能‘站墩子切菜。俗話說‘七分刀工,三分做法,我那會兒練得手腕都發(fā)腫,學魯菜就得先練扎實的基本功,要不就不會走遠?!?/p>
“我剛到燕喜堂時,看到柜子里滿滿的海參、魚翅等干貨,像扇子大的魚肚能發(fā)到六七厘米厚,魚翅、海參都是頂級的,而現(xiàn)在有些飯店用的海參像豆蟲一樣……”
海外學者朱浩東從小吃魯菜長大,在他看來,吃魯菜,至少應該懂得少許魯菜的技法,這樣才能吃出美感來。“我父親主張味覺教育。在他看來,孩子的味覺感受比較少,要知百味,知千味,知萬味。永遠點他喜歡的菜,味覺感受比較窄。帶孩子點菜的時候,每次除了自己家常吃的菜,再試著點一兩道新菜,對孩子的成長是有好處的。教育上也講溫故而知新,三成舊,七成新。但是,吃飯不一樣,七成是吃得比較習慣的,兩三成是新的,這在開拓視野上非常重要?!?/p>
請客人吃飯,朱先生一家也有自己的家訓。一般會點幾道菜先吃著,因為一次點完所有的菜需要占用很長一段時間,加上不知道客人喜歡吃什么、有何禁忌,又不好直問,間接通過前面點的菜,觀察客人吃得量多量少,繼續(xù)問一兩個問題,這時大家經(jīng)過聊天,談話的氛圍比較輕松了,再做調整比較合適。
“從小熏染到這樣的家庭文化,無論去大鋪子還是小鋪子,也要遵守這樣的點菜方式。本來要吃銀絲卷或者烤饅頭,但是因為這天的菜可能口咸了或者口淡了,就會調整成打鹵面,改天再來光顧。作為食客,一般不興麻煩師傅的,也從不催菜?!?/p>
失落的儀式感
于曉波先生是一位魯菜大師,他說過去人們吃魯菜特別講究?!棒敳耸恰蟛?,是官府菜,它有著一整套的儀式來輔佐一道菜的滋味。”
以宴會菜來說,先上涼菜,之后上頭菜。頭菜不是西餐里說的前菜,而是主菜,比如海參席的頭菜就是海參,燕翅席的頭菜就是燕窩或魚翅。上完頭菜這道重頭戲后,再上酒菜,也就是炸菜。之后是清淡爽口的炒菜,比如芫爆一類的菜。然后追一道湯,像燴烏魚蛋湯,在魯菜里也算是燴菜,烏魚蛋里有白胡椒粉和醋的酸辣口,喝完酒后喝這個湯特別開胃開胸,之后客人能再多喝幾杯酒。上完燴菜,再上魚、紅燒肘子等。然后才是湯,比如貴妃雞,可當湯菜,又可當飯菜。湯之后上點心,比如同和居獨占鰲頭的三不粘,或者拔絲蘋果。最后再上面點,銀絲卷、烤饅頭。這一套菜吃下來得有節(jié)奏,不能像現(xiàn)在呼啦一下全堆在桌兒上看著。
過去,服務員也叫堂官,他說走倆菜,后廚才敢做,他說停,你就得停。比如客人聊著天,服務員有眼力見兒,他就不讓上菜了,等客人又吃上喝上了,再接著上。過去的宴席也講究分餐,那時叫布菜,都由服務員來承辦,但是菜不會完全分完,桌子上總會留一點兒,讓請客的人覺著有面兒。
可是如今的飲食中,已經(jīng)失去了這些老規(guī)矩,越來越多的快捷元素充斥其中:歸屬感正在被破壞,儀式感正在被簡化,美感正在被規(guī)范化,統(tǒng)統(tǒng)被工廠“合成”到一袋袋的專業(yè)調料里。
做飯變得越來越簡易,那種“純手工制作”的自豪感慢慢消失了,“美廚娘”身上的光環(huán)也會慢慢消失……長此以往,或許每家每戶飄出來的味道,不再是自己家獨特的味道而是統(tǒng)一的某廠家的味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