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古希臘作為西方文明史的開端，其法律思想亦是西方各派法律思想自發(fā)的之所。古希臘的法律思想多蘊涵于其精妙的神話、傳說、戲劇等文學藝術(shù)作品中。如同現(xiàn)代西方各派法律思想之間存在的矛盾一樣，在古希臘的法律思想中也包含了各種法律思想的矛盾的萌芽。在古希臘的神話傳說、歷史故事以及人物傳記等文學作品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自然法與實在法、人法和神法、國家法與習慣法等相對概念之間的斗爭，體現(xiàn)出濃厚的法哲學的意蘊。

關(guān)鍵詞：古希臘 法律思想 自然法

古希臘是西方文明史是開端。西方文明的各種形式，無一不是發(fā)源于古希臘的文明。古希臘人的智慧不僅體現(xiàn)在對抽象的理性精神的追求，同時也體現(xiàn)在神話、藝術(shù)和日常生活中?，F(xiàn)代學人尚在孜孜以求的自然法、實在法、國家法、習慣法等概念及其相互作用等至今沒有明確定論的問題，早在幾千年前的古希臘人那里就已經(jīng)進行過探討并得出了并不比現(xiàn)代更加不確定的答案。仔細閱讀這些文學作品并從中追尋古希臘人的法哲學思想，當有助于今人把握這些至今尚未定論并且以后仍將困擾人類的法哲學問題。

一、索?？死账沟摹栋蔡岣昴泛桶Ｋ箮炝_斯的《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世俗法VS自然法

《安提戈涅》是古希臘一則著名的悲劇，劇情大意是：安提戈涅的哥哥借助岳父的兵力回國想奪回其弟弟（安提戈涅的另一個哥哥或者兄弟）不肯讓出來的王位（按照協(xié)定他們必須輪流執(zhí)政），結(jié)果兩兄弟相互殘殺而亡，克瑞昂以舅父的資格繼承了王位，他偏袒違約的弟弟，而宣布哥哥為叛徒，不許任何人掩埋他的尸體。安提戈涅不顧禁令，盡了親人必須盡的義務(wù)，把她哥哥的尸體埋葬了。結(jié)果克瑞昂認為這種行為冒犯了他所頒布的城邦法律，把她關(guān)進了安葬死人的石窟?？巳鸢旱膬鹤?，也就是安提戈涅的情人海蒙，因不滿意父親的做法，勸說無效而抱恨自殺，其母親也傷心自盡。

古希臘的悲劇精神與我國古代的悲劇精神不同。我國古代的悲劇中常常流露出對俗世的不滿以及對這種不滿的厭倦和無可奈何，僅僅體現(xiàn)出一種悲觀和傷感，即使是有所反抗也僅限于梁祝那樣的殉情與死后的化蝶，或者像聊齋那樣的鬼狐報復(fù)；而古希臘的悲劇其意義更多的在于對人及命運的思考，以及歌頌悲劇英雄對不可抗拒的命運的抗拒。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古希臘的悲劇較之中國古代的悲劇更具有積極的意義。

《安提戈涅》經(jīng)常被用來作為“惡法非法”的佐證。即認為由克瑞昂頒布的法律不符合“自然法”的要求，是為“惡法”。既然是惡法，人們便沒有遵守的義務(wù)，是為“惡法非法”。

從中也可以看出，古希臘的古典的自然法不同于中世紀的自然法，古典的自然法就是人性，就是最基本的人道原則。這一則悲劇實際上提出了人性是律法的基礎(chǔ)這一命題。要求任何法令的制定都不應(yīng)違背最基本的人道原則，哪怕對待自己的敵人也是如此。正因為如此，違背城邦法而順應(yīng)自然法的安提戈涅因其對“惡法”的反抗受到了后世的贊美；而頒布、執(zhí)行違背人性的“惡法”的克瑞昂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這充分說明古希臘人已經(jīng)有了對人性尊重的要求（也有的將這種對人性的尊重解釋為對自然法的尊重）。這與后來的優(yōu)待俘虜，不殺負傷的敵人，以及人道的對待犯人等都有相通之處。也就是說，無論是城邦法還是國家法，世俗法都不能違背以人性為基礎(chǔ)的自然法，這正是《安提戈涅》所揭示的法哲學意蘊。

對“惡法非法”進行闡釋的另一則戲劇是《被縛的普羅米修斯》，當然這一則戲劇最終的結(jié)局還算圓滿。劇情大意是：威嚴的天帝宙斯為了懲罰人類的過錯，不給人類必需的火種。偉大的泰坦神普羅米修斯看到人類悄悄的毀滅，產(chǎn)生了惻隱之心。他冒著觸怒宙斯的危險，給人類盜來了火種。結(jié)果被宙斯鎖在高加索的峭巖上，長年累月忍受著一只老鷹的折磨，并且當朋友勸告他服從上天的意志時，普羅米修斯回答說他對宙斯的得罪是有意所為，他決不會向宙斯屈服。當宙斯發(fā)出命令和威脅時，普羅米修斯以無禮的行為對宙斯進行了詛咒。最后時間和命運引來了另一位天神海格拉斯，他殺死了折磨普羅米修斯的兀鷹，勸說宙斯放了普羅米修斯。作為回報，宙斯獲得了威脅他王位的神秘預(yù)言。

在這則戲劇中，宙斯作為執(zhí)政者，他所頒布的命令當然具有權(quán)威性，但是普羅米修斯出于人性的考慮，或者說由于自然法的指引，對這種有權(quán)威的“惡法”提出挑戰(zhàn)并受到了執(zhí)政者宙斯的懲罰。最后海格拉斯作為正義的自然法的化身，出面擺平了這件事。

與《安提戈涅》的不同之處在于，海戈拉斯依據(jù)自然法解救普羅米修斯的同時，也回報給了宙斯威脅他王位的神秘預(yù)言。也就是說，正義的自然法向不正義的“惡法”做了一定程度的讓步。自然法的效力略微打了一個折扣。排除這點折扣，無論如何，海戈拉斯將宙斯和普羅米修斯帶到了自然人性的審判席前，并且做出了判決：當執(zhí)政者宙斯憑借強權(quán)，做出暴力行徑違背自然法時，他的權(quán)力就不再是至高無上的了，從而又一次驗證了“惡法非法”。

二、希羅多德的歷史故事以及愛神的神話——正義vs習慣

在全體社會的變遷中，“習慣”是一股神奇的力量。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把習慣的力量用于解釋最高級的社會倫理現(xiàn)象。政治家則用權(quán)力向習慣挑戰(zhàn)以尋求刺激。

古希臘中還有一則神話可以用來說明習俗的強大作用。

愛神阿芙洛狄特被許配給了跛足的鐵匠之神赫菲斯托斯，自覺“遇人不淑”，于是“紅杏出墻，愛上了身材挺拔的戰(zhàn)神阿瑞斯，并同他生了三個孩子。赫菲斯托斯對妻子的不貞行為一直一無所知。直到一天晚上，這對情人在阿瑞斯的色雷斯官里睡得太久了，太陽神升上天空時，看見他們兩人在床上尋歡作樂，便將此事告訴了赫菲斯托斯。赫菲斯托斯怒火中燒，用青銅錘打出一張細如游絲而有牢不可破的羅網(wǎng)，然后悄悄地把網(wǎng)系在婚床的四周，布置妥當之后告訴妻子說自己要離家兩天，便假裝遠去了。阿芙洛狄特不知是計，等丈夫一走遠，就急忙派人找來了阿瑞斯。兩人歡歡喜喜地在赫菲斯托斯和阿芙洛狄特的婚床上同床共枕。不料等他們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網(wǎng)纏住了，赤條條的一點也動彈不得。這時，赫菲斯托斯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并召喚奧林匹斯山的全體神祗前來見證自己的恥辱，并揚言說他妻子的養(yǎng)父宙斯必須把價值連城的結(jié)婚聘禮退還給他，否則絕不饒恕妻子。最終的結(jié)果是諸神免費看了一場大戲，而且無一人（神）同情受害者赫菲斯托斯。宙斯對赫菲斯托斯的行為也是非常不滿，說他是個大傻瓜，居然將家丑“曝光”，不僅拒絕退還結(jié)婚聘禮，而且也不肯干預(yù)這場夫妻間的無聊的爭吵。

這則神話雖然講的是眾神的事情，卻表達了當時希臘人的一般處事準則。從正誤的角度，本來赫菲斯托斯是掌握真理的一方，但是由于他處理不當，違背了“家丑不可外揚”的地方習俗，最后不僅沒能討回他所期望的公道，反而落人笑柄。正義的力量本是強大的，無奈習俗的力量更為強大，這場正義與習俗的較量最終以正義的敗北而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