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歲的時候,查理·卓別林已經(jīng)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人,默片所及之處,遍布他的崇拜者?!赌Φ菚r代》中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說他“無處為家”,這也正是卓別林真實的境況。
正如他自己所說,印度人和霍屯督人都理解他,“從未聽說過耶穌基督的人”也崇拜他。列寧想要見他,希特勒模仿他留漆黑的小胡子:對列寧來說他是受壓迫的無產(chǎn)階級,對后者,他是個蠱惑人心的煽動家。法國人叫他“Charlot”,因為他讓他們想起可悲的江湖丑角,而卓別林訪問日本時,他也注意到流浪漢急促、儀式化的步伐與歌舞伎演員的動作之間的相似。 在德國,包豪斯的現(xiàn)代主義者們無視他的悲傷,盛贊他身上那種“徹底的非人性”。在卓別林和愛因斯塔見過面后,批評家瓦爾多·弗蘭克把他比作物理學家所說的那種裂變的原子,注定要孤身一人走過世界。
然而在彼得·阿克羅德看來,這種隨處可見的原型實際上只屬于一個地方。在他所寫的這本簡短的傳記里,卓別林身陷臭氣熏天的南部倫敦,在毫不猶豫地逃往美國之前,他在一家又一家慈善機構(gòu)和潦倒破敗的公寓房里度過了早年歲月。“這就是我所屬的人群,倫敦人?!弊縿e林后來說,帶著那種名人常有的和藹與謙虛。但他從沒再回過他出生其中的泥潭,相反,他一直生活在好萊塢和瑞士的私人別墅里。后來再訪問倫敦——在他看來是個“又小又擠,讓人討厭的地方”——的時候,他寧可瞇著眼睛從薩伏伊酒店套間里望向倫敦南部的泰晤士河。
但在阿克羅德看來,他向來都屬于那種“倫敦一景”,混合著笑鬧和感傷,鬧劇和啞劇,就像狄更斯筆下混亂的大道上的情形那樣,悲劇和喜劇在同時上演。就憑他臉上肆無忌憚、色迷迷的笑容來看,阿克羅德說,卓別林保留了“倫敦的氣質(zhì)”,他入鄉(xiāng)隨俗的神情就仿佛他戴的不是高頂禮帽,而是連帽衫,穿的是運動鞋,而不是硬底平頭皮靴,懷里夾著的是一把刀,而不是一根文明棍。
關(guān)于卓別林無聲喜劇里那種殘酷的物理學,阿克羅德寫得很精彩。在這個世界里,沒有生命的東西在威脅著那些動態(tài)的東西和人,二者發(fā)生沖突,在痛苦地獲得“物質(zhì)性體驗”之后又各自彈開。但卓別林本人卻疏離于這種殘酷性,這也正是保證他無法被摧毀的秘密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