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四川省的古窯口——邛窯所出土的古代照明器物省油燈為例，圍繞“材美工巧”這一藝術特征，分析古人在省油燈制造過程中對材料的合理應用和在工藝上的巧思妙做，試圖通過對邛窯省油燈的分析，提升對我國古代造物思想的重視。

關鍵詞：材美 工巧 造物思想 省油燈

我國造物藝術有著悠久的歷史，各民族、地區(qū)因地域、氣候、環(huán)境、信仰、生活方式等的差異，產生了形式多樣、豐富多彩的器物形式，他們獨具特色，但又在造物法式和審美標準上有著統(tǒng)一的標準。雖然沒有系統(tǒng)的書籍記載，但這些規(guī)范和標準于在古人們遺留下來的先賢文化典籍中均可尋見，如我們所熟知的《考工記》、《天工開物》、《文心雕龍》等。它們對中國古代工匠的造物行為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引導和規(guī)范著古代工匠的造物形制，甚至對于我們今天的設計創(chuàng)造、設計倫理、設計方向都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四川邛窯出土的省油燈便是古人“材美工巧”的造物的思想體現之一。

省油燈根據文字記載和專家考古推斷最早可拷時間可推至唐宋時期，為四川邛窯燒制的燈盞，因其比普通燈盞更節(jié)省燃油，顧名思義為：“省油燈”。早在南宋時期，大詩人陸游有文字為證，在《陸放翁全集·齋居紀事》中寫道：“蜀中有夾瓷盞，注水于盞竅中，可省油之半?！壁龈G燒造的省油燈“是唐、五代、至宋代的常見之物。”因其科學的構思，被贊為“邛窯在四川青瓷系中突出的三大特點之一?！笔∮蜔舨坏枪糯拇ò傩照彰鞣绞降恼宫F，也是四川勞動人民智慧和造物觀的體現。

1 材美工巧的造物理念

《考工記》里：“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斌w現了中國古人造物的原則和評判標準。即造物的原則要依從天時、地氣、材美、工巧之道，只有將天時、地氣、材美、工巧四個條件和諧完美地結合起來，所制作出來的器物方稱得上是精良。其中，天時、地氣在古代是人力所不能變更的，屬于限制造物的客觀因素，但材美、工巧便是可以人為的，材質的合適與否可以挑選，工巧也因個人經驗和悟性而提升，對于造物而言有更多的主觀能動性。

材美與工巧相輔相成，與造物活動更是息息相關。材料為工藝的實施提供了物質基礎，工藝為材料的更好發(fā)揮提供了技術支撐。而器物則是對的材料與好的工藝共同作用的結果，是造物活動的實現目標?！犊脊び洝防镌唬骸皵厝谋匾云鋾r，三材既具，巧者和之?！奔从辛颂鞎r、地氣、材美這三方面的因素，需要有“巧者”善加利用，才能制造出精良的作品。雖有良材而無巧工，則“弗為也”，將人的主觀能動性提高到了起決定作用的高度。

2 材美工巧在省油燈造物藝術中的體現

2.1材美

“材美”在先秦時代，本意是指具有優(yōu)美品相，難能可貴的材質，如公認的“燕之角，荊之干，始胡之笥，吳粵之金錫，此材之美者也?！钡珜嵸|上，“材美”指的是能根據器物的功用，選擇適合的材質，以達到“文質彬彬，美善兼?zhèn)洹钡倪m用與材美的統(tǒng)一。

從出土的省油燈可發(fā)現，材質為陶或瓷，表面上釉。陸游在《齋居紀事》中就說了：“書燈勿用銅盞，惟瓷盞最省油。蜀有夾瓷盞，注水于盞唇竅中，可省油之半?！焙我源杀K最為省油？更多的是緣于瓷土表面的釉，利用了釉層滲透性小的特性，在燈盞面施滿釉以覆蓋盛油碗，減少燈盞本身對油的損耗；而在燈與油的非接觸部位，如底部與下層碗的夾壁則不施釉。由此可以看出，省油燈選瓷土并非偶爾得之或是盡裝飾之功，而是因其燈盞省油效果比其它材質（銅盞）更具有優(yōu)越性。是先輩們基于器物的功能即所要達到的目的，和材料的性能而做出的適用于器的選擇，體現了物盡其用，適器選材的思想觀念。

以陶瓷為質地，素燒可體現古樸稚拙之美，上釉可呈現或艷麗或素雅之感。邛窯以高超精妙的工藝而聞名，釉下彩便是其中的代表。正是這些本土工藝對材料的修飾，為邛窯省油燈添光增彩。因所施釉料的不同，而色彩各異。月白釉、綠釉、青釉、褐斑彩釉，最為優(yōu)質為高溫燒制的玻璃綠釉省油燈，塵封數百年后依舊色澤光鮮照人，曾一度受到媒體追捧。（如圖1）

2.2工巧

《說文》云：“工，巧也，匠也，善其事也。凡執(zhí)藝事成器物以利用，皆謂之工。”“巧”即“巧妙”，起源于“安排”、“計劃”。從造物的主觀能動性上看，“工巧”暗指了兩個層面的意思，其一，指好的創(chuàng)造力，意匠之巧。其二，指工藝的精良，技藝之巧。戰(zhàn)國時《荀子·榮辱》中就有“農以力盡田，賈以察盡財，百工以巧盡械器”的名言。

2.2.1意匠之巧

有關邛窯省油燈獨具匠心的文字記載可見陸游《老學庵筆記》中記載：“宋文安公集中，有省油燈盞詩。今漢嘉有之，蓋夾燈也。一端作小巧，注清冷水于其中，每夕易之。尋常盞為火所灼而燥，故速干，此獨不然，其省油幾半?！边@里的“夾燈”就是我們說的“省油燈”?！白⑶謇渌谄渲小钡哪康谋闶峭ㄟ^水來降低燈使用時的溫度，減少油的蒸發(fā)，避免“為火所灼而燥，故速干”故速干”以達到省油的目的?；诖?，陳德富先生用四川大學博物館館藏的唐宋時期邛窯省油燈，分別于1983年夏天和冬天做過兩次注水前后油料燃燒消耗的實驗。其結果證實了省油燈有較為明顯的效果，且夏季比冬季效果更為顯著。再一次說明唐宋時期的陶瓷工匠們“以巧盡械器”的智慧與造物觀念。

從出土的省油燈年代而看，在由唐到宋發(fā)展的幾百年中，省油燈的大小、形狀幾乎沒發(fā)生太大的變化，但細節(jié)卻是在一代代古代工匠的經驗總結中不斷地對得到更為科學地得到完善，以達到最好地省油效果。其改進方式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對注水孔位置的提升是造型變化方式之一，其目的是增大夾層空間，以增加儲水量，儲水越多，其降溫效果好，省油也越多，提升省油效果。這在陳德富先生的實驗里得到了證明。其二，改變注水孔的形狀和位置以利于水份蒸發(fā)，例如，在出土的省油燈中，我們會發(fā)現后期出土的注水孔形狀略大于之前出土的口徑，雖然其變化不是很起眼，卻更有利于夾層中的水較快蒸發(fā)，帶走熱能，降低溫度，以便更好地達到省油的目的。其三，將盞面由坦而大改良至深而小，減少油的接觸面，降低油的蒸發(fā)。其中，綜合考慮省油燈的各要素是改良成功的關鍵，即平衡好夾層容水量與盞內油的表面積關系，在此基礎上，將燈下部杯形加深，上部碗形做成腹較深而底較尖的形狀。從這些細節(jié)的改良中，充分的體現了古人“以適為用”“器以象制”的造物觀。（如圖2、圖3）

2.2.2技藝之巧

省油燈造型小巧別致，乍一看，渾然不覺其特別之處，但仔細觀察，卻會發(fā)現如此小巧的燈盞卻是由上下兩個部分合制而成。下部為一腹杯形或碗形，主要用于儲水之用；壁側有一小孔，是為注水孔。上部做一口徑與下部同樣大小的腹較淺的盤或碗，用于盛油。在陶土未干前將二者疊合，口沿粘接，且邊沿不顯痕跡，無粗厚感，如一單體。上下因腹底高差形成一中空夾層，用于儲水。二者合二為一后，待其自然陰干后上釉色，最后入窯燒成，形成一體。燒成后的燈盞形質小巧，色澤亮麗，更具節(jié)約能耗之功，匠心獨運。

陸游在《齋居記事》中有提到：“照書燭必令粗而短，勿過一尺，粗則耐，短則近……”由此可見古人在照明器具制作過程中在尺度與功能關系之間的考究和大致的制作標準。省油燈尺度在發(fā)展過程中，其尺寸比較接近，高約5厘米，口徑約11厘米，近乎一致的尺度是古人制作中總結而得出的，有它的合理性。因為尺寸的大小對夾層的貯水量與燃油與空氣的接觸面密切相關，而這二者均關系到器皿內的燃油的消耗：其一燈盞的高于寬的尺寸決定了夾層內貯水量的多少，水越多，其油盤底部升溫就慢，油的蒸發(fā)就越慢，更為省油；反之，如燈的尺寸過小，貯水量太少，降溫作用不大，其省油效果亦差。其二燈盞口徑寬度與油跟空氣接觸面成正比，如若口徑尺寸過大，油的蒸發(fā)面積也隨之增大，影響其省油的效果，和放置與挪動的便捷；過小影響照明時間，使得添油的頻率增加。這也是從唐至宋的幾百年時間里，尺寸幾乎無大改動的原因所在，它決定了省油燈的省油效果與使用的方便性。

結語

四川邛窯省油燈雖然其貌不揚，但在當時卻廣為百姓所用。它以材美工巧取勝，體現了古人“以用為本”質樸的造物思想，同時也反映了古代勞動人民造物的智慧。在當代，雖然“天時地氣”不再是制作良器的決定性因素，但“材美工巧”所倡導的科學合理的選材、用材的思想理念，以及獨具匠心的設計創(chuàng)造，仍然值得我們學習，在產品設計領域將永遠閃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