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初，中共中央宣傳部長陸定一在上海觀看了浙江省昆蘇劇團改編創(chuàng)作的昆曲《十五貫》，推薦該劇進北京演出。4月10日，劇團在北京前門外的廣和劇場開始演出，吸引了京城諸多文藝界名人，受到戲劇評論界和新聞界的關注。4月17日劇團被安排進中南海懷仁堂，專為毛澤東等中央領導演出。兩天后周恩來總理從外地回京后，馬上專程赴廣和劇場觀看該劇，散戲后接見了劇團演職人員，交談了將近五十分鐘。①4月21日，文化部在吉祥戲院為劇團召開了隆重的表彰大會，給予昆蘇劇團五千元獎勵，并迅即于1956年5月12日下發(fā)推薦該劇在全國各戲曲劇團上演的通知。5月17日文化部和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在中南海紫光閣召開有兩百多位首都文藝界人士參加的《十五貫》座談會，周恩來在會議的最后作了長篇講話。二十多年后，周恩來兩次有關《十五貫》的講話的文稿，在《文藝研究》1980年第1期首度公開發(fā)表，成為此后人們經常引述的權威文獻。

《文藝研究》發(fā)表周恩來有關昆曲《十五貫》的這兩次講話稿時并未注明來源，也沒有說明該篇文稿是否曾經過周恩來本人的審閱。周恩來做這兩次講話時，均有許多人在場，既是如此重要的講話，無論中央辦公廳及相關部門、周的秘書、文化部和中國劇協(xié)、浙江宣傳文化部門還是劇團，都必然有專人負責記錄。中央檔案部門的資料未曾開放，但除此之外我們很難找到當時的講話原始記錄。浙江省昆劇團有關于《十五貫》的創(chuàng)作與演出過程豐富詳盡的檔案中，可惜，其中居然沒有收藏周恩來這兩次重要講話的記錄稿。很偶然地，中國藝術研究院電影所高小健研究員在翻閱另一家文藝單位的檔案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里保存了1956年5月17日文化部和中國劇協(xié)召開的座談會上周恩來講話的一份記錄稿的抄件，讓我們得以一睹周恩來這個長篇講話的原貌。

這份抄件用的是轉抄者所在單位的方格稿，每頁三百字，長達二十頁。文首有簡單附言：“這是《十五貫》整理者黃源參加會議時的記錄稿的抄件，供參考?！币虼耍敵涀岳デ妒遑灐穭?chuàng)作的主要推動者、當時的浙江省文化局長黃源在周恩來1956年5月17日在中南海紫光閣召開的《十五貫》座談會的現(xiàn)場講話的記錄。轉抄者是為將昆曲《十五貫》拍攝成電影時領會中央領導指示精神所需，既需要轉抄，說明當時周恩來的講話并沒有以正式和公開的方式傳達。所以，這份抄件就彌足珍貴。

如果我們試著將周恩來5月17日座談會上的講話的這份現(xiàn)場記錄稿與后來在《文藝研究》公開發(fā)表的文稿做一番比對，可以發(fā)現(xiàn)在《文藝研究》公開發(fā)表的版本，不僅對講話原文做了很多刪節(jié)，而且不少地方與講話的原文有很大出入。這些刪節(jié)與修改，出于很復雜的目的，需要我們通過細讀分辨。通過這樣的比對，我們既可以還原周恩來的講話，還能夠從中獲取更多公開發(fā)表稿中所沒有的、豐富得多的歷史信息和內容，而且發(fā)表稿對原文做的修改與刪節(jié)，同樣具有很高的、特殊的研究價值。

如前所述，《文藝研究》首度公開發(fā)表該講話時已經是1980年，周恩來早已不在人世。沒有證據(jù)說明這份文獻最后這個正式發(fā)表的整理版經過講話者本人審閱，所以，嚴格地說，《文藝研究》的發(fā)表稿也“未經本人審閱”。但是周恩來參加這次座談會，既是作為政府總理的公務活動，他的講話就不僅是他的個人意見，更代表了政府的意志。即使他已經逝世，其講話公開發(fā)表時仍應經過相關部門審核。因此，將他的講話的原始記錄稿與公開發(fā)表的版本加以對比，還是一個特殊的窗口，讓我們得以窺見中央領導人講話稿整理的一種模式。

這項工作原本應該由文獻發(fā)現(xiàn)者高小健先生自己完成，遺憾的是他正在承擔繁重的研究項目，不克分身，他提議、許可并委托我來做這份重要的文獻解讀工作，我首先要感謝他的信任和慷慨，同時我覺得無可推托，通過幾個月的整理與思考，終得以在這里將這份記錄稿公之于世，同時我還稍做了一點箋注，相信會有助于讀者解讀這份珍貴的文獻以及那個時代。

從公開發(fā)表的周恩來兩次講話的文稿看，周恩來4月19號看完演出時的即興講話，相當部分和他在5月17日的正式場合的講話有重復，在公開發(fā)表稿中，這些重復的內容均做了必要的刪節(jié)。但由于周恩來看完演出后與浙江省宣傳文化部門領導、劇團領導及主演們長達五十分鐘的交談，只公開發(fā)表了很少的內容，我們只能從后人的回憶中，得知這次即興講話在公開發(fā)表時被刪除的某些部分，但是多數(shù)內容已經無法復原。我們在這里所能做的工作，就是比對和分析周恩來1956年5月17號在文化部和中國劇協(xié)召開的會議上的講話“記錄稿”與“發(fā)表稿”之間的差異。箋注中所用的簡稱，僅指周恩來5月17日的講話。

本文以不同字體區(qū)分周恩來講話的不同版本。本人所做的箋注文字，均用仿宋字另行標出。講話記錄稿用宋體，其中，凡會議講話時提及且公開發(fā)表時被刪節(jié)的重要內容，特別標以黑體字。正式發(fā)表的文本極容易得到，如非必要，就不再在文中復述。某些純粹文字上的修改或枝節(jié)的變化，包括記錄稿中常用的一些異體字，無關宏旨，就不在這里一一說明，有興趣者可以自行比對。或許還有些刪節(jié)與改變，而我限于學識和思維未能覺察，也希望有同道指教。

從記錄稿的內容與語氣兩方面看，周恩來的這次講話并沒有請秘書或相關部門為他事先準備好講話稿。從記錄稿到發(fā)表稿，我們看到的是，中央高層領導如周恩來生動活潑的即興講話，是如何演變成一篇嚴整干枯的公文的。這里指的，不僅是發(fā)表稿把周恩來講話的要義分成了五點，據(jù)此整理，更是指講話中許多尖銳的有棱角的觀點都被磨光滑了，所有他提出批評的具體對象均被隱去，所有對當時政府工作的不滿都被虛化和軟化了。在這里我們只看到政治的圓滑，卻遮蔽了那個經常也會說一些真話的周恩來的形象。

其實，周恩來有關《十五貫》的講話的發(fā)表稿，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視為近幾十年中國文藝政策的經典文本。但是它背后那些真實的動機，需要像還原周恩來這次講話一樣，透過文字表面，給予深刻與真切的解讀。

周恩來總理在《十五貫》座談會

上的講話（記錄稿）

（原注：此稿未經周總理親自審閱，僅供參考）

這么多內行都講了話，大家講話都不離本行，我也不離本行，講講政治吧！

這次《十五貫》，這戲能轟動北京，轟動全國，是有歷史原因的。如果昆曲以前不受到壓抑，也不會有今天這一朵蘭花，昆曲這朵花好比是朵蘭花吧，以前被放到室內來了，成為統(tǒng)治階級所欣賞的東西，東西還是土生土長的好，昆曲解放后也受到了壓抑，沒有人提倡，被人瞧不起。“百花齊放，推陳出新”是周揚同志提出來主席題寫的，雖然提出了，但沒有圓滿的執(zhí)行，把老大哥昆曲也壓抑過，怎么是“百花齊放，推陳出新”呢？

注：“百花齊放，推陳出新”是中國戲曲研究院成立時毛澤東的題詞，發(fā)表時刪去了周揚的名字。20世紀90年代末，曾經有人公開撰文聲稱這是他給毛草擬的，周恩來的講話原稿，提供了可能更接近于歷史事實的版本?！鞍倩R放”的觀點從一開始就有明確的含意，是指要允許與鼓勵不同劇種、即不同藝術樣式的存在與競爭，而并非指不同的藝術傾向、風格和內容、作品。有關“香花”與“毒草”之辨，實為后來的引申義。

本來我今天是作為戲劇愛好者參加的，但一定要我講話。我站在政府立場應該自我批評，以前我也沒有重視和提倡昆曲，北京的兩位昆曲前輩白云生、韓世昌和我們談提倡昆曲，我們的態(tài)度很冷淡，這說明成見很多，第一屆戲曲會演時也沒有重視，他們只好孤軍作戰(zhàn)。這次昆蘇劇團轟動北京，是他們艱苦奮斗出來的，不自我奮斗就不可能在社會上有地位。新社會不同于舊社會，只要自己奮斗就有人重視，但是首先要自我奮斗，這一點昆蘇劇團的同志是值得我們學習的，沒有人重視，他們在杭、嘉、湖一帶演出，到處流浪，奮斗不息，解放后過了六年才被重視。

注：在這段話里，周恩來明確指出昆曲在此前數(shù)年里的境遇并不佳，尤其是中央政府并沒有足夠重視昆曲。原文發(fā)表時改為：“昆曲在解放后多年來受輕視……北京有兩個著名的北昆演員，我們雖也叫這些老藝人教徒弟，但沒有提倡昆曲”，并對語序做了較多調整。白云生、韓世昌都是民國年間在北京非常有影響的昆曲演員，1950年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成立時，他們加入北京人藝歌劇隊，很快就沮喪地發(fā)現(xiàn)與劇院格格不入，尤其是得不到演出的機會；人藝并入新成立的中央戲劇學院時他們成為中戲表演專業(yè)的教師，在《十五貫》進京演出以及周恩來這次講話后，北京成立了北方昆曲劇院，他們才重新回到舞臺。

粵劇在會演時也受到了批評，大家認為它不行，他們受了氣回去，決心一定要改革，最近馬師曾、紅線女他們幾位也回來了，這次演出的《搜書院》很好，過去在會演時我們只看到了他們壞的一面，他們藝術上的優(yōu)點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回去埋頭苦干，可見只要有真實的本事是不怕挫折的?；泟∮兴墓獠?，馬先生有三十年的奮斗，靠自己真實的本事。

注：周恩來特別借這個場合談到粵劇。背景是1952年廣東粵劇參加中南地區(qū)會演時，參演劇目《三春審父》受到田漢的激烈批評，臨時改換劇目后，才被允許到北京參加全國戲曲會演。盡管演員獲了獎，但是在大會閉幕式上，周揚又一次對粵劇提出極嚴厲的批評。20世紀50年代各劇種都有相當多的劇目曾經受到批判，但是作為一個劇種在政治上和藝術上受到整體否定，只有粵劇。在這個場合，周恩來通過表揚《搜書院》對粵劇做了肯定，粵劇因此獲得了生機。如果要說“一出戲救活了一個劇種”，粵劇的命運實比昆曲更具典型性。這段話，發(fā)表稿只是輕描淡寫地改成“廣東粵劇團代表在中南區(qū)會演時受了批評”，刪去了“他們受了氣回去”和“在會演時我們只看到了他們壞的一面”。有趣的是馬師曾也參加了這次座談會，并且被安排為會議的四位主持人之一。

昆劇他們經過土生土長，奮斗不息，發(fā)出了奇光異彩。懷仁堂和政協(xié)禮堂加座位只有一個《十五貫》，還有《搜書院》，大家都知道平時懷仁堂和政協(xié)禮堂的座位總是空著很多座位的，這可見新社會是有公道的，但也要靠自己奮斗，這是最基本的（決定條件當然個人不能離開集體）。中國革命成功也是靠奮斗。

注：發(fā)表稿改為“《十五貫》和《搜書院》在政協(xié)禮堂演出很受歡迎，劇場加座了”，刪去了“懷仁堂”，尤其是刪去了兩個經常為中央領導舉行特別的招待演出的劇場經常“空著很多座位”的話。發(fā)表版增加了“昆曲是江南蘭花，粵劇是南國紅豆，都應受到重視”，尤其是稱粵劇為“南國紅豆”，是近年粵劇界最常引用的，但是從原文看，周恩來并沒有在這個場合說這句話。他只說昆曲是蘭花。

有時從量變到質變就在一個東西上。田漢同志說：一出戲復活了昆劇，一個戲能推動全國戲曲的發(fā)展，真正為百花齊放打下基礎，所以今天我要召開這個會來慶賀，來提倡，有人說我愛管閑事，剛在知識分子問題上開過會，又在這兒亂講，我認為有必要開這個會。好的會不要多，開一次就夠了，可惜今天來的人還太少。

新中國新社會與舊社會不同了，這是大前提，但要自己奮斗，只要努力奮斗，我想不只是百花，而且可以放千花。

這次的《十五貫》浙江昆蘇劇團是很可稱贊的，上海的新民報、解放報、杭州報紙也宣傳的很多吧？（問周揚同志）北京的報紙宣傳還不夠?！度嗣袢請蟆房^兩篇文章，是嗎？（人民日報有人來嗎？）這還是破例的了。人家都說我們過去批評多于鼓勵，這意見很對。這次《十五貫》是值得稱贊的，我們要大大的稱贊，事情要抓到一個好的題目來鼓勵就有影響。

注：這一段在發(fā)表時做了非常大的改動。按這里的說法，這次會議是周恩來指示并親自主持召開的。事實上從參會人數(shù)之多，會議規(guī)格之高，以及在會議地點放在中南海紫光閣這些現(xiàn)象看，文化部和中國劇協(xié)只是名義上的主辦單位。

從周恩來的講話中我們可以得知“一出戲復活了昆劇”是田漢的話。次日《人民日報》在報道這次座談會時配發(fā)了袁鷹執(zhí)筆的社論《從“一出戲救活了一個劇種”談起》，田漢這句話很快成為人們耳熟能詳?shù)拿浴Ｓ腥さ氖侵芏鱽碓谶@里特別說明“有人說我愛管閑事，剛在知識分子問題上開過會，又在這里亂講”，這個時期恰好是“反右”運動前難得的允許各界人士暢所欲言的日子。如此看來，至少在周恩來這里，開放言路，允許和鼓勵知識分子自由發(fā)言，并不是后來人們所說的“陽謀”。周恩來在這里提到上海、杭州的報紙對《十五貫》的宣傳，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十五貫》公演之初，在杭州的報紙上，是受到批評的。

周恩來這整段話被改成“昆曲的改革可以推動全國其它劇種的改革，你們的奮斗可以轉變社會的風氣?！妒遑灐返难莩?，復活了昆曲，為‘百花齊放，推陳出新’奠定了基礎。全國戲曲觀摩演出有收獲，但這次演出更有典型性，應該慶賀和傳播，在報紙上多加宣傳，予以表揚。這是第一點”。發(fā)表稿與講話原文出入雖然很大，但文意基本相符，重要的是和下文有了呼應。

《十五貫》這劇本是拿古本改編的，這劇本是改得合乎歷史唯物主義的。它不是拿現(xiàn)代生活的要求硬加進去，過于執(zhí)這名字是原來的，這也合乎歷史現(xiàn)實，我們現(xiàn)在說他是主觀，在當時就只不過評判他“過于執(zhí)”，超過了就不行了。人物寫得很真實，是在那情況下可能出現(xiàn)的。劇情的故事和以前有不同了，把它發(fā)展了，但沒有違背歷史現(xiàn)實，所以這是一個水平很高的劇目。文化部這次給獎，獎得太少了，不夠，（對周揚同志：你們這次給獎有沒有經國務院批準??？）我看文化部給物質獎，我們給精神點獎吧！（問周團長）你們這次的獎怎么分配的？制行頭還是改善生活？（周團長回答：“各居其半”。）很好，分配很恰當。這個戲水平高，就是它沒有把現(xiàn)代的東西硬加進去而使人感到格格不入，這個戲有極大的教育意義和豐富的人民性，暴露了社會本質的矛盾。

注：發(fā)表稿刪去了有關獎金分配的對話和對周揚的調侃。文化部專門給《十五貫》劇組頒發(fā)了五千元獎金，這在當時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獎勵《十五貫》劇組是毛澤東的建議，但是按行政管理的制度，這么一大筆獎勵應該經過國務院的。發(fā)表稿只是改為“劇本的水準很高，文化部評價低了”，非常不妥。嚴格地說，《十五貫》之所以優(yōu)秀，不僅是劇本水準高，還包括精彩的演出，總是，周恩來始終說的是這個“劇目”的水準高而不只是“劇本”。其中代表劇團插話的就是團長、況鐘的扮演者周傳瑛。其它字句經改動后，更接近于書面語，應該是可以接受的。

不一定是現(xiàn)代戲才有教育意義，古典戲也同樣有教育意義，問題不在現(xiàn)在和古典，而在于劇本寫得深不深刻。這次話劇會演哈爾濱有一個寫工人家屬的《家務事》，這戲很好，也有一定的教育意義，但是不很深刻，過了一個時期就不夠了，不能持久，這并不是說話劇不好，搞話劇的同志不要誤會。這戲還是我看了介紹給毛主席的，我從前也演過話劇，對話劇還是有感情的，我絕沒有偏見，但不是說這戲不好，還可以修改，加強藝術性，東西不可能一次就好，要不斷的修改才成，雕刻家、作家的作品要經過不知多少次甚至幾十次的修改，哪有一揮而就的好作品，天下沒有那樣的事，同樣《十五貫》還可以再改，但大體上水準是高的。

并不是一定現(xiàn)代戲教育意義大，古典戲就少，這是不正確的，《十五貫》一針見血的諷刺了官僚主義與主觀主義，這在現(xiàn)在不是個別的現(xiàn)象，很有教育意義，很入情入理的諷刺了官僚主義、主觀主義的危害性，公安人員看了感動極了，它不僅有重大的教育意義，而且有現(xiàn)實意義，到今天現(xiàn)代劇還沒有這樣深刻的劇本來評判主觀主義和助長主觀主義的官僚主義，特別是《十五貫》給我們戲曲一個很高的水準。

注：在這里，周恩來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觀點，早在1956年，他就對那種片面重視現(xiàn)實題材的創(chuàng)作觀念提出了直言不諱的批評。直到今天，這一觀點仍然有很強的針對性。發(fā)表稿刪去了對哈爾濱創(chuàng)作的話劇《家務事》直指其名的批評以及他為擔心話劇界感情受到傷害而做的特別說明，整段話改為“比如最近演的一個話劇，寫得很實際，但嚴格要求，思想性和藝術性都還不夠高”，也刪去了周恩來有關自己當年也演過話劇的回憶，在南開中學求學時，他是當時的學生演劇積極參與者，而且是男扮女裝演女性角色。

這次《十五貫》的演出表現(xiàn)了強烈的民族風格和藝術性。外國朋友說我們的話劇過多的學外國，沒有接受民族的特點，不過話劇要完全不學外國很難了。《十五貫》這個戲把戲曲中的優(yōu)點都吸收了，因此很完滿，不過這也不是絕對的，而是比較的完滿，不能就此打住，打住就不前進了，在導演、音樂表演上不僅值得民族戲曲學習，也值得話劇學習。中國話劇的好處是生活性很富，另一方面是成熟性不夠，好像平時我們的談話不經藝術加工就可搬上話劇舞臺似的。戲劇一定要寫典型環(huán)境、典型人物才行。話劇演員缺少基本訓練，不尊重老演員，新演員出來就完全由新演員演，老的不演，這就不行么。一定要依靠老的，要他們參加演出?；泟　端褧骸芬郧耙惭荩筒皇沁@樣好，這次馬師曾和紅線女參加了演出，就不同么。所以一定要尊重老的。

戲曲也有貪多不求精的毛病，好演員都分散，這樣不行。當然各劇團都需要一些好演員，中央直屬的幾個劇團一定要把好演員集中起來。這次《十五貫》給了我們舞臺集體性一個很好的榜樣，主角可將配角帶動，如周傳瑛、王傳淞在《十五貫》中所表現(xiàn)的，但也有個人發(fā)揮，剛才馬彥祥同志已談過，我就不多談了，應該推廣昆蘇劇團的表演。

注：周恩來有關《十五貫》值得話劇學習，是個非常重要的觀點。但是發(fā)表稿中“現(xiàn)在有些話劇團準備演《十五貫》，這是好的”這句話，并沒有出現(xiàn)在記錄稿中。在這里，周恩來還指出了新老演員間的矛盾，這是20世紀50年代“戲改”之初公營劇團中相當普遍的現(xiàn)象，在培養(yǎng)新一代青年演員的名義下，許多有豐厚藝術積累的老一代表演藝術家不得不為年輕一代讓路，導致舞臺表演藝術整體水平急劇下降。周恩來看到了這一現(xiàn)象，并且借機以粵劇《搜書院》為例，委婉地提出了批評。

這一次的《十五貫》是進一步奠定了“百花齊放，推陳出新”的基礎，在會演時已奠定了基礎，現(xiàn)在是更進一步了。

怎么來傳播《十五貫》？我提議各劇團都排演《十五貫》，但不要強迫命令，根據(jù)自己的條件能演則演，不能演不要演，不是任務，也可以有修改，不要用一個標準本，不要限期排趕任務，搞的到處都是《十五貫》，不要同時都演。上?！叭?、五反”時所有劇團都演“三反、五反”戲，只有一個劇團演《梁?！?，結果大家都去看《梁?！?，擠得不得了，因為太枯燥了，這個劇團很大膽，我看是值得表揚的，這是中流砥柱。

注：周恩來贊成各地移植《十五貫》，但明確指出不能用強迫命令的方法，逼迫所有劇團全部上演。但是他開明的表態(tài)無法改變當時的社會政治環(huán)境。在這次會議召開之前，文化部就通知各地推薦各戲曲劇團上演該劇，各地劇團很快就一窩蜂地移植上演《十五貫》，以致文化部不得不于5月29日再次下發(fā)“補充通知”，要求各地“注意統(tǒng)一籌劃，以免演出的劇團過多，劇目重復，反而影響上座率及劇團收入”。

20世紀50年代初，意識形態(tài)管理部門要求戲曲劇團為即時政治宣傳的需要創(chuàng)作新劇目，對它們的生存發(fā)展以及對演出市場形成很大的沖擊。周恩來在這里舉了一個極生動的例子，不僅稱贊那個敢于不盲從政治宣傳要求、不演“三反、五反”戲而演傳統(tǒng)戲《梁祝》的劇團“很大膽”，而且說這樣的劇團才是“中流砥柱”，令人印象深刻。遺憾的是發(fā)表稿刪去了這段全文中最精彩的言論。

談到《十五貫》可以修改時，發(fā)表稿加了“老舍已經改了，可以試一下”。它與上文提及有話劇團在改編《十五貫》相呼應，同樣是記錄稿中未見的。

《十五貫》這個戲對人民，特別是對我們黨政機關的官僚主義、主觀主義教育意義很大，對于干部也有教育意義，特別是對高級首長，我也是個官吧，對我就很有教育意義，我也有官僚主義，不過有幾分就不知道了，要由大家來評。對人民也有教育意義，教育他們敢于出來擊鼓，所以這戲很值得推廣，這戲還有國際意義，這次各國大使來看了，他們說對他們也有教育意義，蘇聯(lián)的政治專家看后，問我們要劇本去。我們也可將《十五貫》出國去演，可先去蘇聯(lián)及人民民主國家，將來也可去亞洲國家。

注：有關對干部的教育意義一段，因為后面還要提及，這里被刪去。記錄中“蘇聯(lián)的政治專家看后，問我們要劇本去”，在發(fā)表稿中改為“有些國家的大使和政法專家也來要劇本”?？扇サ膰?，改為“首先是昆蘇劇團，其它劇團也可以去”。這應該是因為中國和蘇聯(lián)以及東歐國家原來的同盟關系，在該文公開發(fā)表時已出現(xiàn)重大變化。

這出戲在發(fā)掘民族遺產上做了一個開端，不僅這一出，古今中外都有好東西，我們發(fā)掘得還不夠。

我們往往有兩種偏向，一種是把古典的東西當作欣賞，一種是完全否定它，這兩種偏向都不對。我們要改編和整理古典的戲，對于反映現(xiàn)代生活的創(chuàng)作，話劇要負更多的責任。有很多民族財富我們埋沒了，對于這些我們只要大體是好的，有些缺點也無妨，可以改。有人問把歷史東西搬出來演是否能面向工農兵呢？那時工人階級還沒出現(xiàn)呢！封建階級沒什么好演的，所以演來演去是農民起義。我們要繼承歷史的東西，這劇的人民性是在于同情人民。并不是封建階級中一無好人，封建的制度是要完全否定的，對于當時的人，他不可像我們今天這樣要求他完全站在人民的主場，只要他同情人民，是正義的就很難能可貴了，人民就歌頌他，這已是人民性了。林沖《逼上梁山》這戲我們在延安時就提倡過，革命就是逼出來的么，從統(tǒng)治階級中背叛出來的人更是逼出來的，個人也是受到了社會的壓制才革命的。寫歷史戲不要為當時的真人真事所束縛，要寫典型，但要合乎當時的歷史條件。

注：由于片面強調階級觀點，20世紀50年代初的一段時間，古代題材的戲劇作品中，幾乎只有《水滸》中那些被冠之以“農民起義英雄”的民間傳奇故事劇才能上演，導致戲劇題材十分單調，這是當時戲劇演出市場凋零的主要原因。周恩來強調要以更寬容的態(tài)度對待古代題材劇作，并且提出不妨讓話劇更多上演反映現(xiàn)實生活的劇目，給戲曲、尤其是古典戲劇一條生路。

我看《十五貫》拍片，你們不要過多的去尋找和真事一樣，人民是最公道的?，F(xiàn)在《十五貫》有許多是根據(jù)人民傳說，原來的過于執(zhí)也不是現(xiàn)在這樣，況鐘和周忱還是合作的，但是傳說它總看大的地方不看小的，所以人民的傳說是很好的。

我們中共中央提議現(xiàn)代革命的一些領導人物不要搬上舞臺和銀幕，紀錄片例外，這就沒有辦法了，故事片不要。蘇聯(lián)在這方面做得并不好，當然有幾個片子好一些，（問周揚同志）《帶槍的人》是不是好一些?。浚ㄖ軗P說：也不大好。）《萬水千山》陳其通同志以前也把毛主席弄上去，那就弄得很糟，因為毛主席一上場，把一切都寄托在毛主席身上，矛盾都解決了，反而減弱了力量，實際上處處都是貫徹著黨中央和毛主席的方針的，所以要寫典型。

注：在這里，周恩來明確指出中央不贊成將領導人物直接搬上舞臺，尤其是以蘇聯(lián)類似的失誤和陳其通寫的《萬水千山》為反面例子，并且非常委婉地說明了理由。發(fā)表稿改為“現(xiàn)代革命斗爭的史實，不一定都照搬到舞臺上和銀幕上，這有困難，寫出典型就行了?！妒遑灐窙]有受這種束縛”。這里提到了“拍片”，似乎當時中央已經決定要把昆曲《十五貫》拍成電影。果然，北京演出結束后，《十五貫》劇組就奔赴上海，電影很快拍攝完成。拍攝電影時，全劇做了進一步的加工修改。

古今中外都有好東西，好的就值得學，不能有成見。如國家它能存在，總有好處，資本主義國家它制度是壞的，但民族和人民是永生的，因此外國東西值得我們學習，當然主要是學蘇聯(lián)和兄弟國家，不要盲目的學，要批判的學。一邊傳播我們的東西，一邊學，然而首先要學到家，學通，學了來不要隨便加進去。我們學了印度的舞把它單獨演出，不加到自己的東西里，這樣很好。要學到了家，自然地融化進去，使人感覺不出來才是上策，這樣才能豐富我們的戲曲。我們中國戲曲在世界上到處轟動，但不能老是《鬧天宮》、《荷花舞》這幾出?！妒遑灐芬部梢猿鰢パ?。我們只要努力，各劇團都有出國的希望。外國現(xiàn)在非常尊重我們，這主要是靠外交，而且主要是靠文化和貿易的外交，有五六十個國家他們要我們的劇團去演出，所以我們文化工作者是很重要的，我們外交還要靠你們哩。你們的工作做好了，我這外交部長也好做了，通過文化、貿易做外交這是最舒服的外交，我們不要武力的外交。

注：受當時特定的國際關系影響，周恩來在強調要向國外學習時，特別強調主要學蘇聯(lián)和兄弟國家，這段話在發(fā)表時當然需要刪去。同時刪去的還有他對學習印度舞的正確方法的贊揚和指中國傳統(tǒng)表演藝術出國演出時劇節(jié)目單調，只有少數(shù)幾出時的所舉的《鬧天宮》《荷花舞》兩個具體例子。發(fā)表稿刪去了“各劇團都有出國的希望”，改為“出國訪問是個學習的好機會。以前常出國的只是京劇，以后其它許多劇種經過努力也可出去”。有關文化外交，是這一段的重點，刪去了“不要武力的外交”一句。

我再談談《十五貫》的思想性?！妒遑灐分黝}批判了主觀主義和官僚主義，但他寫過于執(zhí)，好在不是貪污，而是他自己認為“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的唯心主義觀，有主觀主義沒有官僚主義出現(xiàn)也不成，他總要有個幫手，主題是針對這兩個來批判的，反過來就是歌頌了正義、實事求是的作風。同時也揭露了舊社會的惡瘤，剝削社會中的五毒。王傳淞同志剛才談到他把婁阿鼠的出身想作是沒落的封建家族子弟，這也不一定，在封建社會中的勞動人民也可能沾染到這種毒，但封建沒落家庭中更多些，所以在戲中不交代婁阿鼠的出身，我認為很好。“被冤”一場中看出了群眾是有公論的，本身是實事求是的，但是在那種制度下遇到過于執(zhí)這種官，他們就不敢聲張了。同時也介紹了社會的同情，姨娘同情尤葫蘆，熊友三同情蘇戍娟，把社會同情放在人民那兒，尤葫蘆的性格寫得非常好，一開始他跟秦伯伯開玩笑，回家又跟蘇開玩笑，同時教育了我們酗酒的壞處，批判尤喝酒與婁阿鼠不同，酒是可以喝的，但過量酗酒就不好了。這出戲也順帶批了一下酗酒要出亂子，同時告訴我們說笑話要說得對方知道，說得對方不知道是笑話，像蘇戍娟那樣信以為真就要出亂子了。

注：這是周恩來講話中最核心的一段，他在這里把《十五貫》的解讀為批判主觀主義和官僚主義的作品，是有所本的，源于此前毛澤東對該劇的評價，并且成為此后數(shù)十年里對《十五貫》主題的權威解釋。在發(fā)表稿中，這一段改動很大，刪去了周恩來對劇本過于執(zhí)的形象塑造與描寫的贊揚，改為“今天干部的主觀主義也很誤事，性質是一樣的，思想方法差不多”。在全文中，極少看到這種將講話修改得更具現(xiàn)實針對性的例子。發(fā)表稿在“五毒”后面加了括號，說明這是指“賭、嫖、偷、殺、騙”。周恩來和演員王傳淞有關人物婁阿鼠出身的討論，改為“婁阿鼠是很毒的，我們不須問他的出身。這種人在破落地主中往往更多些”。很重要的一點是，周恩來指出像婁阿鼠這樣的性格，勞動人民也可能存在，但是發(fā)表稿特別補充了一句，“這是受了剝削階級的影響”。

這戲好就好在把舊社會中的好東西都鮮明出來了。我們說舊社會不是好制度，這制度是要沒落的，但舊社會不僅勞動人民有本質上的好東西，統(tǒng)治階級也有好東西，在這出戲中寫出來了。況鐘去擊鼓，都爺就不能不見，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這樣的鼓哩，如果有人擊鼓我看我也聽不見。周忱不準況去，況把印退回不要了，周忱不敢受，只好讓他去，我們現(xiàn)在有沒有這辦法呢？我看我們的官僚主義很嚴重，我們也有必要行一套整官僚主義的辦法哩，這也是看了這出戲后刺激我的，我們現(xiàn)在那套制度就很官僚主義，他們所謂是保護首長，有很多人到北京來要見我，見不到，這很不好，現(xiàn)在有人來看我，我的警衛(wèi)員就不肯通報，我在里面根本不知道。封建社會有些好的制度在這出戲中看到了，很值得我們學習。所以封建社會也有好東西，歷史總是要回它歷史的真實。它教育了我們這些今天為人民服務的人，人民的勤務員吧！是否真正的為人民服務？

注：周恩來在這次講話中，非常坦率地指出“統(tǒng)治階級也有好東西”，并且認為《十五貫》的優(yōu)點，“好就好在把舊社會中的好東西都鮮明出來了?！边@是周恩來這次講話最重要的核心觀點，同時也是對當時文藝創(chuàng)作中普遍存在的問題的直接批評。由于受到蘇俄《聯(lián)共（布）黨史》的影響，從延安時代始，在文藝創(chuàng)作過程中，機械地按照階級分析的方法，首先把人物區(qū)分為統(tǒng)治階級和被統(tǒng)治階級，根據(jù)教科書中對這兩類人物的定性塑造人物，在文藝創(chuàng)作中產生了極大的消極作用。盡管這個時期也出現(xiàn)了大量奉命創(chuàng)作的文藝作品，然而其中的人物形象完全背離了歷史與現(xiàn)實生活，也沒缺乏感人至深的力量，更經不起時間的檢驗。周恩來在這次有關《十五貫》的講話中，反復強調要按照人類歷史與現(xiàn)實生活的本來面目創(chuàng)作文藝作品，甚至直接點出要寫出“舊社會的好東西”和“封建社會有些好的制度”，非常重要?？上У氖沁@些真誠且大膽的言論，在正式發(fā)表時全部被刪除了。

事實上，周恩來指出的這一點，恰恰就是昆曲《十五貫》最重要的歷史意義所在。長期以來，論者多誤以為昆曲《十五貫》之所以轟動一時，是因為迎合了當時中央要反對“官僚主義”“主觀主義”的政治要求。如果我們能夠將《十五貫》放回當時的歷史環(huán)境，通過對《十五貫》創(chuàng)作與走紅的過程的細致分析，更借周恩來講話中被刪除的這些重要內容，實可清晰地看到，《十五貫》真正重要的價值，就是它突破了延安時代以來十分盛行的、用機械的社會學理論指導甚至代替創(chuàng)作的左的傾向。同時，借《十五貫》和《搜書院》受到中央高層充分肯定之勢，傳統(tǒng)戲劇中非常受觀眾喜愛的一大批“清官戲”獲得了重新上演的機會，大量“清官”——這些曾經被劃歸“統(tǒng)治階級”卻代表了中華民族歷史發(fā)展進程中深深植根于普通民眾的倫理道德取向的正面人物，重新回到舞臺，逐漸改變了因大量劇目被禁演導致的演出劇目極度貧乏的現(xiàn)象。②

過去我們批評多于鼓勵，這次就多稱贊一下，是值得稱贊的，但千萬不要帶來驕傲。我想你們從前是吃過苦受過壓抑，有很多經驗不至于會這樣。（對蘇昆劇團）

我們有錯不怕，只要改。昨天《搜書院》中馬師曾說的那句話“圣人也有錯”，這說出了一個真理。有錯沒關系，只要改，要經常檢查自己。

注：從“戲改”開始以來，全國各地的報紙雜志對傳統(tǒng)戲曲劇目的批判無日無之，戲曲界經受了極大的壓力，這個在相當大程度上依賴于傳統(tǒng)社會中所形成與積累下來的演出劇目的行業(yè)幾乎被摧毀。這里周恩來所說的有錯就改，雖然看似對劇團所說，也可以看成是代表政府的自我檢討?！妒遑灐愤M京演出前后，中央就開始大幅度調整戲曲政策，尤其是6月1日-15日，文化部在北京召開了第一次全國戲曲劇目工作會議，張庚在會上做了以“破除清規(guī)戒律，擴大和豐富傳統(tǒng)戲曲上演劇目”為主題的報告，在全國戲曲界產生震動，由此展開了一輪發(fā)掘傳統(tǒng)，大膽開放戲曲演出劇目的群眾運動?？上н@一趨勢未能久長，次年“反右”風起，文化部立刻轉向，重新要求各地劇團“以現(xiàn)代戲為綱”，那時再看周恩來這講話，簡直有恍若隔世之感。

順便提及，1956年昆曲《十五貫》在北京風光無限，孰知就在一年以后，該劇整理小組組長黃源，副組長陳伯永和劇本改編的執(zhí)筆者陳靜，一同被打成右派。

我們祖國的戲曲非常豐富，各劇種都有發(fā)展，只要我們努力，中國的戲劇可以在世界上開出鮮艷的花朵。（全文完）（1956#1049008;4#1049008;17）

注：記錄稿時間為1956年4月17日，顯然系筆誤，應為1956年5月17日?！?/p>

【注釋】

①錢法成：《一出戲救活一個劇種——昆曲的復蘇和〈十五貫〉的整理》，見浙江昆劇團編：《昆劇〈十五貫〉文集》，84頁。中國戲劇出版社2011年版。

②參見拙文：《昆曲〈十五貫〉新論》（完整版），載《文化遺產》2008年第4期，其中有對這一問題更詳盡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