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妮·多蘿西·利維斯原名奎妮·多蘿西·羅斯(Queenie Dorothy Roth, 1906—1981),是20世紀英國小說批評巨匠和文化批評的先行者。《小說與閱讀公眾》(1932)是奎·多·利維斯批評舞臺上的首秀,一經出版就奠定了她作為小說批評家和文化研究先行者的聲譽和地位,從1932年出版的《小說與閱讀公眾》到1981年發(fā)表的最后一篇評論《英語小說的英語性》,其批評生涯跨越了整個現(xiàn)代小說批評史,在近半個世紀的批評生涯中,憑借其超人的智慧和膽識以及筆耕不輟的批評勞動,為世人留下了豐富而寶貴的文學批評遺產:在《小說與閱讀公眾》(1932)中,她運用了社會學、文化和人類學的研究方法,使我們第一次領略了她的文化批評實踐和小說批評標準、15年(1932~1947)的《細察》歲月中,以《細察》為陣地,貢獻了36篇當代小說評論,培養(yǎng)了一大批批評家和忠實的讀者。在《簡·奧斯汀文學批評理論》(1941~1942)中,對簡·奧斯汀這位“偉大傳統(tǒng)”開山鼻祖的藝術創(chuàng)作和作品作出了詳盡、令人信服的評價,彌補并完善了丈夫利維斯研究的不足、《細察》停刊后為《理智與情感》《曼斯菲爾德莊園》《簡·愛》《織工馬南》做序,時至今日,這些序言仍是研究簡·奧斯汀和喬治·艾略特作品的經典之作。《小說家狄更斯》(1970)全書近400頁,利維斯夫人執(zhí)筆了其中的第二章、第三章、第六章、第七章和六個附錄,以聰睿的感知力和精彩的論證方法對《大衛(wèi)·科波菲爾》《荒涼山莊》和《遠大前程》三部作品作了點評,正如戴維·霍洛威 (Dave Holloway) 在《每日電訊》為利維斯夫人所刊登的訃告上寫道:“《小說家狄更斯》與其說是利維斯夫婦合作的成果,不如說我們更多看到的是奎·多·利維斯作為一位優(yōu)秀小說批評家的杰出成就。它表明了她作為一位重要的小說批評家無可爭議的批評成就。她是一位重要的小說批評家,20世紀的小說批評正是建立在她卓越批評成就之上的?!保∣bituary: Mrs.Q.D.Leavis,Daily Telegraph, 20 March,1982.)最后批評遺作《英語小說的英語性》(1981)是對《小說與閱讀公眾》(1932)的完美回應,體現(xiàn)了奎·多·利維斯作為一位文學批評家對文學批評關注人文價值的守望和對英語語言力量的捍衛(wèi),被看做是其批評生涯中最為精湛和成熟的批評。她的批評成就塑造和影響了英國長達半個世紀的文學批評圖景以及公眾閱讀趣味和閱讀選擇。
在西方學界,20世紀70年代末至21世紀初,對弗·雷·利維斯文學批評的研究已經成為“顯學”,熱點包括傳記式的批評研究、小說傳統(tǒng)、文化批評、“有機共同體”思想、大學教育思想、詩歌批評、《細察》生涯、論戰(zhàn)研究和批評者及批評對象的組合研究,在上述研究中,研究的重心主要鎖定在對利維斯文學批評的觀照上,奎·多·利維斯只是作為利維斯事業(yè)上的合作者和批評伴侶被著以少量的筆墨提及和涉獵,有的研究中甚至完全沒有關涉到利維斯卓越成就后奎·多·利維斯的巨大貢獻和批評勞動。與蔚然大觀的利維斯研究相比,對奎·多·利維斯的關注就顯得門庭冷落,關于奎·多·利維斯的研究主要有三類,第一類是把利維斯夫婦作為生活伉儷和批評伙伴來研究,第二類是關于奎·多·利維斯的專題研究,第三類是對奎·多·利維斯批評文獻的整理匯編。第一類研究代表性的成果主要有利維斯早年學生也是利維斯的著作《文化與環(huán)境》(Culture and Environment: The training of critical awareness,with Denys Thompson, Chattoamp;Windus,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Toronto, 1933)的合作者、《細察》主編之一丹尼斯·湯普森(Denys Thompson)1984年編輯出版的關于利維斯夫婦的系列文集《利維斯夫婦:回憶與印象》(The Leavises: Recollections and Impression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4),該文集稿件主要來自利維斯夫婦生前學生、朋友和同事,文集時間跨度大,提供了大量豐富、鮮活的傳記信息,向讀者呈現(xiàn)了批評生涯初期年輕的利維斯夫婦的外貌、朝氣和自信,同時也讓讀者領略到了利維斯夫婦的雄辯機智和批評魅力,如果說丹尼斯·湯普森的研究是從生活和文學兩個層面讓我們了解了利維斯夫婦,那么佩· 詹· 馬·羅伯森(P.J.M.Robertson)就在《利維斯夫婦論小說》(The Leavises on Fiction:A Historic Partnership,London: Macmllan,1981)中就他們在小說批評方面的偉大協(xié)作作了闡述,認為這種協(xié)作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英國20世紀30年代至70年代末近半個世紀的批評圖景。他說:“對利維斯夫婦而言,美學的考慮必然涉及道德,真正重要的小說家并不是匠人、文體家或者玩弄文字技巧者,而是人類價值的傳播者?!保═he Leavises on Fiction:A Historic Partnership,London:Macmllan,1981,pp.ix-x)除此之外,這方面的研究還有馬爾科姆·皮托克(Malcolm Pittock)的《理查德·霍加特與利維斯夫婦》(Richard Hoggart and the Leavises, essays in Criticism,2010);第二類專題研究較突出的學術成果主要有佩· 詹· 馬·羅伯森(P.J.M.Robertson)的《批評女王:奎·多·利維斯的成就》(Queen of Critics: The Achievements of Q.D. Leavis,1983)、吉·辛格(G.Singh)的《奎·多·利維斯與小說》(Q.D.Leavis and the Novel,Swets amp;Zeitlinger,2003)、維多利亞·斯圖爾德(Victoria Stewart)的《奎·多·利維斯——〈細察〉中的婦女和教育》(Q.D.Leavis: Women and Education under Scrutiny,2004)。在《批評女王:奎·多·利維斯的成就》一文中,佩· 詹· 馬·羅伯森(P.J.M.Robertson)盛贊了奎·多·利維斯一生的批評成就,肯定了她作為一個獨立女性批評家的地位和在簡·奧斯汀和查爾斯·狄更斯作品評論方面所展示的睿智和才能;《奎·多·利維斯與小說》(Q.D.Leavis and the Novel,Swets amp;Zeitlinger,2003)主要考察的是奎·多·利維斯的小說批評實踐,并對其批評實踐進行了系統(tǒng)的梳理和點評,其中著重點評了她對簡·奧斯汀的《理智與情感》《曼斯菲爾德莊園》、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夏綠蒂·勃朗特的《簡·愛》、查爾斯·狄更斯的《大衛(wèi)·科波菲爾》《遠大前程》和喬治·艾略特的《織工馬南》《弗洛斯河上的磨坊》的評論,進而提煉出奎·多·利維斯的小說批評要意和小說批評思想,除上述所論英國作家外,該文也分析了奎·多·利維斯對愛爾蘭小說家、法國小說家、俄國小說家及意大利小說家作品的評論,該評論是研究奎·多·利維斯小說批評的重要文獻?!犊ざ唷だS斯批評文集三卷本》(Q.D. Leavis Collected Essays 3 Volume Set,Q.D. Leavis,G.Singh,ed,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當屬第三類范疇。該文集包括《英語小說的英語性》(The Englishness of the English Novel,1983)《美國小說及對歐洲文學的影響》(The American Novel and Reflections on the European Novel,1985)《宗教爭議的小說》(The Novel of Religious Controversy,1989)三卷,收錄了奎·多·利維斯生前發(fā)表及未公開發(fā)表的全部作品,囊括了她為《細察》所奉獻的所有評論。該文集為奎·多·利維斯研究者提供了寶貴的文獻資源。毋庸置疑,這些研究成果對于我們更好地認識奎·多·利維斯的批評成就和其在批評史上的地位都是富于啟發(fā)和借鑒意義的。盡管如此,從西方現(xiàn)有的研究成果不難看出,有關奎·多·利維斯的專項研究成果很少,在英美文壇,奎·多·利維斯的文學批評成就并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與承認。
我國學者對于奎·多·利維斯的最早研究可以追溯到錢鐘書先生。1932年,奎·多·利維斯在導師瑞恰茲的指導下發(fā)表了博士論文《小說與閱讀公眾》(Fiction and Reading Public, 1932),該文很快引起在清華大學外文系就讀的錢鐘書的注意。1933年,錢鐘書先生發(fā)表了《論俗氣》一文(見《錢鐘書散文集》,浙江文藝出版社,1997年),并在文中借用了奎·多·利維斯“高眉”(high brow)、“中眉”(middle brow)和“低眉”(low brow)的說法來區(qū)別不同的讀者群,這一研究可以看做是我國學界奎·多·利維斯研究的肇始。然而,在此后漫長的歲月里,國內對奎·多·利維斯文學批評的專題研究和譯介幾乎是零。在筆者看來,形成這種局面的緣由主要有主、客觀兩方面的原因,主觀上,我國學界對奎·多·利維斯文學批評缺少應有的關注,客觀上,由于國內目前尚沒有奎·多·利維斯批評著作和批評文章的中譯本,也使不少學者對奎·多·利維斯批評望而卻步,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阻滯了國內奎·多·利維斯文學批評研究的深化和拓展。一言蔽之,國內的奎·多·利維斯文學批評研究尚是一片有待開墾的處女地,對其文學批評體系宏觀、深入、系統(tǒng)地把握更是奢談,這與奎·多·利維斯的批評貢獻與歷史地位及其思想的當下價值極不相稱,其批評思想體系的潛能或者各種可能性還有待被逐漸釋放出來。因此,對其價值的挖掘與重估是我國學界亟待解決的科研課題。
斯人已去,余音繞梁。當下中國正處在社會和文化轉型期,梳理和研究奎·多·利維斯文學批評的過去、現(xiàn)在及趨勢,準確把握其文學批評思想及其當代價值,對中國文論的話語構建、批評視野的拓展、文學和文化批評乃至健康的文化建設仍然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和現(xiàn)實的借鑒意義。在我們熱衷于談論各種敘事“話語”“功能”“視角”等術語,或是沉潛于各種敘事文本分析和文字游戲時,恐怕早已淡忘了那些偉大小說中的“偉大傳統(tǒng)”“道德關懷”和“人性意識”。那么,閱讀奎·多·利維斯的小說批評,聆聽她那些充滿人文主義關懷的聲音,就會重新喚起我們對小說與生活、小說與道德問題的關注以及對文學批評主體意識和文學批評社會責任感的捍衛(wèi)。自改革開放以降,大眾文化的勃興及其在社會中所發(fā)揮的巨大影響力成為當代中國引人注目的文化現(xiàn)象。文化市場是超乎尋常的“繁榮”,然而在這背后,由于經濟利益的驅動,泥沙俱下的種種文化形式不斷沖擊傳統(tǒng)文化精髓,各種大眾文化形式已在相當程度上成為人們文化生活的主要內容。很大程度上,市場所催生的種種文化形式已喪失導引和塑造人的功能,標準喪失、甄別意識淡薄、思想?yún)T乏等癥候毫無疑問值得反思??ざ唷だS斯當年所處的文化困境也恰是中國今天文化建設所面臨的危機,她在面對工業(yè)文明和大眾文化沖擊下所采取的文化策略警醒我們重新審視和思考,在全球大眾文化背景下該如何堅守和發(fā)揚中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確保精神家園和文化建設的健康發(fā)展,這或許就是奎·多·利維斯文化批評對我們文化的重要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