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典兵

(徐州工程學院 江蘇徐州 221008)

自我國基礎教育新課程實施以來，德育模式已經成為學校德育研究的一個熱點領域，德育模式的理論研究成果不斷涌現(xiàn)，德育模式的實踐形態(tài)層出不窮。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科學技術的進步和經濟社會的發(fā)展對道德及德育的強烈需要與呼喚;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德育模式上承抽象的德育理論，下啟具體的德育實踐。它不僅是德育理論的范型化與實踐化，也是具體德育經驗的概括化與程序化，是聯(lián)結德育理論和德育實踐的紐帶與橋梁。然而，從已有學校德育模式的研究成果來看，學校德育模式的概念界定仍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學校德育模式的實踐形態(tài)仍過于繁雜、缺乏系統(tǒng)，學校德育模式的現(xiàn)代建構仍囿于傳統(tǒng)、方向不明，這勢必影響學校德育模式作用與功能的充分發(fā)揮，制約學校德育實踐效果的優(yōu)化提升。因此，厘清學校德育模式的內涵意蘊，明晰學校德育模式的種類劃分，把握學校德育模式的現(xiàn)代轉向，對學校德育科學性與實效性水平的提升，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一、學校德育模式的概念及特征

德育模式的概念問題，是學校德育模式研究的基本邏輯起點。我國學者從不同角度對之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和探究。有學者認為:“德育模式是一種考慮教育機構中關心、判斷和行動過程的方式。它包括關于人們如何發(fā)展道德的理論觀點以及促進道德發(fā)展的一些原則和方法?！保?］(P18)有學者認為:“德育模式是一種教育模式，是運用模式研究法，對在德育現(xiàn)象中逐步形成的、相對穩(wěn)定的、較為系統(tǒng)而具有典型意義的德育經驗，加以抽象化、結構化，使之形成特殊的理論形態(tài)?！保?］(P238)有學者指出，德育模式實際上就是“在德育實施過程中道德理論與德育理論、德育內容、德育手段、德育方法、德育途徑的某種組合方式”［3］(P211)。也有學者認為:“德育模式是指在一定德育理論或觀念指導下，對品德培養(yǎng)過程及其組織學生、活動方式、操作程序、實施策略、評價機制等所進行的框架構想和方案設計?！保?］(P111)還有學者指出:“所謂德育模式，就是為解決一定的德育問題而形成的內含一定德育理論的結構性方法論體系?！保?］從上述德育模式的概念界定可以看出:一方面，德育模式有別于德育方法和德育手段，德育方法和德育手段是構成德育模式的細節(jié)，是德育模式具體的智力操作范型，二者不在同一個層次上;另一方面，德育模式也有別于德育理論和德育理念，它不僅蘊涵了人們的德育思想觀念和理想追求，而且還內含著結構、程序、原則、方法、策略等實踐性要素。筆者認為，學校德育模式是指建立在一定德育理念和德育理論基礎上可以參照模仿的、具有操作性的結構性整體。具體而言，學校德育模式是在一定德育理念和德育理論指導下，學校德育內容、德育方法、德育手段、德育途徑等有機融合而成的比較穩(wěn)固的德育實施程序及一整套策略系統(tǒng)。學校德育模式不僅可以表現(xiàn)為某種德育理論的簡約化，運用簡明解釋或象征性符號反映其所依據的德育理論的本質特性，還可以表現(xiàn)為對某些德育經驗的總結、加工、抽象、概括與優(yōu)化，是連接德育理論與德育實踐的紐帶和橋梁，能給學校德育實踐者提供一整套可供參照、借鑒與操作的標準的德育式樣。

作為一種既不同于德育理論又不同于德育實踐的德育因素，學校德育模式一般具有以下幾個鮮明特征:其一是優(yōu)效性。任何一種德育模式的提出和建立，其根本旨歸都是為了提升學校德育的實效性。如果一種德育模式不是優(yōu)效而是低效、無效甚至是負效的，如傳統(tǒng)的注入式模式、灌輸式模式、強制性模式等，那么它必然會逐漸被邊緣化，甚至會退出德育實踐的歷史舞臺?？梢哉f，學校德育模式的最重要特征就是其所具有的優(yōu)效性，因而它也是學校德育模式的生命活力之所在。其二是操作性。在學校德育實踐活動中，任何一種德育模式都不是空洞的理性思辨，而是能夠參照模仿和實施運用的程序化、固定化的操作步驟和行為范式。如西方的道德認知發(fā)展模式、體諒關心模式、價值澄清模式、社會行動模式，以及我國的主體性德育模式、體驗德育模式、欣賞德育模式、探究德育模式等，都有一整套可供模仿和操作的程序、步驟和策略等，具有極為鮮明的操作性特征。其三是發(fā)展性。發(fā)展變化是任何事物的普遍屬性，學校德育模式也不例外，它也是一個開放的、運動的、變化的系統(tǒng)。德育理念的不斷更新，德育理論的不斷完善，德育實踐的不斷深化，必然會促發(fā)和推動學校德育模式的不斷變革、發(fā)展和完善。如伴隨著注入式、灌輸式、強制性模式的日漸式微，代之而起的主體性模式、體驗式模式、生活化模式等，因為它們更符合道德和德育的本真追求，所以逐漸成為當代學校德育實踐中常用的卓有成效的德育模式。

二、學校德育模式的類型及功能

由于德育文化、德育思想和德育理念的差異，致使學校德育模式的實踐形態(tài)呈現(xiàn)出豐富性和多樣性。學校德育模式的主要類型及其功能如下:

第一，按照學校德育模式功能進行的分類。任何一種德育模式，都具有自身獨特的德育功能。依據德育模式的功能不同，學校德育模式可分為“主知主義”模式、“主情主義”模式和“主行主義”模式。“主知主義”模式是西方形成較早且具較大影響力的德育模式，它最初由瑞士心理學家皮亞杰提出，后由美國著名道德教育家科爾伯格發(fā)展完善。這種學校德育模式注重張揚學生的道德主體意識和道德智慧，強調發(fā)展學生的道德判斷、道德選擇、道德理解、道德思維等道德理性能力，是一種具有重要價值和獨特功能的德育模式。“主情主義”模式最早由英國學者麥克菲爾和諾丁斯提出，后由美國學者吉利根傳承和發(fā)揚。相對于“主知主義”模式，“主情主義”模式形成時間較晚一些，但由于其對道德情感在學生品德形成中獨特作用的珍視，特別強調道德情感是學生道德需要和德性成長的源泉和動力支撐，因而成為當今更容易為人們認可和接受的德育模式?！爸餍兄髁x”模式來源于行為主義心理學，美國道德教育家紐曼的“社會行動”模式和班杜拉的“社會學習”模式都屬于這種德育模式。該模式認為學生品德的形成不單單是知“道”，更重要的是行“道”，如果不重視道德行為的養(yǎng)成，或者沒有把道德行為置于學校德育的核心和關鍵地位，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科學而有效的學校德育。

第二，按照學校德育模式內容進行的分類。德育模式的選擇與運用，必須依據德育內容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德育課程。如果據此來劃分，學校德育模式可分為“德目主義”模式、“全面主義”模式和“混合主義”模式［6］?！暗履恐髁x”模式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西方盛極一時，是一種源遠流長且影響廣泛的德育模式。這種德育模式主張把德育所要培養(yǎng)的道德品質以條目的形式排列出來，加以系統(tǒng)講解與訓練，使學生形成像“德目”所要求的那樣的道德知識、道德性格和道德能力。科爾伯格所說的“美德之袋”就是對這種德育模式的形象概括?！叭嬷髁x”模式也稱“形式主義”模式，是20世紀中后期在西方頗為盛行的一種德育模式。這種模式反對單純的道德知識或道德條目的灌輸，反對學校開設獨立的學科德育課程，主張以全部的社會實踐活動與獨特的教育活動對學生施加德育影響，強調學生對道德判斷和道德推理過程的體悟與理解，以此培養(yǎng)學生的道德認知能力和道德踐行能力。“混合主義”模式是對上述兩種德育模式各執(zhí)一端的修正，是一種“折中主義”的德育模式。這種模式在德育目標上強調個體與社會所承擔的共同責任，重視競爭與合作所形成的共同需要;在德育內容上突出西方普遍的道德價值觀，強調傳統(tǒng)人文社會學科的教育意義，重視開設公民課程和倫理道德課程。

第三，按照學校德育模式作用方式進行的分類。德育模式作用的發(fā)揮，存在由外到內或由內到外等不同的作用方式，據此可將學校德育模式劃分為“外鑠型”模式和“內發(fā)型”模式［7］?！巴忤p型”模式認為，學生道德品質的形成和發(fā)展主要受外部環(huán)境特別是教育的影響，強調從外部對學生施加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的系統(tǒng)德育影響，利用一定的程序、步驟、策略、手段和方法，實現(xiàn)社會思想道德的個體化，使學生具備社會所期望的良好的思想品德。國外流行的社會行動模式、價值澄清模式等，我國傳統(tǒng)的灌輸模式、講授模式、社會控制模式等，都屬于這一類德育模式?！皟劝l(fā)型”模式首先對“外鑠型”模式進行了深刻的批判，認為這種道德的外部灌輸且不說不能培養(yǎng)學生的道德認知和道德實踐能力，即使學生獲得的道德知識也只是冷藏的、死的知識的簡單堆砌，其本身并不具有多么大的德育價值?！皟劝l(fā)型”德育模式特別強調學生品德發(fā)展和德性成長的根本動力來自于自身的道德需要，只有激發(fā)起學生內在的道德自覺，變教師“教的要求”為學生“學的需要”，變“要學生學”為學生“我要學”，才能不斷實現(xiàn)個體思想品德的社會化。國外流行的道德認知發(fā)展模式、體諒關心模式等，我國目前倡導的主體性模式、生活化模式、體驗性模式、欣賞型模式、活動型模式等，都屬于這一類德育模式。

三、學校德育模式的現(xiàn)代轉向

學校德育模式的現(xiàn)代轉向是德育現(xiàn)代化運動的表現(xiàn)和結果，是一種以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和學生的德性發(fā)展為價值坐標、以促進學生思想道德現(xiàn)代化和主體性道德人格形成為最終旨歸的創(chuàng)造性實踐活動。學校德育的現(xiàn)代轉向突出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由強制灌輸走向對話關懷。傳統(tǒng)灌輸?shù)掠Ｊ皆谛再|上是一種強制、封閉的教育，在目的上是一種“無人”、“非人”的教育，在內容上是一種道德知識和道德規(guī)范教育，在方法上是一種單向說教和灌輸教育。這種僵化的學校德育模式禁錮了學生的思想，窒息了學生的自主性和創(chuàng)造性?，F(xiàn)代學校德育模式倡導的是一種對話模式?！皩υ挕狈从沉撕蟋F(xiàn)代主義哲學的“主體間性”，它強調主體雙方基于各自的“理解”，利用語言作為中介，把溝通、交往、交互和意義作為實踐旨趣，從而實現(xiàn)主體雙方的“融通”與“融合”。這種學校德育模式充滿了人性，因此能引起學生的獨立思考，使他們獲得真正的道德發(fā)展。由灌輸走向對話，一方面表明了現(xiàn)代學校德育模式從忽視人發(fā)展全面轉向重視人及人的發(fā)展，另一方面也是從“奴化”的學校德育模式向“自主性”學校德育模式的轉變。道德灌輸只能培養(yǎng)奴隸性、順從性道德人格，而自主性德育則能培養(yǎng)集自主性、自律性、自由性和責任性于一體的現(xiàn)代道德人格。

第二，由單一孤立走向多元融合。任何一種德育模式都包括其自成體系的理論、預設的目標、獨特的條件資源和具體的操作程序，當然也都各有其特定的功能與局限性;因而單靠一種學校德育模式有時并不能圓滿完成德育任務，需要多種學校德育模式的有機配合。這一方面是由學生品德發(fā)展特點決定的，因為任何一種學校德育模式無論多么完美，它也只能側重于學生品德某一方面的發(fā)展。只有多種學校德育模式協(xié)調配合、綜合利用，才能完成促進學生品德全面發(fā)展的任務。另一方面是由多種學校德育模式功能互補決定的，因為各種學校德育模式的功能與局限不同，一種學校德育模式的功能并不能完全被另一種學校德育模式所替代?，F(xiàn)代多種學校德育模式的并存要求我們在進行學校德育模式的現(xiàn)代建構時，既要注意建構在知、情、意、行等方面各有其獨特功能的學校德育模式，也要針對德育內容的擴展構建多種學校德育模式。事實上，我們在繼承傳統(tǒng)與借鑒西方德育模式基礎上也正在致力于多元學校德育模式的建構，如體驗德育模式、活動德育模式、主體德育模式、生活德育模式、生態(tài)德育模式、生命德育模式等。

第三，由自然本位走向以人為本?，F(xiàn)代學校德育模式的歷史轉型并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而是經過較長時間的積累逐步展開的。傳統(tǒng)學校德育模式與現(xiàn)代學校德育模式的對抗是德育模式現(xiàn)代轉型的基本動力。隨著現(xiàn)代社會的發(fā)展，這種對抗日益明顯。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由“自然本位”走向“以人為本”是人類個性的一次大解放，它不僅有利于發(fā)揮個體的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性，而且有助于對個體價值的肯定和個性的全面發(fā)展。現(xiàn)代學校德育模式的轉型主要表現(xiàn)為三種形態(tài):即“自然本位”的德育模式、“國家本位”的德育模式以及“以人為本”的德育模式?！白匀槐疚弧钡掠Ｊ綇娬{自然適應性原則，“國家本位”德育模式強調絕對服從、絕對權威和培養(yǎng)公民的國家意識。隨著現(xiàn)代經濟結構和社會結構的改變，對人才也提出了相應的要求，于是出現(xiàn)了新學校德育運動，“以人為本”德育模式也得以嶄露頭角。這種學校德育模式凸顯了道德和德育的本真追求，強調學生的精神價值、人格尊嚴、人性發(fā)展和終極幸福。這一時期的學校德育模式呈現(xiàn)多樣化發(fā)展，道德認知發(fā)展模式、體諒關心模式、價值澄清模式等有力地推動了現(xiàn)代學校德育模式的改革，適應了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的客觀要求。

第四，由理想虛空走向理想現(xiàn)實。傳統(tǒng)學校德育模式是高度理想主義的，往往把個人設計成理想化的革命者，雖然這種理想化的德育模式曾經鼓舞了人們的革命熱情，也培養(yǎng)和造就了一些模范典型，但它又表現(xiàn)出脫離現(xiàn)實、令大多數(shù)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弊端。如果把德育提到一般人達不到的程度，那么就只能培養(yǎng)不食人間煙火的道德“圣徒”，它不能指導人們的道德行為，也就必然失去了現(xiàn)實功用。現(xiàn)代學校德育模式并非摒棄理想目標，而是特別強調理想與現(xiàn)實的緊密結合。這就要求要把現(xiàn)實的學校德育目標內化成理想德育目標的重要部分，以理想目標引領和指導學校德育實踐活動的方向。因為這種理想德育目標一旦缺失，現(xiàn)實的德育目標就會失去動力和統(tǒng)帥，從而成為一種自然的、盲目的活動。不僅如此，忽視德育的現(xiàn)實目標，過分強調理想德育目標的作用與價值，幻想人類期望的道德水平的突然實現(xiàn)，其結果也必然會破壞理想德育目標得以形成的現(xiàn)實根基，理想德育目標只能成為無源之水和無本之木。

第五，由封閉控制走向自主開放。道德不僅是一種客觀規(guī)范，而且也是主體的一種內在需要。學生作為道德發(fā)展的主體，其品德形成和發(fā)展既是社會對他們的期望和要求，也是他們自我發(fā)展與自我完善的實際需要?，F(xiàn)代學校德育模式的建立就是要從主體的道德需要出發(fā)，關注主體的道德生活。這種關注主體道德生活的現(xiàn)代學校德育模式就是“自主開放型”德育模式。這種學校德育模式不僅強調教師與學生之間的互動合作，而且強調學生對德育過程的積極主動參與;它不僅重視學生的社會生活與實踐活動，而且重視學校德育與學生主體生活的緊密聯(lián)系?，F(xiàn)代學校德育模式不僅從理論上承認學生的主體地位，而且也重視通過各種恰當方法如價值分析、價值判斷、角色扮演、社會模擬、社會探究、問題討論、社會調查、情感體驗等，使學生能夠充分發(fā)揮自身的主體性。這些自主活動，或者作為學校德育模式實施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或者作為一種指導思想，始終貫穿于學校德育模式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之中，從而使得學生的主體地位得以彰顯和發(fā)揮。

［1］【美】理查德·哈什.道德教育模式［M］.傅維利，譯.北京:學術期刊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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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彭文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