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冉冉

(青海民族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青海 西寧 810000)

《說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成書于漢和帝永元十二年，作者許慎，東漢人。《說文》是世界上最早的字典之一，共收字9353個，其中重文有1163字，據統(tǒng)計或體約占這些重文的530余字。歷代研究說文的學者不勝枚舉，其中以清代乾嘉學者對《說文》研究最全面成就最多。王筠在他的《說文釋例》一書中提出：“《說文》之有或體也，亦謂一字殊體而已?！盵1]20世紀80年代董希謙在《許慎與<說文解字>研究》中認為《說文》中的或體字，它的實質其實就是一種異體字，一個字具有不同的形體，即“一字之殊體”。[2]

研究《說文》中的或體字，除字形、字義之外，字音也是一個研究的重點。在530余或體字中有一類字頭正篆及其或體字都是形聲字。形符和聲符分別具有單獨表義和表音的功能，通過更換形符或聲符不會影響該字的本義，這類或體字是形聲字成熟的標志。在正篆與其或體字聲符不同的這類字中，聲符替換的條件是：或體字和其正篆之間是諧聲關系。造成或體字與其正篆之間諧聲關系的原因又可分為：同音關系、雙聲關系、疊韻關系。

一、同音關系

是指換用的聲符之間的聲母與韻母都相同。例如：

彭，並母陽部；方，幫母陽部。②古音分部依照郭錫良《漢字古音手冊》，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並母古聲歸幫母，二者聲母和韻部都相同，所以是同音關系，故能替換。

綦，群母之部；基，見母之部。群母上古歸見母，故“綦、基”二字聲母韻部同，二者同音可替。

《艸部》：“莕，菨余也。從艸，杏聲。荇，莕或從行?！?/p>

魯，來母魚部；鹵，來母魚部。二者聲母韻部同，故可通?！靶印⑿小倍侄际窍荒戈柌?，故同音可替。

匈、兇二字都是曉母東部。二者同音，故相通。

《革部》：“鞀，鞀遼也。從革，召聲。鞉，鞀或從兆?！?/p>

召，定母宵部；兆，定母宵部?！罢?、兆”二字同音，故可相通。冤，影母元部；宛，影母元部。二者同音可替。

《肉部》：“胑，體四胑也。從肉，只聲。肢，胑或從支。”

只、支二字都是章母支部，故同音可通。

員，匣母文部；云，匣母文部。二者同聲同部，音同可替。

《竹部》：“簏，竹高篋也。從竹，鹿聲。箓，簏或從錄?！?/p>

鹿、錄二字都是來母屋部，聲母韻部同，故可通。

奔、賁二字都是幫母文部，聲母韻部都相同，同音可替。

《木部》：“梅，枏也?？墒?。從木，每聲。楳，梅或從某。”

每，明母之部；某，明母之部。二者音同可通。

二、雙聲關系

同聲母不同韻部的聲符替換。例如：

《玉部》：“瓊，赤玉也。從玉，夐聲。璚，瓊或從矞。瓗，瓊或從巂?！?/p>

夐，曉母耕部；矞，余母質部；巂，匣母支部。余母(喻三)歸匣母，匣母與曉母同屬喉音，因其聲同，故可通假。

《口部》：“噍，齧也。從口，焦聲。嚼，噍或從爵?！?/p>

焦，精母宵部；爵，精母藥部。二者聲母都是精母，以其聲同，故可替。

月，疑母月部；兀，疑母物部。二字同屬疑母字，故雙聲可替。

易，余母陽部；也，余母歌部。易、也二字同屬余母，故雙聲可通。

《日部》：“暱，日近也。從日，匿聲。昵，暱或從尼?！?/p>

匿，泥母職部；尼，泥母脂部?！澳?、尼”二字同屬泥母，即為雙聲關系，故可通。

《肉部》：“肊，胸骨也。從肉，乙聲。臆，肊或從意?！?/p>

乙，影母質部；意，影母職部?！耙?、意”二字同屬影母，故為雙聲關系，可通。

單，端母元部；辰，禪母文部。端母舌頭音，禪母舌上音，同為舌音，可歸為雙聲而通。

《黍部》：“□，黏也。從黍，日聲。□，□或從刃?！?/p>

日，日母質部；刃，日母文部。“日、刃”二字同屬日母，故為雙聲關系，可相通。

《髟部》：“髡，剃發(fā)也。從髟，兀聲。髨，髡或從元?！?/p>

兀，疑母物部；元，疑母元部?！柏！⒃倍滞瑢僖赡?，故雙聲可通。

耳，日母之部；兒，日母支部?！岸?、兒”同在日母，屬雙聲關系，故可替換。

《風部》：“飆，扶搖風也。從風，猋聲。颮，飆或從包?！?/p>

猋，幫母宵部；包，幫母幽部?！蔼Y”字和“包”字古音都屬幫母，二字為雙聲關系，故可通用。

三、疊韻關系

韻部相同聲母不同的聲符替換。例如：

《示部》：“祀，祭無已也。從示，巳聲。禩，祀或從異。”

巳，邪母之部；異，余母職部。之部與職部主要元音同，韻尾不同，陰入對轉?？蓺w為疊韻關系，故可替換。

《口部》：“喟，大息也。從口，胃聲。嘳，喟或從貴?！?/p>

慧，匣母質部；彗，邪母質部?；蹚腻绲寐?，同部疊韻，故可通作。胃，匣母物部；貴，見母物部。二字同部疊韻，以其韻同，故可通假。

《辵部》：“逹，行不相遇也。從辵，羍聲。達，逹或從大?！?/p>

《辵部》：“逎，迫也。從辵，酉聲。遒，逎或從酋?！?/p>

羍，透母月部；大，定母月部。“羍”和“大”韻部相同，故疊韻相通。酉，余母幽部；酋，從母幽部?！坝稀⑶酢表嵅客?，以其疊韻通。

厥，見母月部；闕，溪母月部，。見母溪母同屬牙喉音發(fā)音部位相近，韻部相同，二者疊韻關系，故可通用。

《言部》：“詘，詰詘也。從言，出聲。誳，詘或從屈?！?/p>

匋，定母幽部；包，幫母幽部。出，昌母物部；屈，溪母物部。匋、包韻部相同；“出、屈”韻部相同。故以疊韻相通。

赤，昌母鐸部；亦，余母鐸部?！俺唷⒁唷倍滞瑢勹I部，故疊韻可替。

《土部》：“墣，塊也。從土，菐聲。圤，墣或從卜。”

菐，並母屋部；卜，幫母屋部。“菐、卜”同屬屋部，疊韻可通。

《說文》或體字中形聲字的聲符替換現象是我們今天討論形聲字聲符的“表音功能”逐漸失去的重要參考，也是研究漢字古音發(fā)展及其演變規(guī)律的重要資料。

錢大昕在其《十駕齋養(yǎng)新錄》中認為：“凡輕唇之音，古讀皆為重唇?！盵3]111并且輔之以大量的材料來證明自己古無輕唇音“非敷奉微”的觀點?！墩f文》或體字中換用聲符的例子就可用來補充他的觀點，例如：捊或從包、魴或從旁。又例如“古無舌上音”也同樣可以在《說文》或體字的聲符替換中找到證明。錢大昕提出“古無舌頭舌上之分，知、徹、澄三母以今音讀之，與照、穿、床無別也。求之古音，則與端透定無異。”[3]111《說文》中有“雉”古文從“弟”，“矢”與“弟”同音；“奢”籀文從“多”，“者”與“多”同音。這些聲符的換用情況都是“古無舌上音”的證據。除此之外還有“喻三歸匣”、“喻四歸定”、“娘日歸泥”等觀點都能在《說文》或體的形聲字的聲符替換中找到證據。

《說文》或體形聲字中除了聲符的替換，還有形符的替換，以及聲符、形符都替換的情況。通過這些構字部件的變化，我們可以獲得兩點重要的啟示：(1)形聲化是漢字構字方式的優(yōu)化規(guī)律：六書中的其他構字方式如象形、指事、會意在漢字發(fā)展的過程中都在漸漸地弱化，而形聲這一構字方式卻在迅速發(fā)展，并且成為漢字的主流。形聲字不僅滿足了漢字分化的需要，而且構字簡便，具有很強的區(qū)別性、提示性；因此在漢字的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形聲化的趨勢。(2)漢字的規(guī)范應該從制定標準形聲結構方式開始：形聲字雖然是漢字發(fā)展的主流，且構字簡便。但因為這些原因也使得形聲字的構成方式成為導致漢字產生異體字的主要原因?！墩f文》中因聲符替換而形成或體字的類型178個字，約占或體字總數的38%，其中包括聲符替換160個字，省形18個字。王平的《<說文>重文研究》中就提出“形聲字多異體，常用字多異體。在漢字數量絕對增加的過程中，異體字的增加屬于無效增長，它只能單純增加記憶的負擔，因此他們是漢字普及及應用的障礙?！盵4]所以當前漢字規(guī)范的主要任務應該從形聲字的或體字入手，清理和制定形聲字的規(guī)范原則，以此運用并傳播漢字。

參考文獻：

[1] 王 筠. 說文釋例[M].北京：中華書局， 1998：121.

[2] 董希謙. 許慎與說文解字研究[M].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 1988：66-69.

[3] 錢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M]. 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53.

[4] 王 平.《說文》重文研究[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