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蔡厚林(1992-),男,漢族,江西省贛州市人,理學碩士,西安外國語大學旅游學院人文地理專業(yè),研究方向:文化地理學、城市規(guī)劃。
摘要:列斐伏爾、哈維等人對空間的重新解釋,引發(fā)社會公正的“空間轉向”。作為大規(guī)模出現(xiàn)的、具有重大意義的消費空間,其空間公正問題引起了國內(nèi)外學者的廣泛關注。本文從空間實踐(space practice)、空間的表征(representations of space)、再現(xiàn)的空間(spatial representation)三個維度審視消費空間公正問題,涉及空間政治失衡、地方性喪失、“符號暴力”、社會排斥等方面。
關鍵詞:空間公正;消費空間;研究進展
1.引言
上世紀七十年代,鮑德里亞就提出了“消費社會”理論。隨著消費日益生活化、大眾化,消費空間(Consumer Space)大規(guī)模出現(xiàn),取代了生產(chǎn)性場所成為城市的標志。
城市發(fā)展進入后現(xiàn)代時期,城市中物質(zhì)空間、社會空間以及權力相互作用和關聯(lián),社會分層、鄰里和社區(qū)分異現(xiàn)象越發(fā)突出。城市居民對空間公正的訴求凸顯出來。
1968年,戴維斯首提“區(qū)域公正”一詞;1973年,大衛(wèi)·哈維的《社會公正和城市》[1]被認為是空間公正思想的開端;1983年,地理學家戈登·皮爾在《論空間公正》中探索了從社會公正與區(qū)域公正概念中形成空間公正概念的可能性和可行性。20世紀90年代,社會科學出現(xiàn)“空間轉向”。這種轉向帶來了空間公正意識與控制城市權力的訴求相結合。1994年,地理學家史蒂文·弗拉斯蒂(Flusty.S.)在《建造偏執(zhí)》一書中,探討了洛杉磯建成環(huán)境中“空間公正的侵蝕”。
2000年以來,空間公正的思維和視角被引入到對消費空間的研究[2]。消費空間早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被提出,被認為是當代社會的權力地形圖[3],既指消費場所,又指疊加其上各種社會關系建構的空間秩序。在新文化地理學者的研究推動下,消費空間研究出現(xiàn)“文化轉向”。對消費空間公正的探討涉及空間政治失衡、地方性喪失、“符號暴力”、社會排斥等方面。
2.研究綜述
消費空間既產(chǎn)生各種社會關系,也被各種社會關系所形塑,消費空間在空間分異、重組、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對空間公正的價值訴求。
下面,從空間的三元性展開對消費空間公正的文獻綜述。
2.1消費空間的實踐
2.1.1消費空間政治失衡
消費空間政治失衡表現(xiàn)在精英階層主導的消費空間對平民階層公共空間、居住空間等的剝奪。
列斐伏爾認為,空間具有政治意涵,空間常常政治與意識形態(tài)、矛盾與斗爭的舞臺。通過對城市空間的征服和整合,消費主義得以延續(xù)并不斷擴張[4]。
公共空間不斷出現(xiàn)消費主義符號。博物館、機場、教堂和學校等公共機構由于政府不提供經(jīng)濟支持而必須自主經(jīng)營,結果這些機構都商業(yè)化了,消費逐漸侵占了公共空間[13]。在國外,學者們還注意到,很多城市因為咖啡和啤酒文化的盛行而產(chǎn)生一種“咖啡店蔓延”(Cafe creep)現(xiàn)象,城市的街道和廣場大量地被兩旁的咖啡店、小餐館“圈占”(使用可移動的桌椅、圍繩、橫幅、標志等),從而出現(xiàn)室外的消費場所,公共空間被消費場所所侵占,很大程度上變成了“純粹的消費場所”,西方文獻里時常稱為“失落之批判”,因為公共空間的公共性“失落了”[5]。在歐美國家,除居住和工作外,用于其他功能的場所在數(shù)量上無法與消費空間相比;用于非居住功能的城市建成區(qū)中,消費場所也占據(jù)了最多空間。消費已通過市場牢牢地控制了空間、建筑、城市、活動和生活。
近年來,我國城市“拆遷運動”愈演愈烈,其程度不亞于16世紀英國的“圈地運動”。在官方語境下,城市的舊城改造是改善城市面貌的重要途徑,但其背后的本質(zhì),是精英階層成功伸張了他們對空間使用的要求。其模式是政治權力與資本合謀,剝奪平民階層、草根階層的居住空間。莎朗·佐京在《權力地景》一書中,考察了“政治—經(jīng)濟”權力以“文化”之符號作為空間權力入侵的策略及“地景”變化,她提出了都市地景中的“創(chuàng)造性破壞”及其帶來的“縉紳化”,“縉紳化”與“去工業(yè)化”同時發(fā)生,不僅標志著勞動者及低收入人士原來的生活環(huán)境被掏空,也牽涉到充滿后現(xiàn)代風格等美學概念的巨型建筑物(如以高檔娛樂場所、大型商場、酒店)的入侵。
2.1.2消費空間與地方性喪失
消費空間政治失衡的結果是地方性喪失。全球化背景下,消費主義通過對空間的征服和整合,正吞噬“地方性”,承載地方意義和地方記憶的傳統(tǒng)空間不斷被瓦解,被碎片化。
列斐伏爾認為,消費空間的全球大范圍內(nèi)的擴散和繁殖,實際上創(chuàng)造了融時尚、商業(yè)于一體的全球化景觀,傳統(tǒng)空間正在面臨被消費消費空間肢解的危險。索雅以洛杉磯為例,得出了城市城市空間的“無地方性”特征。哈維認為:“資本主義將不同的場所和地點用相同的經(jīng)濟邏輯開發(fā),這將那些地點的獨特性都概括成一般化的消費場所”。消費主義的空間一方面巧妙地利用了地方性元素,但另一方面也正在瓦解和淡化社會生活的多樣性和地方性的文化傳統(tǒng)。地域獨特的歷史文化元素,正淪落為全球化消費空間與氛圍的輔助材料,本地文化和傳統(tǒng)社會空間己經(jīng)被消費主義所占據(jù),被分段,被降為同質(zhì)性,被分成碎片。
傳統(tǒng)的社會空間是儲存和喚起個人和集體記憶的重要載體,消費空間的“去地方化”帶來的空間重構是對原住居民記憶的摧毀,人們曾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生存狀態(tài)被徹底改變?!芭f城區(qū)承載的其實并不僅僅是一條條街道,它還承載著人們對于熟悉的街區(qū)的熱情、傷感和緬想”。
2.2消費空間的表征:“符號暴力”
消費空間通過文化資本這種符號系統(tǒng)的運作復制并強化精英階層的文化,而掩蓋社會差別性的真相,帶來階層的不平等性。
消費乃是符號操演的系統(tǒng)活動,消費空間的“符號暴力”是消費文化霸權的集中體現(xiàn)。法國著名社會學家布迪厄認為,“符號暴力”是通過對符號、語言的掌控在一定范圍(民族、國界、社會)內(nèi)確立一套無人能夠幸免的強制性規(guī)范,并將其視為普遍一致的和普遍適用的規(guī)范。
廣告是消費空間的重要符號,作為一種無所不在的符號系統(tǒng),它無孔不入地赤裸裸地宣傳消費文化。通過意義重組,廣告淡化了商品的“自然”使用價值,而成為了索緒爾意義上的記號,廣告使消費者對商品的追求被罩上審美的光環(huán),追求時尚、休閑、浪漫和狂歡,這正是消費文化所鼓動的內(nèi)容,虛假的消費需求取代了真正需求,而消費者在追求中,迷失了自己的真正需求,被虛假需求所迷惑。當代西方消費社會廣告符號泛濫,導致消費異化,消費者的購買行為,成為一種“強制性的非理性的目的”,弗羅姆不禁感嘆“在異化的享樂形式中,我心中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廣告暴力以強勢性的、壓迫性的視覺沖擊驅使消費者購買產(chǎn)品和服務,消費者處于話語權的弱勢地位,構成消費空間的不公正。此外,“品牌的堆砌”也是消費空間中常見的“符號暴力”,消費者被這些強勢的消費符號“洗腦”。
2.3再現(xiàn)的消費空間——購物實踐中的社會排斥
再現(xiàn)的消費空間展現(xiàn)的是消費實踐中人們的社會關系。著名社會學家布迪厄提出了一個公式:慣習(資本)+場域=消費實踐,他認為消費場所是一個權力斗爭的場域,表現(xiàn)為不同階級的符號斗爭和支配關系,基于“慣習”和所擁有的“資本”(經(jīng)濟資本和文化資本),不同階級群體在消費過程形成不同的文化欣賞“品味”,從而達成本群體的社會認同,而與其他群體相“區(qū)隔”。消費的區(qū)隔功能在空間中的不公正表現(xiàn)之一便是社會排斥。
在一些高端的購物商城,門口經(jīng)??吹健耙鹿诓徽呓谷雰?nèi)”等告示,許多“私有化”、“商業(yè)化”的空間排斥“社會弱勢群體”和“行為不當者”(如無證小攤販、街頭賣藝者、無業(yè)青年等),他們的外貌和行為方式常常被空間的設計者和管理者認為具有一定的“侵犯性”,可能令消費者心理上存有潛在的“被威脅感”。“衣衫襤褸的窮人凝視著咖啡館,想著:“這種房子只有跟我們不一樣的人才能進去?!倍锩妗安灰粯印钡娜?,受不了窮人的凝視,想著:“能不能叫老板趕走他們”。這種消費空間的排斥,本質(zhì)上源自一種不公正的社會等級觀念和“美化”社會現(xiàn)實的企圖。
購物行為的空間選擇中也顯示出明顯的隔離。在消費空間中,空間或者建筑的區(qū)位、環(huán)境、形象以及消費所帶來的品味、身份意義也成為了消費的主要內(nèi)容,被消費的東西除了物品之外,還包括消費者與他人、消費者與自我之間的關系,消費者需要根據(jù)空間的等級標識和售貨員的態(tài)度來調(diào)整自己的購物行為,因為貿(mào)然走進一家與自己身份懸殊的商店,就要做好領教傲慢、排斥和非難的準備,在購物的社會遭遇戰(zhàn)中,普通消費者常常會有處在一種自由和不公正邊緣的強烈感覺。
3.總結
消費空間在城市空間的大規(guī)模擴張,其實質(zhì)是體現(xiàn)資本主義的資本邏輯的空間秩序在全球范圍內(nèi)的復制,因此消費空間的不公正性源于資本主義的根本矛盾。這種矛盾在消費空間中,通過空間實踐、空間的表征和再現(xiàn)的空間體現(xiàn)出來。
第一,在空間實踐中,出現(xiàn)了消費空間政治失衡和地方性喪失問題。政治失衡反應在消費空間中是精英階層與平民階層空間占有、使用權力的不對等,精英階層明顯處于優(yōu)勢地位,這種不對等的形成模式之一便是政治權力與資本的合謀,精英階層的資本投資需求與政府需求經(jīng)濟增長的需求不謀而合,兩者的結合帶來平民階層公共空間的縮減,甚至自己的居住生活空間受到侵占。同時,這種空間使用權力的不對等導致地方性的喪失,消費空間對承載地方意義和記憶的傳統(tǒng)空間造成威脅。
第二,在空間的表征中,“符號暴力”比較突出。鋪天蓋地的廣告,折射出精英階層、商業(yè)階層的文化霸權,消費者在這種“暴力”襲擊中,忘記了自己真正的需求,使消費成為一種“強制性的非理性的目的”。消費空間符號化、標簽化,消費空間中的商品、服務、儀式等也符號化,但這種符號無不透露著資本貪婪的本性。
第三,在再現(xiàn)的空間中,消費實踐帶來“品味區(qū)隔”的同時,也帶來不公正——社會排斥。社會的弱勢群體在消費空間中往往處于尷尬、排斥的地位,消費空間的其他個體(消費者、服務人員、管理人員等)根據(jù)他們的衣著服飾、行為舉止作出反應。
如何建構公正導向下的消費空間?列斐伏爾提出一個概念——差異空間?!安町惪臻g”的提出旨在打破抽象的權力空間對私人領域的控制和同質(zhì)化的空間壓制,從而真正“恢復差異的權利”。通過差異空間,列斐伏爾探討一種新的空間生產(chǎn)和政治秩序的可能性。差異空間對建構公正導向下的消費空間具有重大理論意義,將成為消費空間公正建構的理論方向。而探索消費空間公正性的建構路徑將有待學者們的進一步研究。(作者單位:西安外國語大學)
參考文獻:
[1]Harvey.D.Social Justice and the City[M].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2009(Revised).
[2]Edward Soja.Spatializing justice—Part II[J].City,2011,151.
[3]Zukin.S.1989.Loft living:Culture and Capital in Urban Change[M].New Jersey:Rutgers University Press.
[4]Lefebvre H.1991.Critique of Everyday Life,Vol.q.Original work published.
[5]Zukin.S.Urban lifestyle:diversity and standardisation in spaces of comsumption[J].Urban Studies,1998,35(5/6):825-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