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荷
何裕民談抗癌
何裕民教授,上海中醫(yī)藥大學博士生導師、中華醫(yī)學會心身醫(yī)學分會主任委員、上海民生腫瘤診療中心首席專家、國家“九五”重點建設學科“中醫(yī)內(nèi)科學”的學術帶頭人。
新藥不一定比老藥好
●本刊記者:一位友人說他的老板娘前幾天不幸乳腺癌過世了,從發(fā)現(xiàn)癌癥到去世,一年多花了100多萬,但仍然沒救回她的命。為了治病,到處求醫(yī),什么藥貴用什么,各種高級的藥貴的藥吃了好多,一聽到有新的藥新的方法馬上就去嘗試,結果還是“走了”。
○何裕民: 你說的這個例子讓我想到以前觀察到的一個很明顯的現(xiàn)象——為什么腫瘤患者中有錢的、資源多的、地位高的更容易走?因為他們往往更容易被忽悠,被鼓動多用新藥。因為不愁資源、不愁錢,總認為新的比老的好。其實錯了!新的不見得比老的好??傊@個方面,適當穩(wěn)妥更好。
說到這兒,我也想到一個女性乳腺癌患者,她生于高干家庭,應該說病情不算嚴重……但三年多時間過去了,我看看她前期的治療,整個治療過程中不說花費不菲,肯定高達幾百萬了,更遺憾的是,她用了幾乎所有新上市的藥物,有的國內(nèi)還沒有開始用,她已經(jīng)用了……但現(xiàn)狀是越用問題越嚴重,她的很多主治大夫向她攤攤手說:“該用的都已經(jīng)用了,要么你回到最老的藥物,要么你找中醫(yī)去……”她原來只是個ⅡB的中期乳腺癌患者,現(xiàn)在既有骨轉(zhuǎn)移,又有肝轉(zhuǎn)移,還有腹水;而且,癥狀與病灶控制的都不好。中醫(yī)藥治療一段時間,總體情況還算趨于穩(wěn)定,我也建議她配合用些老藥。
●本刊記者:現(xiàn)在科技越來越發(fā)達,包括大量的新藥上市,很多人認為凡是新的、貴的就是好的。很多人藥越用越貴,而效果往往是令人非常失望的!
○何裕民: 我明確告訴大家,醫(yī)療科技和一般的實用科技不一樣!蘋果的iPhone,人們爭相購買最新的款式那是趕時髦,也許新的的確比老的要好一點。然而,醫(yī)療是一個既需要科技,又需要經(jīng)驗,還需要漫長“試用”后檢驗其結果的過程。所有的新藥,盡管上市前有過實驗,但都有個試用的程序。不講抗癌藥,就講抗生素,新的抗生素使用壽命越來越短,有的新藥上市沒多久,就被取消了,為什么?因為,前期的藥物試驗畢竟樣本量不大且時間有限,在人身上試用,很多東西要很長時間才能體現(xiàn)并被觀察到。因此,我臨床上一直有個體會:臨床用藥絕對不是新的一定比老的好,已使用過10年、8年以上的,被認為比較有效的,往往比新藥好!
作為一個醫(yī)學科學工作者,我很主張每個人能接受醫(yī)學實驗,試用新藥,以便為醫(yī)學發(fā)展作貢獻,但作為一個臨床醫(yī)生,站在病人角度,我又反對如此,因為新藥大多帶有一定試驗性質(zhì),很多新藥,剛剛公布時大家都一陣喝彩,不久就發(fā)現(xiàn)了或毒副作用太大,或效果并不理想,然后丟到了角落里……因此,我強烈主張:腫瘤患者別輕易用新藥,新藥不一定比老藥好!在腫瘤治療中,用了若干年的,比如,十年以上的,也許更可靠!畢竟,藥物及方案合適與否,對你來說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治療性的化療藥不能自己“酌減”
●本刊記者:除了用新藥、貴藥外,很多人還報著“普遍撒網(wǎng)”的心態(tài),每種藥都用一點,說不定哪種藥就有效果了,這種想法是不是也有問題?
○何裕民: 是的,最近有一個患者來找我,她說她現(xiàn)在沒法化療了。了解后發(fā)現(xiàn)她用藥就是用了很多種:在用胸腺肽,干擾素,還在用內(nèi)分泌藥物……她先生還說:“我們沒有辦法用全身化療藥,只是在用‘希羅達(一種口服化療藥),且只用很小劑量的。對了,還有沙利度胺等”,我覺得不可思議,首先她的病比較單純,內(nèi)分泌藥不一定需要用,且她已經(jīng)化療多次,量夠多了。她的病是很單純的!難道一定要藥吃到身體完全受不了才肯罷休!她先生似乎發(fā)現(xiàn)了我的困惑,一再告訴我,讓其夫人吃的希羅達怕有副作用,每天量只是吃一點點(不足標準劑量的20%)。夫人也自我解嘲說:“我每天只吃一點,我為了保險點……”我當時真的無語!
●本刊記者:怕藥物有副作用是很多患者擔心的問題啊,所以很多人吃藥會自己“酌減”!
○何裕民: 擔心副作用的心理是可以理解,但是其實所有的西藥,特別是治療性藥物抗生素、化療藥等,都有著明確的“全或無定律”。所謂“全或無定律”,這類藥物要么有效,要么沒效。到劑量了,可能會有效;不到劑量,不可能有效。不能說用了20%的劑量,達到20%的療效。就像我說的這個例子,其實她是比較單純?nèi)橄侔?,更應該簡單處理,治療腫瘤的藥,絕對不是越多越好!把所有藥都用了,看上去很聰明,盡管短期內(nèi)它的副作用似乎也不是很明顯,但卻把好機會都錯過了!一則這些藥不一定起到效果,但卻會導致慢性積累效應,最終會造成肝腎損傷;二則小劑量常用還會導致出現(xiàn)耐藥,萬一出了問題,就沒藥可用了!著名肝癌泰斗湯釗尤教授講到他臨床查房,總是幫助患者減藥,減去大量不必要的藥物,道理就在于此。
適合的才是好的
○何裕民: 在這里我還要講一個病例,她是兒科醫(yī)生,早年患乳腺癌,發(fā)現(xiàn)時兩肺轉(zhuǎn)移二三年了,化療多次無效,而后找到我接受治療已快兩年了。前兩個月她非常興奮地告訴我說:“發(fā)生奇跡了……”原來,她剛剛做了一個全新技術的影像學檢查,不僅可清晰地看出腫塊大小,且可測量腫塊球體的大小絕對數(shù)值,11月份的影像學與6月份的做了個比較:原本肺內(nèi)有70多個大大小小的病灶,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的小病灶消失了,有些稍微大些的基本看不見了,最大的那個病灶表面積從四百八十幾縮小到六十幾。
她來時有嚴重的抑郁,甚至不想活了,接受治療的同時,我給她配合抑郁治療,最初的四五個月病灶稍有增多增大,快一年時基本穩(wěn)定;到今年六月時,仍舊很穩(wěn)定,不再增多增大,她那時已很滿足了,想不到又過了五個月,雙肺的情況徹底改觀了!其實,近二年來她就是只用中藥加上些保健品(因為客觀上她也沒有辦法用其他療法了),她非常興奮地和我說:從一年前治療開始起效,趨于穩(wěn)定時,她就堅信穩(wěn)妥點是上上策,因此,無論誰勸她,她都堅持不再化療,現(xiàn)在結果出奇地好。
●本刊記者:我總結一下您今天所講的就是癌癥用藥其實不能貪多、貪新,適合、適量的治療才是最好的。
○何裕民: 是的,我堅持認為治療性的化療藥物絕對不是多多益善,而要適可而止。能夠用中醫(yī)藥控制,盡可能少用化療治療西藥。而如果要用化療等藥物,則又應該遵循“全或無定律”,基本按照劑量要求來(當然應該按照體重、表面積等換算;在有經(jīng)驗的臨床醫(yī)師指導下,適當減少點劑量不妨)。不可自作聰明地每天只用一點點,看似治療,實則誤人!
●本刊記者:謝謝何教授,我們下期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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