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認為傳統(tǒng)觀用“婉約”“豪放”來比較區(qū)分柳永詞和蘇軾詞的藝術風格過于簡單,應從選材上敢于表現自我獨特的人生體驗、心態(tài);語言和題材上的雅俗去比較分析他們藝術風格的異同。在分析柳永詞和蘇軾詞對詞發(fā)展的影響上,本文認為不應把蘇軾創(chuàng)作“豪放”詞看作對柳詞的否定,也不應以其風格的不同來判斷二人在詞史地位上的高低優(yōu)劣,應以求同存異、兼容并包的心態(tài)再聯系與區(qū)別中去欣賞他們的美麗,肯定他們的作用。此次研究柳詞和蘇詞的目的,是想對宋代文化進行一次透視,加深對宋詞的了解。學習這些民族文化,追隨文化精髓,既豐富我的視野,又充實我的精神生活。同時也提高自身文化修養(yǎng)和教學水平。
【關鍵詞】 藝術風格;婉約;豪放;
一、前言
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這句話形象地點出了這些朝代中占主體地位和成就最高的文體。在中國燦若星河的古代文化長廊中,宋詞以其獨特的魅力,經久不衰地流傳于古今中外的詞壇上。而柳永和蘇軾,就是宋代詞壇上最為耀眼的兩顆明珠。筆者認為他們能夠在宋代詞壇上獨放異彩,就在于他們開創(chuàng)了新的詞風,給我們帶來了兩種獨特的文化風景。
二、柳永詞與蘇軾詞藝術風格的異同
宋人俞文豹在《吹劍續(xù)錄》中記錄了蘇軾的一件趣事:東坡有一次在玉堂日,因有一個幕士非常的擅長歌詠。于是問他:“我的詞和柳永比怎么樣?”這個幕士回答說:“柳永的詞,只適合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芊芊玉指里拿著紅牙板,鶯啼般唱‘楊柳岸曉風殘月’;而大學士你的詞,必須得關東大漢手執(zhí)銅琵琶、鐵綽板,聲如洪鐘般唱‘大江東去’才行。”蘇東坡聽后“為之傾倒”。從這件逸事中足可窺見柳永和蘇軾已被認為是詞風迥異的兩位詞人,他們分屬與“婉約”和“豪放”派。
但是筆者認為,柳永詞和蘇軾詞之間的異同并非用“婉約”“豪放”這簡單二詞便能加以區(qū)別。為何這樣說呢?讓我們先來看看二者的生平經歷。
柳永(987?——1052?),原名三變,字耆卿。少年時就很聰穎,尤其精通音律。起初到汴京應試,因為擅長寫作歌詞,作了許多綺艷之詞,流傳很廣,因而被上流社會的文人歧視。后來兩次應考都不中,于是流落京師。當時城市經濟繁榮,市民階層迅速增長,舞榭歌樓很多,朝庭和民間都非常熱衷歌賦。柳永曾漫游汴京、臨安、蘇州等繁華城市,出入煙花柳巷,與妓女樂工為友。這期間他創(chuàng)作了大量反映婦女生活愿望和男女戀情,記述勝景與描寫風光的佳作。如果他活在今天這個時代的話,應該是娛樂圈或藝術屆中的大腕,絕不至于窮困而死??上诹艘粋€埋沒與壓制人才的封建社會。約中年以后,柳永開始窮困潦倒,為謀求生活出路,改名為柳永,又參加進士考試。中試后,作過縣令、屯田員外郎等小官。但政績并不明顯。
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蘇軾出生于一個詩書門第之家,父親蘇洵是當時著名的散文家,母親程氏是有文化極富教養(yǎng)的女子。少年蘇軾在父母的培養(yǎng)下,勤奮好學,博通經史。蘇軾在這樣的家庭熏陶下,受儒家經時濟世的影響,早年就立下用世之志,以身報國,并主張針對現實中的種種弊端進行改革。他二十一歲隨父親入京參加進士考試,得到主考官歐陽修的賞識,和弟弟蘇轍同科及第。當時其父也深受重視,父子三人一時轟動京城,成為街頭巷尾的佳談。但蘇軾一生仕途坎坷,先是因變法思想與王安石存在分歧不主張遽變,反對“求之過急”而被排擠,后又被彈劾入獄(烏臺詩案),出獄后幾經貶謫,最后竟成為朝廷黨爭的犧牲品,病死于赦還途中。
從以上兩人的生平經歷來看,如果說仕途不順、懷才不遇、落魄底層、窮困潦倒是柳永一生的概括,那么積極入世、宦海沉浮、勤政愛民、盡心職守則是蘇軾一生的寫照。不同的人生背景,獨特的人生經歷,對兩人的詞風產生了極大的影響。筆者認為,仕途不順這一點,使二人在創(chuàng)作上有一個共同點,即二人都是非常注重表現自我獨特的的人生體驗、情感。晚唐五代中大多是表現離愁恨別、男歡女愛等內容和題材,但柳永卻能拋開五代宋初的“爛醉花陰,徘徊香徑”,能以自己的獨特感受寫出真情實感。如表達他對游宦生涯的厭倦的《風歸云》:“驅驅行役,冉冉光陰,蠅頭利祿,蝸角功名,畢竟成何事?”憤怨傷感之情沖口而出,反映了他的仕途失意。柳永的這類詞,通過他個人悲苦情緒的自述,反映了封建社會對人才的埋沒與壓抑。蘇軾更是進一步開拓深化了這種抒情自我化方向。他將傳統(tǒng)上只表現愛情之詞變革為表現性情之詞,使詞如同詩一樣可充分體現作者的性情懷抱和人格人性。
然而,由于兩人的家庭背景和所受的教育不同,在創(chuàng)作方向上,二人表現出很大的區(qū)別。柳永改變了過往詞作的審美內涵和審美趣味,變“雅”為“俗”。這首先表現于柳永在詞作中對于淺近俚俗語言的運用上。柳永長期混跡于市井,他對市井中常用的俗語的運用可謂得心應手。如現實生活中富有表現力的口語和俚語“怎”“自家”“都來”“抵死”等都在柳永詞中被多次重復使用。因柳詞的語言不用典故,不講典雅,不避俚俗,全是市井淺語,卻能狀難寫之景,達難敘之情。因而柳永詞在當時流傳極廣,獲得了“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的聲譽。其次,柳永詞的“俗”還表現在題材內容選擇上。柳永詞多吟詠男女之情,描寫世俗下層女子的體態(tài)姿色、情感愿望以及表現北宋繁華富裕、繽紛多彩的都市生活、市井風情。這類作品如描寫妓女的綺羅香澤、柳腰花態(tài)的《斗百花》之三;寫她們期望擺脫煙花巷陌的《迷仙引》等。柳永詞中記述勝景和風光之作也很多,最為人傳誦的是《望海潮》。此詞抓住西湖煙柳、錢塘江潮、珠璣羅綺、十萬人家等景物特征,描寫西湖的壯麗繁華,景象如畫,不著一色,用白描手法,層層鋪敘,寫的淋漓盡致,開闊清新。相傳金主完顏洪亮聽此詞后,“遂起投鞭渡江之志”。柳永詞中這些有關于世俗化市民生活情調的思想內容,迎合、滿足了市民大眾的審美要求,這無不與其長期被排斥于官場之外,窮困潦倒,輾轉流浪于社會底層的生活經歷有關。
而蘇軾之詞走的則純粹是“雅”的道路。他寫詞時所用的是傳統(tǒng)的雅言,但其中所表達的題材內容卻較柳永要寬泛得多,包括有政治、歷史、禪理、玄理、山水等。他用詞懷古、詠物、悼亡、抒發(fā)報國壯志、描寫農村風光、表現貶謫情懷、探索人生哲理,幾乎“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重要的是,他習慣于在描寫這些內容的同時,抒發(fā)自己的情感和人生態(tài)度,而不是空泛地款款而談。他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則大筆揮灑,將覽物之情、懷古之思和身世之感糅合在一起,氣勢磅礴,成為千古絕唱。
另外,哪怕是在處理言情題材上,蘇軾詞也呈現出有別于柳永詞的“傳統(tǒng)艷情”風格,他不是單純停留在男女愛情相思的描寫上,而是常常有所寄托。最為出名的是他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記夢》,這首詞寫對亡妻王弗的悼念,感情真摯,悱惻動人,表現了詞人重情重義的真性情?!翱v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边@三個長短句,把現實與夢幻混同了起來,把死別后的個人憂憤,包括蒼老衰敗之中。既表現了對愛侶的深切懷念,也寄寓了自己的身世之感??梢?,蘇軾運用雅言,突破詞為“艷科”的傳統(tǒng)格局,著意于開拓詞境,將詞之“緣情”與詩之“言志”相結合的做法,正是促使其詞作表現出一種高雅的審美內涵與趣味的重要原因。而這也與其家庭熏陶和生活經歷有關。
在總體風格上,世論蘇詞,多認為他氣勢豪邁奔放,題材廣闊,文筆工巧雋永,開豪放之先河,對詞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實際上,蘇詞當中豪放與婉約兩種風格并不相互排斥。他的許多交口稱譽之佳作反而表現出一種剛柔并濟、清曠放達的味道。而對于柳永,他雖沉緬于追歡買笑,曾寫下不少艷情萎靡的詞。但與此同時,不能忽略的是他于文字中所傾注的感情是相當真實的。他是風流,而非下流。因而其不少名篇,如《蝶戀花》《雨霖鈴》等,都顯得委婉凄惻卻又沒有矯揉造作之感,讓人讀后不禁為之而動容。柳永筆下亦并非沒有氣勢豪邁、筆力剛健的詞作,如《望海潮》《鶴沖天》等,與其眾多以“婉約”為特征的詞中可謂別具神韻,氣魄之宏大可與東坡詞一論高低。
自宋代到清末,士大夫們對柳永的詞風評價都不高。這一點在上面幕士的話中,已有體現。因而在文學史上,柳永的名聲并不好,被稱之為“膩柳”,歷來被上流社會鄙視、排斥和打擊。許多文學評論家們雖肯定柳永詞的成就,但也仍認為柳永的詞過于香軟,不及蘇軾詞之大氣豪放。甚至一些學者認為蘇軾創(chuàng)作豪放高雅的詞是對柳永的否定。稱他開創(chuàng)的“豪放”一派詞風沖破了“艷科”的藩籬革新了柳永詞的纏綿婉約香軟,抒情言志、治國憂民、曠達豪放,謂詞之正統(tǒng)。筆者認為這樣的評價有失偏頗。二者在詞史上的地位不應以其詞風格不同來判高低優(yōu)劣。我們應在二者的聯系中懷著求同存異、兼容并包的心態(tài),像欣賞兩道不同的風景一樣去欣賞他們的美,肯定他們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