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身體具有雙重性,女性身體的改造反映出性別文化與社會的構(gòu)建。本文試圖從身體社會學的角度,以古代女性纏足這一身體改造入手,探討女性身體與權利的關系以及女性的社會地位狀況,進一步分析纏足所反映的身體規(guī)訓與自主意識之間的雙重性問題。倡導女性的自我解放與自我發(fā)展。
關鍵詞:身體社會學;纏足;女性身體
作者簡介:陳梅,女,1988年2月25日生,河北大學政法學院社會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G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2013)-19--02
一、身體社會學的視角
人的身體是具有生物性、社會性以及個體性的實體,人的身體受一定的社會環(huán)境和社會結(jié)構(gòu)的制約,身體不僅僅是天生塑造的,更是是一種權利與文化的符號。
后現(xiàn)代主義者米歇爾·福柯的身體權利控制理論把社會學家的注意力引向身體社會學的研究。他認為,如何看待我們的身體,如何經(jīng)驗我們的身體,完全是一種社會的構(gòu)建;身體可以成為權利的焦點,身體的變化是社會構(gòu)建的結(jié)果。??略凇缎允贰分袑⑿耘c權力結(jié)合在一起,并且把性作為身體行為的一種表現(xiàn),進而探討了身體、權力與結(jié)構(gòu)變遷之間的關系。??逻€提出了“生物權力”(bio Power)的概念,認為此時權力已經(jīng)透過權力——知識的建構(gòu)體系包圍個人身體。[1]布萊斯·S·特納把社會學定義為“人類事件中身體管理的歷史與后果”[2]的研究,強調(diào)必須把我們的身體理解為一種社會構(gòu)建,強調(diào)身體與社會結(jié)構(gòu)的二重性。但在他的著作中,仍然把持了身體的生物層面的重要性。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qū)①Y本分為文化資本、經(jīng)濟資本和社會資本。而身體資本又是文化資本的一部分,身體形態(tài)文化資本經(jīng)過漫長的積累,最終只能體現(xiàn)在特定的個人特質(zhì)上,而這是區(qū)分社會之中與社會之間的人們的一種方式,也就是身體的某些表現(xiàn),具有了特殊的符號意義,身體是權利的符號,區(qū)分出了不同等級的人群,例如,因膚色問題而引起的種族歧視??梢姡眢w社會學研究不僅僅局限在身體物理性質(zhì)方面,更多的是為人們提供的一種身體社會性質(zhì)方面的研究,即從身體的改造探討社會變遷及權利變遷等社會現(xiàn)象。
對于女性身體的研究涉及多方面的學科,包括文學、哲學、醫(yī)學、心理學等。本文試圖從身體社會學的角度探討女性身體所反映出的某些文化與社會權力特征,探究身體的社會性以及身體的性別性。波伏娃曾在《第二性》中指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后天改造的?!盵3]布萊恩·特納曾指出:“對身體的控制本質(zhì)上是對女性身體的控制?!盵4]女性身體的改造有著深刻的社會原因,同時也是社會事實變遷的一種生動表現(xiàn)。纏足,往往被認為是古代夫權制社會下對女性身心的一種迫害。然而女性身體的這一改造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造成的,而這又反映出怎樣的社會構(gòu)建,這一改造的結(jié)果又如何呢?
二、纏足所透視的女性身體與權利
對于纏足的起源,說法不一,而且大部分來自民間故事傳說。有的說是隋朝,有的說是唐朝,眾說風云。纏足就是用布將女性的足踝裹住,使得肌骨變形,從而限制其生長。古代女性從五六歲就開始裹腳,直到成年。裹腳女性往往要承受難以忍受的痛苦,所謂“小腳一雙,淚水一缸”。那么小腳為什么稱為“三寸金蓮”呢?其說法也莫衷一是,一種說法認為,金蓮得于南朝齊東昏侯的潘妃的步步生蓮花的故事,一種說法是得于五代宦娘蓮花臺上起舞的故事,而“金”往往是被古人用來修飾美好的事物。后來“三寸金蓮”就成為了小腳的代名詞,成為了女性美的代名詞。什么樣的小腳才是最美的呢?燕賢《小足談》中提出小腳的“廿美”標準:“瘦小香軟尖,輕巧正貼彎,剛折削平溫,穩(wěn)玉斂勻干?!盵5]“三寸金蓮”是封建男性主導的社會中對女性身體美的一種評價標準,而這種美有著強烈的社會性。
(一)女性之美
女性美是由男性的審美標準確定,女性并沒有發(fā)言權。即使這種美有損于身體,只要男性喜好,也必須如此。纏足作為封建社會與男權社會的產(chǎn)物。在我國奴隸社會,女性就受到禮制的制約,地位遠低于男性,而這種男尊女卑、夫權至上的觀點到了封建時代得到進一步的加強。女性要遵從“三從四德”,并且要遵守“女主內(nèi),男主外”的分工原則和生活規(guī)范。所謂“三從”,即“未嫁從父,即嫁從夫,夫死從子。故父者子之天也,夫者妻之天也”(《儀禮·喪服·自夏傳》)?!八牡隆?,即“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周禮·天官·九殯》)。這些都強調(diào)女性的從屬地位,要求女性必須服從丈,正所謂:“夫,天也,妻,地也;天尊而處上,地卑而處下。”[6]并且要有從一而終的婚姻貞潔觀念。這些都說明了女性的附庸地位。整個社會是一個男權主導的社會,女性話語權喪失,因而何為美也是由男性決定的。女性的身體文化思想由男性來設計。纏足可視為在夫權制下對女性的一種身體束縛。至宋代,以弱為美得到了發(fā)展。由于宋代的衰弱,“重文輕武”思想的加劇,以及女性在封建家庭中更加成為男性的附庸者,男性更加傾向于慵懶、柔弱的病態(tài)女性美。在男性看來,纏足更好地體現(xiàn)了女性的柔弱、溫婉和順從。許多文人墨客紛紛贊美小腳的美,因而也就有了宋代詩人蘇東坡的詠嘆纏足:“涂香莫惜蓮承步,長愁羅襪凌波去;只見舞回風,都無行處蹤。偷立宮樣穩(wěn),并立雙跌困;纖妙說應難,須從掌上看?!保ā镀兴_蠻》)
(二)婚姻、生育的象征
“女為悅己者容”,正是由于存在著纏足這一男性審美標準,促使古代女性不得不努力纏出“靈、瘦、彎、小、軟、正、香”的小腳,以博得男人的喜歡。纏足是為了變美和具有生育能力,是為了自己能夠嫁的好。小腳的女性才能成為男性喜歡的對象,而大腳往往會嫁不出去,當時社會各階層娶妻,都是以小腳為榮、大腳為恥。在宋代,若女子不纏足的話,就會被人笑話,會被稱為“半截美人“。因而纏足是通往婚姻的一個必然選擇,正所謂“纏足一事,雖慈母之于兒女,不得不忍心害理以行之。揣其本意,亦甚可笑,蓋恐將來不能嫁耳”[7]。纏足雖限制了女性的身體活動,但“為什事,裹了足?不因好看如弓曲;恐她輕走出房門,千纏萬裹來構(gòu)束”(《女兒經(jīng)》),可見纏足并不是從女性自身身體健康的角度加以考慮的,更多的是男權社會建構(gòu)的結(jié)果,無論是否出嫁,女性都要遵規(guī)守矩,操守貞潔婦道,以夫為綱,女性出嫁后要做好“分內(nèi)”的事情,即“主內(nèi)”。而纏足的女性一小腳的模糊性暗示變現(xiàn)自己是男性欲望的來源,“瘦欲無形,越看越憐惜,此用之在日者,柔若無骨,愈親愈撫摩,次用之夜者也。”(《笠翁偶集》)[8]男性把小腳看做是一種隱藏的性器官,因而,人們認為只有“三寸金蓮”的女人才擁有生育能力??梢姡p足這一現(xiàn)象所折射出的是,男性對女性身體以及精神的雙重控制。處于邊緣地位的女性只有迎合男性,才能獲得應有的婚姻與生育權。在傳統(tǒng)社會,實行的是包辦婚姻,生育功能是家庭的主要功能;娶妻的主要目的是傳宗接待,實現(xiàn)祖宗“香火”的延續(xù),因而,女性實際上成為了生育的工具。重男輕女、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認為只有男孩才能傳宗接代。而處于附屬地位的女性只有通過生育這一方式才能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生育幾乎成為傳統(tǒng)女性社會參與的唯一方式。
(三)身體規(guī)訓與自主意識
“女性身體是社會的載體,女性身體的改造承載歷史的變化。在每一個歷史時期,對女性每一個部位的改造,是那個時代對女性行為規(guī)訓的工具,從而把女人塑造為那個時代所需要的女性角色?!盵9]而福柯在《規(guī)訓與懲罰》中描述了身體被規(guī)訓的過程,監(jiān)視逐漸被內(nèi)化為被監(jiān)視者自己的監(jiān)視。他指出:“那些使身體運作的微妙控制成為可能的,使身體的種種力量永久服從的,并施于這些力量一種溫馴而有用關系的方法就是我們所謂的規(guī)訓?!盵10]女性身體就是一種男權社會規(guī)訓的對象,這種規(guī)訓塑造了女性的身體特征及女性的審美標準。正是由于這種規(guī)訓,促使女性逐漸將男性對女性的審視內(nèi)化為一種自我認同,無形中承認男女不平等的文化觀念。為了獲得男性的認同,女性不得不忍受巨大的痛苦,逐漸將纏足發(fā)展成為一種自覺行為、一種自主意識。
布勞研究微觀社會結(jié)構(gòu)中的社會交換時曾提出:“社會吸引是指與別人交往的傾向性。如果一個人期望與別人的交往帶來報酬,那么不論這些報酬是內(nèi)在的還是外在的,他們都會受到能提供這些報酬的人吸引?!盵11]男女兩性生來就不平等,受重男輕女思想觀念的影響,即使陌路之人,對生育男孩和女孩也表現(xiàn)出決然不同的態(tài)度,生了男孩,恭之曰“弄璋之喜”,親朋好友都要表示祝賀,主人家要治肴以款之;生了女孩,就大不相同了,人們很少去主人家表示祝賀。[12]女性纏足無非是想以此來吸引男性,使得自己能夠嫁一個好人家。纏足是一種身體資本,是女性取得社會地位的關鍵,這種規(guī)訓的自我內(nèi)化促使女性自覺的實施這種規(guī)訓?!叭缃鹕彙敝饾u成為那個時代女性的自我追求,并且以自身的行動加以維護。
三、結(jié)語
古代女性纏足是一種社會的構(gòu)建過程,社會的構(gòu)建具有雙重性。在夫權制的古代社會,女性的社會地位決定著女性沒有話語權,缺乏自我意識,更無法實現(xiàn)自我價值,不得不遵從男性對女性的身體規(guī)訓,而這種身體規(guī)訓逐步內(nèi)化為女性的自我意識,使得身體資本成為了一種社會交換的砝碼。而在當代社會,女性的身體仍然進行著改造,例如各種美容行為,而這些身體改造行為又具有價值導向和自主意識的雙重性。女性身體是一種性別文化符號,也是一種社會文化符號。我們倡導努力實現(xiàn)女性自我意識解放,自我發(fā)展,實現(xiàn)男女平等,實現(xiàn)兩性的共同發(fā)展。
注釋:
[1] 吳夢:《從纏足看中國女性身體的社會構(gòu)建》,東北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09年5月
[2] 魯思·華萊士,沃愛莉森·沃爾夫:《當代社會學理論:對古典理論的擴展》,劉少杰譯,中國人們大學出版社,第1版,2008年1月
[3] 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Ⅰ》,鄭克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第1版,2011年9月
[4] 布萊恩·特納:《身體與社會》,馬海良等譯,春風文藝出版社,2000年
[5] 姚靈犀:《采菲新編》,上海書店,1988年
[6] 司馬光:《溫公家范》,天津古籍出版社,1995年
[7] 楊興梅:《觀念與社會:女子小腳的美丑與近代中國的兩個世界》,近代史研究,2000年
[8] 朱玲燕:《作為審美的文化解讀》,浙江大學碩士論文,2007年6月
[9] 董金平:《作為社會的身體——女性身體改造的質(zhì)詢與批判》,中國社會學會2007年會“社會建設與女性發(fā)展”論壇論文集,2007年7月
[10] 埃萊娜·西蘇《美杜莎的笑聲》,引自張京媛:《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
[11] 彼得·M·布勞:《社會生活中的交換與權力》,商務印書館,2012年
[12] 張純元,陳勝利等:《生育文化學》,中國人口出版社,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