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南方都市報·視覺周刊》自創(chuàng)刊起就致力于圖片報道的改革和創(chuàng)新。隨著辦刊的積累和讀者審美訴求的變化，近兩年的報道攝影逐漸告別了傳統(tǒng)報道攝影的語法規(guī)則，而不斷地在尋求報道攝影的形象價值、歷史和人文價值方面的突破，而這也正代表著當代中國報道攝影的一個全新的發(fā)展路向。

關鍵詞：報道攝影；視覺傳播；視覺周刊；視覺語言

中圖分類號：G2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3）11-0115-03

新聞事業(yè)的發(fā)展和媒體的競爭，也漸次推動了新聞攝影事業(yè)的發(fā)展。美國著名社會學家、未來學家丹尼爾貝爾曾經(jīng)斷言：“當代文化正在變成一種視覺文化，而不是印刷文化。”讀圖時代的到來，人們的視覺習慣逐漸養(yǎng)成，使得報道攝影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語法規(guī)則不斷得到豐富和拓展。在“報紙雜志化、畫刊化”的辦報理念引領下的《南方都市報視覺周刊》（以下簡稱《視覺周刊》）從2007年12月8日創(chuàng)刊起，以其敏銳的新聞觸角，不僅在報道事實真相的層面上實現(xiàn)了與社會的良性互動，在其不斷探索的視覺語言上也不斷突破，形成了獨特的報道攝影視覺傳播的新景觀。

一、告別傳統(tǒng)報道攝影的語法規(guī)則

報道攝影這一概念，最早是“在新聞攝影領域，美國密蘇里大學新聞攝影教授克里夫艾鄧（Cliff Edem）在20世紀40年代率先將photo（攝影）和journalism（新聞、報道）連起來，創(chuàng)造出新詞photo jorunalism來涵括報刊上“圖片與文字相結合的報道形式”[1]，本文則延用這個概念以此來表述媒體中出現(xiàn)的所有報道攝影形式。

傳統(tǒng)的圖本報道形式多是采用西方經(jīng)典報道攝影的敘事結構，即著眼于一個人或一件事，按照開頭、全景、中景、特寫和結尾的方式串聯(lián)，以突顯事件或者人物活動的豐富性和完整性。但是這種形式運用的局限也很快凸現(xiàn)出來：它不僅需要付出大量時間和精力跟拍，而且大都是一些長期拍攝項目，必然會影響出刊效率，與社會互動的能力也會減弱?！兑曈X周刊》便對此作了大膽的改革，以期尋找新的報道攝影新路徑。

《視覺周刊》由南都視覺中心策劃出品，每周六以八個版面的固定空間探索以圖片讀本的方式，進行一些新聞紀實或社會生活的“視覺深度報道”。通過視覺的方式做深度報道，一方面要兼顧雜志慢節(jié)奏、圖文并茂、深度化的瀏覽特性，另一方面又特別強調(diào)能夠充分利用視覺性、圖像性的符號和語言，有效地傳遞信息，以引起讀者閱讀興趣。因之，周刊在選題上多是從社會的某個切面或者某個事實的橫截面入手，以表達某種社會情緒在視覺感官上的反應和呈現(xiàn)；而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又多尋求多種表達語言的突破和借鑒，希望通過停滯、慢放的方式延長在讀者腦海中停留的時間，將對圖像的快速閱讀轉(zhuǎn)變?yōu)橐环N“慢速重播”的效果，這也便是視覺周刊告別傳統(tǒng)報道攝影語法規(guī)則的有益嘗試。

舉拆遷報道一例。在城市狂飆突進的發(fā)展進程中，關于拆遷的話題已成常態(tài)，而周刊攝影報道的立意和語言卻是反常態(tài)化的。從該周刊陸續(xù)推出的《官洲：告別魚米之鄉(xiāng)》（2008年10月18日）、《當拆遷遭遇藝術》（2008年11月8日）、《用空間分割》（2009年1月10日）、《垃圾里的回憶 廢墟上的期待》（2010年5月1日）、《一顆“釘子”的五年孤守》（2011年11月19日）等多個報道來看，上述變化格外凸顯。

《當拆遷遭遇藝術》專題中無意簡單記錄那些廢墟上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及其活動，而是借鑒環(huán)境肖像攝影方式，將藝術家置于影像的一角，此時藝術家視角、攝影師視角和讀者的視角相互滲透，繼而使觀者對拆遷有更多的讀解角度?！独锏幕貞?廢墟上的期待》（吳峻松攝影）專題則采用了靜物攝影的拍攝方式，把拍攝對象對準了如女孩的鞋子、啤酒瓶、申請書、百合花等遺留在林和村拆遷廢墟中的一些私人化的小物件，讓觀者在回憶的橫切面上，利用光影的變化直觀感受拆遷，并引發(fā)思考?！兑活w“釘子”的五年孤守》（馮宙鋒攝影）專題則借鑒了延時拍攝的方式，定點選取了廣州海珠區(qū)南田路龍?zhí)镏苯掷钛┚盏男亲鳛榕臄z對象，分別記錄了中秋節(jié)、臺風日、父親祭日等重要時間的小樓變化以及人物活動。在這一組照片中，沒有了特寫、細節(jié)等傳統(tǒng)報道攝影中的語法規(guī)則，但是可以看到白天和夜晚、平日和節(jié)日的變化和人物活動的不同，可謂世易時移。雖然在刻畫人物上，看不清人物的表情，但是釘子戶堅守的孤獨和無奈卻在影像中纖毫畢現(xiàn)。

南都的這種改變，使得讀者對事件動態(tài)的判斷、對人物的記憶都能夠站在時間性立場上完成價值判斷，而不是簡單地關注事件的過程、人物關系以及事件的結果。這種通過在時間上切斷又延伸的做法，恰好順應了攝影這種時間藝術的特殊性，反而使靜態(tài)的畫面獲得了動態(tài)的接受效果，事件本身和所在的時空反而獲得了更大范圍的解讀。

二、尋求報道攝影的視覺形象價值

作為最重要的視覺傳達方式，圖片擁有比文字快的多的信息傳播速度，能夠瞬間吸引讀者的眼光。當下，報紙版面上的新聞圖片，從數(shù)量增多、畫幅擴大到位置突出都凸顯了其重要地位。報道攝影早已不是文字報道的附屬，而是作為獨立的報道形式而存在，承擔著信息視覺化傳播的重任。

從報道攝影的信息傳遞的首要功能來說，其視覺形象必須講求直觀、真實、新鮮和生動，具有真實性、現(xiàn)場性和現(xiàn)實性的特點，讓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除此之外，還要讓讀者在目睹新聞事件、知曉真相之外，引發(fā)思考，并喚起社會良知和更廣泛的社會影響。但是既要真實還原現(xiàn)場，又要還原有表現(xiàn)力的現(xiàn)場，這是擺在所有攝影記者面前的難題。

《視覺周刊》解困的做法就是不斷求變，絕不拘泥一種表現(xiàn)方式，甚至鼓勵各種拍攝實驗，以此增加報道攝影的視覺形象價值。因為，要想喚起讀者對事件和人物的關注，報道攝影的視覺刺激、畫面感染力等形式因素才是調(diào)動人們審美體驗的基本要素。

比如年復一年的老舊題材——春運報道，面對全國范圍內(nèi)最大規(guī)模的人口遷徙，讀者看慣了人山人海的場面、看慣了特定場景的細節(jié)展示、也看慣了各類人物的輪番上演，而于2012年1月21日刊發(fā)的《慢一點，中國》特刊中的春運專題《坎坷的歸途》一組攝影報道就顯得格外引人入勝。攝影記者孫俊彬的處理非常個性化，他一改“以細節(jié)取勝”、“以動作為主”的攝影模式，采用了10秒“慢曝光拍攝”方式。作者希望在閃光燈的瞬間照耀下，利用十秒鐘的曝光時間，把原本是春運人潮中匆忙而不起眼的路人“放置”在類似舞臺效果中定格，讓他們做一回聚光燈下的主角。于是，作者借用環(huán)境肖像中對環(huán)境的規(guī)定性，選取了學生、打工者、環(huán)衛(wèi)工人等各色人等作為拍攝對象，在不違背真實的情況下做了一次長曝光拍攝實驗，恰如其分的展現(xiàn)了被攝者在這個爭分奪秒的“舞臺”上的狀態(tài)、特質(zhì)、人物與環(huán)境的關系以及又一年的春運真相。

視覺沖擊力可能源于一種拍攝手法，還有可能源自拍攝對象。前者不但實現(xiàn)了多種攝影門類調(diào)動融合、跨越，而后者還能使報道攝影在向藝術攝影的精致訴求方面更進一步。2010年10月15日刊發(fā)的《時差61年》（鐘銳鈞攝影）和12月11日刊發(fā)的《山寨》專題（吳峻松攝影）便是希望從對象上尋求新的形象價值的代表作。

2010年，適逢第16屆亞運會在廣州舉行，廣州不遺余力地對外展示新廣州形象，但是歷史悠久的老廣州在鏡頭下同樣也很有風采。憶昔視今，周刊派出攝影記者按照外國記者在1949年拍攝的廣州標志性地點和地標照片進行“翻拍”，以記錄2010年“廣州老地點的新面貌”。最后，這組作品以兩種方式呈現(xiàn)，一種是對比呈現(xiàn)，將新作和舊作對比刊出；而另一種就是新舊作的合成照片。在這些通過特技合成的照片中，廣州的愛群大廈、南方大廈、白云山百步梯等著名地標的兩次定格被天衣無縫地拼接在一起，在黑白、彩色的過渡之間，廣州這六十年的變遷似乎也全部容納其中。固然這種拼接手法不是周刊的首創(chuàng)，但是在這樣的新聞節(jié)點，用這種漫不經(jīng)心的方式處理，足見其功力。

而同年的《山寨》的專題創(chuàng)意則更值得玩味。何謂山寨？作者用了攝影史上經(jīng)典的“戲仿”的創(chuàng)作手法，借用藝術攝影的語法規(guī)則，用形象的方式來解讀這個2010年的關鍵詞。作者利用巧妙的“鏡面反射”效果，思考了一個在國人看來見怪不怪的命題：蒙娜麗莎、KFC、雪碧、耐克球鞋、POLO衫、Chanel香水、汽車、LV手袋、Iphone手機等這些舶來品在中國均能找到“山寨”版本。拍攝角度之巧妙、導演手法之新穎、對象之貼近大眾生活，在類似達達主義的影像表達中，仿像與真實，擬態(tài)與真相把山寨這個現(xiàn)實主題全面地交代在形象上，留給人深刻的印象。

本來，報道攝影完全區(qū)別于藝術攝影、社會紀實攝影和實用攝影的攝影類別，但它終將是攝影的一個重要門類，影像本身需要表現(xiàn)力和視覺影響力，這是在真實、新鮮、及時等新聞屬性的追求之外的報道攝影重要的價值尺度。如果攝影記者在影像上只是對于新聞事實過于簡單地、甚至是粗糙的處理和反應，只會為讀圖觀看的這個行為設置溝通的障礙，并嚴重影像解讀興趣和深度。

三、彰顯報道攝影的歷史人文價值

如何在都市報這樣短平快的平臺條件下，做出深度的內(nèi)容，這是南都雜志化辦刊訴求的另一個難題。為此南都就相繼推出《視覺周刊》、《地球周刊》、《公益周刊》等，盡可能地利用深度來對抗新聞的易碎。南都視覺中心圖片編輯部主任張小文曾撰文表示，“《視覺周刊》在選題上，會盡可能地考慮圖本具有的新聞價值或人文意義。這其實也是來自一種判斷，即《南方都市報》的讀者，大多數(shù)會有這種價值取向，他們不僅要看圖片，而且要看圖片背后的故事[2]”。

在當今這個讀圖時代，用圖片作新聞紀實或深度報道，本來是一種有吸引力的文本方式，但在實踐中，這些吸引力要轉(zhuǎn)化成讀者黏度和影響力，還必須在內(nèi)容上下功夫，也就是要尋找那些更具有長遠社會意義的，而且盡可能地對事件的背景、歷史多方挖掘的題材，持久地保持對讀者的吸引。

首先，視覺周刊嘗試用“話題性圖本樣式”，即拋出社會性話題，以一種圖文互補的方式來開掘報道的縱深感，讓那些不滿足于欣賞影像的讀者也能找到閱讀的樂趣和價值。比如“假照片”、“最牛釘子戶”、“拆遷”、“城管”、“拍客”、“仇富”、“納稅人”等等，試圖讓影像語言與社會熱點話題對接，讓攝影在新聞紙的“快速反應”上發(fā)揮其或再現(xiàn)、或表現(xiàn)、或還原的特殊功能。

其次，視覺周刊也試圖開發(fā)一些長期的拍攝項目，即承襲報道攝影黃金年代尤金史密斯式的圖片故事傳統(tǒng)——從獲得被攝對象的充分信任到長期跟蹤拍攝，并采用線性敘事，由此充分開掘圖片報道的歷史深度和人文視野。

如對于一些敏感題材、敏感對象的跟蹤拍攝，試圖進入到他們的心靈世界，以期更本真地還原拍攝對象的面貌和生活。在《絕望救贖》（孫俊彬攝）中，作者歷時七個月對20多個自愿戒毒者進行跟蹤拍攝。在拍攝手法上借用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興盛的新紀實攝影的表現(xiàn)手法，不是簡單的描述人物及其活動，而是顛覆觀者對這個特殊人群的視覺期待和欣賞慣性，從感性的層面展現(xiàn)這些人的內(nèi)心世界，拍出偏見之外能看到的東西，以此表達作者個人的態(tài)度和立場。

而在報道攝影歷史價值的探索中，視覺周刊更是不遺余力。自汶川地震發(fā)生后，周刊每年都在受災各地做一次回訪拍攝項目——2009年《震生 周歲》（吳峻松攝）、2010年《記憶連接未來》（孫濤、郭繼江攝）、2011年《北川故事》（鐘銳鈞攝）、2012年《記憶猶生》（鐘銳鈞攝）和《煙囪下的安居夢》（郭繼江攝）。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回訪項目初看起來雖是線性推進，但是每一個攝影報道又是獨立的“塊性存在”。即它們的主題不同，側(cè)重點也不一樣：從人物成長到城市變遷；從特殊人群的目擊到地震事件的記憶，但是它們又共同地表達著對512地震災難的沉痛而深刻的緬懷。歷史價值即文獻價值。報道攝影記錄著時代變化和不可重演的歷史痕跡，今天的報道就是明天的歷史見證和珍貴的檔案資料。鏡頭對準現(xiàn)實，就是為人們提供一個直面人類生存、民族發(fā)展和時代演繹的窗口，提供一個鑒古知今的平臺。這也正是報道攝影充滿魅力，并具有持續(xù)影響力的最主要的內(nèi)核。

從世界范圍來看，當代報道攝影的主流評價體系觀念早已悄然改變。以荷賽為例，近年來一些具有攝影實驗意識的作品不斷獲獎，這無疑是向世界報道攝影界傳遞一個重要信息：經(jīng)典報道攝影的舊有軌跡需要改變，報道攝影應走向多元化。而《視覺周刊》的各種嘗試正呼應著這個重要信號，并通過攝影語法創(chuàng)新最終實現(xiàn)關注現(xiàn)實、人文立場的回歸，這正是中國報道攝影的新方向。

參考文獻：

[1]曾璜，任悅編著.圖片編輯手冊[M].北京：中國攝影出版社，2009.

[2]張小文新浪博客《圖片怎樣才能把人雷倒？——南方都市報視覺周刊樣式的探索與嘗試》[EB/BD]http：//blog.sina.com.cn/s/ blog_49080bf50100aktn.htmlm，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