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文房清玩之一的箋紙,因其兼具書畫之美,一直受到文人墨客的青睞。說起箋紙,也是源遠流長,最早可溯源魏晉,有梁江洪的《為傳建康詠紅箋》詩為證,詩中寫道:“雜彩何足奇,唯紅偏作可。灼爍類蕖開,輕明似霞破。鏤質(zhì)卷芳脂,裁花承百和。不遇情牽人,豈入風(fēng)流座?!庇稍娍芍?,當(dāng)時已經(jīng)不僅有箋紙,還有詩人喜歡并推崇的“紅箋”了。
箋紙濫觴于唐宋,唐宋人的詩詞中多次寫到箋紙,像歐陽詢的詩里寫到:“花箋一何榮,七字誰曾許”,皮日休的“應(yīng)笑病來慚滿愿,花箋好作斷腸文”,崔日用的“金屋瑤筐開寶勝,花箋彩筆頌春椒”,等等,不勝枚舉,看來那時箋紙已在文人墨客中風(fēng)靡。在元明清代的詩詞里,也經(jīng)常讀到有關(guān)箋紙的字眼,隨著印刷技術(shù)的進步,箋紙也逐漸成為文房的普及物品。
說箋紙,自然繞不過女詩人薛濤,她的“薛濤箋”則為箋紙的歷史添上嬌媚、雅致、粲然的一頁。遙想當(dāng)年,薛濤居住在浣花溪上,自造桃紅色的小彩箋,寫詩唱和,女詩人的一雙紅酥手,在溫潤妍媚的箋紙上輕舞,書寫娟秀的小楷、精雅的小詩,唉,該是多么美!澄心堂紙,更是名重一時,至今提起,依然讓人向往不已。據(jù)說南唐后主,這個風(fēng)雅小皇帝李煜視這種紙為珍寶,贊其為“紙中之王”, 并建堂藏之,故取名曰:澄心堂紙??磥懋?dāng)個皇帝的好處還真就是
那句話所說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彪m然用不著舉國之力,但皇帝一道圣旨傳下去,自然是有臣子臣民照辦。這澄心堂紙如何好法?“膚如卵膜,堅潔如玉,細薄光滑,冠于一時”。元人費著的《箋紙譜》記載:“澄心堂紙,取李氏澄心堂樣制也,蓋表光之所輕脆而精絕者?!痹娙嗣穲虺家苍髟娰澴u:“澄心紙出新安郡,觸月敲冰滑有余;潘候不獨能致紙,羅紋細硯鐫龍尾?!?/p>
魯迅先生對于箋紙也是青眼有加的,曾和鄭振鐸一起編輯了《北平箋譜》和《十竹齋箋譜》?!侗逼焦{譜》由沈尹默題寫書名,共收有332幅箋紙,鄭振鐸撰寫的《訪箋雜記》作為箋譜的后記。這兩部箋譜,現(xiàn)在都已成為難得一見的善本,是箋譜中的翹楚,有“新古董”之美譽呢。黃裳對箋紙也情有獨鐘,他曾從榮寶齋購買了一盒精美箋紙,約請師友輩作家、學(xué)人題寫,像張元濟、沈尹默、馬敘倫、鄧之誠、周作人、許壽裳、沈從文、廢名、茅盾、朱自清等的手書墨跡他都有所收集,也留存了一份珍貴的史料。張元濟、沈尹默、馬敘倫等這些老先生們,品格學(xué)問、詩詞文章等都堪為時代翹楚,書法也都各具風(fēng)采,真是墨舞詩箋,燦然生輝??梢韵胂?,當(dāng)年,靜夜燈下,黃裳展讀箋紙上的手書,品藻文字,懷想師友風(fēng)神,該是多么愜意!后來,黃裳因此著有《珠還記幸》一書,也讓讀者分享到了這一份份文采風(fēng)流,品賞紙上云煙,驚艷一瞥中見文心之澄澈,感受與先賢重晤的喜悅。
唐代薛濤箋美妙絕倫,南唐后主李煜的澄心堂清雅精美,可惜我都無緣得見。應(yīng)文川兄之邀,也湊了《長安箋譜》的風(fēng)雅熱鬧,印制題有書齋號的個人箋紙,如今手頭有了這自己專屬的箋紙,也算一慰心懷。箋紙紙張厚實,小16開,畫家周偉劍的仕女圖,構(gòu)圖簡潔、妍媚溫婉、筆墨韻味十足,李一老師的“寸心齋”題字清雅、大氣,倒也是佳配,更令我心懷感激,展紙細品,賞心悅目。
關(guān)于箋紙,稼句先生說得切實,也美妙:“箋紙的實用功能久已淡化,如今已很少有人來用它寫信或抄詩,偶爾有之,大凡也是沾染了一點昔年人物的情趣。但作為閑來的欣賞,固然也趣味悠長?!倍张柾复?,溫暖在案,端坐案前,墨香淡淡里,展開心愛的箋紙,可以謄寫自己的詩文,也可以抄寫喜歡的文字,可以給遠方的清雅朋友寫信,也可以書寫鐘繇、羲獻的小楷,還可以靜靜臨寫黃山谷、蘇東坡漫溢著書卷氣的小行草,享受生命中的雅趣與靜好,這種情景,想想都覺得美好、愜意。
印得花箋紙,好作清雅文。如是,以嫻雅的心態(tài),寫箋、賞箋、玩箋,在安靜的書寫中,品賞筆墨風(fēng)姿,品思文學(xué)辭采,感受手札的溫度,也找回一點古人的風(fēng)雅余韻,也是人生一大美事吧。
林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