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明代成化年間有一位畫者秋香,大概由于出身青樓的緣故,雖早年就已落籍,但相關(guān)著述對此秋香的記述并不多。通過對秋香的師承,以及傳世作品的研究,分析出秋香大體的繪畫面貌。并從對秋香繪畫水平的評價中,確定其在同類畫家中的地位。且通過一些輔助性資料,從側(cè)面考證出畫者秋香出生的大致時間,也撇清了其與唐伯虎有關(guān)的可能性。
關(guān)鍵詞:秋香;林奴兒;林金蘭;青樓畫家
秋香因唐伯虎而名。但在明代確有位素有畫名的秋香——林奴兒(一名金蘭)。此秋香的生平,散見于明周暉《金陵瑣事》、明梅鼎祚《青泥蓮花記》、明末清初姜紹書《無聲詩史》、清厲鶚《玉臺書史》、清湯漱玉《玉臺畫史》、清徐沁《明畫錄》、清末民國初孟森《心史叢刊》等著述。如《金陵瑣事》:“林奴兒,號秋香,成化年間妓,風流姿色冠于一時。學(xué)畫于史廷直、王元父二人,筆最清潤?!辈⒂杏涊d其遙師馬遠的。大概身份關(guān)系,信息并不多,且多重復(fù)。
1 秋香繪畫的師承
史廷直善山水,學(xué)元末方從義,筆墨“放逸”中見清潤,兼畫人物、花卉竹石。明焦竑《焦氏筆乘》:“金陵史癡翁名忠,字廷直……有時出游,輒附舟而行,不告家人所往……其達生玩世如此。善作畫,不拘家數(shù),縱意作山水樹石,清潤紛錯,天機渾成,大率以韻勝?!薄睹鳟嬩洝罚骸笆分摇ㄔ姾病.嬌剿畼涫c沈周交善,有樓近冶城,題曰臥癡?!眰魇雷髌酚猩虾2┪镳^藏《雜畫冊》等,拍賣市場亦偶有所見,山水居多。史廷直生于1438年(一說1437),與秋香同在金陵,生活時空是重合的。且史廷直常鬧失蹤,去向亦能猜出端倪,其為秋香之師當是屬實的。
秋香另一位老師王元父(甫),亦是當時金陵名家?!稛o聲詩史》:“王孟仁……余有孟仁畫扇,一人凝神湛思,靜對綠蕉,陳魯南先生題其上,亦珍品也。成化間,金陵李季昭扇骨,孟仁畫,稱為二絕,顧東江有詩云:‘李郎竹骨王郎畫,三十年前甚有名……?!薄督鹆戡嵤隆罚骸巴趺先剩衷?,山水清潤有法,文徵仲極喜之?!蔽尼缰倬褪俏尼缑?,文徵明雖偶有“粗文”之作,但兩人總體畫風均屬文靜一路。這種清潤畫法更適合女性學(xué)習。
秋香傳世作品不多見,香港佳士得2007春季藝術(shù)品拍賣會上有一幅水墨絹本《仿馬遠山水立軸圖》,152.5×93cm,有秋香、林奴兒兩方鈐印,款識:“戊戌春師馬欽山筆,秋香林奴兒?!碑嬛小案濉薄ⅰ巴现Α钡锐R遠的繪畫特征較明顯,但用筆規(guī)整且清潤,體現(xiàn)了女性細致。成交價是RMB168000元(含傭),參考明清董小宛、薛素素、卞玉京等青樓畫家的書畫拍賣情況,此價格與秋香的身份和繪畫水平大致相若。
2 對秋香畫藝的評價
對于秋香的繪畫水平,褒貶不一。明劉璋(一說陳繼儒)《皇明書畫史》:“林金蘭,自號秋香亭中人,南都妓也。畫山水人物,宗馬遠,筆力雖未至,亦女流所難得?!鼻逍烨邉t在《明畫錄》:“林金蘭,南曲中人。畫山水宗馬遠,筆力差勁,亦能人物?!?/p>
明中期至清初,中國處于資產(chǎn)階級經(jīng)濟萌芽期,婦女在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均取得空前成就,女畫家人數(shù)大增。社會對青樓文化也不一味歧視,甚至為“娼女之可取者”列傳。如《青泥蓮花記》輯錄了歷代200多位名妓;余懷《板橋雜記》輯錄了明末清初35位秦淮名妓。當時大量名士與青樓畫家交往,一時形成風尚。文徵明娶妻吳氏后“五十年無二色”,時人還以此為“另類美德”。《皇明書畫史》成書離秋香時代較近,對秋香畫藝的評價應(yīng)是較中肯的。
徐沁雖對秋香畫藝持否定態(tài)度,但其《明畫錄》卷五輯錄了擅長山水的青樓畫家只2人,還有一人是朱素娥。值得注意的是,對于朱素娥,徐沁也表露出不屑之情:“畫山水小景,陳魯南授以筆法,居然擅作家之譽?!薄睹鳟嬩洝份嬩浟嗣庐嫾?人,全以“渲染有法”、“娟娟可愛”、“春雨初抹”、“饒有骨格”、“風格不群”等言辭大加褒獎,其中就有秋香之師史廷直的妾:“何曇……史癡翁忠之妾……所畫山水小景,蕭疏淡宕,奕奕有致?!笨磥硇烨邔η鄻怯休p賤之嫌,影響了他對畫家的客觀評論。這種情況在《玉臺畫史》中也大體相仿,其第二、三卷輯錄了晉至清代130位名媛畫家,第五卷輯錄了自唐至清代40位青樓畫家,作者也把所謂“德行”作為畫藝的重要評判標準。
3 秋香的大致出生時間
秋香的生卒,古籍未見,今人說法不一,只能通過一些輔助資料考證出其出生的大致時間?!肚嗄嗌徎ㄓ洝罚骸傲峙珒骸信f欲相見,以扇畫柳,題拒:‘昔日章臺舞細腰,任君攀折嫩枝條。如今寫入丹青里,不許東風再動搖?!贝擞涊d一方面借詩明志;另一方面說明昔日是“細腰”、“嫩枝條”,表明秋香落籍時的年齡不大,并沒給昔日恩客留下年老色衰的印象,還“欲相見”。
目前能看到名士為秋香題記至少有兩處。一是《石田詩集》中《臨江仙·題林奴兒畫》:“舞韻歌聲都折起,丹青留個芳名。崔徽楊妹自前生,筆愁煙樹杳,屏恨遠山橫。描得出風流意思,愛他紅粉兼清。未曾相見盡關(guān)情,只憂相見日,花老怨鶯鶯。”從題跋看,沈周以秋香比崔徽(唐名妓,年輕貌美且擅畫)、楊妹(宋寧宗時才貌雙全的妙人),可見對秋香才藝是嘉許的,還透露一個信息,至少在當時他和秋香素未謀面,并擔心見到秋香本人時已花老。沈周(1427~1509)比秋香老師史廷直還大11歲,相對于沈周,秋香是非常年輕的。
二是《心史叢刊》:“徐電發(fā)選《本事詩》,有祝允明《秋香便面》……其詩曰:‘晃玉搖金小扇圖,五云樓閣女仙居。行間著過秋香字,知是成都薛校書。’”韋皋曾擬奏朝廷授以薛濤秘書省校書郎之銜,雖未實現(xiàn),卻獲“女校書”之稱。以秋香比唐“掃眉才子”薛濤,可謂評價極高??蛇@位薛濤亦是古代“姐弟戀”的代名詞,元和四年(809),元稹以御史身份入蜀地,遇薛濤相交數(shù)月,那時薛濤四十二歲,元稹才三十一歲。此信息暗示,秋香極可能比祝允明(1460~1527)年長。另外,秋香《仿馬遠山水立軸圖》款識中的“戊戌”,定指成化十四年(1478),此畫尺幅頗巨,需耗費畫家較多精力,在青樓應(yīng)酬眾多,似乎不可能完成如此作品,該畫場面鋪張,沒有相當?shù)墓ακ钦瓶夭涣说?,?yīng)是畫家成熟期的作品。只有一個解釋,1478年的秋香落籍已有時日,年齡并不算小。如與祝允明同歲,18歲完成此作品恐難勝任,兩人有半個輩分的年齡差距是合理的。
畫者秋香年齡明顯小于沈周,亦小于其師史廷直,但比祝允明大半個輩分的樣子。秋香生于1450年前后的可能性是相當大的,亦符合成化(1465~1487)年間妓的記載。搞清了秋香大致出生時間,而唐伯虎則生于1470年,因此,“唐伯虎點秋香”其事與畫者秋香斷不會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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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蔚(1970—),男,江蘇蘇州人,碩士,上海商學(xué)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商業(yè)與藝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