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菊
(安徽大學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元明之際,詞道衰落。明代末年,云間詞派有如異軍突起,力挽明詞頹運,開清三百年詞學之中興。云間詞派以陳子龍、宋征輿兄弟、李雯等為領(lǐng)袖,其中陳子龍、宋征輿、李雯三人并稱“云間三子”[1]。
云間詞派及其泰斗人物陳子龍的創(chuàng)作、文學藝術(shù)成就以及在詞史上的地位,曾引起許多文人學者的關(guān)注,但研究的重點更多地放在了領(lǐng)軍人物陳子龍的身上。學者們更多地研究陳子龍的詞學觀念及其在詞史上的地位,其他詞人則受到了冷遇。一個流派在詞史上承上啟下的地位絕不僅是某一位詞人的功勞??v觀云間詞派的研究狀況,所討論的問題概括起來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
據(jù)舊時學術(shù)界通行的記載,陳子龍、李雯同樣出生于明萬歷三十六年戊申(1608),又同樣逝世于清順治四年丁亥(1647),享年都是四十歲。但關(guān)于兩人逝世的具體時間,在先后次序上卻有不同的說法。陳寅恪先生《柳如是別傳》說:“臥子于順治四年五月十三日自沉,年四十歲……至若《蓼齋集》中不改臥子之稱者,殆由舒章卒于臥子抗清被害以前,遺集為石維崐于順治十四年所刻……”[2]鄧之誠先生《清詩紀事初編》也曾說:“摯交陳子龍,以順治四年五月十九日就義。雯方北行道病,抵京即卒。”[3]這里稱李雯“抵京即卒”。
按照《清史詩》的舊說,宋征輿的生年注明為明萬歷四十六年戊午(見朱麗霞先生《清代松江府望族與文學研究》中“宋敬輿”、“宋征輿”二條)。汪超宏先生《明清曲家考》下編第七篇首條“宋征輿”據(jù)其《林屋文稿》卷五《江南雜詩自序》的有關(guān)自述,以及宋征輿與其同父異母的兄弟宋敬輿同年出生等,有學者考得宋征輿的生年實為萬歷四十五年丁巳(1617)[4]。
陳子龍、李雯、宋征輿三人并非同時開始交往。陳子龍與李雯早在明崇禎二年(1629)就已訂交,李雯與宋征輿始交于崇禎六年(1633)。至崇禎七年(1634),隨著陳子龍與宋征輿訂交,“云間三子”方全部結(jié)交。陳、李的齊名與陳、宋的齊名以及“三子”并立于士林也是一個漸進的過程。
陳子龍的父親陳所聞,李雯的父親李逢申,均為萬歷四十七年己未(1619)進士,是同鄉(xiāng)兼同年。從陳子龍為李母作《盛孺人傳》可以看出,陳、李兩人的父輩原本交厚,子龍獲交李雯后,兩家關(guān)系更趨親密。因此,李雯與陳子龍的交往也稱得上是世交[5]。二人結(jié)交于明崇禎二年(1629),陳子龍對李雯大加贊賞,不僅與之“登堂較藝,月無虛日”,而且極力向人推薦李雯。
崇禎七年(1634),陳子龍與宋征輿定交。宋征輿《云間李舒章行狀》云:“甲戌,征輿以詩受知于臥子,先已獲從舒章游……”至此,“云間三子”全部定交,作為一個文學群體的面貌既已基本形成[5]。
云間三子的生平活動,可以分前期、中期、后期三期,以便我們更清楚地看到三人的思想觀念的變化。崇禎十年春之前,是三子活動的前期。在這段時期,他們過著名士的生活,或者備考科舉,或者加入復(fù)社,或者過著優(yōu)哉游哉的唱和生活。崇禎十年到十七年三月,可以視作是中期。陳子龍進入仕宦時期,他關(guān)心民瘼,有著強烈的入世進取精神;宋、李二人都還只是諸生,李雯有著和陳子龍一樣的經(jīng)世情懷,獨宋征輿較疏遠政治。崇禎十七年三月到康熙六年,可以視作三子活動的第三階段??滴趿?,宋征輿去世。明清易代之際,三人遭遇著人生的重大轉(zhuǎn)變。面對變化,三人的人生選擇呈現(xiàn)出了差異。陳子龍拒不投降清朝,最后投水就義。李雯和宋征輿做了清朝人。
文人之間的唱和,源遠流長。明代文人,更是喜歡通過社團進行詩詞唱和。唱和活動對于云間詞人創(chuàng)作所具有的重要性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陳子龍、李雯、宋征輿是云間詞派的骨干,合稱為“云間三子”,三人還出版了合集《幽蘭草》。陳子龍在題詞中說,《幽蘭草》結(jié)集的由來,是李雯、宋征輿“ 作為小詞,以當博弈”[6]??梢娙拥倪@部詞集,是他們唱和的成果。
云間諸子極愛以填詞作為宴會時代替博弈的活動,以此來顯示各自的才情。從他們詞作的內(nèi)容可以看到唱和活動對詞風的影響。陳子龍、李雯、宋征輿均有同題唱和的詩詞,可為明證。而這樣的詩詞唱和,又助長了他們文學思想中“詩莊詞媚”、“詞為艷科”的觀念,形成了云間詞風突出的柔媚婉約特色。
通過唱和進行文學競技,也是唱和活動的一項主要內(nèi)容。宋征輿稱他們作詞是“ 相訂為斗詞之戲,以代博弈”,這表明他們的唱和活動既有游戲性質(zhì)也有競技性質(zhì),且經(jīng)常圍繞同樣的題材展開。云間諸子一再吟詠楊花、落葉、落花、柳絮等偏于陰柔的事物,這與云間詞派聚會時填詞唱和大有關(guān)系。
云間詞人以詞為“小道”、以詞為“言情之作”,詞風綺麗,審美趣味比較單一,都和他們的唱和活動有一定聯(lián)系。唱和活動的游戲性,即席的競技性,也對他們詞作的題材、體裁、風格等方面造成了一定的局限。
陳子龍的詞被譽為“明詞第一”,且其詞學理論在明清之交的詞學批評中占有重要地位。龍榆生說:“詞學衰于明代,至子龍出,宗風大振,遂開三百年來詞學中興之盛?!保?]這實際上已認定陳子龍及其所創(chuàng)導(dǎo)的云間詞派與近三百來詞風演變的重要關(guān)系。陳子龍的詞學理論篇目雖不多,但所涉及的范圍頗廣,歸納起來有以下幾點。
陳子龍從梳理詞史入手,總結(jié)了詞自五代以迄宋室南渡之時的發(fā)展,并闡發(fā)了自己的詞學觀,提出“本色論”,意旨重在抒情之純真,即標舉所謂“境由情生,辭隨意啟”為詞的最高標準。他認為,此期詞作都能立足在由“情意”而“言辭”、由“言辭”而“詞境”的審美生發(fā)的基礎(chǔ)上,通過天成的詞境表現(xiàn)出創(chuàng)作者的“哀艷之情”或“盼倩之趣”。
詩以言志,文以載道,而詞以境界為上,“境界”是詞是否具有藝術(shù)成就的一個重要標準。在詞論中對境界說做出最完整的論述的是王國維,在他之前,陳子龍就為詞境說的提出做出鋪路的貢獻。他在《幽蘭草題序》中說:“然皆境由情生,辭隨意啟,天機偶發(fā),元音自成。”[1]在王國維看來,詞之境,主要是詞家表現(xiàn)于詞的感情境界。陳子龍也是始終把感情置于詞論的核心地位的[7]。
陳子龍指出了詞該宗晚唐五代及北宋詞,以“言情”為主旨,認為五代、北宋此期詞作都能立足由“情意”而“言辭”、由“言辭”而“詞境”的審美生發(fā)的基礎(chǔ),通過天成的詞境表現(xiàn)出創(chuàng)作者的“哀艷之情”或“盼倩之趣”,而達到“天機偶發(fā),元音自成”的最高標準。南唐、北宋時期,詞尚處于一個較為樸實的階段,詞中感情多來自客觀事物的直接觸發(fā),這種情本身就是動于衷而不能自抑的情感,正體現(xiàn)了“尚實”、“求真”的審美傾向。
[1]嚴迪昌.清詞史[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11,13.
[2]陳寅恪.柳如是別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313-314.
[3]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卷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4]朱則杰.云間三子生卒時間與相關(guān)問題考辨[J].淮陰師范學院學報,2009,(3).
[5]姚蓉.明末云間三子研究[M].廣州:廣州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6,7,46,49,50.
[6]龍榆生.近三百年名家詞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2.
[7]孫克強.試論云間派的詞論及其在詞論史上的地位[J].中州學刊,19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