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誠龍
南北朝之南朝,也有個宋國,國主姓劉,開國者叫劉裕,為區(qū)別趙氏家族的宋國,史稱劉宋。
“劉宋時傅僧祐及子琰,琰子翙,為令,并著奇績?!备瞪v一家三代,子傅琰,孫傅翙,都當官,都做縣令,都有突出政績。
但是,劉宋時代,做官做得最好的,不是傅家爺子孫三個,更有一個叫劉元明的,上級認可度與百姓滿意度,都要高于傅家三代,“時劉元明甚有吏能,歷建康、山陰令,政為天下第一?!?/p>
劉元明要調(diào)離山陰(今浙江紹興),另有任用,恰好是傅翙前來接任,“傅翙代為山陰”,交接手續(xù)辦完,傅翙問了劉公一個亦公亦私的問題:您是不是有一本《治縣劉家譜》?“愿以舊政告新令尹?”劉公說,當官手冊,我倒沒有,然則,“我有奇術(shù),卿家譜所不載。”傅翙頓虛前席,降膝聆聽,以為是什么秘訣,卻是簡單得很:“惟日食一升飯,而不飲酒,此第一策?!?/p>
史書記載到此,再無下文。傅翙是心領(lǐng)神會了,還是感覺劉公糊弄他?我覺得是前者可能性大,做官者多吃飯,少灌酒,也許最中時政,話說一句,便能點醒官僚,開吏人茅塞。
這里,筆者且故做解人,好為人師,冒充一回師爺吧。
日食一升飯,而不飲酒,這平常得很,為何是善政第一策呢?我且做三部分講。
首先呢,吃了飯,有力氣給百姓干活。當官容易,坐在辦公室里喝喝茶,看看報,QQ聊聊天,也能將官做下去,或許還以不曾擾民評個先進;但做個好官,就不容易,得走村,得入戶,得下基層……這對轎車書記也許不費力,但對草鞋書記而言,是很費腳勁的。十多年前,我碰到一位副縣長,他路遇賣菜的老漢進城,定代挑擔一兩里路;機關(guān)院里有人搬家,他混在人家親戚里,給人搬箱子抬桌子……蠻耗力氣的;再往前,我還隨領(lǐng)導(dǎo)去給農(nóng)民挖過土,鋤過麥;記得有年“雙搶”時節(jié),狗伏在樹陰下還直吐舌頭,領(lǐng)導(dǎo)帶我卻去給農(nóng)民踩打谷機,一場下來,我一餐就吃得下一大鍋。劉元明劉縣令說要“日食一升米”,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吃飽飯,獲取正能量,為人民服務(wù),給群眾做事,替百姓干活。就算不為百姓體力勞動,但天天為百姓謀劃,也最費腦筋最耗體能的。若喝得醉醺醺的,能干什么?能想什么?不用百姓來侍候,不用美女來陪護,就是好的。
我要開的第二講是,當官吃飯不喝酒,要義是節(jié)約干革命。一斤米多少錢?貴的不超過十塊錢吧?我沒見過場面,不知道大領(lǐng)導(dǎo)的柴米油鹽貴,但再貴也貴不過酒,五千乃至萬把塊一瓶的酒,卻聽說過。家里吃飯要幾個錢?就算公款到館子里吃工作餐,也真不太耗財政,但若要上酒,那就是揮金如土;官僚一瓶酒百姓一年糧;酒若升級,其他全部升級,上了高端酒,不能在大排檔吧?上了高端酒,不能點家常菜吧?上了高端酒,不能讓大媽搞服務(wù)吧?反正是酒喝得越多,上得越高檔,簽單起來,那數(shù)字后面的0啊,魚貫而列,那都是民脂民膏啊……公款如只吃飯,難以大吃;若是喝酒,那真?zhèn)€叫大吃大喝,坐吃山空。
第三呢,酒杯一端,政策放寬,腐敗不就是這么產(chǎn)生的?政策浸在酒里,政策會浸得稀爛;法規(guī)浸在酒里,法規(guī)會浸得酥軟這個不用說,大家都知道官商勾結(jié)多是從酒開始的。要說的是,我老家父老評判人品,多是兩分法:吃飯的,吃草的。做人事,說人話,是吃飯的;做畜生事,說畜生話,是吃草的。政事耽于酒的,往往不是吃飯的,而是吃草的。張飛鞭打督郵,喝醉了酒嘛;石崇宴客,激客喝酒,不喝就殺美女一名,再不喝,再殺一名……是在喝酒嘛。官僚喝了酒,酒壯官僚膽,甚惡事干不出來?駕了轎車便橫沖直撞,駕了推土機便土也推,屋也推,人也敢推;諸如將行乞者往春寒河里扔,將女服務(wù)員往墻角里頂,將街頭“走鬼”往車輪底下趕……諸般惡政,若非噴發(fā)酒氣所為,也是如醉酒般神經(jīng)錯亂干的。劉元明所謂不喝酒,就是說官僚不能亂發(fā)神經(jīng)。
官員要做吃飯的人,不做吃草的人,不是善政第一策,也當是吏則第一條。